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漢軍火銃兵使用的都是原本南京軍械庫裡面的鳥銃,這都是明軍遺留下來的裝備,雖然稍顯老舊,但是用起來沒問題。而且南京作為當時的備份首都,在弘光政權建立之後,實際上當時南明朝廷是準備恢復京師神機營的編制的。無奈,神機營在南京還沒重建,弘光政權就覆滅了,結果這些火器白白便宜了漢軍八旗。
上前火銃手冒頭,周全斌的瞳孔猛然一縮,大吼道:「是火銃!小心!」話音剛落,只見城頭火光閃動,緊接著爆豆一般的火銃聲傳來,一千杆火銃齊射,朝著明軍就橫掃過來。周全斌的部下沖在最前面,頃刻間撲倒了一片,就像是割麥子一般,前排幾乎被打空。
人人胸前都爆開血花,慘叫著翻滾在地。周全斌大恨,「我們的火銃隊呢?給老子打!還擊!」
好在,鄭成功軍中也不是沒有火銃兵,當年鄭芝龍在倭國混的時候,就特別重視火銃隊的建設,畢竟當時的倭兵就是以鐵炮見長,鄭芝龍深受倭人影響,自然也組建了自己的鐵炮隊。在海上成為大海盜之後,鄭芝龍也跟西洋人打仗或者打交道,所以軍中有不少外國人,這些人也都善使火器。
雖然鄭芝龍跟鄭成功已經決裂,但是鄭芝龍的軍隊不少都被鄭成功繼承,這鐵炮隊自然也被鄭成功帶走了一部分,所以除了虎衛軍之外,鄭成功還有一支王牌就是鐵炮隊。他們的火銃都是購買自倭國的種子島鐵炮,性能比明軍的鳥銃還要優越不少。畢竟倭人是直接仿製的西洋火銃,並且經過多年打磨,倭人之中有一大批鐵炮大師,他們生產的鐵炮可不是一般的鳥銃能比的。
這就像是後世打遊戲,雙方點科技樹一般,早在萬曆援朝的時候,明軍和朝軍就已經見識過了倭國鐵炮隊的威力,但倭國的科技樹全部點在了鐵炮上,所以重鐵炮而輕火炮,明軍正好相反,重視火炮,輕視火銃。
結果倭兵的鐵炮雖然厲害,可是在明軍的重炮面前毫無用武之地,最終被明軍擊敗,但這不能說鐵炮就沒用,比如在這個時候,鄭成功麾下的鐵炮隊就立刻發威,在周全斌的召喚之下頂了上去。
周全斌的後面就是馬信,此人也是鄭成功非常信賴的將領,雖然個人武力值沒有周全斌高,但是打仗鬼點子多,算是一名智將,所以鐵炮隊兩千人全部交給他帶領。見周全斌的人馬被火銃死死壓制,馬信大怒道:「他娘的,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這幫狗日的不知道馬王爺長几隻眼!鐵炮三段擊!」
兩千多鐵炮手立刻排成三排,這是標準的倭國鐵炮三段擊,跟明軍不同的是,倭兵的套路和興華軍一樣,是自己裝填自己射擊,而不是後排朝前排傳遞,所以對士兵的個人訓練要求非常高。但是鄭成功的軍隊正是擅長這一點,所以馬信的命令一下達,明軍立即開始了兇猛的反擊。
「依次開火!放!」馬信大吼道。砰砰砰,城下立刻打出了一片火銃的轟鳴聲,兩千多杆火銃依次開火,密集地彈丸打上城頭。城牆上,一個漢軍火銃兵頭部中彈,左半邊的天靈蓋連著缽胄盔都被掀掉半個,一聲不吭從城頭直挺挺地栽落下去。
有一個清兵正準備給自己的火銃裝填彈藥,不料被一顆彈丸擊中手臂,彈丸碎裂開來,幾乎要把他的胳膊給打斷,他驚恐地看著只剩下一些皮肉相連的手臂,鮮血瘋狂噴射,他竟然一時間感受不到疼痛,而是驚恐的大叫起來,可是還沒叫兩聲,又是一排彈丸打過來,此人身中數彈,倒飛著翻滾在地。
轟轟轟,江面上,劉國軒指揮的水師炮兵朝著城頭一陣猛轟,一發開花彈直接在清軍人群中爆炸,頃刻間十幾人死傷,破片將他們打得跟篩子一般,慘死當場。
「將軍,讓我帶突擊隊沖一下吧,這眼看著陸軍的弟兄們立功,水師的弟兄們按捺不住了。」旗艦上,施琅對劉國軒喊道。
他們二人是水師的正副將領,但實際上,水師之中除了炮手和水手之外,還有一部分預防跳幫戰的近戰部隊。道理很簡單,彼時的水戰,除了雙方用火炮對轟之外,最常用的方式就是跳幫戰,也就是接舷戰,敵我船隻靠在一起,搭上木板,進攻方的人員抄起武器從木板上越過,跳入敵人甲板進行近戰。
所以一般來說,一艘船上假如是一百個人,五十個水手駕駛船隻,三十個炮手操控火炮,那至少還要留下二十個人作為近戰兵,就是為了應對跳幫戰的。施琅指的正是這幫人,鄭成功的水師一萬人,其中有兩三千人都是近戰部隊,他們的格鬥功夫可不比陸軍士兵差。
大家看著周全斌他們在前面猛衝猛打,年輕的施琅和士兵們瞧著眼熱,實在是忍不住了,這才朝主將劉國軒懇求道。
劉國軒搖頭道:「不,沒有國姓爺的將令,誰都不許動,岸上的人已經夠多了,你看,我們的軍隊不好展開,再多人上去也只能在後面看熱鬧,而且你發現沒有,國姓爺一直跟虎衛軍在一起按兵不動,你想想,這是為什麼?」
施琅也是聰明人,他立刻道:「你是說,大帥留了一手應對清兵的後手?」
劉國軒點點頭道:「不錯,清兵最擅長的可不是守城,而是野戰,如果你是對方將領,你會怎麼辦,尤其是我們也知道城內有一萬滿蒙八旗的情況下。」
施琅恍然大悟道:「大帥就是為了等對方的騎兵出城反衝擊?」
劉國軒道:「恐怕正是如此,所以你的兵不是沒有打仗的時候,但不是現在,你可以做好準備,萬一真有騎兵出城,你們可以助虎衛軍一臂之力。」
施琅立刻抱拳道:「末將領命!」
觀音門外,慘烈的戰鬥還在繼續,轟轟轟,城頭的城防炮朝著密集的攻城隊伍開火,一斤、兩斤、三斤、五斤的炮子一個個飛向了人群之中,實心彈在人群中翻滾跳躍,收割一條條明軍士兵的人命。
噼里啪啦,骨斷筋折的聲音響起,炮子在人群中犁出一條條血胡同,死了的人倒是解脫了,一時不死的人,抱著自己的殘肢斷臂,在地上翻滾哀嚎,那聲音極其滲人。
一發一斤的佛郎機炮子直接命中了一個明軍士兵的胸腹,他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看著炮彈從自己的身體中穿過,一個巨大的血洞顯現出來,肚子裡花花綠綠的東西從洞口噴涌而出。他翻著白眼,倒地身亡。炮彈余勢不減,又往後帶走了數條小腿和胳膊,這才停下。
周全斌目眥欲裂,他乾脆扔掉了手中盾牌,反正對於炮彈和銃彈來說,這盾牌也沒什麼用,帶著反而是個累贅。他大吼道:「他媽的,沖,衝上去近戰!把梯子給老子搭起來!」
數百明軍扛著攻城梯,在鐵炮隊的掩護下奮勇向前,鐵炮隊在馬信的帶領下朝敢於露頭的漢軍八旗猛烈開火。
「震天雷呢!把震天雷搬上來,給我扔!」綠營兵統領左雲龍瘋了一般大喊,他自己也是曾經的明軍,在他的印象中,江南明軍跟廢物也沒什麼區別,他自己也是江南明軍的一員,後來投降了清兵,還不知道自己的同袍都是些什麼德性嗎?可是沒想到,鄭成功麾下的明軍竟然這麼猛,不僅如此,他還分明看見,人群之中有吳兆勝和馬逢知等人的戰旗飄揚,他們麾下那些駐守吳淞口的廢物怎麼也打得這麼起勁,嗷嗷叫著往上沖。
還不止這些,包括來支援明軍的義軍,一個個也是打了雞血一般,根本不在乎傷亡,朝城牆猛攻。左雲龍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覺了,怎麼今天這些人都這麼猛。
實際上不是他們猛,而是這一仗從目前來看,鄭成功占有很大優勢,突然襲擊,南京周邊的援兵都沒趕來,而且為了攻打南京,他們做了充分的準備,火炮火銃都占有優勢,打得清兵抬不起頭來。而且大家也都知道,張煌言的大軍就在路上,所以各部打起來都是信心倍增,大家都覺得,這一仗應該是十拿九穩。
綠營兵將從南京軍械庫里搜出來的明軍震天雷全部搬上城牆,拿起火摺子點燃引線就往下扔。
轟轟轟,震天雷紛紛在攻勢如潮的明軍人群中爆炸,飛濺的鐵片掀翻了一片片的明軍,一個明軍士兵捂著脖子,鮮血從指縫中激射出來,原來是一個破片削斷了他的動脈,他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整個人直挺挺向後倒去,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
又有幾個明軍士兵捂著大腿,在地上打滾。還有一個震天雷就在身邊爆炸的明軍,肚子直接被破片劃開了一個大口子,他拼命想要將流出來的腸子給塞回去,但是剛塞回去又流出來,最終只能絕望地倒在地上,大喊著救命。
可身邊的士兵都是自顧不暇,誰又能管他呢?再說,這種開放式傷口,腸子流出來都被污染了,就算是塞回腹腔,最終還是會感染而死,以現在的醫療條件,是不可能救活的。
一個綠營兵點燃一顆震天雷,正準備投擲,馬信眼疾手快,端起手中鐵炮砰的一聲射出了彈丸,正好命中了綠營兵的手掌。幾個指頭都被打飛,他拿捏不住震天雷,骨碌碌,震天雷直接滾落到了地上,一直滾到了一箱震天雷的旁邊。
那小兵驚恐地喊道:「完了!」
轟的一聲巨響,一箱震天雷發生了殉爆,周圍數十個綠營兵直接被氣浪衝下了城頭,破片四處飛射,那小兵直接變成了一堆爛肉,旁邊的人也是慘叫著倒下。城頭的防禦瞬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啪啪啪,明軍扛著攻城梯搭上城頭,周全斌瞅准這個機會,招呼身邊上百勇士道:「建虜的防禦出現漏洞了,弟兄們,就朝那裡沖。」他將鋼刀銜在嘴裡,手腳並用迅速登城,後面的明軍勇士見主將先登,一個個士氣大振,他們紛紛效仿,很快,攻城梯上就爬滿了人。
周全斌甚至已經能看見城頭清兵滿臉驚恐的表情。勝利在望,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這一點。攻城戰就是如此,只要有人衝上去,站住腳,那麼後續部隊就會從這個缺口源源不斷殺上來,最終突破城頭的防禦。
鄭成功在陣後觀戰,見到周全斌取得突破,捏住千里鏡,握緊拳頭道:「周全斌這傢伙,真是好樣的!」
「他媽的,狼牙拍!放狼牙拍!」眼見綠營兵廢物,郎廷佐實在是忍不住了,乾脆直接利用原先南京城的城防利器,對明軍迎頭痛擊。
漢八旗的士兵拉起繩索,隨後猛然鬆手,連接在另一頭的狼牙拍突然下落,所謂狼牙拍,就是在一節很重的滾木上釘上鐵釘、鐵蒺藜、倒刺等物,藉助自身的重力下落,只要砸得准,可以將攻城梯上的一整隊人身上扎出血洞,拍落下去。
只見一架攻城梯被狼牙拍命中,梯子上的七八個明軍全身冒出血洞,慘叫著跌落下來。就像是一串糖葫蘆一般,嘩啦啦一下全部摔倒在地,他們悽厲地嚎叫著,口噴鮮血,眼見是活不成了。
「猛火油!」南京軍械庫里的防禦武器還真不少,除了狼牙拍之外,還有猛火油。漢八旗抄起猛火油罐子就往下扔,無數火把隨之扔下去,轟的一聲,猛火油爆燃,大火沖天而起。
「啊!啊!」不似人聲的叫聲在城下響起,數百名沖在前方的明軍士兵頃刻間被大火吞噬,變成了一個個人形火炬。他們慘叫著奔跑著,皮肉燒焦的味道在戰場瀰漫,令人作嘔。隨即,他們一頭栽倒在地,被燒得蜷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