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誰是南朝第一富?
湛藍的海綿上,浪花不斷的衝擊而來,又炸裂在船隻的周圍,消失無蹤。
天空也是同樣的色彩,萬里無雲,湛藍清澈。
一艘大船在幾艘快船的護衛下,正在緩緩的劈浪前進。
祖珽站在商船的最前頭,眺望著遠處的海浪,海水的味道纏繞在周圍,久久不散,祖珽拿著果子,吃了幾口,神色頗為悠閒。
有兩個小吏站在他的身邊,一人手持拿著果盤,一人手裡拿著酒水。
那小吏低聲問道:「祖公,禁酒令還在,吃酒真的沒事嗎?」
祖珽笑了起來,「禁令規定治下的百姓不許吃酒。」
「我們如今在海上,並非是在齊土,有何不可呢?」
那兩個小吏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指著遠處,「那邊就是成山望海台,還是齊地」
祖珽揮了揮手,「雖是齊地,卻還不是我們的治下,無礙,我吃完了就是。」
小吏不敢再勸說了。
祖珽吃好了果子,又吃了些酒,這才擦了擦嘴唇,活動了下身體。
當下的青州有好幾個,什麼南青,北青,陳青,而劉桃子也設立了一個青州,祖珽從桃子青州乘船出發,一路來到了齊光州的成山台。
此處乃是光州的第二大港口碼頭。
有很多的商船在此處停靠,進行貿易和中轉。
在這裡,甚至能看到南人的船隻和北人船隻並肩而行的詭異畫面。
祖珽的商船緩緩靠近,所遇到的船隻也開始變多,有幾艘格外明顯的南人船隻,遇到他們也不慌張,甚至打出了旗令,大搖大擺的從兩旁離開。
南人的船隻跟北人的船隻不同,一眼就能看破。
祖珽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還真的是有意思。
在道德普遍低下的大齊,北方的官員們都忙著吞糧草占地,而南邊的官員們則是忙著做生意。
跟南人貿易,絕對算是暴利之中的暴利。
不只是崔季舒,只要是在南邊任職過的官員,就沒有不跟南人做生意的。
被查出來的有好幾個,沒查出來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因為水路方便,兩地的物價又不均衡,很多東西只要能運過去,那就是能讓尋常百姓富貴幾代人。
廟堂連年都下達禁令,禁止官員們私自組織商隊前往南邊搞貿易。
可禁令形同虛設,只有需要的時候才會被抓出來治罪,其餘的時候,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先前廟堂派人出使陳朝,魏收就聯繫了使者,將自己的幾個門客安排到船隊之中,而後跟一艘外國來的崑崙船貿易,得到了很多的奇珍異寶,成堆的美玉,一次性就成為了鄴城大富,而後就被發現了,差點被抓起來毆打。
祖珽並不意外,他覺得,若是讓自己在這邊當刺史,沒準自己也會這麼幹!
幾艘船緩緩靠近了碼頭。
遠處有船夫為他們指揮,讓船隻安全的停靠。
碼頭兩側,站著許多的士卒。
在諸多士卒之前,則是站著一位年輕的後生。
祖珽領著小吏與諸多士卒走下船來,那後生急忙上前行禮拜見。
「婁子彥拜見祖公。」
這後生正是婁睿的兒子。
婁子彥的臉上完全沒有那種年輕的稚嫩感,偽齊這幫人,總是在很小的年紀做出很大的事情,十來歲就開始做事了,都不能當作孩童來對待。
祖珽瞥了他一眼,悶悶的哼了一聲,快步從他身邊走過。
婁子彥有些尷尬,卻又急忙追上了祖珽。
此處碼頭極大,遠處停靠著一艘又一艘的大船,祖珽甚至看到了一些膚色漆黑的水手們,那些人帶著鐐銬,有一群肌膚白嫩的胡人站在他們的面前,大聲的吆喝起來。
祖珽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盯著那些膚色漆黑的人猛看。
婁子彥笑著說道:「這些是大食國的商人,並不常見。」
「那些是他們所帶來的奴隸,還算強壯,很聽話,祖公若是有意,可以買一些。」
「是什麼價格?」
「一個要四千錢。」
「這麼貴??」
「是啊,不常見的自然就貴,這幫大食人生怕這些奴隸被其他人把持,故而在販賣之前就進行閹割」
祖珽點點頭,再次往前走,遠處是一個小城鎮,只是沒有城牆,很多商賈和水手們聚集在此處,讓此處顯得格外繁華。
看著那些堆積在道路上的商品,祖珽不由得眯起了雙眼。
婁子彥邀請他上了一處酒樓。
這酒樓還不是尋常的酒樓,對身份有所要求,他們坐在了最高處,通過窗戶,正好能看到遠處的清澈海水。
祖珽眼裡閃爍著光芒,暗自咽了咽口水。
光州也是個好地方。
看來得儘快拿下來。
「此處常常有那些胡人商賈?」
「不常見,但是有,有很多地方的商賈帶來的東西也是千奇百怪,之前我父親跟他們買了一把刀,說來奇怪,那把刀的花紋是從未見過的,鋒利無比,尋常刀劍,一碰皆裂」
祖珽眼裡的光芒更是明亮了。
他強行壓下了心裡出兵光州的欲望,冷靜的看向了婁子彥。
「婁大王過去跟我家大王的私交一直都不錯,我想知道,婁大王何故變心呢?」
婁子彥滿臉茫然,「何出此言呢?」
「自從我家大王治理北地之後,車隊和船隊就越來越少,是婁大王不願意再跟我家大王來往了嗎?」
婁子彥長嘆了一聲。
「我這次前來,就是要為祖公解釋這件事。」
「當下河南的大族商賈們,都對劉大王格外的忌憚,懼怕。」
「許多人已經不敢再與劉大王貿易了。」
「哦?為何啊?」
婁子彥抿了抿嘴,儘可能的用了一個委婉的角度來進行解釋,「劉大王勇武不凡,他們大概是膽怯」
真正理由就是劉桃子軍隊沿路的殺戮行為。
寇流等人一路行軍,沿路大行殺戮,豪強,大族,富商,連根拔起,甚至引發了巨大的惶恐,導致大量的人員外逃。
一切都是有代價的。
劉桃子麾下軍隊的野蠻,不講規矩,可能讓這些商賈們想起了最初的胡人。
當初的門閥大族在那些胡人面前有多可憐,他們記憶猶新。
正統王朝怎麼都收不上的稅,胡人一來就收到了靠的就是這麼一手騎兵與彎刀。
如此不講規矩的,只有當初的胡人,後來的鮮卑立國者,都已經開始逐步接納漢人大族了,怎麼這劉桃子,口口聲聲說自己漢室之後,做的卻是當初五胡所幹的事情呢?
南邊的眾人知道劉桃子早晚是要南下的,而北邊的遭遇讓他們驚悚,再也不敢去支持劉桃子,不敢與他合作。
婁子彥看著祖珽,確定他沒有生氣,而後繼續說道:「其實,我父親是能理解的。」
「我父親對他們說,之所以出現這樣的事情,只是因為行台太窮,急需物資。」
婁子彥低聲說道:「他們還是有些動搖的。」
「祖公,我知道您也是大族出身,便與您直說了,南邊的這些人,如今都需要一個承諾。」
「只要劉大王能給予他們這麼一個承諾,他們就一定會全力為您服務!」
「會誓死投奔劉大王,全力相助,保證大王再也不會因為糧草等物發愁,甚至可以以南邊諸郡縣來歸順大王!」
婁子彥的話說的很直接不含糊。
祖珽舔了舔嘴唇,「他們需要什麼承諾?」
「他們希望大王往後發兵河南的時候,能放過這些資助過他的善人們。」
「提拔他們的族人來當官。」
「允許他們保留自己的財產和家業。」
「同時能給與他們一些特殊的待遇」
婁子彥越說越快,越說越多。
看來南邊的這些正人君子們著實是被劉桃子的蠻夷手段給嚇到了。
他們生怕再經歷一次五胡的悲劇,故而希望能得到劉桃子的承諾,當然,婁子彥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若是不能給與這種承諾,那他們定然是會全力反對。
祖珽平靜的聽著對方講述,也不急著打斷。
等到婁子彥說完了這些,祖珽方才慢條斯理的吃起了酒。
「我且不說,就婁君自己想,你覺得這些可能嗎?」
婁子彥笑了起來,「生意不就是這樣嗎?」
「各自提出要求來,而後商談,取一個大家都滿意的結果。」
祖珽點點頭,「生意確實是這樣。」
「可我們現在所談論的不是生意,而是天下大事。」
「這樣的承諾,我給不了,大王也給不了。」
「哪怕是假意的承諾,也給不了。」
婁子彥一愣,急忙說道:「您不明白,說這些話的人,都是河南各地的大族,其中許多官員都是類似的想法,若是大王能給與承諾,南國將不戰而平,那大王的志向豈不是很快就能完成了?」
祖珽搖著頭,他看向婁子彥,眼裡帶著些不悅。
「當初,我第一次見到大王的時候,就曾勸說他,效仿神武帝,進入鄴城,而後可成大業。」
「但是大王卻沒有同意。」
「大王所想要的,是一個脫胎換骨的天下。」
「如今大王治理北地十州,你以為,大王的治理就是安排一個賢明的刺史那麼簡單嗎?」
「不,北地十州,已經是脫胎換骨!」
「占據各州的大族不是死就是殘,沒有任何能力再占據資源,影響地方,寺廟都被推平,那些僧人被迫還俗,不得再出家,至於那些為富不仁的大商賈,也是被查抄了家產。」
「從最底層的散吏,到縣令,太守,刺史。」
「北地十州是完全不同的十個州,煥然一新,充滿活力。」
「偽周的皇帝殺了權臣,展現了自己的賢能,很多人都覺得他是大敵可我不這麼想。」
「只因為,偽周那皇帝做的再多,也不可能像我家大王這般做的徹底,畢竟,他的位置是繼承而來的,而我家大王的位置,是自己打出來的。」
「因此,什麼規矩和規矩,在我家大王面前不復存在,什麼大族豪強勛貴,根本威脅不到我家大王。」
「我家大王一聲令下,就能將河北豪強犁上一遍,不留下一個殘留。」
祖珽跟方才的婁子彥一樣,神色越來越激動,語速越來越快。
他大聲說道:「我家大王需要的是一個全新的天下,並非是這種妥協而得的天下,故而,他不需要跟任何人妥協,也不需要給什麼人承諾!」
婁子彥愣在原地。
就這麼過了許久,他方才搖了搖頭,悲愴的問道:「就沒有可以緩和的餘地嗎?」
祖珽瞬間收起了方才的傲氣,他笑呵呵的看著婁子彥,「當然是有的。」
「我雖然不能給那些人承諾,但是我可以給婁大王一個承諾。」
「哦?」
「等到天下平定的時候,婁大王可以繼續做自己的富家翁,這便看在他曾立下的諸多功勳的份上,當然,你也是如此。」
婁子彥沉默了一下,「富家翁?」
「你再好好想想吧,我並不覺得南邊有什麼能擋住我家大王的。」
「就南邊這些刺史,這些郡縣兵除卻獨孤永業,沒有一個是能用的。」
「別說是偽周,別說是我家大王,就是南人北伐,估計他們都擋不住。」
「人啊,還是得多為自己著想。」
婁子彥沉默了下來,沒有說話。
祖珽也不催促,吃著自己的酒,又吃了幾盤有當地特色的佳肴,吃的那叫一個享受。
「可要是沒有這些人,大王該如何去要糧草呢?」
「我們也沒有辦法」
婁子彥緩緩說道。
「我就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
祖珽放下了手裡的酒水,他認真的說道:「我希望你能為我介紹南邊的大商賈,越大越好!」
婁子彥沉默了下來,沒有說話。
祖珽又勸說道:「當然不會少了你們的好處。」
「我家大王將這件事完全交給我來做,還對我說,貿易事非常的重要,這件事若是能辦好,將來肯定還有賞賜。」
婁子彥猛地站起身來,朝著祖珽行了禮,轉身就離開了。
祖珽愣在原地,看著婁子彥離開,嘖嘖稱奇。
好傢夥,自己的話都還不曾說完,對方就這麼走掉了?
我家大王難道連這點震懾力都沒有了嗎?
還是得拿下光州!
讓他們知道懼怕!
祖珽憤恨不平,又吃了幾口酒水,大口吃起了飯菜。
就在祖珽想著回去後怎麼想辦法出兵光州的時候,門再次被推開,剛剛離開的婁子彥,竟然帶著幾個人重新回到了屋內。
那幾個人身材魁梧,都以斗笠蓋住了臉。
祖珽很是吃驚。
「這是來殺我的刺客嗎?」
婁子彥搖了搖頭,「祖公,這幾個便是您要的最大的商賈。」
祖珽看向婁子彥的眼神很是複雜,你逗我呢?
我才開口,你就將人給叫進來?你是能未卜先知?還是在我身邊安排了奸細?
看到祖珽明顯不相信的眼神,婁子彥看向了他們,「祖公有大買賣。」
那幾個人一愣,索性不再掩飾,當即取下了斗笠。
祖珽這下看的清楚了。
站在他面前的這幾個人,竟然都是和尚,是僧人。
祖珽有些驚愕。
婁子彥則解釋道:「好教祖公知曉,這南國最大的商賈,便是這些大師們。」
「大師們有很多的商船,彼此合作,常常前來光州等地貿易,順帶講解經法,行大法會。」
「每年前來光州的商船里,八成都是這些大師們的。」
「大師們帶來各種各樣的貨物,只要是您想要的,他們都能找的出來。」
祖珽眨了眨眼,看向了這幾個大和尚。
為首的人朝著他行了個佛禮。
「原來是北地的祖公,久仰大名。」
「哈哈哈,怕不是惡名吧?」
「這南邊最大的商賈,竟然是你們這些出家人?」
祖珽搖了搖頭,「你們手裡有糧食嗎?」
「不知祖公要什麼糧食?」
「唔」
為首的和尚滿臉的慈悲,他抬起頭來,認真的說道:「祖公勿要有什麼顧慮,正所謂佛法無邊,無論是北地是齊,還是周,我們都會誠實交易,不會有什麼欺騙或者隱瞞。」
「只要您想要的,我們都能弄來,不過,價格方面,也不能讓我們吃虧。」
「其實我們很早就想要跟北地來往,只是聽聞北地不親近僧侶,不敢冒然前往。」
「這北地的戰馬,就只是一匹,送往南邊,其價以數十萬計,好些的能以百萬。」
「若是祖公願意與我們來往,我願意以高價買戰馬,當然,若是您需要糧食,我們也可以交換,用糧食來換取戰馬。」
「除卻戰馬,北地還有很多東西,都是我們所需要的。」
「您覺得呢?」
祖珽咧嘴笑了起來,「你們想要種馬,我可不能給。」
「我們不要種馬,我們只要最精美,最獨特的,最好看的戰馬。」
「這些戰馬,我們是另有用處的,只要有特點就好,我們不惜價格,您出價多少,我們都能接受。」
南僧再次行禮,臉上寫滿了豪橫,手上掛著的金佛珠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