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佛心一手執燈,一手又輕輕抖開一把紙傘。
燈是五彩琉璃燈,傘是氤氳著霞光的油紙傘。
他用傘尖指向謝蘊昭……懷裡的萬象菱花飛天鏡。
波動生出,空間扭曲;如水滴泛出漣漪,紙傘的傘尖竟刺破空間,突兀地出現在了謝蘊昭面前!
眼看,就要奪去她懷中的銀鏡本體。
謝蘊昭退後,傘卻不退反進,更接近了她的身前!
「——痴心妄想。」
衛枕流眼中凶光大起,聲音如飛瀑瞬間結冰。
龍吟,劍影。
水流二分,一道撲滅鏡靈身上的火焰,一道攻向黑暗中的佛修。
他一言不發,只銀髮在身後舞動如蛇;七星龍淵一聲長鳴,披著龍影呼嘯而去。
劍修面上的笑容消失了,連慣有的虛假的笑意也沒有;血色在他眼底翻湧,也蔓延成了他額頭的花紋。
一句廢話也沒有,這位少魔君就用出了全力予以攻擊!
與之相對,佛修手中的五色琉璃燈放出光芒,將魔氣與劍氣阻擋在外。
轟——
兩位玄德境交手,瞬間就讓整個秘境搖搖欲墜。
衛枕流面色有些凝重。
他沒有任何保留,體內魔氣與靈力結合,化為了銀色的森然巨龍。正常情況下,這一擊足以令一位玄德境中階重傷乃至隕落。
然而……在他全力一擊下,沈佛心儘管被迫收回了傘,卻仍安然無恙。
他看了衛枕流一眼,唇邊忽然沁出一絲血跡,神情卻沒有任何改變。
「無用之人。」
他僧袍揚起。下一瞬,沈佛心的身影直向謝蘊昭而去。
噹啷——
劍氣與燈光交擊,竟也有金石之聲作響。
「滾開。」他輕柔地說,「不要污了我師妹的眼。」
沈佛心又一次輕抖紙傘。
四周空間忽地出現無數金光!它們飛速旋轉、集結成無數利刃,每一點寒光都指向了衛枕流。
「……無用之舉。」他漠然道,「十萬年過去,你還是這般無用。」
「衝動。」
「無知。」
「可悲。」
每出一言,就有一道金光雷霆劈下!
銀龍長嘯,不詳血光大盛;劍氣森然如自萬古戰場而來,赫然帶了重重白骨之凶厲怨氣。
衛枕流笑起來。
或者這不是一個笑容,而更似凶獸獵食前的森然預告。
「你又如何?」
他的聲音陰鬱森冷,像黑暗深處有寒冰融化,一滴滴落下。
「沉迷在十萬年前的幻影之中的失敗者……無論是過去的靈蘊,還是今日的師妹,都與你沒有任何關係。」
他的聲音愈發輕柔,眼中的戾氣也愈發濃重;七星龍淵在他手中染上重重黑氣,頃刻間斬向沈佛心的脖頸。
這一劍中,融入了道門劍修的凜冽與一往無前,也有魔族吞噬一切、怨憎一切之意,還有無盡輪迴、時光荏苒的荒涼滄桑之意。
這是避無可避的一劍,正如夜色會不可避免地降臨。
咔嚓。
佛修的頭顱被斬斷了。
他的軀體還立在原地,頭顱卻整個飛了出去。
但是,沒有噴涌的鮮血。
衛枕流的面色也反而凝重起來。
四周忽然極為安靜。
他忽然向後退開,七星龍淵劍也一同退開,護在謝蘊昭身前。
早在他們交手之時,謝蘊昭就第一時間將鏡靈攬了回來。
她左手抱著萬象菱花飛天鏡的本體,右手托著小小的光球;一粒純白、毫無雜質的丹藥出現在她指尖,「滴溜溜」轉個不停。
光球變得黯淡不已,本就半透明的身軀更是如風中殘燭,隨時可能會熄滅。
「沒,沒用……丹藥對我……沒有用……」
它稚嫩的聲音斷斷續續。
「對不起,靈蘊,一定是我偷偷向外偷看,才引來了道君……對不起,我不該……」
這一次,謝蘊昭沒有出聲糾正它。她捧著鏡靈,默不作聲地嘗試著其他救治的方法,甚至試著用靈力溫養鏡子本體。
但是……都沒有用。
光球帶著一點微弱的溫度,伏在她的手心,不停地顫抖。
「對不起,天機明明說過不可以……」
「不要說了。」謝蘊昭捧著它,低聲道,「不是你的錯。你先回到本體裡,等我帶你出去找煉器師,多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鏡靈似乎笑了一聲,好像貓一樣「咕咕」的。
「沒用的。」它說,「靈蘊,龍君,你們聽好,有些事我還沒有告訴你們……」
「十萬年前,道君沒有隕落,而是……墮魔了。」
道君……墮魔?
秘境突然震動起來。
衛枕流突然提起劍,擋住了一點憑空出現的傘尖!
一個空靈澄淨的聲音在空間中迴蕩:
「魔?」
「若我是魔,誰又是我?」
方才被一劍斬下頭顱的軀體,忽然動了起來,往這一邊邁出了一步!
被斬斷的頭顱飛了起來,正正好接在斷裂的脖頸上,又原地扭了半圈,兩隻眼睛這才看向謝蘊昭。
他面上的疤痕似乎淡了一些。
這一幕無疑有一些噁心,可沈佛心的神情依舊淡然,眼神空靈澄淨,如真正的有道高僧。
他望著謝蘊昭,對另一人視若無睹:「謝施主,還請將萬象菱花飛天鏡與兩儀稱給我。」
他的身軀被劍氣割出道道血痕,但他仍舊一步步走來。
「謝施主……」
「不可以給他!」鏡靈在謝蘊昭手中掙扎著叫出來,「不能讓道君得到斗燈!他手上的是五色琉璃燈和咫尺天涯傘,如果讓他得到斗燈,他會許下可怕的願望……呀!」
紙傘輕抖,隔空送來一道攻擊!謝蘊昭立即抱著鏡子一扭身,本以為會後背劇痛,誰想只有劍氣龍吟長鳴。
衛枕流淡淡道:「不讓他得到?殺了就好。」
沈佛心停下腳步。
他手上托著的五色琉璃燈光芒大放。
謝蘊昭心中忽然警鈴大作!
她想也不想,回身就撲倒了師兄,背後龍女星圖展開,在秘境中製造了一片璀璨的星空。
五彩的光芒化為無數點細小的露珠,激射而來,卻盡數被龍女的幻影阻擋下來。
它們落在地面,每一滴都向外擴展,將魔氣侵蝕啃咬,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
佛門中有克制魔氣的法門,這本質上是善念對惡念的同化。但衛枕流是少魔君,還兼修正宗道法,更有玄德境修為。即便是謝蘊昭的《鎮魔歌》,對他也沒有妨礙。
可是,他放出的魔氣卻被五色琉璃燈克制住了。
「區區魔族,也敢在正法前放肆。」
不知道是否錯覺,沈佛心的聲音也冰冷起來。他目光轉動,仔細地凝視著龍女的虛影,並多沉默了一瞬。
衛枕流躺在地面,一手護住謝蘊昭。他輕輕眯了眯眼,若有所思,隨即收斂起了魔氣,恢復了尋常劍修的模樣。
七星龍淵也恢復了金色;劍光交織成法陣,牢牢地將他們,還有背後昏迷的無辜之人保護了起來。
「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攻擊,不就是暫時不能用魔氣?」他勾了勾唇角,「無所謂,不用也能殺了你。」
他將謝蘊昭抱在懷裡不放,一手點出;長劍吟嘯,漫天劍光。
劍修嘲笑道:「堂堂道君,卻搶了別人的法器來耀武揚威,你怎麼還沒羞愧自盡?」
沈佛心站在無數劍光之中,好似風雨中搖擺的小舟。
「自盡?」他收回注視龍女的目光,平靜道,「我不是你,不會無謂地浪費生命。」
他們的交手在持續。
秘境的震動也越來越強,眼看就要崩塌。
謝蘊昭卻低著頭,竭力去聽鏡靈的話。
光球緊緊貼在她手中,溫度越來越低,光芒越來越弱。
鏡靈輕輕說:「靈蘊,剩下的記憶……我都傳給你啦……你有了空,一定要好好看……」
「不然,我這十萬年就……白白等了……」
「你要記得,不要讓道君得到斗燈,不要讓他許願……因為靈蘊,明明就不想和他在一起……我都看在眼裡,都記得的……」
它好像在哭。
「我還沒有出去看過,靈蘊……我不想消失……」
……它消失了。
謝蘊昭的識海中多了一份記憶,但她還來不及整理。
她抱著已經失去器靈的銀鏡,站起身,側頭看向一旁。
劍光與佛光交織。
金色的劍光,金色的佛光;龍吟劍嘯,佛經慈悲。
師兄是少魔君,因為他生下來就是。
可道君墮魔,又是為了什麼?
[檢測到受託人獲取【兩儀稱】、【萬象菱花飛天鏡】,自動與【太阿劍】綁定中]
[因周圍願力濃度達標,【願力珠】激活]
[願力積蓄中]
[願力積蓄足夠後,受託人可以許下一個願望]
謝蘊昭將鏡子收了起來。
五火七禽扇上浮,最後被龍女握在手中。
龍女以羽扇半遮面,冷冷地看著沈佛心。
謝蘊昭手握太阿劍,也冷冷地看著沈佛心。
「如果你是道君,為什麼要濫殺無辜?」
她的聲音在即將崩塌的秘境中迴蕩。
「墮了魔的道君,又有什麼資格干涉別人的生活?你想挽回什麼,難道想要讓時光倒流?」
沈佛心偏頭躲過一劍,臉上的血痕快速痊癒。
他透過劍光,看著謝蘊昭。這一個沉默的剎那中,他的神情分明是不變的,卻又突然有了一些區別。既像他,又不像他。
他忽然感嘆了一聲:「你的問題……還是那麼多啊。」
劍氣劈來,狠狠在他臉上開了一道血口。
衛枕流微笑道:「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沈佛心輕輕哼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不快。
但立即他又恢復了古井無波的平靜,道:「謝施主與我有緣。」
「若非跟著謝施主,我一時也找不到斗燈剩餘的部分。」他淡然道,「至於枉死之人……待我恢復最初的秩序,這一切都不會再發生,又何來枉死一說?」
「眼前的世界都是虛幻,最終都會回歸過去的原點。」他說,「自然,謝施主也不會再存在,因為靈蘊將歸來。」
砰——!
一股巨力突然砸倒了他!
劍修髮髻已散,長發散開,每一絲都帶上雷霆劍光!
他竟是忽然爆發,一劍將沈佛心釘在了地上!
衛枕流並未暴露魔氣,眼神卻陰狠不似人類。他的笑意微微扭曲起來,一字一句道:「我倒是看看……你能被斬首幾次!」
轟——!
這一次,劍氣直接炸碎了沈佛心的頭顱,連帶半個身體!
但,仍舊沒有鮮血。
碎裂的軀體飛快修復。
衛枕流揚起劍,四周再度響起龍吟。
[檢測到願力波動中]
[可積蓄願力減少中]
[請受託人阻止沈佛心取得更多願力]
謝蘊昭掃過系統面板的提示,覺出不對勁。
「……師兄等等!不要殺他!」
衛枕流臉色一凝,瞳孔一時緊縮,手背青筋暴起。
但他依舊選擇撤劍,退到她身邊。
「師妹,」他喉頭一滾,聲音緊繃,「何事?」
謝蘊昭緊盯著逐漸恢復的沈佛心。這一次,他面上的疤痕又淡了一些,也更少了一些。
「他是故意的——故意被師兄『殺死』的!」謝蘊昭沉聲道,「他似乎在藉助這種方式收集願力。」
煙塵落下。
「願力?」衛枕流眉頭一皺,眼神卻放鬆一些。他凝神細看,很快發現不對。
他們剛開始抵達這裡時,見到的是九千家主獻祭血食、復活妻子的場景。他用自己的鮮血繪製了大陣。
之後,銀鏡設下的幻影消失,但地上的大陣卻並未消失。鏡靈從頭到尾也沒有提到這個大陣,他們本以為是它不放在心上,但現在想來……
「不錯,這是我教給他的。」沈佛心竟微微一笑。
他面上疤痕淡了不少,原本的五官輪廓也顯露些許,一笑之間,竟有雲破月出、雨後初霽之清新舒暢。
「謝施主,為了啟動斗燈,我也需要願力。」他很耐心地說,「你不必擔憂。待一切復原,靈蘊會在,龍君也會在。我不會讓你們相識,也就沒有此後的糾纏。」
「靈蘊關心之人,我自會安排。想加害靈蘊之人,我也會將其扼殺。」
「一切悲劇都不會再發生,就連你在平京見過的那些慘事,也都不會發生。」
咕嘟嘟。
這是願力交匯、沸騰不止的聲音。
沈佛心在微笑。溫柔而平和地微笑。
但他的臉上……卻一半輝映著佛光,一半顯露出森然魔氣。
空氣似乎變成了無數利刃,刺得人皮膚發痛。
那和謝蘊昭在師兄身上見過的魔氣截然不同。
同樣是惡念,普通的魔氣雖然不詳,卻仍然是謝蘊昭可以理解的力量。
然而此時此刻,沈佛心展露出來的魔氣……
像深淵。看不見盡頭的、無法理解的深淵。
他自己卻微笑著,認真說:「這一回,我不會再讓靈蘊失望……」
「——你是天字第一號蠢貨嗎?現在做的一切才是讓她失望!!」
斜里突然衝出來一個人影。
還有一道劍光。
不是七星龍淵,也不是太阿神劍,而是工布。
龍淵、太阿、工布——古籍中記載的三大神劍。龍淵在師兄手中,太阿為謝蘊昭所有,而工布……
是石無患的佩劍。
消失多時的青年不知道從哪裡蹦了出來,不僅直直撲向沈佛心,更是一劍刺向了他的心口!
謝蘊昭失聲道:「回來!!」
石無患瘋了嗎?!
他只不過是無我境,哪怕謝蘊昭猜到了他和道君有關,可他也是實打實的無我境!
而沈佛心……他是能和師兄對抗的玄德境!
他們差了足足三個大境界。
她情急之下想衝過去,卻被師兄攔住了。她抓著他的手臂,愕然抬頭,卻見到他臉上泛出冷酷的神情。
「小心。」他說。
幾個呼吸之間,工布劍尖已然接近沈佛心的心口。
沈佛心卻伸出手,握住了劍尖。
玄德境面對無我境的攻擊,根本不會傷到一根毛髮。
但是,當沈佛心握住工布劍時,卻有鮮紅的血液流了下來。
他用一種看待陌生人的目光看著石無患,也像是發現熟識多年的人乍然展露另一面時,會有的驚訝眼神。
「是你?」他帶了幾分驚奇,「我的三屍之一,竟想殺我?莫非你想取我而代之?」
石無患咧嘴一笑。
「代個屁啊代,小爺風流倜儻,比你好看一萬倍,有什麼好取代你的?」他洒然一笑,抓著劍柄的手卻格外用力,骨節泛白,脖子上也爆出了青筋。
「就是因為老子是你的三屍之一……才有能力殺了你,蠢貨!十萬年過去了,無論什麼遺憾都是過去的事,靈蘊死了,現在活著的是謝蘊昭!人家有喜歡的人,有自己的生活,你他媽瞎搞什麼?!」
咔嚓。
他的手臂被沈佛心折斷了。
先是一條,然後是另一條。
沈佛心站起來,收起咫尺天涯傘,用一隻手掐住石無患的脖子,生生將他拎了起來。
他平靜地說:「你只是我的三屍之一,連一個真正的人都不是。」
道家有斬三屍之說。傳說中,聖人便是斬去了愛欲、權欲、惰性,從而達到清淨無擾的至高境界。
也有一種說法,是將死的修士如果能斬去三屍,讓三屍代替自己轉世,就能規避天道,讓本體苟延殘喘下去。
但這種做法無疑是旁門外道,有違天道,為正法仙宗所不齒。
三屍……謝蘊昭終於明白了。
如果石無患是三屍之一,謝九是另一個,沈佛心是本體,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為什麼石無患奇遇連連,因為道君需要他迅速提高實力;為什麼謝九與沈佛心一起行動,因為他自然會聽命於本體。
她是神遊境,拼實力無疑不是沈佛心的對手。但既然他墮魔了……
謝蘊昭福至心靈。
她翻手一招,四周願力忽而沸騰起來。
沈佛心利用九千家主,將瑤台花會產生的願力匯聚到了秘境之中,方便他收集。但是……會利用願力的,並不僅僅是他。
如果惡念可以作為攻擊手段,如果善念能被佛修所用……
那麼,為什麼善惡結合而成的願力,不能作為攻擊之力?
善惡結合的願力沒有形狀、沒有色彩。它們如泡沫升騰,在聽令發起攻擊時,卻又有格外凌厲之意!
倉促之間,願力只斬去了沈佛心的手臂,但這也足夠讓石無患退開,獲得喘息的餘地。
七星龍淵再次長鳴,阻擋了沈佛心的追擊。
「……衛師兄?」石無患一愣。剛才衛枕流阻止謝蘊昭救他,他也是看到了的。
劍修冷冷道:「既然你能對沈佛心造成威脅,我自然不會放你去死。」
「我在乎?」石無患哼了一聲,瞟一眼謝蘊昭,露出個笑,放軟聲氣,「謝蘊昭,多謝你對我的心意。」
衛枕流差點將辟出的一劍抓回來,仍在這小子頭上!
讓你說得這麼含糊其辭!
謝蘊昭沒搭理他們的幼稚糾紛,顧自嘗試操縱願力,去攻擊沈佛心。
衛枕流則不斷為石無患製造攻擊機會。
沈佛心側身閃避,手中琉璃燈光芒閃爍。
他皺起了眉,露出厭煩之色。
在下一次工布劍送到他面前時,他的身影忽然如露水消失;下一刻,他憑空出現在石無患背後,反手揚起琉璃燈,用尖利的燈芯陡然刺向他的心臟!
劍氣。
願力。
……這些都只是激起了煙塵,讓秘境更加動盪。
沈佛心卻又出現在另一個地方。
咫尺天涯傘懸在他背後,寶光流轉。
「唔……咳……」
石無患被他夾住脖子,又被按住心臟的刺傷,氣血激盪之下,猛地噴了一口鮮血出來。
他聽見自己的心臟在跳動,但越是跳動,那被利刃刺穿的劇痛就越發強烈。
沈佛心輕聲說:「原本不打算這麼早吸收你的。但既然脫離了我的掌控……還是現在吸收你更好。」
話語未落,石無患就發出了一陣悽厲的慘叫。
就在謝蘊昭眼前,那個一直和她鬥嘴、總是笑嘻嘻去勾搭妹子、修行卻分外刻苦的好友……忽然之間像一個什麼人偶被燒熱融化,一點一點地融入到了沈佛心的身體中。
這是哪兒來的變態啊?!白蓮會的人都沒你這麼噁心好嗎?!你畫風不對這裡不是恐怖片你快點滾出劇場——
——所有這些平時輕鬆的笑言,現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時候、總有一些場景,讓人無法笑著面對。
她大腦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催動願力,竭力想救下石無患。
七星龍淵的鳴叫聲中,師兄緊緊抓著她——是怕她失控衝出去嗎?她有那麼傻?她看上去像自己找死的類型?
……可是石無患,他不是更不像自己找死的類型嗎?
他不是還說,有很多漂亮妹子等著他嗎?
雖然罵他渣,罵他見一個撩一個,但他也從來沒害過誰,不至於……得到這樣的結局啊?
她屏住了呼吸,因此頭腦更加空白。
本能驅使的願力攻擊反而更加犀利,可以抓住石無患使勁往外面拽。
她睜大眼,眼睛卻有些模糊。
她不確定……那個即將被完全吸收的人,居然有在微笑嗎?
你笑個鬼啊?你要死了啊?
「放開他……」
「他當然是一個真正的人,而且比你好得多……放開他!!!」
——砰!
沈佛心忽然面色一肅!
他猛然後退,抓著石無患硬生生拖出自己的身體,揚手狠狠丟了出去!
石無患被龍淵劍的光芒接了下來,跌坐在地上一頓咳嗽。他身上有血,呼吸卻還好,不算太虛弱。
明明死裡逃生,他卻「嘖」了一聲,顯出幾分不甘心。
沈佛心捂著半邊臉,盯著他,有些難以置信:「你居然……故意想被我吞噬?」
「你想在我的體內影響我的意識?你竟然敢這麼想?」
石無患一邊咳嗽,一邊又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
「可惜,這不是失敗了嘛。」他灑脫地嘿嘿幾聲,眼神卻很凝重,「其實我也沒想會太成功……」
「畢竟,你已經把謝九給吸收了,不是嗎?」
謝蘊昭站在原地。
她一點點看向沈佛心。
也許是她的錯覺,肯定是她的錯覺……
不然為什麼,她好像真的在沈佛心臉上……看到了屬於謝九的眼神?
她不喜謝九,毫無疑問。
但這並不代表……她樂意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被另一個人吞噬。
沈佛心不為所動。
他淡淡道:「等到一切恢復原樣,這些也都不會再發生了。」
「師妹。」他低聲叫她。
謝蘊昭抓著師兄的手。
她喃喃道:「師兄,我真的覺得……就算是靈蘊,也不可能真的喜歡過他。」
「……太噁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