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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獨屬於國人的浪漫

2024-12-16 18:14:56 作者: 好想吃薯片
  第336章 獨屬於國人的浪漫

  「十八個老頭,有結果了!」那名編輯嚷嚷說。

  他一說十八個老頭,路遙馬上反應過來,他說的正是文學界最近頗為關注的諾貝爾文學獎評選。

  瑞典文學院有十八個老頭,由他們評選出每年諾貝爾文學獎的最終獲得者。

  「是誰?」周書琪好奇的打聽。

  那名編輯揚起手上的《文匯報》,「一位哥倫比亞的作家,加西亞·馬爾克斯,評獎作品叫《百年孤獨》。」

  「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

  路遙趕忙取過他手上的那份文匯報,看了一眼,上面有一張獲獎者馬爾克斯的黑白照片。

  在頒獎台上,在密密麻麻的幾百張西方面孔中,馬爾克斯是畫面里唯一沒有身著黑色燕尾服的人。

  他穿了一件白色襯衫,路遙沒有見過這種樣式的襯衫,看著不像個作家,反倒像個廚師。

  不過下面的文章里有介紹,文章的作者是徐中玉。

  徐中玉介紹說,馬爾克斯穿的是加勒比人日常穿的利奇裝。

  馬爾克斯認為穿黑色燕尾服非常「不吉利」,所以選擇了這樣的服飾。

  這也是歷史上第一次,諾貝爾獎得主不著黑色正裝。

  除了民族特色的裝束,馬爾克斯還在胸前佩戴了一株代表好運的黃玫瑰花。

  「馬爾克斯、馬爾克斯」

  路遙興奮的念了兩遍他的名字,「江弦跟我說過,他說馬爾克斯遲早會拿獎的,就是憑藉這部《百年孤獨》。」

  路遙至今記得那個夜晚,江弦說《百年孤獨》一定會得獎。

  沒想到他的預言應驗的會這樣快。

  徐中玉在文章里介紹了這名來自拉丁美洲的哥倫比亞作家。

  不過實際上,這會兒的馬爾克斯已經被哥倫比亞流放了,被祖國流放他鄉。

  一直到《百年孤獨》被創作出之前,這個倒霉的作家都保持著窮困潦倒、債台高築的生活狀態。

  然後幸運女神終於降臨,馬爾克斯在一個晴日的午後,忽然憋出了他已經憋了足足十幾年的開頭:

  「多年以後,奧雷良諾上校面對行刑隊,會想起父親帶他去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然後,這篇小說問世了。

  在小說出版前,馬爾克斯已經一無所有。

  在小說出版之後,馬爾克斯迅速成為了最富有的作家之一。

  一夜之間,幾乎全世界都在說《百年孤獨》。

  西班牙人將其稱為一部足以與西班牙文壇「聖經」《堂吉訶德》相提並論的驚世之作。

  全世界都在翻譯這部小說。

  出版商稱《百年孤獨》為無煙工廠,因為它不冒煙,但每天都創造巨大的利潤和嶄新的紀錄。

  路遙越看這篇文章,越覺得遺憾。

  美國、德國、英國、葡萄牙、蘇俄、丹麥、芬蘭、瑞典、挪威、荷蘭、波蘭、日本、捷克、匈牙利、南斯拉夫、羅馬尼亞

  十幾年間,《百年孤獨》在這麼多的國家暢銷著。


  可迄今為止,路遙都沒閱讀到過這部小說的中文版,甚至在江弦提起之前,他聽都沒聽說過。

  尤其是從江弦口中得知《百年孤獨》這部小說有多優秀以後,路遙又感到一種深深的不安和不自信。

  《百年孤獨》暢銷於世界已經是將近20年前的事情了。

  可這種魔幻現實主義的寫法,直到今天,才在國內文壇被提出。

  那麼,時至今日。

  中國的文學還能與世界文學接軌麼?

  還能達到世界級的水平麼?

  中國的作家是否能夠得到世界文壇的認可?

  路遙抬起頭來,對上的是周書琪一雙同樣充滿不安與迷茫的眼神。

  毫無疑問,兩個人此刻都產生了這樣的思考和擔憂。

  可當路遙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桌面上《最後一個匈奴》的手稿時。

  他那充斥著不安的內心,終於慢慢的平定幾分。

  我們還有江弦!

  我們有《最後一個匈奴》和《紅高粱》這樣層次的作品。

  難道還不夠資格和世界對話?!

  諾獎得主名單往往是10月公布,到了12月10日諾貝爾逝世周年紀念日這一天,再舉行頒獎典禮。

  不過山高路遠,國內外消息傳遞困難,馬爾克斯獲獎的新聞在國內傳開已經是頒獎結束以後。

  這也多虧了徐中玉,他花費大力氣寫的文章,為這一次的諾獎文學獎做了介紹。

  再加上此次是與中國同為第三世界國家的作者獲獎。

  這和後世一樣,每當亞洲作者獲獎的時候,國內都會非常關注。

  相對應的,這會兒的人比較在意第三世界這個概念。

  所以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在國內迅速掀起了空前的關注。

  與此同時,1982年12月的《世界文學》第六期,同時發表了《百年孤獨》六個章節的內容。

  國內的讀者馬上通過《世界文學》這冊雜誌,一睹了《百年孤獨》六個章節的內容。

  前面已經說過了,中國這會兒還不是《保護文學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的成員國。

  也就是說,中國還沒有承諾保護世界文學的版權。

  所以這六章,未獲馬爾克斯授權,其實是盜版。

  但是話又說回來,這會兒國內法律意識淡薄,文學發展水平也不夠,什麼文學版權?根本沒概念。

  這也就惹得後來馬爾克斯憤怒的說:

  「有生之年不會將自己作品的任何版權授予中國的任何一家出版社,我發誓死後150年都不授權中國出版我的作品,尤其是《百年孤獨》。」

  京城。

  胡同口仍堆積著未融化的雪。

  江弦披著衣服,出去簽收西安的來信。

  信是路遙寄來的。

  他先是在信里講了講自己讀完《最後一個匈奴》的感受:

  「這篇小說,寫匈奴,寫家族幾代人的不同經歷。


  直到讀完以後,我才意識到,小說的主人公不叫楊干大,不叫楊作新或者是黑大頭,更不叫楊岸鄉。

  小說的主人公是時間。

  起初我對你在文中時不時透露以後的故事情節有所疑惑。

  我不明白,為什麼要在黑大頭尚年輕氣盛時談到他兒子與楊家的淵源。

  後來才知道,與其說你在寫小說,不如說你在寫時間。

  也許時間並不是如我們所想的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時間不是一去不返。

  為什麼黑家和楊家毫無瓜葛卻聯繫緊密,為什麼黑大頭會和小西北王並肩作戰,為什麼楊娥子等的傷兵竟然是101,為什麼首長同志抱了年幼的楊岸鄉

  其實並非偶然或巧合,是因為時間。

  時間才是主人公。

  正如你在小說里寫的,『時間像是一種零散的紙片,不知什麼時候你會將兩片拾起,拼成一團,才猛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想,其實人在跳躍、穿梭於自己的人生,可能我們見過自己的未來,只是從不曾想到,原來未來會是這麼回事。

  我讀這篇小說,讀過去、現在和未來,在時間中感受到生命。

  這剎那,恍惚間有種時間破碎之感,朦朧里明白了『史詩』的意義」

  路遙的文字真摯而充滿感情,是極高度的評價。

  江弦從這些句子裡,能清晰的感受出路遙對《最後一個匈奴》這篇小說的喜愛。

  尤其是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陝北人,路遙能從這篇小說中讀出感情,讀出其他地方人讀不出的意味。

  像是很多民歌和陝北的傳說,外地人是不明白的,哪怕看到也不會有多在意。

  而像路遙這種從小就接觸陝北本土地域風情的陝北人,絕對是能看懂的。

  這就像是《百年孤獨》,當讀者對其中一些結合了拉美當地文化的魔幻情節感到不解,開始解讀的時候,無形中對拉美當地的文化開始解讀,這樣就進一步的了解了當地的文化。

  還有《黑神話》,「天命人」到了隱秘山洞,開了寶箱,看到菩提老祖的壁畫,如果這會兒沒血沒藍的話還會在山洞裡自動回復,這時候中國玩家已經熱淚盈眶,但外國玩家就不懂。

  這也正是這一類作品魅力所在。

  就像《黑神話》,它會給玩家獨屬於中國人的浪漫。

  但與此同時,又吸引著大批不懂它的外國人試著接觸、了解。

  路遙又和江弦交代了發行的事情,他代表《延河》向江弦做出了三點承諾:

  第一:全文一期發完;

  第二,頭版頭條;

  第三,大號字體。

  以江弦的分量,文章能刊發在《延河》上,那這些待遇其實是應該給予的。

  來信的最後,路遙詢問起江弦《最後一個匈奴》下卷的消息。

  好多作家的寫作,都喜歡分捲來寫,尤其是長篇小說。

  就拿路遙他自己來說。

  眾所周知的《平凡的世界》,其實一共分了三部來寫,而且是分開發表的,中間相間隔了好幾年的時間。


  而且這種分開發表,非常不穩定,好多作者因為上卷遭受冷遇,就不會再創作下卷。

  還說《平凡的世界》。

  路遙寫完第一部《平凡的世界》以後,投稿給《當代》,結果被雜誌編輯一頓挑剔:

  「能寫出《人生》的作家,怎麼會江郎才盡到這種低劣的程度?」

  沒錯,《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直接被《當代》拒稿。

  第二部更沒有被任何文學刊物接受。

  也就是路遙,憑藉巨大的毅力,頂著身體的疼痛,咬著牙用命寫完了第三部。

  結果這唯一被公開發表的第三部,也只是在最邊緣的文學雜誌上刊發。

  最後是上天垂簾,小說登上廣播電台,才使得這部飽受冷遇的作品,以電台定時廣播的形式,在一百天裡,征服了足足3億聽眾。

  順帶一提。

  《當代》拒稿《平凡的世界》的那位小編輯叫周昌義,他後來還拒稿過一篇小說。

  叫《白鹿原》。

  關鍵哥們人走了嘴還是硬的,後來問起他這事兒,他還說呢:

  「還會拒稿,《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我都看不下去。」

  「只有《廢都》能一口氣看完!」

  江弦也沒辦法給路遙一個確切的創作完成時間。

  《最後一個匈奴》這篇小說的下卷,在江弦看來,是有詬病之處的。

  它的上卷,一件事又一件事,一代又一代,展現如史詩般開闊壯麗,有種蒼茫之感。

  但是下卷,時間流動較慢,一天又一天,而且大段的篇幅討論人生哲理或是治理政事之道,抑或是藝術欣賞。

  不得不說,原作者高建群同志的知識面確實廣闊。

  但是寫的就要比上卷潦草太多,江弦覺得就只有這種水平的話,除非他能把下卷改成上卷的那個質量,不然也沒必要再發表,發表了反而有狗尾續貂之嫌,降低小說的評價和質量。

  所以在回信之中,他沒有給路遙一個馬上就會寫下卷的承諾,就連會寫下卷的承諾都沒給。

  這也是文學界很正常的事情,有些作家常常隔了幾十年,才會動筆寫小說的後面幾部。

  這天,江弦收到京城作協那邊兒的通知,他去《人民文學》的調事成功,調令已下。

  他收到通知不久,王濛就找上了他家的門,手裡還拎了一瓶酒,葡萄酒。

  「去年我應邀帶團去法國訪問,聽說法國的葡萄酒不錯,臨近回國的時候,我就用攢下來的外匯買了幾瓶當地的紅酒,一直捨不得喝。」

  「那怎麼捨得帶來我這兒?」

  「哼,現在都說你是三多先生,酒多、文章多、朋友多,我來你這兒帶酒當然要帶一瓶好酒,免得被你看不起。」

  「三多不是房子、文章、朋友麼?什麼時候又改酒多了?」江弦哭笑不得。

  其實也正常,他和王濛喝酒比較多,在王濛這一圈朋友里,說三多自然是這三多。

  至於在另一圈常常參觀他家大院子的朋友那兒,就是說他房子多。

  他這三多先生,怎麼叫都可以。

  就是後世萬一真有人要琢磨他這個雅號,萬一一人一個說法,意見不同的話,恐怕要擼起袖子爭論上好半天才行。

  「我這次過來,還有兩個好消息要帶給你。」王濛把酒給江弦倒上,滿臉喜色。

  江弦家裡就有高腳玻璃杯,是花了外匯券買來的,正適宜喝紅酒。

  他醒著杯里的酒液,看向王濛。

  「兩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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