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好心疼小江
工業學院家屬院。
「琳琳,怎麼這個點兒才回來?」劉醫生忍不住焦急的問道。
這會兒的京城,二環以外全是農村,這年頭治安又賊差,一個女孩兒在荒郊野外摸著黑回來自然充滿危險。
「沒事兒媽,有人送我回來的。」
「有人送你回來?」朱教授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誰啊?」
「江叔叔家的江弦」
劉醫生跟朱教授對視一眼,都是一臉茫然。
「江弦為啥送你回來啊?」
「你倆咋處一塊兒去了?」
「路上剛好遇到了。」朱琳敷衍的回答一嘴,「我洗漱去了。」
望著自家閨女的背影,劉醫生隱約察覺到了什麼。
「她爸,不對勁啊,這倆人不會是處上對象了吧?」
朱教授皺了皺眉。
「那不正合伱意?你之前不是還想安排這倆人相親?」
「哎呀,我這兩天又琢磨了琢磨,你說江弦他就寫了那麼一篇小說,就沒啥動靜了,以後萬一寫不出來了,琳琳不得跟著他喝西北風去。」
「人家不是還有保衛科編制在麼?」
「就一保衛科的編制,米米拉拉(33塊66分的戲稱)的基本工資,夠幹嘛的呀」
朱虹趴在門口偷聽半天。
她臉上混合著一種震驚與亢奮的奇怪表情。
我的姐夫是江弦?
牛大發了!
回去路上,江弦腦海中回放著今天的經歷。
關學曾這老頭兒還挺隨和,身上有股子從人民中來、往人民中去的老藝術家氣質。
他甚至不介意和關學曾平輩相交,做個忘年之友。
再等上十幾年,關小彤見著自己,就得喊聲爺爺了。
回到招待所,洗漱罷,江弦坐在椅子上,老幹部一樣披著外套,褲腿兒捲起,腳插在熱水裡泡著,打著檯燈,握著筆,繼續撰寫《動物兇猛》。
在青春底色的小說中,一定會有一個純潔嫵媚的女孩。
初遇時,她完美的無可挑剔。
《動物兇猛》里,這個女孩叫米蘭。
為博米蘭喝彩,「我」常把很多別人幹的事安在自己身上,經過誇大和渲染道出
寫到這兒,江弦如芒刺背、坐立不安。
他有個朋友汗流浹背了。
倆禮拜過去,《動物兇猛》完成了四分之三。
江弦覺得他寫的已經夠快了。
他是真不知道,莫言那小子怎麼做到在43天內創作出了43萬字的《生死疲勞》。
且不提構思所耗費的時間,光是寫,每天就要在稿紙上一筆一划寫一萬個字。
一萬個字什麼概念?
這一天不吃不喝不睡,光寫字,每個小時都要寫出五百字。
考試時候寫800字作文都要花半個多小時。
生死疲勞?
生死時速!
江弦伏在桌前,提著筆將第四章的結尾寫完。
他先自個兒瀏覽一遍,隨後捏著稿子,敲開305房間的門。
「張老師,幹嘛呢?」
「我看書呢,快進來吧。」
江弦熟稔的在椅子上坐下,瞥眼桌上堆著的書籍,《安娜卡列尼娜》《包法利夫人》《歐也妮·葛朗台》《獵人筆記》《歐·亨利短篇小說選》《堂吉訶德》.
「《外國文學名著叢書》?」
1958年,中x部指示中科院文學研究所,編選「外國古典文學名著叢書」,是新中國第一套系統介紹外國文學作品的大型叢書。
此套叢書代表著翻譯界最高水準,李健吾、傅雷、豐子愷、楊絳.皆參與譯製。
因封面淡雅,一概都是米黃色網格,文學愛好者們親切的稱之為「網格本」。
「張老師,你從哪弄這麼多寶貝?」江弦不由得好奇。
要知道,這年頭書是很珍貴的東西,買書都是排隊買,新華書店門口大半夜就有人排長龍,「網格本」更是供不應求。
「潘家園,他們書商可精了,把網格本塑封一下,就包一層膜,一本就能賣60到80塊錢。」
「多少?」江弦聽傻了都。
這一本書,比他媽一個月工資都多!
「張老師,你也太捨得了。」
「花就花了,我一沒孩子、二沒家庭,錢攢著也是攢著」
張潔沒結婚,她有個身份特敏感的戀愛對象,她寫的《愛,是不能忘記的》就摻雜了這段複雜愛情中的感悟。
「張老師,你幫我看看稿子。」
「寫完了?」
「還沒,但是馬上收尾了。」江弦把手裡厚厚一沓稿子遞過去。
張潔驚呼。
「寫這麼多了?」
她上次看的時候才幾千字,現在應該有個三四萬字了吧!
「我好好看看,你自己倒水喝吧。」
交代一句,張潔坐在椅子上,找到新寫的段落。
先看到出現了個人物,於北蓓。
長張狐狸臉的女孩於北蓓,是傳統意義上的「壞女孩」,第一次見面她便親昵的摟緊「我」,在「我」迅速沉淪溫柔鄉之際,她又跑去別的男孩兒家過夜。
這使「我」憂心如焚。
[「你們三個人昨晚怎麼睡的?」方方問他們,「屋裡就兩張床。」
「上半夜睡這張床,下半夜睡那張床。」於北蓓從容應付,然後咯咯笑起來。]
張潔會心一笑,這個人物刻畫的不錯,生動,新穎,是文學作品中從未出現過、現實生活中又真實存在另類形象。
她肯定了於北蓓這個形象,然後繼續往後看。
米蘭這個角色又出現了。
米蘭是「我」青春期勃發的荷爾蒙的欲望對象,江弦用極美好的文字去描寫她。
[這個活生生的、或者不妨說是熱騰騰的艷麗形象便徹底籠罩了我,猶如陽光使萬物呈現色彩。]
故事沒有像張潔所想像的陷入俗套。
米蘭的形象開始顛覆並搖晃。
很難想像,江弦在第四章的末尾,這樣去描寫那個光彩照人的米蘭:
[我甚至能聞到她醃髒的嘴中呼出的熱烘烘的口臭和身上汗酸味兒。有一陣,我還懷疑她有狐臭,這個懷疑由於太任空無據和不久也放棄了。但我有確鑿的證據認定她有腳氣,她夏天赤腳穿涼鞋,腳趾間和足後跟布滿鱗狀蛻皮。]
這樣寫確實對了。
而且極妙!
張潔很認同江弦這種寫法,力透紙背、鞭辟入裡的詮釋那個年紀男孩的擰巴。
愛慕又不敢表達,只能酸溜溜的貶損。
但是
她忍不住抬頭瞥了眼桌對面的江弦。
創作源自生活。
就目前故事的劇情發展,她很難不去懷疑,江弦年幼時曾在感情方面,遭受過多麼巨大的創傷。
光是想像一下她都忍不住心疼。
這麼好一孩子,怎麼淨被壞女孩傷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