第341章 少年狂，兩心同
通明山上，雷音寺的無止眼中金光流轉，似在觀照八方大千世界。
成空上人和謝晴雪站在他身邊，通明上人等在他們身後。
「兩路，陳陽縣一路，蒲縣一路，一路各有兩個魔門化神，沒有幽冥仙。」
片刻後，無止篤定道。
他遠在萬里外，卻將大自在魔教的動向看得清清楚楚。
連成空上人此時也不得不嘆服他天眼通的威能。
其餘三人都看著他，等著他決斷。
「陳陽縣是九山宗，蒲縣是我太上道的另一位化神……」成空上人略略沉吟，「先去蒲縣！」
謝晴雪一挑眉，似在為九山宗抱不平：「你太上道化神是該救，但九山宗那一路，也是你請來的。」
「謝仙子你誤會了。」成空上人飛快解釋道，「我想的是，先救弱的，再救強的！」
「九山宗那一路應該能支撐久一點，我等先去蒲縣再去陳陽，怕也來得及！」
這話一說，連通明上人都呆了下，在旁人看來，九山宗沒有化神，該是六路之中最弱的。
沒想到成空上人看法卻與旁人大相逕庭。
「九山宗，鄭法和章無衣都能發揮出化神實力不說，還有九山界相護……取勝不能，自保卻不難。」成空上人算道，「反而是蒲縣這一路，強弱懸殊！」
聽他這麼說，謝晴雪雖驚訝他對九山宗的信心，但也被他說服了，不再有異議。
成空上人對身後的通明上人囑咐道：「你且在通明山上坐鎮，不要讓一個魔教餘孽逃脫！」
「上使放心！」
……
鄭法不知道成空上人這般看得起九山宗。
但他知道的是，大自在魔教的人，也蠻看得起他的。
九山界中的天宮島上，一道光幕像被子一樣蓋在天空上。
光幕中，正是章師姐等人的身影。
陰陽羅剎兩位法身來了不說，四周濃郁的黑暗中，隱隱有陰沉可怖的靈力翻湧，似乎還有魔教元嬰埋伏在其中。
鄭法伸手向前，日月鍾自藥園直衝雲霄，落在他身前。
「哐！哐！」
日月鍾腳下，一柄可憐又無辜的血色仙劍，被撞得七葷八素，幽幽顯出個虛影來。
「……」
血河老祖死死地盯著鄭法，表情憤懣——我還沒搞事呢！
「這兩人是誰？」
鄭法指著光幕中的兩位法身道。
他找來血河老祖，第一當然是想將其看好，不讓對方趁機作亂。
第二便是想著，說不定能從這老祖嘴中探聽些有用的消息。
血河老祖一言不發，似乎不想合作。
只是看著陰陽羅剎的眼神中，隱含忌憚。
鄭法倒並不失望，只是也看向了那張妖媚與醜陋相結合的臉。
陰陽羅剎像是感受到了什麼，那半張女子面容，忽然朝著光幕中的九山宗之人挑了挑嘴角，似在問好。
鄭法心頭一跳。
之前，那擅長媚術的魔教女子，在他面前百般作態，玩盡了花樣。
他心中只覺得像在看戲，也有點自得自己意志堅定。
但此刻，一股最為原始，最為不堪的欲望，卻從他的周身百骸，靈魂深處湧起，他甚至升起種跳出九山界，衝到陰陽羅剎身前，匍匐在他腳邊獻媚的衝動。
這慾念如排山倒海的狂潮，衝垮了他所有的自制力和理性，讓他快要露出醜態。
就在此時，他腦海中那枚陰陽魚玉佩，輕顫了一下！
一股寒流從那玉佩傳出，讓他渾身一抖，整個人都陷入了賢者狀態……
「咦？這麼快？」
一旁方才還打定主意不開口的血河老祖，忍不住發出一聲驚疑。
鄭法心中都有些後怕……若不是那玉佩，自己大概已經忍不住把自己送了。
他看向四周，被他收入天宮島諸多弟子，已經是醜態百出。
許多人像是飛蛾一樣，虔誠迷醉地撲向那光幕中的陰陽羅剎。
修為低微的飛不起來的，也極為不堪——無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眼中都是如水般迷濛，手中還在寬衣解帶。
九山界中人隔著一個世界都已經如此，玄微界的章師姐等人，受的影響自然更大！
鄭法目光先落在章師姐身上——還好，她心神與九山相連，似乎依舊冷靜。
但龐師叔等人……不能看，看了都快等於欺師滅祖了。
鄭法手指在日月鐘上輕扣三聲。
「當……當……當……」
帶著雷音的鐘聲，在九山界內外同時響起，洗滌著人心中的慾念。
龐師叔系好腰帶，心中後怕，他們好不容易練了個仙陣，結果剛看見敵人，差點開了個無遮大會……
九山界內，鄭法轉頭，看向血河老祖，臉上顯出了一絲狐疑，表情中寫著一句話——都是大自在魔教的化神，你看看人家？
這下，血河老祖就有點破防了：
「那是羅剎法身！陰陽羅剎可是我大自在魔教中數一數二的法身大能！」
「……所以你沒法身？」
「法身不僅要成就化神，還得需要聖祖賜下精血，才能凝練！我……資歷不夠！」
血河老祖哼道，顯然也有些怨氣。
鄭法也有些瞭然。
聽成空上人說，魔門走的是法身一脈，鄭法之前沒什麼感覺，今日一見卻又明白了一點點——從這陰陽羅剎的手段來說，這法身，竟是自然而然地引動著人內心的情慾。
「法身……是法術的外顯？」
鄭法心中有了稍許猜測，但此時顯然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龐師叔等人方才被迷了心智，還需重新布陣。
但陰陽羅剎兩人的攻擊，卻已近在咫尺！
陰陽羅剎左臉帶笑，右臉卻滿是怒意，手掌化作垂天之雲，自九重天之上壓下！
周圍那座剛剛成型的小山還沒活過一天，已經在這手掌之下重新變為平地。
另一位魔門法身身後的八條巨蛇，蛇口大張，五色煙雲自它們口中瀰漫而出。
地上的草木頃刻枯萎，岩石上發出滋滋聲，在這煙雲的腐蝕中，竟如冰塊一樣的融化成了濃水。
他們自出現，一句廢話都沒有，顯然並不想耽誤時間，儘快拿下九山宗！
龐師叔等人陣勢還未布好，章師姐和鄭法連交流都沒有，分別對上一人。
章師姐攔在那八蛇巨人面前，她腳尖離地三丈，周身的符文像飛鳥一樣，雀躍來回，手中的飛仙筆在空中揮毫潑墨，竟隱隱畫出了山河真形四個複合符文！
隨著那符文相互勾連，九山圍繞著她分分合合，變化萬端——一時是群山聳立，一時是大澤汪洋，一時是荒原遼闊，一時是春色萬里。
鄭法餘光看到了這一幕，都有點被震住了——章師姐進步了！
上次她掄九山祖師的時候，可沒有這般氣象！
山河真形四個符文，帶著九山飛向八蛇巨人四周。
「乾坤輪轉！」
章師姐口中一聲輕喝，那八蛇巨人周身的世界，忽然和玄微界分離開來，像是變成了個氣泡，八隻蛇頭在那氣泡中不住嘶鳴，卻是鯊魚被困在封閉的魚缸中，變得人畜無害了起來。
就在章師姐困住八蛇巨人之時，鄭法帶著日月鍾，也已經和陰陽羅剎交上了手。
雷池再臨玄微！
陰陽羅剎四周，變成了一片雷霆的汪洋。
但陰陽羅剎真不是一般化神。
他頂著萬千雷霆，被劈得皮開肉綻，但那傷口下，卻又隱隱流動著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半個呼吸過後，他除了更猙獰更狂躁的面容之外，再無半點受傷的跡象！
鄭法也不敢完全將日月鐘的威力展現出來，甚至連日月鐘的本體，都不敢輕動——九山界中，還有一個血河老祖呢。
還好的是，鄭法雖然傷不到這陰陽羅剎，但隔著九山界，陰陽羅剎也無法威脅自己。
但陰陽羅剎並未在乎他，而是朝著龐師叔他們走去！
儘管有雷霆阻路，他走得艱難，卻也離龐師叔他們越來越近。
另一邊，那圍繞著八蛇巨人的氣泡，也在搖搖欲墜，顯然，章師姐的元嬰實力，依舊無法長久地困住這位魔教法身。
鄭法心中不由有點憂慮——他接下成空上人的任務時，心中已經做好了打算：
如果真到了最後關頭，他只能將龐師叔和章師姐等人裝進九山界逃跑。
至於什麼大自在魔祖復活……
真管不了了！
「陣起！」
就在他思量之時，身後，龐師叔一聲令下，元嬰級別的周天神雷仙陣，終於現世！
二十四名元嬰修士分列四方，他們用身軀組成陣圖，體內的靈力藉由法術，匯聚成一體。
一個由雷霆凝成的神祗，出現在他們頭頂虛空。
這神祗看不見面容，只有眼中閃著閃電，一張嘴，嗓音如雷鳴，炸的眾人神魂都發麻：
「破魔！」
這是元老頭的喊聲，他一聲令下，仙陣二十四人如一人，朝陰陽羅剎飛去。
他們頭頂的雷神更像是一位猛將，沖入雷池，他在雷池中一抓，拽起了萬道雷霆，擰成一桿千丈長槍，直刺陰陽羅剎那張陰陽臉！
那陰陽羅剎此刻再也媚笑不出來了。
「這是什麼東西！」
他兩張臉帶著同樣的惶恐疑惑，飛快地朝外退去——一方面，他確實不認識這仙陣。
但最主要的，是這雷池太過限制他，卻又太有利於這位雷神了！
章師姐見狀眼睛也是發亮，她一咬牙，手中飛仙筆輕點，那裝著八蛇巨人的氣泡，一蹦就蹦到了雷池中。
那氣泡閃爍了兩下，便消失不見了。
困在其中的八蛇巨人一聲怒吼，聲音中滿是憋屈，又有些想要盡情殺戮發泄的渴盼。
可他一轉頭，唉？
一尊沒有臉的雷神，頂著他面前，這雷神手中，還擎著根看起來很不友好的長槍。
四周，雷霆如海，讓他舉步維艱。
「羅剎！」
他不由高呼，就見陰陽羅剎，正在雷池邊緣遁去，看都沒看他。
「……」
章師姐臉色有點慘白，似乎消耗頗大，但有仙陣和鄭法的幫襯，她反而有了些喘息的時間，等她恢復了大半之後，再抬頭看時，那八蛇巨人正與仙陣凝結成的雷神斗得怒吼連連，罵罵咧咧。
罵的不是別人。
就是陰陽羅剎。
陰陽羅剎眼看著要遁出雷池，他身上沒傷，但臉上滿是驚疑，似乎還在思量那莫名其妙的仙陣……
「師姐，莫要讓他跑了！」
章師姐點點頭，飛身而起，九山又化作一個氣泡，將那陰陽羅剎罩在其間。
章師姐又將那氣泡往雷池一扔。
陰陽羅剎只覺眼前一黑又一亮，再睜眼時，就看到了一個沒有面孔的雷神，拿著長槍，像是見到了熟人一樣，在朝他打招呼。
「聯手！」
八蛇巨人沒計較陰陽羅剎的無情拋棄，反而吼道。
陰陽羅剎一點頭，兩人共斗雷神。
仙陣凝聚的雷神，本就不如一般化神，只是在雷池中威力大了許多而已，面對兩位法身，很快落入了下風！
「師姐！」鄭法喝了一聲。
章師姐一點頭，九山一扣，又將這兩位法身扣在了氣泡中。
「吃藥！」
龐師叔輕輕鬆了一口氣，朝仙陣中其餘二十三人喊道。
諸位元嬰趕忙開始補給恢復。
等章師姐終於支撐不住了，那八蛇巨人和陰陽羅剎一睜眼，又看到了個完好的無臉雷神……
一時之間，他們兩人竟有種時空倒轉的感覺……
……
這下，他們也明白了——九山宗沒想著能殺了他們，只是想用車輪戰拖住他們兩人。
偏偏，那章無衣和鄭法就不說了，他們也知道些虛實，如今章無衣實力更強了些，其實也無關緊要！
但那什麼陣法卻令他們無可奈何！
那無臉雷神，配合著鄭法的雷池，竟相得益彰，再有章無衣給仙陣中人爭取恢復的時間，他們一時半會，真有些無法脫身。
「羅剎……」看著眼前又出現的無臉雷神，那八蛇巨人忽然傳音道，「你說得對，這九山宗確實不可小覷……」
「……」
「你有什麼辦法麼？」
看著對方背後八隻巨蛇都期待著看著自己，陰陽羅剎張了張嘴，卻覺得無言以對——我也沒想到他們這麼強啊！
我要是知道，我有病我要來找他們？
……
陳掌門立在仙陣中，只覺得自己像是年輕了五千歲。
他自小也是個天才，練氣橫壓築基，築基可戰金丹，金丹……能在元嬰手下逃生。
但自從元嬰之後，跨境界而戰，在玄微界中，像是個神話。
但如今，他老夫聊發少年狂，在元嬰境界，做到了跨境戰化神！
雖然是靠著仙陣，雖然不是他一人，但他卻又明白，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奇蹟！
陳掌門看了眼一旁的幾位元嬰，只覺得他們臉上，都寫著四個字——我打化神！
……
鄭法看了眼龐師叔等人，這些元嬰臉色雖然依舊亢奮，但神色卻免不住疲憊——仙陣之中的人消耗極大，需得全神貫注才能將讓仙陣發揮最強的威力。
即便有靈藥，也很難恢復完全。
更不用說章師姐，她臉色越發蒼白，顯然也快到了極限。
鄭法暗下決心，若成空上人還不來，他就得將章師姐他們收入九山界了。
他們這一路，已經獨自支撐了很久了！
就在此時，一道佛光從天際跨越而來，雷音寺的無止帶著成空上人和謝晴雪落在雷池邊上。
他望著雷池中的景象，撓了撓光頭，看向成空上人，眼神滿是佩服地說：
「還是上人你料事如神，九山宗竟能把這兩位壓著打……我看，咱們再晚一點也沒事！」
成空上人也看著雷池，只見陰陽羅剎在雷池中被那雷神纏得不厭其煩，怒吼連連，也有些呆滯。
陰陽羅剎也感受到了他們的來臨，抬頭望向這邊。
只在一瞬間，他覺得自己雖然和成空上人分屬正魔，但卻已經成為了知己……
因為成空上人的眼神分明寫著——其實，我也沒想著九山宗這麼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