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茅盾文學獎
李陀這個人一向風趣大膽,這會兒忽然提出一個「尋根派」的東西,惹的其他作家全都十分愉悅的笑了起來。
《十月》雜誌副主編鄭萬隆打趣說:「李陀同志莫不是什麼武俠小說看多了,別人是華山派、衡山派、嵩山派,到你這兒還要弄個尋根派了。」
「哈哈哈哈。」
李陀自己尷尬的笑笑,「諸位見笑了。」
「你們真別說,我看李陀同志的提議就很有意思嘛。」
王濛這個作家有著很強的浪漫主義氣息,他這時候站了出來幫忙解釋說,「我們既然都是『尋根』口號的擁躉,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各位都是英雄好漢,搞個『尋根派』出來,我看未嘗不可。」
王濛的地位擺在那裡,他這麼一說,幾名原本便有些心動的年輕作家便都蠢蠢欲動。
再者又說,只要作家們往「尋根」的方向耕耘,將來哪怕自己不承認自己是「尋根派」的作家,也會被自動歸類於其中。
就像盧新華和劉鑫武會被歸入「傷痕派」,茹志鵑和高曉聲會被歸入「反思派」。
蔣子龍這時候開口:「依我看,你們還是應該先問問『尋根』這個創造者的意見。」
「是啊,不知道江弦同志是怎麼想的。」作家諶容這個時候也開了口。
諶容就是梁左他媽,特喜歡抽菸,剛才開個會她抽了有八支煙。
江弦正靜靜聽著一幫作家們熱議,經蔣子龍這麼一說,所有作家的目光頓時集中到了他的身上,頃刻間成為所有人注目的焦點。
王濛輕笑著問他,「江弦,對這個『尋根派』你怎麼想?」
江弦頓了頓,反問一句:
「就一定要分個派系、分個山頭?」
「.」
他的話讓王濛愣了一下。
其他作家的目光也同時為之一頓。
是啊。
文學本就是包容的。
就一定要分出個派系,將自己標榜為「尋根派」的作家?
「尋根」原本是為了拓寬文學創作道路,若是將自己關進「尋根」的囚籠里,搞得自己束手束腳,那便是本末倒置了。
「尋根或者文化尋根,只是我們討論文學時的一個方面。」
江弦緊接著說,「我為了寫文章方便,暫時用了尋根文學這個詞,但是決定文學的因素太多,究其一點,就把問題看得太簡單了。
寫作就像給人看病,不光需要聽診器,還需要X光,還需要CT和MR,需要多種視角和多種方法,看到人的其他剖面和其他層次,多方位地了解社會與人生。
所以說『尋根』,在本質上是要作者去尋文化的根,但若是反過來,由文化來尋作者的根,那就貽笑大方了。」
他這一番話說完,很多作家已經面有愧色。
這段日子裡,他們不斷地討論「尋根」,各自都有些自信,覺得已經摸透了、摸懂了「尋根」。
可這會兒聽了江弦的這番見解,他們或多或少的感到了羞愧,覺得自己好似夏蟲一般,無知且自大。
王濛、蔣子龍這幾名作家也微微的點頭,認可了江弦的這番話,與此同時,看向他的目光之中又多了幾分欣賞。
這傢伙是真懂文學!
「好了、好了,我也是好為人師的毛病犯了。」江弦見氣氛有些怪異,高情商的自嘲一句。
如此聲勢浩大的搞個「尋根派」?
開什麼玩笑!
江弦向來行事風格是:能狂的時候一定狂,但該苟的時候絕對會苟著。
李陀剛才說要搞一個「尋根派」,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尋根」對於當下來說本就帶著離經叛道的意味,要是真跟李陀說的一樣,弄這麼一個「尋根派」,文壇免不了會爆發一場筆戰,到時候他這個「尋根」口號的提出人不得被架在火上烤?
哪怕今後,別人把他看作「尋根派」的作家,那也是別人的事,他又沒承認過。
這種風頭,還是不出為好。
座談會開始以後,在場的作家們談了很多,還談到了茅公。
茅盾同志在臨終前寄給中作協的信中提到,為了激勵文學創作,願意將25萬元稿費用來創辦長篇小說獎項。
如今這個事情終於被中作協定了下來。
獎項名稱將以茅盾的名字命名,是新中國第一個以個人名字命名的文學獎
——茅盾文學獎。
第一屆評選由巴金擔任評委會主任,每3年評選一次(後來改成了4年一屆),參評作品需為長篇小說,作品字數要求在13萬以上。
「茅盾文學獎」形式如同諾獎,更是新中國的第一個長篇文學獎項,更何況獲獎以後還有獎金,可以說每個作家此刻都對這項殊榮心馳神往。
但最終花落誰家呢?
在座的作家們東張西望著,覺得總是在這些個面孔當中誕生。
畢竟,可以說當今文壇最優秀的那一撮作家此刻都雲集於此了。
「諶容能拿麼?」
「諶容同志?諶容同志長篇寫的好像太少,參選作品要13萬字呢。」
「我覺著張潔有希望。」
「.」
作家們低聲討論著。
不過他們口中的大部分作家,都缺少一部能夠參選的長篇小說。
情況也確實是這樣,這些年中短篇小說作家在文學界大放異彩,選擇長篇小說賽道的作家反倒是比較寂寂無名。
「你們怎麼不提江弦?」有人開口提醒。
他這麼一說,眾人這才回想起來,或許是最近一篇《高山下的花環》為江弦帶來了太多的亮光,以至於他們很多人都忘記了。
在之前的幾年裡,江弦始終堅持在長篇小說領域進行創作。
「許三觀賣血記、米、琉璃月照銅錢.還有啥來著?」
「草房子!」
「這兒童文學也算?」
「那能算兒童文學?」
「你們別忘了芙蓉鎮.」眾人這麼一盤點,這才發現江弦這小子的創作數量有多恐怖。
其他作家嘔心瀝血花費數年時間,才能耕耘出一部堪稱經典的長篇小說。
江弦才這麼年輕,就已經能掏好幾篇出來了。
「這小子是得獎熱門啊!」
茅獎還在評選階段,便有不少作家篤定江弦一定能夠獲獎了,成為了作家們眼中的熱門奪獎人選。
與此同時,江弦也在想著茅獎的事情。
對於獲獎,他心裡有把握也沒把握。
畢竟他這個蝴蝶已經扇動翅膀,誰知道歷史會不會是原本的軌跡,而且中國文學在長篇小說領域的黑馬真的太多!
此外,茅獎還有兩個規定:
1,參選的未獲獎作品下一屆可繼續參選。
2,下一屆評選儘量避開上一屆獲獎作家的作品,也就是說,不允許有一個作家連拿兩屆的情況出現。
所以江弦琢磨著,反正他現在年輕,手裡有那麼多好作品,就算這屆拿不到,遲早也會捧一個到手裡。
授獎儀式結束以後,江弦拿著第一名的獎狀回到家裡,把獎狀交給朱琳。
「呀,又拿了個第一名?」朱琳驚呼一聲,一臉欣喜的幫他把獎狀掛好。
如今貼著江弦獲獎獎狀那面牆上,也算是碩果纍纍,優秀小說評選了四年,光是第一名江弦就拿了三個:第一屆的《棋王》,第二屆的《伏羲伏羲》,第四屆的《高山下的花環》。
夫妻倆一塊兒站在這面牆前頭,審視著這些榮譽。
朱琳挽住江弦的胳膊,朝他笑笑,「得意吧?」
江弦就像一頭雄獅正在巡視他的領地,「可惜,差個第三屆,全國優秀小說咱就平躺了。」
「知足吧你就。」朱琳笑了起來。
「對了,今年《大眾電影》的百花獎應該已經開始評選了。」江弦說。
「百花獎」一直由中國發行量最大的電影刊物《大眾電影》雜誌社主辦,屬於群眾性評獎,形式就是《大眾電影》發放選票,讀者購買《大眾電影》以後從上面撕下選票,然後寄給編輯部,投票評獎,和全國優秀小說評選的流程大差不差,各項獎以得票最多者當選。
「今年還有個金雞獎。」朱琳提醒說。
金雞和百花後來是一回事,不過現在是分開來的兩個獎項,金雞獎是去年新弄的,由中影協會和中文聯共同主辦,大眾電影百花獎則是《大眾電影》雜誌主辦。
「前段時間還和王導聊來著,她覺著《車水馬龍》的獲獎難度不大。」江弦鼓勵說,「拷貝銷售量擺在那裡,金雞、百花那麼多獎項還不拿到手裡一個?」
「.」
朱琳沒有回答,杏眸之中帶著一絲對將來的期待。
《紅高粱》的稿子,雖然張守仁百般推辭,但還是幫江弦進行了批改。
江弦按照他的指點修改了幾遍,又自己修改幾遍,這才覺得這版初稿滿意。
《紅高粱》是莫言《紅高粱家族》里其中一篇,也是最精彩的一篇。
在另一時空中,《紅高粱》的名氣和它的作者莫言等高,甚至還要更勝一籌,畢竟很多人哪怕不知道莫言,也肯定聽過那一句魔性的「妹妹你大膽的往前走」
這篇小說是帶著魔幻主義色彩的寫法,時間敘事很亂,所以和影視上呈現的故事不太相像。
背景是30、40年代高密東北鄉,「我」的父親跟著「我」的爺爺余占鰲奮起抗戰。
他抗戰,但他並非是個認識到抗戰本質的人,他抗戰,其實是一種為生存而奮起反抗的暴力欲。
《紅高粱》的世界裡全都是一種土匪式英雄。
他們做盡壞事但也報效國家,充滿著既離經叛道又擁有無限生氣的時代氣息。
江弦看過朱亞文演的那個電視劇,朱亞文演的余占鰲痴情堅毅,實際上小說里真正的余占鰲,最英雄也最王八蛋。
他能劫擄走「我」的奶奶戴鳳蓮在高粱地里發生關係,能為了心愛的女人去殺人放火,也能因為為了留住任副官一致抗日,將犯下錯誤的親叔叔余大牙大義滅親
這個人缺少教育、沒有文化、英勇過人卻短於智謀。
對待感情也不似《水滸》里的好漢不近女色同時又不能忠貞於愛情。
這樣一個缺點遍身的土匪,身上又矛盾地顯示出高大的一面,他不是只能欺小凌弱的孬種,他懂得民族大義,懂得放下矛盾一致對外,懂得保家衛國。
另外,江弦也因為一些道聽途說的蜚語流言厭憎過《紅高粱》這篇小說。
聽到最多的說法,就是這篇小說有什麼美化小日本。
可等他真看過這篇小說,才發現這說法完全就是斷章取義。
不談作者人品,就單說這篇小說,絕對展現出了小日本的兇殘,寫出了那些惹得天怨人怒的罪行。
更何況,這篇小說還入選了「中國改革開放四十周年最有影響力小說。」
每次的影視改編,都會被拿來當做抗日獻禮,屁股絕對正確。
江弦將稿子翻看一遍,準備把《紅高粱》的手稿給《人民文學》編輯部那邊送去。
他剛準備出門,就撞上了導演謝晉。
「這是準備出去?」謝晉跟他打個招呼。
「出去一趟,你怎麼來了?」
江弦讓開門,把謝晉請進家裡。
「這不是來找你喝上一杯『氣死茅台』麼?」謝晉哈哈大笑著舉起手裡的習水大曲,「今天請你暢飲。」
「氣死茅台」這個外號如今在國內傳的很開,幾乎成了習水大曲的新名稱。
「你是為《高山下的花環》來的吧。」江弦直接點破。
「哈哈。」謝晉有些尷尬,「看來這些天已經有人找過你了?」
「北影廠、長影廠、西影廠、峨影廠」江弦掰著手指頭給謝晉點了一遍,「你們上影廠來的有點遲。」
全國優秀小說評選,每年不僅是文化界關注的盛世,還頗受電影界關注。
江弦獲得過很多次「優秀小說」的獎項,但是獲獎小說都不屬於現實主義題材。
前年他獲得第一名以後,幾部獲獎作品都沒有得到改編,各家電影廠從他的幾部獲獎作品裡精挑細選,最後選中了最早獲獎的《棋王》,覺得這是知青小說,勉強能夠改編。
今年他的一部《高山下的花環》再次斬獲第一,《花環》在題材上完全符合現實主義,所以被電影廠盯上是板上釘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