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我家衛將軍若在,定斬汝頭!
鄴城,高浟府。
府內綠樹成蔭,官吏們頻繁的出入,極是忙碌。
高睿大步走在道路上,沿路所遇到的官吏們紛紛停下來行禮拜見,高睿眉頭緊皺,大步向前,為他引路的官吏都只能小跑著才能跟得上他。
他們就這麼一路來到了書房,都不等小吏稟告,高睿直接推門而入。
門口的甲士根本不敢阻攔他,欲言又止。
推開了門,就看到了高高堆積起來的諸多文書,在屋內形成了一座又一座的小山。
高浟正跟四五個人坐在這些山堆之中,說著些什麼,高睿如此闖進來,將眾人都給嚇了一跳,他們急忙起身,行禮拜見。
高睿冷冷的說道:「我與彭城王有大事要商談,你們先出去吧。」
眾人看向了高浟。
高浟頓了頓,而後示意他們出去。
文士們走出去,關上了門。
屋內只剩下了兩位大王,面向而坐。
兩人彼此對視,卻都沒有說話,他們越來越相似了,明明兩個人的年紀都不大,卻從內而外的透露出了一股深深的暮氣。
有一種說不出的疲憊,令人窒息的氛圍。
高浟率先問道:「趙郡王有什麼事?」
兩人是不需要寒暄的,兩人也都忙碌。
「皇宮內出了事。」
「太后身邊的幾個女官,皆是男的,還有個僧人,他.多次進入後宮,許多人稱他為太上皇。」
高浟的臉色沒有半點的變化,雖還年輕,可經歷的事情實在太多,已經達到了聽到這些都不會感到驚訝的地步。
魑魅魍魎何其多,荒唐事何其多,這又算什麼呢?
高睿嚴肅的說道:「被陛下發現了。」
這一刻,高浟方才有些動容,「陛下不曾做出什麼事吧?」
「陛下下令處死了太后身邊的所有郎君,還有那個和尚,被處以極刑。」
「倒是沒有對太后無禮。」
高浟點點頭,低聲說道:「那就好。」
「陸令萱派人找過你嗎?」
「陸令萱?」
看著面前困惑的高浟,高睿有些不悅的質問道:「彭城王做的這般大事,可對朝中事卻是一點都不在意嗎?!」
「陛下的養母,步六孤氏!」
高浟這才恍然大悟,他沒有去解釋什麼,「不曾來找過我。」
高睿說道:「這婦人野心不小,她先前聯繫我,說出了太后的許多罪狀,而後就被陛下所發現,我想這不是巧合。」
「方才陛下召我前往皇宮,我發現,劉桃枝竟站在皇帝的身邊。」
「當下廟堂里,胡家的勢力越來越強盛,地方上,外將已不能制,劉桃枝似乎也跟陸令萱密謀了什麼,我懷疑,劉桃子與這件事也有關聯。」
「劉桃子」
高浟呆呆的說著。
此刻的他,是一點都沒有過去的那種機靈聰慧,整個人都有些遲暮,有種慢半拍的感覺。
高睿索性就將話往明里說。
「朝政開始脫離我們的把控了,胡長仁接見那些被我罷免處置的勛貴,妄圖總領大事,陸令萱野心勃勃,意圖執掌後宮,劉桃子勾結朝臣,後宮,勇士營的精銳消失不見,婁睿等人為他奔走,派遣商船和車馬前往邊塞我們必須要做些什麼了。」
高浟再次茫然,喃喃道:「做些什麼……」
高睿挑了下眉頭,他冷冷的說道:「若是彭城王如此不在意,當初還不如什麼都不做。」
「天下分崩離析,我不敢說都是你的過錯,但是你先前的所為,確實是讓局勢更進了一步,既然如此,你就非要繼續做下去,這件事做了便不能停下來,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彭城王勿要輕視!!」
高睿痛恨高浟的不作為。
他見過當權後殺外甥的,見過當權後玩嫂子的,而這都不如高浟這種當權後加班工作的震撼更大。
高浟占據廟堂大權之後,竟然就真的開始治理天下,整日待在官署里,好幾天不出門,偶爾幾次外出,都是為了差事。
不拉攏勛貴,不對付政敵,就是想著去加班做事。
忙完了過冬就開始忙開春,忙完開春又開始準備秋收。
有你這麼當權臣的嗎??
高浟長嘆了一聲,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趙郡王有所不知,廟堂已經快要發不起俸祿了,晉陽的糧草都需要我來想辦法,青徐的災害更是不能制止,天下百姓才是社稷啊,若是百姓都活不下去,各地官員斷了俸祿,廟堂將無法運轉,社稷危矣。」
「這些我都知道,可是,如果是朝政內出了問題,那你心裡就是有再多的計劃,也無濟於事!」
高浟平靜的看向了他,「大齊經不起任何折騰了,當下的情況,我們還能做什麼呢?能維持當下的秩序,徐徐圖之,均田令已經在一些地方取得了成功,我也提拔了許多人,這些人都是可用的賢人……」
高睿沒有再說話。
兩人再次沉默了下來。
高浟緩緩說道:「趙郡王所想要做的事情,我心裡明白,但是,當今天下如同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下不得猛藥,只能先維持……」
高睿仰起頭來,輕聲說道:「你倒是不用猛藥,可架不住別人灌毒藥啊……」
高浟還想要說些什麼,高睿卻已站起身來,他瞥了眼高浟,低聲說道:「既然彭城王不願意去做,那就我自己來做,陸令萱想要霸占後宮,劉桃子想要擴大自己的權勢,這些我可以暫時忍耐,但是,胡長仁包庇諸多不法奸賊,試圖重新啟用,我絕不能忍。」
高浟的臉上閃過一絲擔憂,可他又無法勸阻,只好說道:「當下大敵當前,還望您勿要太急躁…..如今需要我們團結一心,才能與偽周抗衡,我派去的使臣此刻大概也到了偽陳….為了與偽周抗衡,連南國都需要安撫,何況是國內呢?」
高睿一愣,隨即大怒,「伱往南國派去了使者?」
「我怎麼不知?!」
「趙郡王整日忙著與胡家鬥法,哪裡知道這些呢?」
高浟嚴肅的說道:「宇文護派遣使者前往南國,說願意為兒子迎娶南國女,想要修補關係,可能還有瓜分大齊的想法…..因此我也趕忙派遣使者,也是以迎娶的名義,便是要阻斷他們雙方的聯手。」
「聯手??」
高睿哈哈大笑,「南人還想跟著偽周來討伐我們不成?他先將南邊各地的諸侯降服了再說北伐吧!!」
「降服了。」
「什麼??」
高睿一愣。
高浟則繼續說道:「就是在您忙著鬥法的那會,陳曇蒨已經將陳寶應,留異父子抓住殺掉,又擊破了周迪。」
「南國,終於還是一統了…剩下的其餘賊寇,不足為慮,陳曇蒨連續擊敗南邊的諸侯們,如今糧草豐富,兵強馬壯,許多悍將,虎視眈眈,趙郡王覺得,我該不該派遣使者前往南國呢?」
高睿臉上的憂愁更大了。
他過去根本就不把陳國放在眼裡,因為南邊有許多諸侯,陳國只是其中一個較大的,高睿都覺得對方沒有資格跟自己相提並論,當然,南國人也覺得北邊兩個諸侯,沒能完成統一,也沒資格跟自己相提並論。
可如今,陳主平定了南邊,開始囤積力量,那情況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北邊兩國的君王,這些年裡不是很出色,雖然也有發揮驚艷的,可往往也是迅速暴露本性,但是南邊不同,前一個就很厲害,這一個也不差,若非國力太差,只怕會成為北邊的大敵。
陳,建康。
風緩緩吹過,甲士們站列在台階兩側,整整齊齊,目不斜視。
齊國使臣皇甫亮與幾個副使從這些甲士們之中走過。
有官員走在使者們的左前方,側著身子,笑呵呵的為他們帶路。
皇甫亮卻高興不起來,當下的局勢跟過去不同了,來到南國之後,他遭受了許多的為難,大小官員各個都是笑呵呵的,可總是話裡有話,想方設法的為難自己。
皇甫亮是個直人,淳樸憨厚的性格,這使他在陳國舉步維艱。
此刻看著遠處的大殿,他的心裡很是擔憂。不知接下來又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
就在他走完台階,剛剛來到了正殿大門的時候,一個相貌粗獷的男人猛地閃出來,皇甫亮都沒看到他是從哪裡走出來的,他身後領著許多甲士,當即就將皇甫亮給圍住了。
皇甫亮趕忙行禮拜見。
一旁的官吏笑著解釋道:「這位是持節,開府儀同三司,都督揚、南徐、東揚、南豫、北江五州諸軍事,揚州刺史,驃騎將軍,安成王。」
皇甫亮聽到一愣一愣,等到官吏說完,這才行禮拜見。
「拜見安成王!」
在到來之前,他也曾做過準備工作,他知道面前這個人,他是陳國皇帝陳蒨的弟弟,喚作陳頊。
目前在陳國境內,那算是響噹噹的重臣,皇帝對他格外器重,權勢極大。
陳頊身材高大,頗為魁梧,他低著頭,審視著面前的使臣。
「你便是皇甫亮?」
「正是。」
「可跟我到別殿去覲見皇帝陛下。」
皇甫亮一愣,他抬頭看向了正殿,「我身為使臣,不該在正殿拜見嗎?」
陳頊咧嘴笑了笑,「你來的太晚了,過錯了時日,正殿早已關了門,就只能去別殿覲見了。」
皇甫亮茫然的問道:「那不能等明日再拜見嗎?」
「明日?過了今日,見不見可是不好說了。」
「那就去別殿吧。」
皇甫亮身後的幾個副使,此刻臉色大變,很是憤怒。
如此規格,分明就是在輕視他們,怎麼周人的使者就可以在正殿拜見論事,到他們卻要去別殿奏告,這般看不起人??
可皇甫亮作為主使,他都答應了,眾人也不好當面反駁,可心裡都憋了些火氣。
陳頊帶著他們幾個人往別殿走,大步走在前頭,速度極快,完全不給使臣們應有的敬重。
他們在皇宮內走了許久,拐來拐去,終於是來到了一處殿門前。
陳頊讓他們在這裡等著,自己進去稟告。
趁著陳頊進去的時候,高副使走上前,對皇甫亮說道:「皇甫公!!我們奉皇令而來,不可被他們所輕視,便是死在這裡,也不能遭受羞辱,商談大事的時候,請您勿要退讓!」
皇甫亮低下頭來,沒有回答。
而此刻,陳頊卻走進了殿內,殿內坐著一個比陳頊略微年長些的男人。
男人的模樣比陳頊要溫和了許多,留著文士風格的小鬍子,眼神柔和,看起來很是和藹可親。
「陛下,使臣我已經帶來了。」
「那個皇甫亮,果然如傳聞里的那般呆傻膽怯,或許可以通過他來探知敵人的虛實。」
聽到陳頊的話,大陳皇帝陳蒨緩緩抬起頭來。
「不曾為難齊國使臣吧?」
「不曾為難,只是不知齊國為什麼會派遣這麼一個人前來。」
皇帝低聲說道:「那些太過聰明的使者,大多都在南邊有貿易,他們能派遣的人不多啊。」
他又看向了陳頊,問道:「你真的認為我們該幫助偽周來攻打偽齊嗎?」
「不是幫助偽周。」
「當下偽周逼迫甚緊,若是我們不主動出擊,我怕往後的局勢愈發的不好受,我想趁著他們交戰的時候,能成功的討伐胡人,收服淮南等地,劃江而治,不再輕易受制與人。」
陳頊很是認真的說道。
陳頊是贊同跟著周人去打齊人的,這也是他為何對齊使的態度這般惡劣。
聽到弟弟的話,陳蒨的眼裡卻閃過一絲擔憂。
「僅僅是收服淮南嗎?」
陳頊一愣,「兄長的意思是?」
「若是要打,那就懷著收服中原的志向去打,我們沒有頻繁出戰的底蘊,勵精圖治,有一戰之力,而後一擊而獲得中原.若只是想著步步穩進,只怕最後這果實卻落在了他人嘴裡啊。」
陳頊有些不太服氣,他說道:「兄長,收服中原並非是短期內所能實現的,而淮南卻不一樣,若是要積累到足夠吞併中原的實力,那要等多久?敵人又會強大到什麼地步呢?」
陳蒨搖搖頭,「聽我的便是,先去將皇甫亮叫進來吧。」
陳頊無奈,令人去叫皇甫亮等人進來覲見。
皇甫亮等人終於走進了殿內,皇甫亮帶頭拜見了陳蒨。
「外臣皇甫亮拜見陳主!」
陳頊當即眯起了雙眼,「可稱陛下。」
皇甫亮不敢言語,高副使卻抬起頭來,回懟道;「我家陛下在鄴,不在建康。」
陳頊冷笑著,「你家陛下不是被送到晉陽關押起來了嘛?怎麼說在鄴呢?」
「太上皇在晉陽,陛下卻是在鄴,齊地跟南國不同,有禮法,上下分明,皇帝便是皇帝,太上皇便是太上皇,諸侯王便是諸侯王,皇帝不曾開口的時候,無論是太上皇還是諸侯王,都不會搶先開口。」
陳頊板著臉,「周使前來,對我們畢恭畢敬,不曾有過無禮之處,北地的禮節,我看是在周地,而不是在齊地。」
高副使冷哼了一聲,仰起頭來,「我家衛將軍在武川擊破楊忠,再破突厥,奪永豐,攻靈,夏,周人震怖,上下惶恐,號以大軍討伐,又不敢直面我家將軍,特意前來求援,自然是畢恭畢敬,低頭彎腰!」
「若是陳王想要學習周地的禮節,不妨先殺了我們幾個,等衛將軍率領天兵,先斬楊忠,再破宇文,定然也會前來江淮兩岸,也砍下一些人頭來,使此處的人也多一些禮節!!」
陳頊勃然大怒,怒目圓睜。
陳蒨卻大笑了起來,「好使臣,是何姓名?」
「在下京兆郡公高道豁!!!」
陳頊一愣,再次打量著面前的這個使臣,陳蒨先反應過來,低聲說道:「是高敖曹的兒子啊.」
高道豁又說道:「我聽聞,周人派遣使者前來,請求下聘,廟堂得知這件事,生怕諸位為賊所欺,故而讓我們前來!」
「可我們到來之後,卻多次受到羞辱,依我看,貴國這是已經被周人所欺,我們都已經來遲了!」
「若是陳主不殺我們,就放我們回去吧,下次前來此處的,不會是受欺辱的使者,而是領著邊塞武士的衛將軍!!!」
陳頊一時間竟不敢說話了,眉頭緊皺。
陳蒨看了眼弟弟,而後看向了皇甫亮,「齊國的衛將軍,朕也聽說了許多關於他的事情,有心結交,若是他願意前來,那是再好不過。」
「至於周使的事情,此番只是聘禮而已,並無結盟出兵之約,齊使勿要多慮。」
「朕願意與齊和睦相處,互相派遣使者,互通貿易.」
皇帝與皇甫亮談了許久,氣氛很是融洽,也沒有了原先的為難,談了許久,皇甫亮終於離開了。
陳頊派人送走他們,隨後看向了皇帝,「陛下,真的不出兵嘛?」
「若是沒有一戰奪下中原的實力,那出兵也沒有任何的用處,勿要著急。」
陳蒨說完,猛地開始咳嗽了起來,陳頊大驚失色,急忙上前。
「兄長.您這每日茶飯不思的操辦政務,比誰都起得早,比誰都睡得晚,這樣怎麼能行呢?」
陳蒨板著臉,什麼都沒有說。
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可國家卻有那麼多的事情要做,太子年幼無知陳蒨緩緩看向了弟弟。
「頊,若是朕不行了,你來繼承朕的位置吧。」
陳頊一愣,當即跪在了兄長面前,嚎啕大哭。
「兄長!!你若是這麼說,那我唯有一死而已!!」
「唉,起來,起來吧。」
陳頊只是低頭哭著,哭聲極大,只是
臉上看不到一滴眼淚。
ps:書房從昨晚開始一直有嗡嗡的鳴叫聲,像是電流,特別明顯,我把電器都拔了也不管用,以為是自己耳鳴了,結果家裡人進書房也聽到了,別的房間聲音就很低,我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折騰了一天,也不知道該找誰,思緒大亂!!明天找個地方去閉關,哪怕是寫到天亮我都要把今天這章給補齊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