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大馮回國
大幕徐徐落下,舞台上只餘下那一副對聯。
朱虹正襟危坐,手的指甲都刺進手掌心還未發覺,只怔怔盯著台上的對聯。
等她回過神看向四周,才發現殷秋瑾她們,連同她四周的觀眾,全都沉浸在剛經歷的那場戲劇世界當中,仍未從劇情的震撼中抽離。
殷秋瑾的眼睛,在黑暗中散發著某種光亮,隱隱約約帶著淚光。
「真好!」
「這劇太精彩了!」
「謝謝你,朱虹。」還有一名室友此刻克制不住的哭了,「如果不是你,我肯定看不上這部話劇。」
朱虹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麼,耳邊已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也不知是誰帶的頭,掌聲從一開始的淅淅瀝瀝,愈發壯大,最後猶如排山倒海般迴旋在劇場上空。
這一刻,觀眾們顧不得手掌的疼痛,瘋魔了一樣拼命的為這部話劇鼓掌。
那是對演員們表演的認可,更是對《天下第一樓》的認可。
掌聲驚濤拍岸一樣在劇場內迴蕩著。
轟轟烈烈,經久不息。
還有一些壓抑不住心中激動的觀眾,扯著嗓子為《天下第一樓》吶喊、叫好,表達著他們對這一部話劇的喜愛。
前排座位上,夏淳吃吃回首,瞥一眼觀眾席,而後扭過頭,摘下眼鏡,抹了抹眼角濕熱的淚痕。
滿堂喝彩!
終於。
時隔多年,首都劇場終於又一次被這份榮耀洗禮!
後台的演員們在大幕落下的那一刻,便收起了在台上的「嬉笑怒罵」。
他們安靜而謙遜的站在後場,默契的共同等待著什麼,目光中滿是對舞台的敬畏與熱愛。
一直等到排山倒海般的掌聲響起,所有人的眼眸才重新亮起,洋溢著激動和陶醉之色。
「成了!」玉雛兒的飾演者呂中激動的跳了起來。
《天下第一樓》的首演成功了!
演員們面帶喜色,互相拱手道賀。
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
《天下第一樓》在台上不過兩個半小時,在台下卻是不斷地熟悉劇本,不斷的排演,一點點的研究角色,就連幕後人員的工作也不輕鬆,要比對演出所要用的燈光、音效、道具,保證萬無一失。
每一個成員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奉獻著,這才成全了這場《天下第一樓》的話劇和舞台,使得所有的嬉笑怒罵鮮活而真實。
而此刻,所有的付出終於迎來回報。
聽著觀眾們經久不息的掌聲和叫好聲,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激動的色彩。
一部新話劇的首演成功了!
《天下第一樓》如若失敗,那是一年的努力全都付諸東流。
如今看觀眾反應,大獲成功。
所有人如釋重負。
稍微年輕一點,通過學員班進院的演員楊立新、吳剛,已經激動的跪倒在地,互相抱著對方放聲大笑。
盧孟實的演員譚宗堯相對安靜,他只是眼眶濕潤的看著同劇組的這些人:
大幕落下時,福聚德的大樓塌了,而他們劇組的高樓平地而起,越發堅固。
「同志們,謝幕去了!」有人提醒了一句。
劇組的演員們迅速整理各自情緒,或是深呼吸,或是揉臉。
隨著大幕再次拉開,一個個臉上帶著謙遜的演員整齊的站好,以話劇當中的人物形象依次向著台下觀眾致意。
台下的掌聲仍未停歇,每當一位演員鞠躬致意之時,那經久不息的劇烈聲浪便會被推至一個新的高潮,一陣一陣的起伏著。
譚宗堯望著台下的場景,恍惚許久。
最後看到坐在最前排位置的江弦,他面帶微笑,眼神中寫滿了認可。
「十年磨一劍。」
譚宗堯想起江弦那天給他說過的這句話。
他心緒跌宕難平。
作為院兒里一提起就是「備件演員」的他。
這一幕,他等了豈止十年?!
身著馬褂長袍的他先是朝著觀眾們深鞠一躬,而後快步走下舞台,來到前排座位的江弦面前。
他學著《天下第一樓》當中的問安禮節,撩起下袍,屈左膝,垂右手,上體稍向前俯,給江弦「打千兒」。
授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譚宗堯用話劇所寫那個時代男子的最高禮儀向江弦致謝。
謝他寫出了盧孟實,謝他寫出了福聚德,謝他寫出了《天下第一樓》。
沒有這部劇,便沒有今日台上的他。
這一拜,拜的是尊長。
對於話劇演員來說,創作出劇本的江弦,便如同他們的再造父母。
譚宗堯的舉動惹得全場譁然,現場出現一片騷動,觀眾們紛紛揚起脖子,朝著譚宗堯的方向看去。
朱虹和殷秋瑾她們也注意到了台下的這一幕。
知曉內幕的朱虹心中忍不住的震動。
在剛才過去的兩個半小時裡,不光是她們這些觀眾被《天下第一樓》跌宕起伏的劇情所征服。
就連劇組的演員也被這部劇征服了!
殷秋瑾就不知道這麼多,妙目流轉,只看到前排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輕人,朝著面前的譚宗堯回了一禮,而後雙手攙扶著將他扶起。
「朱虹,那、那不是你姐夫?」
她忽然想到話劇開始以前,就聽朱虹給她介紹過這個人的身份,只是《天下第一樓》所繪製的民國風情畫太過精彩,讓她暫時忘卻了這件事。
如今忽一下記起,再看到剛才鎂光燈下意氣風發的盧孟實,居然就那麼心悅誠服的拜倒在這人面前。
殷秋瑾心中震撼和好奇到了極致。
「朱虹,你姐夫究竟是什麼人啊?」
還不待朱虹回答,江弦就在年輕演員楊立新和吳剛的共同邀請下,登上了舞台。
導演夏淳笑著介紹:
「請大家歡迎我們《天下第一樓》的編劇,他就是寫出了《高山下的花環》的江弦同志!」
夏淳此話一出,全場的觀眾們全都嘩啦啦的站起來了。
所有人齊刷刷仰長了脖子往台上看去。
這一秒,江弦被所有演員簇擁在舞台中央,就連導演夏淳都給他錯開了一個身位。
這一刻,他這名編劇無疑是台上最受矚目的!
台下又一次爆發出極為響亮的掌聲,排山倒海一般壓倒整座劇場。
江弦本人的知名度,在這段時間裡,隨著《高山下的花環》影響力逐漸擴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天下第一樓》這部話劇,又是一部堪比《茶館》的厚重歷史話劇。
此刻,在首演現場,能看這部話劇,能見到江弦本人。
對於很多觀眾來說,今天的票,值!太值了!
懵了的還有燕大的幾名女學生,這會兒好像見了鬼一樣盯著朱虹。
尤其是殷秋瑾,她眼神熱烈如火。
她是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同宿舍這位同學的姐夫,就是大名鼎鼎的作家江弦。
在京城一磚頭扔出去是能砸到一片chu級幹部,但在京城挑著燈找一年也找不出江弦這麼個作家啊!
「好啊,你竟然有個這麼牛叉的姐夫!」她帶著一抹幽怨推了推朱虹。
「.」
「說,你還有什麼瞞著我們?」
「.」
舞台上,《天下第一樓》的劇組演員們又謝了幾次幕,收穫了滿台的鮮花。
劇組裡大部分都是老演員,可面對觀眾們的如此厚愛,也忍不住眼含熱淚。
上座率堪憂,處於岌岌可危階段的首都劇場,有多久未曾見過這般盛況了?
而這份盛況是他們創造的。
這讓他們為自己、為劇組驕傲的同時,也對未來的話劇事業充滿信心。
很多京城人藝的工作人員這一刻也忍不住的激動。
今天,京城人藝又添了一部經典!
滿載著鮮花和掌聲,江弦一再感謝以後,在傍晚時分終於甩開圍追堵截的劇迷,離開首都劇場。
接下來的幾天,《天下第一樓》將在首都劇場繼續連續公演。
這對話劇演員來說是個體力活,畢竟有很多角色沒有設置A、B角,需要一個人硬頂著上。
但這一刻,沉浸在首演大火喜悅當中的演員們完全顧不得演出的疲倦。
尤其是對於譚宗堯。
盧孟實沒有B組角色,他就是唯一的A組角色。
但此刻,他恨不得將《天下第一樓》再演十遍、一百遍,非要演的他腿走不動、嗓子說不出話,那才叫個過癮。
他等這一刻,等的太久了!
觀眾們看不過癮似得,接下來的時間裡,首都劇場只要是《天下第一樓》的演出,上座率都是滿的,觀眾們就好像瘋魔了一樣,坐在座位上,陪著台上的演員們哭哭笑笑。
其中很多觀眾,已經是不知第幾次來看了,依舊克制不住心中的震撼,不覺得厭煩,如痴如醉的品味著《天下第一樓》那濃厚而綺麗的醇香。
好書不厭百回讀,好劇不厭百回看!
隨著《天下第一樓》的連續公演,話劇評論界也幾乎被這部話劇的評論文章占領了。
《中國戲劇》評:「京城人藝的《天下第一樓》演出成功了!那不時掠過全場的會心笑聲和劇終時經久不息的掌聲,就是最好的證明。」
《上海戲劇》評:「劇終時那副精彩對聯既切合於劇的規定情境,又含有悠遠不盡的喻指,無疑是畫龍點睛之筆。」
著名翻譯家、戲劇評論家童道明也發表了戲劇評論,這位是中國戲劇界公認研究契訶夫的專家,被稱為「中國最懂契訶夫的人」。
他說:「《天下第一樓》之所以真切感人,歸根結蒂是由於深厚的生活根底。
這種根底不僅表現在那一套生活禮儀和一口氣報出那一長串菜譜上,更主要的是表現在對那個時代生活本質的理解,對不同人物心態的把握,以及對所反映生活總體上表現的巨大概括力。
這使人們在真實感受中引發對人生命運的思考。」
除去戲劇評論家的評論以外,還有一篇賀文吸引了廣大劇迷的關注。
那是著名的京城人藝的副院長于是之,寫了一篇《賀江弦》發表在了人藝出版的刊物《京城人藝》上面。
他在文中說:
——「感謝劇作家,感謝這些用筆支撐著劇院的人。」
這天午後,來京城辦事的馮驥才被江弦拉去東華門大街一家蒼蠅小店吃滷煮。
這會兒京城滷煮都是這樣,門口擱個大鍋,鍋裡面冒著香氣,滾開的,咕嘟著豬心豬肝豬肺一堆雜碎,上面浮著幾十個火燒,和油炸豆腐泡兒一起隨滾開的湯起伏著。
「您給來兩碗。」江弦招呼一聲。
師傅答應一句,把火燒拿刀啷啷兩刀碼碗裡。再撈一碗雜碎,往火燒上碼齊,最後撈幾個豆腐泡兒,澆上老湯,放一小撮香菜。
「請吧。」江弦把碗往馮驥才那兒一推。
京城冷颼颼的已經入了冬,馮驥才這一口熱湯下肚,頓覺一股暖流沿著四肢百骸散開。
噝。
他砸吧著嘴,看向桌對面的江弦,一股難以抑制的嫉妒從心間升起。
「你小子,你在京城怎麼天天往外放『大衛星』,不是一部小說名動天下,就是一部話劇搞得人盡皆知。」
江弦笑了笑,抄起筷子低頭夾肉,光是聞著香氣就口舌生津。
作家之間相交,也難免背地裡暗暗較勁。
就像某些作家,看了比他寫得好的作品會忍不住罵一句:「媽的,怎麼寫的那麼好!」
馮驥才剛從歐洲訪問歸來。
他不光去了歐洲,還去英國看了阿森納的比賽,那是英甲聯賽的一場,阿森納和考文垂在海布里進行對決。
馮驥才這個退役運動員看完以後心緒難平,撰寫了一篇《足球狂》的散文。
這大概是國內最早的足球類文章。
「你知道歐洲人現在聽什麼音樂?」
馮驥才一臉激動的和江弦分享著他在歐洲的見聞,「不是鄧麗君,翻譯告訴我說那叫披頭士、皇后,他們唱的叫搖滾,還有個歌星叫大衛鮑威,這傢伙竟然在舞台上穿裙子!」
搖滾這個詞兒已經有了,這個詞是寫出《鄉愁》的余光中翻譯了出來。
這些獨特的歐洲音樂,對馮驥才來說很新鮮,對江弦來說就有些陳詞乏味。
見他興致缺缺,馮驥才只好將話題聊到文學上。
「你知道現在全英國最火的小說是什麼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