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救命啊!我不想死!」「我想回家!救救我!」「疼啊,疼啊!」傍晚一過,因為是冬季,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雙方下午都沒動兵作戰,但是戰場上受傷的飢兵卻沒有停止哀嚎,特別是在安靜的夜晚,這種此起彼伏的哀嚎聲極其滲人,不僅僅是影響了清軍飢兵的心情,同樣也讓興華軍士兵有些緊張。
不過,清軍在多爾袞的帶領下還是該幹嘛幹嘛,占領幾處制高點的興華軍將士們分明能看見,數十萬清軍就在前方不到十里的地方紮營,一時間,不知道多少火把同時亮起,跟夜空一樣,在地面上也形成了密集的繁星。
正如高衡等人預料的那樣,清軍在飢兵遭到重大損失之後,整個下午都沒有再輕舉妄動,在高衡看來,只要多爾袞不是傻子,此刻應該是在緊急召集部下,商量對策,按照白天的經驗,如果還是採用相同的方式進行強攻,那無異於找死。所以下午高衡內心倒是很安定,他料定,清軍不會立刻發動第二輪攻勢。
「大帥,夜深了,要不早點歇息吧,我和阿木在這裡看著,如果有緊急情況,再叫醒大帥就是。」
「是啊,大帥,您是總指揮,心神消耗太大,還有上次在崑崙關受了傷,末將是彝人,在我們部落里,這種傷,是傷了元氣的,不將養幾年都不行,如果不能保證睡眠的話,末將擔心。」
中軍大帳內,景沖和阿木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勸說高衡道。
「哈哈哈哈,阿木,要說景沖能說出這番話,我信,畢竟原來是景氏家族的家將,這點人情世故還是懂得,可是你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怎麼也會關心人了?」聽完二人說話,高衡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沒想到阿木在興華軍待了這麼多年,這嘴皮子功夫也有所長進了。
阿木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當然,他說這番話也是出於真心,雖然他沒有到高衡的位置,但是現在他也是一軍主將,作為一軍主將,阿木明白要付出多少心血,他一個軍長都如此了,更不要說大帥了,整個戰場包括整個興華軍的軍務政務都繫於他一身,這付出的心血跟他們比起來,何止千百倍。
高衡起身,伸了個懶腰,後世,他在軍校學習的時候,也不是沒上過醫學課,雖然只是大致了解一些原理,但是高衡也清楚記得,人為什麼會伸懶腰,那是因為大腦供氧不足,伸懶腰的時候壓迫胸腔,可以促進血液循環,給大腦帶去更多養分,這也就是人昏昏沉沉的時候,伸個懶腰就會清醒一些的原因。
所以高衡昨晚動作之後,揉了揉太陽穴,感覺到自己的精神振奮了一些。他敲了敲桌面,回答道:「你們說的,本帥都明白,但是今夜,本帥恐怕是睡不著了。」
景沖反應快,立刻道:「嗯?大帥,您的意思是,今夜清兵會有所動作?」
高衡道:「如果你是多爾袞,白天用飢兵試探過了,失敗了,然後你會怎麼辦?」
景沖想了想道:「白天不行,那我要試試晚上,畢竟晚上大家視線都不好,可以有效抵消我們的炮兵觀測優勢。」
高衡點點頭道:「正是如此,況且白天一戰大家也都看出來了,不過是多爾袞的一次試探性進攻罷了,損失的飢兵也是無關緊要,沒有傷筋動骨,我看,這老小子晚上肯定要動一動。」
阿木道:「那我立刻返回軍中,加強戒備。」
高衡道:「不僅僅是我們,興華軍各部都要加強警戒,我預測,今夜的重點可能會在另兩處。」
高衡指的另兩處,當然就是象山和七星山,畢竟白天的攻擊當中,清軍對高衡本陣還有觀音峰投入了大量的精力,但是對於其他地方好像並沒有用全力,如果是多爾袞的話,恐怕要在其他地方發力了,不管怎麼說,總歸要試試看。
正當高衡和兩人說話的時候,忽然,一名衛士稟報導:「報!大帥,外面有情報軍的軍官求見。」
高衡一愣,「嗯?莫非是陸濤帶來了什麼最新消息?快讓他進來。」
衛士掀開了門帘,一名身材魁梧的漢子抱拳躬身道:「末將情報軍營長劉強,參見大帥。」
高衡道:「劉營長,怎麼,陸濤有最新消息讓你帶過來?」對於陸濤的行蹤,高衡一般不怎麼過問,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是作為一個最高指揮官最基本的品行,如果不信任陸濤,高衡又怎麼能將整個興華軍的情報工作交給他呢?不問他現在的位置,也是對於陸濤的保護,畢竟隔牆有耳,建虜也是有鑾儀衛這種情報力量的,所以保密工作應該從他這個大帥開始。
劉強點點頭道:「正是,末將本來就是在廣西境內活動,桂林和柳州一帶就是末將和下屬兄弟們活動的地盤,清軍來襲,末將把兄弟們分散,深入敵後探查消息,這不,運氣好,抓了個開小差的輜重兵,是個綠營兵,獲得了重要情報,軍座說把人帶回來給大帥,末將這才。」
高衡一抬手,表示明白了,他點點頭道:「這麼說,你們是搞到有用的情報了?」
劉強道:「確實,其他不說了,主要是我們得到了一個新情況,清軍之中,多爾袞針對我軍專門訓練了一支部隊,好像叫北洋新軍。」
高衡端起茶杯,正準備喝口水,一聽到劉強這麼說,差點一口茶水噴了出來,「你說什麼?北洋新軍?」
片刻之後,一個五花大綁的綠營兵被劉強給提溜了上來,劉強將其扔在地上,那人翻身跪下,看到大帳之中全都是頂盔摜甲的將軍,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能穿這種鎧甲的人,身份肯定不一般,估計是興華軍的高層。他磕頭如搗蒜,劉強將他嘴裡的破布拿掉,那綠營兵嚎哭道:「饒命,饒命,各位將軍饒命,小人就是個打雜的,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哎呦!」
他正要繼續求饒,劉強一腳踢在他的肚子上,景沖喝道:「廢話少說,否則立刻拖出去砍了。」
那綠營兵立即收聲,只是渾身發抖,不敢抬頭看高衡等人。高衡道:「把你知道的說說看,你知道我想問的是什麼。」
那綠營兵咽了咽口水,在此之前,劉強早就把他一頓好打,經過了初步的審問,綠營兵也明白,這些大爺主要感興趣的就是那什麼北洋新軍,可是他也是一知半解,這綠營兵還不是從京師帶出來的,是打完南京戰役之後從原來吳淞口的駐軍之中收編的。所以對於北洋新軍的情況並沒有深入了解,只是因為他是輜重兵,負責給各部送補給,這才前往北洋新軍的大營內運送過糧食,才有了一些了解。
「說話!」劉強作勢又要抬腳。
那綠營兵立刻磕頭道:「我說我說。小人是個輜重兵,對於北洋新軍,小人也是最近才了解,聽說是皇上,哦不,多爾袞在京師特地訓練的部隊,主要以火炮火銃為武器,跟興華軍一樣,都是一支善使火器的軍隊,小人觀他們的營寨,少說幾萬人,裝備的火炮跟小人以前在吳淞口當兵的時候見過的紅夷大炮也不一樣,好像還要更大一些,小人估計,威力不小。」
綠營兵將他知道的信息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交代了,高衡揮揮手讓劉強把他帶下去,然後看了看景沖和阿木,幾人的臉色都有些凝重,顯然,這是個全新的情報,多爾袞這老小子,手段還真不少,竟然有針對性的在京師搞出了一支北洋新軍。
高衡道:「雖然他們暫時還沒動用這支新軍,但作為多爾袞的王牌,本帥認為遲早要上場,阿木,你立刻派人,把消息傳遞給各部,讓他們萬分小心,戰術上切勿輕敵,我們料敵從寬,把他們想像成一支能跟我軍旗鼓相當的軍隊,全軍上下都要有所準備。」
正當阿木準備抱拳領命的時候,忽然外面喊殺聲四起,一名士兵衝進來稟報導:「夜襲!」
高衡一拍桌子,「他娘的,說曹操,曹操到,多爾袞果然是坐不住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傳令,全軍進入作戰狀態。」
啾啾啾,大量的紅色號箭升上天空,興華軍全員都接收了指令,全軍立即做好戰鬥準備。高衡掀開門帘走出帳外,端起千里鏡看去,實際上不用千里鏡,大家也都看見了,只見清軍大營的火把如同長龍一般,在黑暗的平原上不停閃動,大量的軍隊從軍營衝殺出來,喊殺聲震天。如果是碰到一般的軍隊,估計士兵們早就心驚膽戰了,但清軍的對手是興華軍,這支軍隊真正做到了不動如山。
高衡的軍令有條不紊發布下去,各部沒有別的作戰目標,就是防守白天取得的陣地,如果要反攻,高衡到時候也會下達相應命令。
一支軍隊,最重要的就是做到千萬人如一人,令行禁止,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就跟散兵游勇沒有任何區別。
時間倒回到一個時辰前,就在高衡和阿木等人在帳中對話的時候,清軍大營內,一支數百人的隊伍悄悄從後門溜了出來,這支部隊都穿了黑色的夜行衣,抬著數百個大木箱,一路潛行來到了灕江東岸的岸邊。這支部隊一早就潛伏在了濟爾哈朗的大營中,除了濟爾哈朗和少數高級將領知道之外,剩下的人都不知道這支軍隊的存在。
這正是阿昌阿領銜的鑾儀衛,他們的任務就是布置水底雷,趁著夜色,他們的行動極其隱蔽,悄沒聲就來到岸邊,阿昌阿挑選的這批人,水性都還不錯,雖然不是疍民那種水上民族,但是布放水底雷還是沒問題的。
只見一個個士兵跳下水中,雖然現在是冬季,但是廣西的氣溫還不錯,水涼不假,但是跟北方比起來,還是小巫見大巫了。這些生活在白山黑水間的鑾儀衛,這種水溫對他們來說是小兒科。
士兵們一個接一個下水,將水底雷全部布放完畢,然後數百人就在岸邊潛伏下來,手中拉著引線,只要興華軍水師靠岸,他們就可以拉動引線,將水底雷全部引爆,就這一波,足夠他們喝一壺了。阿昌阿立刻派人回去稟報情況,這才有了清軍大舉出動,發動夜襲的事情。
「英親王,您看。」七星山正面陣地上,清軍大軍全部出動,阿濟格帶領十萬人馬來援,加上濟爾哈朗原來的兵馬,其總兵力已經達到十六七萬,跟山頭的王奇所部比起來,有十倍的兵力優勢,濟爾哈朗躬身對阿濟格請示道。
按理說,大家級別一樣,都是親王,而且濟爾哈朗還比多爾袞他們大一個輩分,用不著這麼低眉順眼才對。但是沒辦法,形勢比人強,阿濟格畢竟是多爾袞親命的主帥,濟爾哈朗連續幾仗打的都不好,多爾袞都算是講了情面了,要是皇太極在此,估計要立刻撤了濟爾哈朗的職。
所以濟爾哈朗對阿濟格態度極為恭敬,在兩藍旗的人看來,都有些恭順了。阿濟格是武將,也不管那麼多,他揮揮手道:「可以進攻了,跟白天一樣,五萬飢兵打頭陣,另外鄭親王,把你剩下的飢兵聚攏到一起,作為第二陣,我們要拉開架勢大打一場。」
濟爾哈朗點點頭,立刻吩咐手下去辦。阿濟格帶來的五萬飢兵則已經搶先發動了攻擊,在此之前,阿濟格特地下令讓輜重兵給五萬飢兵提供了一頓飽飯,說是一頓飽飯,其實也就是一人兩個黑面饅頭而已,可這對於長久處於飢餓狀態的疾病來說,已經是了不得的食物了。還是那句話,對於飢兵,不需要說別的,就一樣,打完了之後,給他們榮華富貴,這些飢兵就足以嗷嗷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