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守進不論是在關外還是關內,大小數百戰,也算是經驗豐富的將領,一見士兵們的反應,就知道這煙霧有毒。他大聲提醒士兵們捂住口鼻,可問題是,事出突然,他們去哪弄濕毛巾,別說是濕毛巾,很多人連毛巾都沒有。
吳守進急的跳腳大喊道:「把衣服撕下一塊,撒尿!都給老子撒尿!」
吳守進帶頭從袖子上撕下一塊布來,然後轉身就開始撒尿,可問題是,如此緊張的環境下,吳守進這樣的老手能尿出來,不代表所有漢兵都能尿出來,很多人硬是尿不出來,眼睜睜看著毒煙朝自己飄了過來,緊接著就是喉頭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抓住了一樣,呼吸不過來,很多人張著嘴跌倒在地,痛苦地翻滾。
有些尿出來的士兵很快用濕布捂住了口鼻,但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毒煙對眼睛也有刺激作用。
「眼睛!啊!我的眼睛!」很多人捂著眼睛倒地,如果經常做飯切洋蔥就會明白,洋蔥散發的刺激性分子會讓人直流眼淚,但葛蕊芳他們配製的毒煙對眼睛的刺激可比洋蔥大十倍不止,幾乎就是灼燒一般的疼痛,普通人根本就忍不住。
隨著毒煙四處飄散,正在挖掘坑道的漢兵是徹底混亂了,都這時候了,誰還顧得上挖坑道,不少人丟下手中鐵鍬就往回跑,可是通道狹窄,僅有兩個人的寬度,坑道中不僅有承擔挖掘工作的漢兵,還有負責掩護的高麗火銃兵和清軍弓箭手,這一下幾路人馬攪在一起,人擠人、人推人,但凡有人不小心跌倒,根本就沒有爬起來的機會,很快就會被同伴踏成肉泥。
士兵們沒命地推搡著,「讓開!給老子讓開!」
「他媽的別擋路!」
「我曰嫩娘!」
「啊!踩著老子了!啊!」
叫罵聲、慘叫聲此起彼伏,坑道中一片混亂,就在這時候,有鼻子靈敏的人好像聞到了一絲不同的味道。
一群士兵正在坑道中推搡逃命,忽然,就像是下雨一般,大量的液體落在了他們身上,有人用手一摸,感覺非常粘稠,而且這顏色有些黃又有些黑,怎麼看都不是水或者雨滴,有人將液體湊到鼻子前面一聞,一股熟悉的味道直衝腦門。
突然,一個漢軍士兵大叫道:「猛火油!」眾人這才反應過來,是啊,這味道不是猛火油還能是什麼?
所有人都大驚失色,猛火油大家見過,理論上來說倒是不稀奇,可問題是,為什麼猛火油會像下雨一樣,直接噴灑在人的身上,這讓眾人大惑不解的同時也充滿了恐懼,一些人好像已經意識到興華軍要幹什麼了。
忽然,大批的火把就像是從地下冒出來一樣,漫天飛舞,就在吳榮想辦法分散敵軍注意力的時候,興華軍已經將自己的坑道挖到了距離清軍坑道一二十步的位置,士兵們半蹲在坑道中,用崑崙關送上來的猛火油櫃,把猛火油噴灑到對方的坑道中去,然後將手中火把點燃,奮力投擲出去,只要有一根火把能扔進坑道之中,就能引燃猛火油。
其實這只能說世界萬物都有利有弊,都要辯證去看待。就比如朴京南的封煙建議,確實,封煙可以阻擋兩邊山頂的炮兵視線,但同時,也阻擋了清軍本陣的觀察視線,如果是在不封煙的情況下,站在多鐸的位置,用千里鏡應該是能看出興華軍陣地的端倪的。
但很可惜,山坡上充滿了煙霧,無形中也掩護了挖坑道的興華軍將士,清軍也沒發現對方竟然跟他們一樣採取了掘進戰術。
「快跑啊!」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士兵們雖然大喊著逃命,但火把落下的速度更快,絕大部分的火把都落到了坑道外面的空地上,但凡事沒有絕對,總會有漏網之魚,一根火把在地上滾動著,骨碌骨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根火把上。
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推動它一般,沒有奇蹟發生,火把滾到了坑道的邊緣,然後在清軍士兵的注視下掉入了坑道。轟的一聲,猛火油爆燃,散落在地上的猛火油頃刻間被點燃,緊接著又引燃了士兵身上的猛火油,在瞬間形成了一個個人形火炬。
烈焰沖天而起,就像是一條火龍一般,清軍一線坑道整個燃燒了起來。要知道,一線坑道裡面可是有數千士兵啊。嗆人的煙味還有人頭燒焦的味道充斥了整個山坡,這種味道讓人作嘔,不僅僅是清軍士兵在火焰中掙扎,就連山頂陣地的興華軍將士們也差點將飯給吐出來,還不誇張的說,這場面堪比諸葛亮當年火燒藤甲兵。
不要說漢軍士兵下場悽慘,夾雜在裡面的清軍弓箭手和高麗火銃兵也沒好到哪裡去,烈焰可不認識人,燒到誰就是誰倒霉。加上毒煙的作用,很多倒地的士兵還在翻滾哀嚎,這大火可就燒到他身上了,這些人也無力站起來,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被大火吞噬,他們發出了絕望的嚎叫,響徹整個山坡。
龍王廟和雲梯山上這恐怖的一幕幾乎是同時發生,就算是煙霧封鎖,沖天的火勢還是被本陣觀戰的多鐸等人發現了。觀摩團的席特庫首先發問,「怎麼回事?前線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有這麼大的火?」
孔有德等人也是端起了千里鏡,想看出一些端倪來,可他們畢竟不在山坡上,也弄不清發生了什麼。多鐸扭頭對身邊衛士道:「你帶幾個人去前面,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山坡上,已經成了人間煉獄,毒煙、火焰籠罩了整個前線坑道,朴京南剛才還在西八西八的叫罵,可是當大火順著猛火油的流向燒到他腳下的時候,朴京南跳得比受驚的野貓還要高,他連滾帶爬逃往後方,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一些猛火油沾到他褲子上,騰地一下,火焰燃起。
朴京南慘叫著,跟普通士兵一樣,翻滾在地。他是將領,當然明白這猛火油就算是用水澆也沒用,最好的辦法就是用土來覆蓋,或者用這麼東西來撲滅他。可眼下,到哪裡去找趁手的傢伙呢。
吳守進眼尖,就看見一個下半身著火的人朝他這邊沖了過來,他大喊道:「你他媽的,不要過來啊!」
誰都知道,這猛火油有粘著性,著火的人碰到沒著火的人,能把火焰給傳導過去。吳守進看見一個人朝他這裡衝過來,說不害怕那是假的,就算是死也不能是被燒死,那樣太痛苦了。
「他娘的,是朴京南!」衝到跟前,吳守進才發現,這可是他的老熟人朴京南啊,沒想到這傢伙竟然也中招了,畢竟是高麗火銃兵的頭領,若是就這麼燒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回去也不好交代。他立刻下令道:「你們幾個,把他按倒,給老子踩!把火給踩滅。」
吳守進的幾個親兵一擁而上,抓住朴京南雙臂把他放倒,然後五六個親兵衝上去對著下半身就是一頓亂踩。本來被火燒就已經夠疼了,這下倒好,十幾雙大腳對著下半身猛踩,朴京南叫得跟殺豬一般。
吳守進也沖了上去,「聽說你們高麗人的尺寸小,你忍忍,老子踩快點,肯定踩不中你的寶貝,老子給你保住嘍。」
眼看著就要踩滅了,好巧不巧,又一個渾身著火的高麗火銃手一頭栽倒在地,好死不死,正好把身上的猛火油滴了一些到躺在地上的朴京南身上,就要熄滅的火苗騰地一下又燒了起來,吳守進無奈,只能繼續叫人猛踩。
「都焦了,割了吧。」一個親兵對吳守進喊道。
「他媽的,老子說保住就得保住。」吳守進又使勁跺了一腳。
就在士兵們衝上去猛踩朴京南的時候,興華軍那邊可顧不上看戲,士兵們加快動作,直接將坑道給挖到了清軍坑道的旁邊,一個有經驗的士兵用鐵鍬戳了戳土,喊道:「差不多了,不到一步。」這就意味著,挖開這塊土,他們的坑道就跟對方的坑道相連了。
信號發出,吳榮大聲下令道:「炸藥包!爆破!」
在數個點位上,興華軍開始安置炸藥包,一個點位至少放十個,然後將引線給拉出來,幾個騎兵連長大喊道:「撤!後撤!」將士們收起鐵鍬,往後急速撤退,留在隊尾的一個人掏出火摺子,點燃了引線。
滋啦一聲,引線就像是火蛇一般飛速燃燒,轟隆轟隆,幾個點位的炸藥包同時起爆,將清軍費了老大力氣挖的坑道給徹底炸爛,來不及逃跑的漢軍士兵直接被炸飛,還有很多人被埋在了泥土下面,氣浪將很多清軍士兵給衝出去,重重撞在坑道牆壁上,骨斷筋折而死。
「快跑!」在興華軍這一套組合拳的攻擊之下,清軍一線部隊崩潰了,他們扔下手中的鐵鍬和兵器,沒命似的往山下跑,生怕晚了一步丟了性命。朴京南下半身的火勢倒是被踩滅了,但是人也送了大半條命,現在已經昏迷不醒,被吳守進的幾個親兵架著往回跑。
上萬兵馬直接崩潰,多鐸派出去查探情況的衛士還沒趕到山腳,本陣的將領們就看見了煙霧之中漫山遍野的人影出現,只不過奔跑的方向是向後,而不是向前。那傻子都知道是發生了什麼,多鐸如墜冰窟,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起來天衣無縫的計劃難道就這麼被興華軍給破解了?他們到底是使用了什麼魔法,為什麼能輕易破解這個陣勢,多鐸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
崑崙關城頭,高衡顯然是看到了這一幕,他毫不猶豫下令道:「范玉,集合所有護衛營騎兵,兵分兩路,支援兩側陣地,告訴阿木和吳榮,騎兵突擊,能殺一個是一個!」
興華軍護衛營在范玉帶領下,立刻從崑崙關出擊,然而事情還沒完,清軍士兵們向後奔逃,這就來到了封煙區域,這裡的火堆還在燃燒,不斷有煙霧發出,可往下奔逃的大隊人馬管不了許多,直接從火堆上踩了過去,火堆一個個熄滅,煙霧逐漸開始消散。加上山上山下火炮的對轟,衝擊波本來就有驅散煙霧的功效。
這一下,沒了煙霧,整個戰場可就暴露出來了。吳榮和阿木包括在崑崙關城頭的高衡都看見了戰場的全貌,原來,耿仲明的烏真超哈炮營就躲在兩側煙霧的中間地帶,現在沒了煙霧,烏真超哈可就全部盡收眼底了。
耿仲明渾身汗毛倒豎,「他奶奶的,不好!」
耿仲明話音剛落,雲梯山和龍王廟的興華軍炮兵陣地便同時發威,這下能看清目標,興華軍的火炮可就准多了,大批的開花彈直接砸在了烏真超哈的陣地上,無數炮兵慘叫著撲倒,還有火炮被掀翻,更有發射藥桶被集中產生殉爆,將旁邊的火炮連帶炮手一起送上了天。
「不!不!我的炮兵!我的炮兵啊!」耿仲明絕望地狂喊著,這可是他費盡心血建立的炮兵部隊啊,不能就這麼完了。
「撤!都給老子撤!」耿仲明忙不迭下達撤退命令,無數士兵拖著火炮就開始撤退。整個戰場混亂不堪,滿洲兵、高麗兵、漢兵、烏真超哈兵,全都亂作一團,徹底變成了一場大潰敗。
滴滴滴,嘹亮的號音在山頂陣地響起,護衛營騎兵已經趕到陣地上,加上原有的騎兵發起了聲勢浩大的衝鋒。
「狹路相逢勇者勝!興華軍,突擊!」
「殺!殺!殺!」
兩千多鐵甲騎兵在炮火的掩護下從山上俯衝下來,這氣勢,堪比萬騎,火銃打響,馬刀抽出,清軍士兵只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他們根本跑不過養精蓄銳的興華軍戰馬,被打翻在地、撞翻在地、砍翻在地,山坡上到處都是慘叫聲、求饒聲,興華軍騎兵就像是鐮刀一般,橫掃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