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如夢般墜落
邁入一個新階段後，時間似乎失去了意義。
直到陸克突然發現宅邸里多了很多不認識新面孔，才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他叫來管家查爾斯詢問。
「最近是為什麼換了人？」
「宅邸僱傭的僕人都是以三十年為期限，年份滿了就退休了。」
「哦，三十年。」
不像主人們養尊處優，三十年就已經是僕人們能工作的最大時間，再往上的長期工作都是折磨，那種工作只會存在於底層的血汗工廠，而不是貴族家中。
陸克揮手讓查爾斯離開，最開始他來的時候是新一批僕人的第三年，如今三十年期滿，他也二十七歲了。
距離婚禮那天已經過去六年，因為期間一直沒發生什麼重大事故以至於陸克覺得時間仿佛陷入停滯。
他看著鏡子，裡邊的人似乎被定格在了二十歲，皮膚白皙，身材精瘦，五官俊秀，除了衣服變成貼身的絲綢服飾，一切都沒有變化，完全看不出是將近三十歲的人。
近幾年他逐漸減少了體能方面的鍛鍊，專注於魔法研究，取得了不錯的成就。
完成飛行魔法這個難度極高的魔法後，再進行一些不算太難的魔法創作就顯得比較輕鬆，就算沒有芙莉蓮的幫助，他也順利將基礎攻擊魔法和基礎防禦魔法改良。
這自然不能和未來傾盡全國之力，破解出大魔族腐敗賢者古瓦爾的改良比較，他只是在基礎魔法的前提下增加了魔力密度和射速。
再配合他之後研發的「瞄準魔法」，可以做到鎖定敵人要害，除非擊碎攻擊魔法，否則怎麼也躲不過去。
也不知是不是受他「魔法改良是正確途徑」的思想影響，民間也開始湧現出一批專注於改良魔法的研究者，將現有魔法進行優化。
雖然只是起步階段，但也算是一個良好的開頭，在魔法協會的引導下，陸克被捧為「現代魔法之父」，賦予終生榮譽導師的稱號。
巴魯姆城市的城主得知這個消息也親自為他授銜，給予他「子爵」的爵位，賜予他一塊巴魯姆周邊村莊的領地。
對這些不知怎麼就來的財富，陸克倒也不排斥，隨意讓特蕾拉找兩個信得過的下屬去接管領地了。
這六年裡，勇者小隊和軍隊接連勝利的捷報不斷傳來，大部隊一直向魔王城厄德逼近，隨著越來越多的失地被收服，人民們歡呼雀躍，感覺好日子將至。
商業也開始繁榮，人民安居樂業，掀起了一陣嬰兒狂潮，人口數量幾乎翻了一倍。
但陸克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魔族實在過於安分了，輸多贏少正常，但是把把都輸，怎麼想也覺得奇怪。
但事實就是如此，現如今收回來的失地都設置好了防禦結界，就算魔族是假裝戰敗，再想奪回來也很困難。
「佯裝示弱，或者有別的讓他們忌憚的東西？」
陸克正思考著，清澈柔婉的女聲奪走他的注意力。
「對著鏡子臭美什麼呢？」
他抬頭望去，穿著黑色紗裙的特蕾拉向他走來。
二十五歲的特蕾拉容貌並沒有大變化，漂亮的臉蛋比之前更顯紅潤光澤，身材也成熟了些許，更顯窈窕，透著區別於少女的魅力。
只是此刻，她的臉上帶著些肉眼可見的憂鬱。
「沒什麼。」
陸克離開鏡子，帶著她往前走了幾步退出去，「給羅茵女士請的僧侶到了嗎？」
「已經治療過。」
說到這裡，特蕾拉的神色黯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出口。
「情況不太好，羅茵女士身上的病並不是突然得的，年紀大的人都會有這些毛病，僧侶說……可能就在這兩天了。」
陸克抿抿嘴，眉頭緊皺。
羅茵女士今年五十三歲，這個年紀在貴族夫人中怎麼也算不上長壽，但她確實比其他人衰老的更快。
尤其是在阿米爾離家參加軍隊後。
除了陸克看她的時候，也只有收到阿米爾的信她才能展露笑容，振奮精神，這也只是暫時的。
「有聯繫到阿米爾嗎？」
陸克接著問。
隨著北方諸國被逐步收復，信件往來也通暢了不少，不再像當初那樣只能出不能進。
「沒有，他似乎升遷成了大隊長，保密格外嚴，行蹤不定。」
特蕾拉嘆息一聲，也顯得有點憂愁。
聽到這句話，陸克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阿米爾的書信在四年前中斷，信件內容停留在北部高原地帶，不過他在信中有告知自己升遷，之後信件往來可能會更嚴格的事，只是沒想到之後再沒有消息傳來。
考慮到魔族的接連慘敗，死亡的可能性很小，但聯繫不到實在是個大問題。
「我去看看她。」
陸克走到羅茵女士的房間，看著熟悉的陳設有一瞬間的恍惚，往事一點點在腦海中浮現。
羅茵女士一直有呼吸道上的毛病，小時候，為了鍛鍊自己的魔法，萊妮絲會讓他跑到羅茵女士房間施展通風和除塵的魔法。
也是在這個房間，羅茵女士拜託他不要讓阿米爾輕易離家。
在他逐漸長大，將通風和除塵的魔導器買過來後，就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天天跑過來了。
此時的羅茵女士平躺在床上，乾瘦的臉頰像是失去水分的蘋果，她呼吸微弱，看上去格外憔悴，眼睛不安的抖動著，似乎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
陸克沉默著將手遞過去，立刻就被抓住。
似乎也感受到了手中傳來的充沛生命與脈搏，羅茵女士臉上不安的神情緩解了些許。
時間就這樣緩緩流逝，外邊的太陽光不再刺眼，夜幕悄然降臨，這時候她才睜開雙眼，看到床頭邊的人影。
「是你嗎？羅格。」
她夢囈般的呢喃聲在黑暗中響起。
「是我。」
陸克壓低聲音回答。
「不，不對，羅格已經不在了，你是阿米爾。」
「是我。」
同樣的回答再次響起，而羅茵女士也跟著進行了第二次的否定。
「阿米爾不在這裡，是陸克吧。」
「是我。」
羅茵女士發出一道沉悶的、帶著喘息的笑聲，「把燈點上吧，陸克，我已經醒了。」
陸克食指隨手一划，燭火被一小縷魔法火焰點燃。
昏黃的燈光映出兩個人的面容，床前的人年輕、英俊、挺拔如同松柏，床上的人蒼老、乾瘦、蜷縮成一團
兩人在空間上處在同一幅畫面，時間上卻涇渭分明。
「我睡了多久？」
羅茵女士發了一會呆後問道。
「大概五六個小時。」
「人老了，覺也變少了。」羅茵女士定定看著陸克幾眼，「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精靈的容貌會固定在最鼎盛的時期，我跟您說過的。」陸克溫柔的回答。
「是的，你跟我說過，萊妮絲也跟我說過。」
羅茵女士嘴角抽動了一下，喘息幾聲後有點急促的拍拍陸克的手，陸克瞭然，將地上的垃圾桶湊到跟前。
她以手掩面，咳嗽兩聲，咳出一口濃痰，喘息幾聲，接著重新疲憊的躺回去。
「萊妮絲應該也沒有什麼變化吧，我卻已經成為了一個老太婆。」
「怎麼會，您還是和從前一樣漂亮優雅。」
「就會哄我高興。」
羅茵女士笑了笑，突然顫抖一下，低下頭緊了緊陸克的手。
「陸克，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陸克平靜的搖搖頭，「我不明白您說的是什麼意思？」
「我是很喜歡你，也確實很疼愛你。」羅茵女士的呼吸重了幾分，露出無措的表情，像犯錯了的小孩一樣惶恐。
「但其實……我一直拿你當阿米爾的替代品。」
「我讓僕人們喊你少爺，去看你訓練，送給你法杖，安排你的婚禮，除了是喜歡你，也是因為在你身上看到阿米爾的影子。」
「我知道的。」陸克輕柔的撫摸著羅茵女士乾瘦的臉頰，「我一直都知道您的想法。」
羅茵像是泄氣了一般癱在床上，發出微弱的聲音，「難怪，難怪你不願意成為我的義子，加上坎貝爾的姓氏。」
「不是因為這個，只是陸克這個名字對我有別的意義，您如果只是想做我的母親，現在就可以。」
陸克為她理了理頭髮，微微一笑，「您是喜歡聽『母親』這樣貴族母子間的常用稱謂，還是『媽媽』這樣平民化一點的稱謂。」
羅茵女士咧嘴笑了笑，搖搖頭，「我很想聽，但沒有臉再讓你叫。」
「你，你能原諒我嗎？」
「您對我很好，也比萊妮絲更負責，從來都沒有做錯過什麼，我沒有原諒您的必要。」
陸克嘆息一聲，「不過您要是想聽，我就說給您聽。」
「我原諒你。」
伴隨著一道如釋重負的呼吸聲，坎貝爾家族的脊梁骨一點點坍塌了。
……
當清晨的陽光照進裡屋時，陸克掰開緊握自己的那雙冰涼、僵硬的手。
母親般的角色離開人世他卻沒什麼真實感，好像也不是特別悲傷，特別想哭，只是有點化不開的惆悵。
陸克推門出去，在外邊侯著的特蕾拉有點擔心的看著他。
「羅茵女士怎麼樣了？」
陸克搖搖頭，徑直下樓，聽到身後傳來特蕾拉的抽噎聲。
路上的僕人如同往常一樣向他問好，他也如同往常一樣點頭回禮。
這種感覺有點像在做夢，飄飄忽忽，並不真切，感官遲鈍，意識也不太清楚。
走出宅邸的大門，他聽到到處都是歡呼，人群奔走相告，似乎有什麼大喜事發生。
「出什麼事了？」
陸克抓住一個人問話。
那人看到陸克後臉色立刻恭敬起來，對著他點頭哈腰，「陸克大師，您還沒看今天的報刊吧。」
「有什麼重磅消息？」
陸克木然的問了一句。
那人將一張報紙塞到他手中，語氣激動，神色亢奮。
「勇者小隊和軍隊已經打到魔王城前頭了！」
「很快厄德也要被攻破！」
「人類就要勝利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