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阿爺,跟我走吧
宗室們正式決定以高緯為天子。
高浟為左丞相,高睿為右丞相。
段韶以大司馬的身份坐鎮晉陽,婁睿進大將軍,坐鎮鄴城,高孝瑜升官領清都尹,斛律光升官再領并州刺史,宗室們分別擔任中軍的將軍以及周圍的刺史位。
勛貴們也沒有落下,幾乎都得到了提拔,得到了坐鎮一方的機會。
劉桃子沒能見到宣讀詔令的天使,但是也同樣成為受益者的一員,正式成為了郡公,衛將軍,六州大都督,以及恆朔大刺史.
說是擁立大會,實際上,這更像是一場分贓大會。
高湛上位,提拔了一群官員們,此刻,高緯要上位,群臣們再次獲得了提拔的機會。
而在商議的過程之中,高浟每一次開口,都有人主動看向了劉桃子,劉桃子板著臉,一言不發,許多人就不敢多說什麼。
他不說話,確實比說話更管用。
在重臣們的眼裡,他大概如獨孤永業等人一樣,都是不知禮法,兇橫野蠻的猛將兄,能哄著就哄著,勿要讓他參與什麼。
高長恭湊到了劉桃子的身邊,看著滿朝大臣那歡喜的面孔,他卻憂心忡忡。
「壞了。」
「應當是大丞相總領天下事,以其餘眾人來輔佐。」
「可如今卻變成了二王共同輔政,勛貴們再次抱成團.一事不能二主,這般局勢豈能長久呢?」
局勢的發展跟高長恭所想的完全不同,儘管他提醒了高浟好幾次,也沒能改變什麼。
劉桃子卻是一臉的平靜。
「大齊的憂患,並非是換掉一個人就能解決的。」
「便是讓彭城王一人掌權,也無大用,他的命令到不了地方,可能都出不了尚書台。」
「當下這般,也算是勉強維持吧。」
高長恭握緊了拳頭,不知該說什麼.怎麼能是勉強維持呢?
他看到劉桃子起身往外走,忍不住再次跟上了他,朝議算是結束了,剩下的就只是那些虛偽的恭賀與拉攏。
「知之.我們得想個辦法。」
高長恭快步跟在劉桃子的身邊,「不能只是勉強維持,得想辦法解決禍患。」
「彭城王賢明,趙郡王也不是什么小人,大司馬更是英傑,當下朝中這幾個人,便是私德有虧,那也是心懷社稷之人!」
「當下沒有和士開這樣的小人來使壞,就該齊心協力,一步一步解決國內的危機,使大齊再次強盛起來!」
「不該是以暫且無礙的心態,就這麼敷衍過去.」
劉桃子猛地停下來,高長恭一個踉蹌,險些撞在他的身上。
劉桃子回過頭來,看向了面前的蘭陵王。
高長恭失去了平日裡的冷靜和沉著,還有那風度。
或許在他看來,殺掉了和士開這樣的小人,又架空了高湛這樣的君王,幾個賢臣只要齊心協力,一同跟隨彭城王,就能讓天下從此變得強盛。
劉桃子沉默了片刻,方才看著遠處那熱鬧的宮殿,「大王.就是彭城王當了皇帝,又能如何?」
「大族只顧著兼併土地,勛貴只顧著財富美色。」
「掌權的都是這麼一些人,換誰上去,都要受到他們的遏制。」
「當下彭城王能順利上位,只是因為他退讓了,若是他執意要以自己為主,要罷免那些貪婪作奸之人,要徹查戰敗的元兇,要抓住使得邊防糜爛的惡賊那他還能繼續在這裡發號施令嗎?」
「大王若想要拯救社稷,就勿要這般單純,覺得換幾個人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先前我在晉陽的時候,有許多將領私下裡跟我見面,說想要來投奔我,成為我的部將。」
「我告訴他們,在我的治下,剋扣糧草,貪污受賄,殺人取樂,都是要被處置的,我絕不會留情,讓他們再好好想想。」
「他們當即就開始找藉口離開,走了大半。」
「最後留下來幾個人,說是真心跟隨,願意遵守。」
「我不知道這幾個人里,有幾個是真心的,我答應他們可以到我身邊為將,可往後還是要看他們是否有改變。」
「我是有這種選擇機會的,可彭城王有嗎?」
高長恭同樣看向了那喧鬧的皇宮,這一刻,他有些沉默。
「大王若是有意拯救社稷,不如跟著我到邊塞來,那邊最需要將軍,最需要人才的。」
劉桃子離開了此處。
高長恭卻留在了原地,不再言語。
劉桃子走下台階,轉身走到了一位甲士的面前。
甲士一愣,「拜見劉公!」
「你們的主將在何處?讓他速速前來見我。」
甲士頗為驚愕,可還是轉身離開了此處。
過了片刻,那甲士緩緩走到了此處,他的臉色通紅,眼神閃躲,有些驚懼,他顫顫巍巍的說道:「劉公,我家將軍在朱華門外把守,他說他說讓您滾過去見他.」
劉桃子當即讓甲士為自己帶路。
甲士此刻很害怕。
他低著頭,走在路上,一句話都不敢說。
來到了朱華門外,就看到一群甲士簇擁著一個將軍,那將軍看向了劉桃子,推開了面前的甲士們,快步走來。
帶著劉桃子前來的甲士當即停下來,不敢再往前。
劉桃枝很快就走到了劉桃子的面前。
他渾身都因憤怒而顫抖著。
兩人面向而站,劉桃枝的聲音都在發顫。
「你他媽的敢讓我去拜見你???」
「跟我走吧。」
劉桃子開了口,劉桃枝那憤怒猛地鬆懈。
「去哪裡?」
「武川。」
「你跟著母親安心待在老家就是,跟著我一同離開,沒有人敢留下你們了。」
劉桃枝緩緩取下了臉上的面具,他看向兒子的眼神很是複雜。
他平日裡總是以劉公來嘲諷兒子,沒想到,這傢伙真的當上劉公了。
開國郡公,地位比他還高出了一頭。
他有些錯愕,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當下,沒有皇帝再需要你來輔佐了,新皇帝還不到十歲,你不必再做什麼事情了,跟著我走吧。」
「走不了。」
劉桃枝平靜的說道。
「我還不至於淪落到要寄人籬下,靠著你來活.」
「你勿要逞強。」
劉桃枝咧嘴笑了笑,「你是想要帶走你母親,對吧?」
「如今你占據了邊塞,準備謀反,你捨不得你母親在這裡跟著我吃苦,又怕你起兵後我被人挾持,讓你落個不孝的罵名」
「不全是。」
劉桃子打量著周圍,平靜的說道:「晉陽和鄴城我都去了。」
「著實不是什麼好地方」
「方才與斛律金老將軍聊天,他說幾年前,高洋發瘋,把他叫到皇宮裡,用長矛刺他,想要殺他取樂.他僥倖活了下來。」
「跟在瘋天子身邊,不敢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還要保全家裡人,應當也是不容易吧?」
「阿爺,跟我走吧。」
劉桃枝猛地顫抖了一下,他戴上了面具,朝著劉桃子揮了揮手。
「找你媽說去。」
他說完,轉身離開了。
他再次回到了那些甲士們當中,張望著周圍,時不時有軍士前來跟他稟告大事。
劉桃子看了他許久,也離開了這裡。
甲士們看著離開的劉桃子,再次看了看自家主將。
「衛將軍不愧是您的兒子啊,當真是強壯,兩次擊敗楊忠,勇猛無敵」
劉桃枝沒有理會這幾個人,也不說話。
眾人便也都不繼續說了。
冷風吹來,劉桃枝站在朱華門外,手按著劍柄,一動不動。
「呵」
劉桃子走出皇宮大門的時候,祖珽早已在這裡等候著。
他急匆匆的走上前,有甲士牽著青獅前來,祖珽作勢要扶劉桃子上馬,可不等他靠近,劉桃子便已經翻身上馬。
「你也上馬。」
「唯!!」
祖珽趕忙也上了馬,跟在劉桃子的身邊,「主公,事情可是如我說的?」
「大差不離。」
祖珽不屑的搖著頭,「這幫蠢材.主公不必理會他們,我們當下還是要以經營本地為重,婁睿應當是答應了交易的事情吧?」
「嗯。」
祖珽委屈的說道:「我當初聯絡商賈們,就是為了這些大買賣,可田子禮等人輕視我,竟誣陷我坑害商賈,要走私貿易,實在可恨.」
劉桃子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祖珽繼續說道:「楊忠明年就要殺過來了,永豐肯定是周人的第一個目標!」
「主公,我們得全力以赴,明年,讓周人開開眼!!讓他們知道什麼叫仁者無敵!」
「此番前來鄴城,就得拿走足夠多的東西,不然就是浪費時日。」
「我想過了,首先就是談好買賣,而後就是人才!」
「朝中有不少能將,像那蘭陵王,安德王,還有斛律羨,暴顯等等良將,總得帶走幾個,還有那些文士,主公,先前親近您的許多大臣都被流放到了南邊,若是能讓他們回來為您效力,那是極大的好事!」
「您麾下如今最缺地方官員,我看那黎陽太守也是個不錯的人才,可以到我們治下,還有那陸杳,崔季舒,王晞,顯安等眾人,他們都是很有才能的,這些人也不能放過!」
祖珽搓著手,眼神貪婪,整個人像極了一個奸商。
北齊兩大相,楊愔與祖珽,兩人無論是為人,身材,性格,治政思路,各方面都可以說是完全相反的除卻都是大族出身之外,幾乎都找不出共同點。
「主公先跟我回府吧。」
「府?」
「就是劉府,您家」
「我找了幾個好友,他們都在等著您呢。」
祖珽在前帶路,帶著劉桃子返回自己的『家』,這是劉桃子第二次來到了這個家。
有甲士守在門口,看到劉桃子到來,臉色也很是怪異,趕忙行禮拜見。
劉桃子和祖珽的行為,就有點搶占他人府邸的感覺,可偏偏他又是將軍的兒子,似乎也不存在搶占的說法,反正就是怪的很。
府內本來是沒有什麼奴僕的,但是此刻,卻是有許多人奔走,這些都是祖珽所帶來的奴僕,充實府邸。
祖珽帶著劉桃子來到了內屋的時候,就看到一群人坐在這裡。
他們神色各異,看得出,都是些大族出身的『賢人』。
看到劉桃子進來,幾個人緩緩起身。
氣氛有些古怪,祖珽趕忙笑著走上前來,「主公,這幾位便是我平日裡與您講述的好友們!」
「這是前右僕射魏公,魏收」
魏收年紀不小,氣質比較內斂,看起來就是個比較尋常的小老頭,他笑著跟劉桃子行禮拜見,臉色不是很好看。
魏收名氣極大,都不需要祖珽過多解釋。
他號稱是文壇第一人,才華橫溢,各方面都很厲害群臣里論才能他或許不是第一,論名氣他卻是數一數二的。
小老頭主動行禮拜見劉桃子,完全沒有什麼風骨。
劉桃子點頭回禮。
祖珽笑著說道:「魏公如今被罷免了官職,他原先被高元海,和士開等人蒙蔽,錯以為他們是好人,又被高歸彥蒙蔽,錯以為他是好人,又被偽陳蒙蔽,錯以為他們是好人.而後就被罷免了。」
劉桃子眉頭跳了跳。
魏收臉色通紅,當即說不出話來。
他也是倒了大霉,先是向高元海,和士開等人低頭,讓名望受損,後續派人偷偷跟陳人聯絡做生意做買賣,而後被毆打罷免,最後又牽扯到高歸彥的事情里。
過去那位天下第一才子,如今聲名狼藉,尤其是在和士開被殺,高元海被冷落,高浟等人上位之後,他這個處境就變得更加尷尬。
「這位是前太常少卿袁聿修,袁公。」
祖珽介紹道。
那人穿著樸素,朝著劉桃子行了禮,眉宇之間有些落寞。
祖珽笑著介紹道:「主公有所不知,袁公號清郎,他在尚書台十年,是少有的不接納賄賂,清廉節儉之人.他原先受命去巡查河南諸官署,做的很出色,只是,他這個官職是臣過去給陛下舉薦的,後來因為臣的緣故,他就被罷免了,還險些被殺」
袁聿修看了眼祖珽,欲言又止。
他這個就屬於是被坑害了。
祖珽又連續介紹了其餘幾個人,果然都是祖珽的好友。
有的被高歸彥騙了,有的被錢財給騙了,有的被耕地給騙了。
反正都不是很乾淨,除卻那個袁聿修是被祖珽給騙了外,其餘幾個都多少有些問題。
劉桃子坐在上位,眾人分別坐在周圍。
其中有個文士,皺起眉頭,面對劉桃子時都不是很恭敬,他叫陳善藏。
劉桃子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而後聽其餘那些文士們賣弄著自己的學識。
祖珽偷偷坐到了陳善藏的身邊,用手肘推了推他,「不可對將軍無禮啊.」
陳善藏臉色通紅,「我本就與將軍沒有交集,是您派人將我抓過來的是您無禮在先!!」
「我與你父親是老友,我這是在幫你呢,你這個性格,難免為人所害,跟著將軍到邊塞,那裡是你的好去處,你才能平平,但是人不壞,沒有什麼惡行,在邊塞做個輔官綽綽有餘,現在不跟隨主公,往後可就來不及了,聽我的話,跟上將軍,前往邊塞,好好做事,對你只有好處。」
陳善藏很是憤怒。
「您還敢提起我的父親?當初我父親逝世之前,說有借條,吩咐我們勿要忘記.您不認借條,最後還要我們報官來解決,最後還偷走了父親數千卷藏書」
祖珽笑呵呵的說道:「那些藏書留給你又能做什麼呢?你沒那才能,拿著也是浪費,不如讓我來用.過去的事情你就勿要多說了,在座眾人里,就你的才能最次,我讓你前來,也只是看在你父親的顏面上,你勿要多說,且聽我的就是了。」
劉桃子還是老一套,他認真的說起了自己治下的情況。
「諸位皆是有名之士,我不願意羞辱,只是,我治下眾人廉潔,在鄴城,不小心被人所騙,只是罷免挨打,可若是在我的治下,這樣的事情是要被處死的.」
魏收老臉通紅,支支吾吾的,他也沒想到,自己一世英名,卻會落得個晚節不保。
其餘幾個人卻都表示自己絕對是全心要跟隨劉桃子的。
眾人談論了片刻,天色卻有些黑了。
他們不好繼續商談,今日就當是了認識了劉桃子,眾人起身,一一行禮告辭。
祖珽將他們送到了門口。
很快,祖珽就回到了劉桃子的身邊,「主公,這些人都不算是什麼好人,可他們也是真的有才能,都是當下無法立足鄴城的人,主公若是能用他們,就可以帶他們前往邊塞,他們定然能發揮出極大的作用來,若是覺得不可用,那也無礙我還可以為主公繼續去找!」
祖珽說著,偷偷抖了抖衣袖。
下一刻,劉桃子猛地出手,一把握住了祖珽的手臂。
祖珽一愣,劉桃子平靜的將祖珽拽過來,一隻手從他的衣袖裡取出了一支小酒盞,隨即丟在了面前。
祖珽有些尷尬,「這酒盞是怎麼進我衣袖裡的」
劉桃子拉著祖珽的手不放,看向了一旁的甲士。
「青獅身上有個包裹,你替我拿過來。」
祖珽有些驚懼,「主公.我並非是我知錯.」
甲士很快就將那沉甸甸的包裹帶到了劉桃子的面前。
劉桃子將那包裹拿起,一把放在了祖珽的手上,也鬆開了抓住他的手。
祖珽緩緩解開包裹,卻看到裡頭金光燦燦。
「祖公才華橫溢,立功許多。」
「若要錢財,我給你就是,我身上有多少就給你多少。」
「只是.勿要讓這陋行,髒了你這一身的才華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