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您說的我都理解,但有一點我想您也不能否認,疍民千百年來之所以選擇住在海上,不在陸地上置業,究其根本原因,還不是因為疍民無法跟陸地居民融合,或者說陸地居民不待見你們,既然無法融入,那麼你們只有選擇獨居了。」
高衡的辦事效率一向是非常快的,到達崖州之後,謝絕了宋應升、瞿罕等一眾官員的接風宴,立刻讓陳永素帶他前來疍民的居住地,至於吃飯的事情,可以往後放放,先把疍民的事情解決了再回去吃也不遲。
從崖州到疍民居住的地方,正常騎馬大約需要三五天時間,而且過了崖州府管轄地界之後,就是山路難行,還要翻過大山才能去疍民那裡。為了節省時間,高衡星夜兼程,換馬不換人,僅用了兩天時間就到了地方。
路上,他順便和陳永素交流了一些關於水師擴大的想法,陳永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畢竟是陳璘的孫子,盡得陳璘真傳,雖然有一些紙上談兵的意味。但高衡知道,至少在水師理論方面,陳永素在整個興華軍中無出其右。而且明朝水師代表的是古代東方的最高水平,雖然大航海時代開啟之後,西方水師的水平得到了巨大進步,逐步趕上甚至超越了東方。
但興華軍必須要博採眾家之長,建立一支有自己特色的水師隊伍,這樣看來,不管是蒲德曼還是陳永素,只要對興華軍水師有益的人才,都要用起來。
到了疍民的村子,高衡也不停歇,在陳永素的引薦之下,直接見到了疍民長老。陳永素簡單介紹了高衡的身份之後,高衡便開門見山跟長老聊了起來。
聽高衡說完,長老點點頭道:「既然將軍理解我們的難處,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們疍民世世代代居住在這裡,蒙受上天的恩賜,讓我們在大海上找到了一條生路,那就讓我們繼續安靜生活下去好了,你們無需來打擾。」
高衡擺手道:「不,此言差矣,有些話我說出來,老人家可能不一定明白,但我還是要明確。如今這世道,已經不是故步自封就能活下去的了,各族都在互相融合,在遙遠的歐羅巴,那些紅髮碧眼的西洋人已經開始了大航海時代,探索這世界上的一切未知陸地。國家民族在這場潮流中不斷融合,不能融合的民族,最終就會走向消亡,甚至被這些殖民者主動消滅。」
高衡這可不是危言聳聽,疍民這種封閉的生活方式,跟美洲的印第安人基本上就沒什麼區別了,社會生活極度原始,如果不能融入文明社會,最後的結果就是走向滅亡。
實際上,高衡不知道的是,疍民在歷史上一直存在,並且延續到了建國之後,一直到五十年代,總理親自出面,並下達指示,雙管齊下,一方面是政府幫助疍民上岸,拆除海面上的建築,劃地給疍民上岸居住,並且給予補貼,並進行政策宣講。另一方面更加直接,從但疍民之中選出數百青年,直接加入當地政府,並且讓疍民的後代得到跟陸地居民一樣的教育環境,從小開始培養。
這可是大手筆,這麼一干,是疍民幾百年都沒遇到過的情況,竟然有上百人直接在政府中任職,那就是當官了。而且讓疍民的孩子得到一樣的教育,這無論如何不體現了國家的關懷,讓疍民們感受到了國家對他們的尊重。自此之後,疍民陸續上岸,回到了正常生活之中,上千年的疍民就此消失。
長老聽見高衡的話,搖搖頭道:「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就說明我們疍民的命運終止了,這是上天對我們的懲罰,我們也心甘情願接受。」
高衡簡直要笑了,這長老,根本就是破罐子破摔,自暴自棄了,也難怪,從古至今,疍民都是備受歧視,從來沒有挺起腰杆子做人,總覺得低人一等,所以他們也沒有主觀意願去跟陸地上的居民進行融合。甚至出現了疍民女孩可以外嫁,但是男人決不能上岸的傳統,封閉到這種地步,也是把高衡給整無語了。
不過對付這樣的長老,高衡不是沒有法寶,那就要把後世我們的政治手段給拿出來了,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高衡道:「不,俗話說人定勝天,我想,您作為長老,一定也希望您的族群能夠發展壯大,不斷延續下去,怎能就這樣聽天由命,而不去爭取一把呢?我來,就是想勸您和您的族群上岸,回歸正常,做出千百年來最重大的決定。」
長老剛要爭辯,高衡卻壓手道:「聽我說完,老人家,您可能對我們不清楚,實話實說,我們這支軍隊並不屬於當今朝廷,你們對我們不了解,但是沒關係,我們願意讓你們了解,只要你們上岸,你們就能睜眼看世界,看看我們到底是什麼樣的一支軍隊。當然,我們不會讓你們吃虧,要不然先聽聽我的條件,再做決定如何?」
長老道:「小老兒就想問將軍一個問題,為什麼你們這麼執著於我們上岸,好像我們跟你們並沒有太多的聯繫吧。從那個陳將軍發現我們開始,就對我們表現出極大的興趣,要知道,我們疍民與世無爭,也不想參與到你們的事情中去。軍隊就是用來打仗的,雖然我們封閉生活,但基本知識我們也了解,小老兒之所以會說漢話,也正是年輕時候跟陸地居民貿易交流才學會的。」
高衡道:「老人家,你說得不錯,軍隊就是用來打仗的,疍民水性極佳,你們實際上就是陸地漢民,只不過千百年來習慣在水上生活而已,須知道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一支野蠻人軍團已經殺進了內陸,許多百姓被屠戮,一旦到了你們這裡,疍民也不可能獨善其身,對於你們來說,就是男人全部被殺,女人被抓走的命運,到時候你們一樣無法存在,這跟上天沒什麼關係,完全是人禍。」
說到這裡,高衡分明看見老人的眼睛閃過一絲精光,長老回頭看了一眼,他的身後還坐著幾個稍微年輕一些的人,想來應該是這個村子裡面的頭頭腦腦,都來旁聽跟高衡的談判了。果然,其中一個中年人對長老微微頷首,想來是肯定了高衡的說法。
高衡略一思索,立刻道:「你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是嗎?你們疍民應該不止這麼一點,各部之間是不是互有聯繫?你們並沒有完全與世隔絕對嗎?」
長老不說話,高衡更加肯定,他道:「那我就開門見山了,保家衛國人人有責,即便你們不衛國,至少也要保家,保住你們自己的家園。現在,一個很好的選擇擺在你們面前。只要你們願意上岸,並且將村子中的青壯發動起來加入我們興華軍水師,我給你們每人每個月三兩銀子的軍餉,至於吃穿用度,軍隊全部解決,你們的任務也不是上岸跟敵軍搏殺,而是發揮你們的技能,在水戰中立功。」
高衡起身道:「比如,駕駛船隻,再比如潛水伏擊,鑿沉對方戰船等等。用的就是你們這一身的技能。對於立功者,本帥更是不吝獎賞,興華軍的將士們都知道,立下軍功,就能打開向上的通道。至於其他方面,也請長老放心,我一路走來,看到的場景就是你們的族人很多連個像樣的衣服都沒有,搞的就跟茹毛飲血的原始社會差不多。」
他頓了頓道:「你放心,如今瓊崖已經設立了生產建設兵團,你們疍民勤勞勇敢,相信可以用雙手創造更多的財富,如果你們一時間不願意跟陸上居民混居,那麼我們也可以單獨為你們設立一塊領地,你們自己發展,官府儘可能給你們提供幫助。如果還是不放心,不若這樣,你們派一部分人跟我們去看看,俗話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看看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了。」
長老身後的幾個中年人蠢蠢欲動,幾欲起身,實際上,高衡說的這些條件,他們雖然漢話不是特別精通,但是關鍵內容還是能聽懂的,特別是關於錢糧和居住地方面的事情,要說不心動肯定是假的,既然生活在地球上,不管你是什麼族群,肯定要進行生產生活,否則就無法繁衍下去,哪怕是非洲的土著人,要不耕種要不打獵,總要有一種生活方式。
疍民這千年來生活過得實在是太苦了,現在有個高衡這樣的大將軍代表官府竟然要給他們提供這麼優厚的條件,你說這些村裡的長老不心動,那是不可能的。很簡單的道理,如果有白米飯吃,誰願意天天吃糙米飯呢?這是人類本性驅使,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高衡又道:「方才說的,只是很普通的方面。你們的孩子將能得到良好的教育,免費上學堂,你們的婦女也能進入陸上的工坊作工,工錢並不低,你們去了就知道。從此之後,你們也不用在這裡風吹日曬,過著清貧的生活。如果實在想捕魚,也沒關係,我們可以幫你們維修船隻,甚至給你們提供漁船和捕魚的工具,總之,官府會盡一切所能幫助你們。條件就一個,站出來,跟興華軍並肩作戰。」
長老回頭看了大家一眼道:「你們的意見呢?」眾人點了點頭,長老對高衡道:「既如此,我就不再爭辯了,請給我一些時間,我去通知各部。」
高衡道:「長老,能否對我說句實話,你們究竟有多少人?」
長老道:「具體多少,小老兒也不知道,但除了我們這裡之外,瓊崖還有三部,另外海的對面還有三部,往西南走還有一部,總共七部,我們這應該是最小的,加起來,三五萬人總是有的。」
高衡心念電轉,竟然有七部,這裡的人大約有一千多,確實規模不大,但這是最小的一部,長老說總人數達到三五萬,這個數量可就很大了,至少一到兩個水師旅能組建起來。再加上現有的兩個水師旅,統帥部再下點功夫徵召一些內河民眾參軍,這不就齊活了。而且,有了疍民加入,水師的戰鬥力將會突飛猛進。
高衡已經有了一種設想,這裡的青壯參軍之後可以安排到水師一線作戰部隊當中,因為他們的受教育水平,讓他們操炮估計有些難度,但沒關係,他們可以成為駕駛員、水鬼隊、水手等等,天天在海上討生活,這種基本技能他們不用教,應該都會。如此一來,將疍民和正常的水師官兵混編,興華軍頃刻間就有了一支進可攻、退可守的強大海上力量。
高衡留下陳永素,繼續跟他們協商一些具體事宜,便起程趕回崖州,參加瓊崖的文官武將給他準備的宴會,其實高衡並不是喜歡吃吃喝喝,現在興華軍雖然已經度過了艱苦創業的階段,但後面還有更大的挑戰在等待他們。但是華夏自古以來就是如此,人情社會,酒就是人與人之間的潤滑劑,作為主帥,跟下屬之間必要的交流還是要有的,否則團隊如何凝聚呢?
到了崖州,宴會的規模雖然不大,菜品也沒有鋪張浪費,不過都是些海鮮和當地特色,但高衡吃的依然是津津有味,酒更是當地漁民釀的自家米酒,高衡自認為酒量不錯,可是海風一吹,還是吐了個稀里嘩啦。但不管怎麼樣,賓主盡歡,瞿罕和宋應升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高衡的平易近人。
雖然高衡是個年輕人,但是做事成熟有分寸,並且沒有任何架子,看起來跟普通的青年將領並沒有什麼兩樣,這樣的人,即便是宋應升這種老官場,也喜歡跟他打交道。溝通起來不累,這是一個好領導的基本素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