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道心如琉璃明鏡
左辰和那小和尚的目光相對。
這小和尚眉目乾淨，眼神帶笑，瞧起來是個非常溫和的性子。
可他道行卻顯而易見的弱，看上去似是剛入門沒多久。
僅僅只有這麼點道行，卻能發現自己。
恐怕小和尚身份不簡單啊。
察覺到了左辰目光之後，這小和尚對準他們方向輕輕一鞠躬，隨後便再不看左辰他們，一副凡事與自己無關的模樣。
思索片刻，左辰最終還是把這件事情壓到心底里。
還是先把過去歲月盡數看完再說。
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過往的歷史上，左辰能清晰看著到曾經的自己像是失了魂魄一樣，在僧人的攙扶之下緩緩起身。
他就連雙腿都是軟的，根本連站都站不穩。
從山外山行走的六年時光消磨了「左辰」大量的精力，廝殺了無數妖族的行者全是靠著一口精氣神吊著，若不是棺材當中的這個執念，那麼他早就已經倒在漫無邊際的山外山了。
然而，他踏破千難萬險到了大西方，找到了傳說當中能夠實現自己夙願的極樂淨土，最終卻只得到了這樣一個結果。
十年蹉跎，最終衝垮了道心還遠遠沒那麼穩固的「左辰」。
並非是憤怒，並非是悲傷，更多的是一種失去目標之後的茫然無措。
過去覺者看著幾乎失去了目標的「左辰」，他沉吟許久，才微微嘆息：
「世上有輪迴，如果施主當真放不下，老僧我可以送施主到輪迴旁看上一眼，也許終在輪迴的某個角落裡，施主能尋找到自己想要的那個人。
「但……施主也莫要嫌棄老僧囉嗦，一旦靈魂進入輪迴之中，那便會立刻被替換掉已一魂一魄，自那一刻起，靈魂也便再也不是曾經的樣子。
「哪怕有千般相似，哪怕施主從那輪迴之後的人身上看到再多影子，那是兩個人。
「還希望施主早日破除執念，莫要因一己之心，亂了另一個本該正常輪迴的靈魂。」
過去覺者的這句話還是重新激起了「左辰」意志。
萬一……萬一他能趕在李紅衣轉世投胎之前找回靈魂的話，他還有機會。
千恩萬謝後，過去覺者施展了道行神通，於凡塵的詭世之間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直接便帶著「左辰」進入了輪迴當中。
踏入陰界，百鬼縱橫，三途河攀高牆立，無往生鬼水中難。
本陰陽兩界中間有著森嚴無比的秩序，活人如若來到陰曹地府必定受到嚴懲，可過去覺者行道行著實太過高深，大西方又在陰曹地府當中有著不少的自家修士，當他說出自己想要尋一人魂魄蹤跡時，輪迴管事也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很快「左辰」就被帶到了巨大的轉輪面前，一封書冊也交到了他的手中。
「左辰」翻閱幾頁，很快就找到了「李紅衣」的名字。
上方清清楚楚寫著：
「已入輪迴」。
李紅衣這般既無太大罪過，也無太多大善之人，怎能會在這陰府當中留存太久？
人會在地獄當中遭受折磨，完善的人能在豐都當中獲得五十年陰壽，李紅衣這樣的在算完生平業障之後，便由生死簿交由投入輪迴。
「左辰」只能從那三生石當中，看到一個小丫頭在一戶瞧起來並不算太富裕的家庭當中牙牙學語，期待著新生的未來。
時至此刻，「左辰」內心最後那一點期望也隨風般煙消雲散。
當他重新回到大西方寺廟時，他整個人的精氣神徹底散掉了。
過去覺者並沒有逼迫「左辰」，也沒有講什麼大道理，只是給他在大西方安排了一處住所，讓他自己好好思考一下未來究竟該如何做。
……
接下來就是一段漫長的、沒有任何波折的故事。
「左辰」暫時先在大西方住下了。
說是住下，但他卻沒有去大西方為他提供的房間。
他在大西方找了一處山頭，不使用任何道行爬上山頂，在山頂懸崖邊上尋一塊石頭，枯坐在石頭上。
看著太陽升起，高掛天空，看著太陽墜下，繁星滿天。
看著春風吹過，萬物蘇生，看著冬雪落下，百花凋零。
在左辰三人的視野當中，接下來的景象就像是一幕一幕快速閃過的花燈圖片，形成了以「左辰」為中心，快速變化的畫面。
偶爾能看到有幾個灰袍道人，到「左辰」身邊打掃，「左辰」也沒什麼反應。
本以為這段時光就會這樣過去，可在這閃爍的畫面當中，卻慢慢出現了一個光頭。
左辰放緩月長河景象的流淌，終於看清楚了那小光頭究竟是誰：
那正是之前盯著左辰他們看的那個小和尚。
小和尚好像對這個突然出現的「俠客」很感興趣，他時不時就會來到山坡之上，到這位俠客的身邊轉上個兩三圈。
不過「左辰」沒什麼心情搭理他，放任他在這自己耍著玩。
這小和尚就每天都來，有時候帶飯過來，有時候就坐在左塵旁邊講些有的沒的。
有時候乾脆一本經書過來，在這絮絮叨叨，念些經文上的內容。
這些東西都沒能夠引起「左辰」的反應，一切似如以往，全無任何變化。
時至某一天，小和尚在念完經書之後，感慨了一句：
「如若是能將山外山治理，施主身上發生的這些慘劇應該會少出很多。」
這句話就像是一把小錘，觸動了左辰封閉著的心頭，他那塵封已久的心敲出來了個小小裂縫。
他雖然沒有動，但塵封的靈炁已經開始重新順著經絡當中遊走。
時至此刻，「左辰」的道心像是脫離了堆積著的厚厚塵埃，更進一步的向上攀登！
他的坐姿也從原來懶散的撐坐，慢慢變成了雙腿盤膝的打坐。
「左辰」慢慢進入了閉關狀態。
穿越過來這小十年的經歷成為了他人生當中一道不可磨滅的傷痕，而現在這道傷痕正慢慢轉化成為他道心上面的新磚，層層向上堆積。
歲月仍在繼續流逝，「左辰」身體旁邊卻也已經慢慢出現了一些獨特的景色。
有繁花新開，有奔河流淌，有山巒之上美景絕妙，有夜空之下星河怡然。
如果在安寧身境內旅遊過的人，肯定都能看得出來，天空當中浮現出來的種種景象皆是安寧身里的景色。
這些都是當初李紅衣帶著「左辰」走過的那些山河，行過的那些美景。
最終成為了「左辰」心境的基石。
大士看著眼前千般變化的色彩，感慨道：
「大西方曾有一次天空中浮現了千般變化，吸引了不少同道前去圍觀，皆是從這些玄妙變化內得了些領悟，當時我正深處山外山處理妖族之事，還需得百年才會回到大西方，與道友失之交臂啊。」
「百餘年時光失之交臂……」彩衣旁邊暗自咋舌。
這種生命久遠的大神通者時間觀念好像有點稀薄啊。
畫面直推九九八十一天之後，「左辰」重睜眼眸，他身上沾著的那些因為時間而堆積上的灰燼也驟然消散。
時至一年有餘，他的鬍子已是生的極長，瞧上去哪還有剛來時那乾淨清爽的模樣？
可「左辰」對此卻並不在意，他重帶起棺木，來到了大西方寺廟內，尋找到了個小和尚。
小和尚本正在念經，見「左辰」來找自己，也是難得一驚。
而後笑道：
「施主，可過了心中執念？」
「有了新的執念。」
「哦？可否同小僧講講？」
「……修妙法，平四方，以力止戈，創平和之世。」
「此心遠大，小僧在此祝施主成功。」
「多謝。」
「那施主今日要去何處？」
「回安寧身，給師傅送葬。」
「左辰」背著棺材離開，小和尚看著他的背影，想了想：
「施主。」
「何事？」
「你我為同路，終有一日，會在路上見面。」
「我到時候定會請你好茶。」
「左辰」背著棺材，離開了大西方。
他重走山外山，向著安寧身的行去。
可能是因為之前六年「孤煙直」的時間，山外山的妖族們所作所為收斂了許多，這一路上也就沒給多少「左辰」出手的機會。
終是在行走一年之後，左辰回到了安寧身。
他花了些路上積攢下來的寶幣，坐上了仙梭，在同行修士們驚異的目光之下，帶著一個碩大的棺材，前往了李紅衣的故鄉。
仙梭的管理人員分想上來阻攔一下「左辰」，卻被「左辰」用數倍的寶幣給打發走了。
就這樣，他終於在一個黃昏時分來到了一處無人居住的小冠。
他挖了個深墳，將棺材放在其中，掩埋之後，立下一塊石碑，刻下「恩師之墓」幾個字。
放好墓碑，側頭看向遠方。
夕陽正夕下，「左辰」整理好情緒，重新下了山。
時至此刻，跟在他背後的三人終於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現在左辰的一些模樣。
彩衣看著「左辰」的背影，不曉得為什麼，她好像忽然聽到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回頭一看，只有一座墳墓立在背後，被夕陽拉的影子極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