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一個接一個消失，一個拔什庫驚恐叫道：「水裡有鬼！水裡有鬼啊！別跳了，別跳了！」他拼命阻止手下人往水裡跳，可終究是慢了一步，還是有上百鑾儀衛為了躲避炮火跳入了水中，這些人成了疍民的活靶子。
疍民們兩人一組，三人一隊，不停收割鑾儀衛的性命，水裡就是疍民的天下，況且灕江還是淡水，情況比海洋要舒適許多，疍民更是手到擒來。僅用了一刻鐘的功夫，落水的鑾儀衛便全部變成了漂浮在江面上的屍體。
「不！不！」阿昌阿瘋狂抓撓著自己的頭皮，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這些鑾儀衛可都是他麾下的精銳啊，鑾儀衛發展到今天，已經擁有了近一個旗的規模，內部和外圍人員總人數逼近八千大關，雖然跟興華軍的情報軍沒法比，也還沒趕上當年明廷錦衣衛與東廠的規模，但如果按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壯大是遲早的事情。
但是崑崙關一戰，鑾儀衛損失慘重，現在又是數百骨幹損失，照這麼弄下去，阿昌阿馬上就要變成光杆統領了。
阿濟格那邊，雖然很難接受這樣的結果，但是沒辦法，再打下去他就是白白送人頭了，雖然飢兵不過是炮灰而已，但損不損失不是他阿濟格來決定的，這是多爾袞的事情，他阿濟格不能繞過多爾袞來決斷。
「撤！撤回去！」阿濟格下令道。大家一臉的鬱悶，極不情願地鳴金收兵。聽見了鳴金的聲音，早已經嚇破了膽的飢兵如蒙大赦，一個個抱頭鼠竄往回跑，總算是回到了本陣之中。七星山和水師的炮火漸漸停止，阿濟格領著軍隊後撤。
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一夜的激戰讓時間過得很快，江面上的霧氣開始慢慢消散，王奇看見，七星山的山坡上留下了成千上萬的屍體，昨日早晨密密麻麻的飢兵屍體還沒人來收拾，現在又留下數萬具新的屍體，這讓王奇麾下的不少新兵看了，都扶著壕溝的牆壁嘔吐起來，這哪是作戰，興華軍對陣飢兵，跟屠殺也沒什麼區別了。
阿昌阿帶著僅剩的百餘人趁亂溜走，回到了阿濟格軍中，趁著興華軍水師還沒有封鎖江面的時候，阿濟格派人將阿昌阿給送回了東岸，讓他親自給多爾袞解釋一下。
果然，阿濟格判斷的一點不錯，阿昌阿剛帶人灰溜溜回到東岸，興華軍艦隊就直接封鎖了江面，以灕江為界，把清軍分割成了東西兩塊。當初多爾袞讓阿濟格帶兵去西岸，那是抱著消滅敵軍水師的心態去的，現在敵軍水師沒有消滅掉，灕江的控制權還全部被興華軍把控，這對於多爾袞來說一下子被動了。
雖然只是經過了兩場戰役，但是三十多萬飢兵折損近十五萬人，本來的七十萬大軍一下子縮水到五十多萬，雖然主要戰力沒有受損，但是清軍的規模還是大幅度下降了，這讓全軍上下的士氣多少有些低落。
「皇上！阿昌阿將軍回來了。」大營中，多爾袞一臉面色不善，坐在中軍大帳內，他在等阿昌阿，等阿昌阿回來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衛士一來報信，多爾袞立刻抬手道：「叫他滾進來！」
洪承疇等人對視一眼，顯然都感受到了多爾袞的怒氣，他對於阿昌阿倒是沒有多少好感，他只是好奇，為什麼如此精密的計劃都被興華軍輕易破解，到底是什麼環節出了問題。
不一會，阿昌阿便連滾帶爬爬進了多爾袞的中軍大帳，他一身的血污，整個人灰頭土臉，任誰都知道，這傢伙昨天晚上肯定吃了不少苦頭，但是多爾袞卻沒有一點同情的意思，眼睛裡閃出的寒光差點要把阿昌阿給刺死。
阿昌阿當然也已經感受到了多爾袞滔天的怒火和大帳中瀰漫的殺氣，即便他是多爾袞最信任的手下，現在，他也必須要為這一次作戰失利而負責，關鍵是，這麼大的責任，他阿昌阿能背得起嗎？
「皇上，奴才，奴才。」阿昌阿上下牙齒打顫，不知道說什麼好。多爾袞道：「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阿昌阿道：「奴才該死，奴才罪該萬死！」
「你是該死，你簡直就是阿其那、塞思黑！不！你連豬狗都不如，廢物！你就是廢物！」多爾袞渾身顫抖，起身從座位上走了下去，來到阿昌阿面前，一腳將其踹翻在地，鏗的一聲拔出腰間寶劍，作勢就要劈下去。
在場的眾將大驚，多爾袞是在氣頭上不假，可也不能把阿昌阿給真砍了，畢竟阿昌阿的身份在這裡，也算是清軍的老將，而且原因都還沒弄清楚，這麼死了豈不是一點價值沒有。岳樂、吳拜等人眼疾手快，一群武將立刻衝上去，抓住了多爾袞的手腕，「皇上，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有這幾人拉扯，多爾袞這一劍終究是沒有劈下去，岳樂道：「阿昌阿，還不快解釋。」
眾人將多爾袞扶到座位上，阿昌阿嘴唇哆嗦了半天，愣是一句話沒說出來，岳樂真實氣不打一處來，自己已經幫忙到這個份上了，難道阿昌阿連解釋都沒有嗎？
「你！」多爾袞指著阿昌阿怒道。
阿昌阿砰砰磕頭道：「皇上，皇上，奴才這就說！」
阿昌阿道：「昨天夜裡，我們按照原定計劃布置好了水底雷，當興華軍艦隊過來的時候，還引爆了一顆，但是後面的水底雷都啞火了，不是奴才們不想炸他們，而是拉了半天引線，都沒反應。」
「會不會是水底雷損壞了？」吳拜插話道。岳樂搖頭道：「應該不可能，一個兩個能說通，這麼多一起啞火不太可能，我估計，是有人破壞了。」
岳樂這一說，好像是點醒了阿昌阿，「啊，我明白了！」阿昌阿叫道。「你說！」多爾袞道。
「奴才的人在發現啞火之後開始排查，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敵軍發現了，還挨了一輪炮擊，有的部下想跳入江中躲避炮火，結果江水裡有不知道什麼東西，把他們全部殺死了。」阿昌阿道。
「水鬼？」岳樂迅速反應道。
多爾袞道：「朕從來不信鬼神之說。」
「不，皇上，鎮國公說的應該是水下的水鬼隊，也就是選擇水性好的士兵潛伏在水中，悄悄對船隻或者水面障礙物進行破壞的隊伍。」洪承疇上前一步捋須道。
「如此說來，就能說得通了，在興華軍水師航行的時候，水下肯定有水鬼隊保駕護航，估計，第一個爆炸的水底雷就是被水鬼誤觸引爆的，他們反應過來之後，就進行了大規模破壞，這才讓我們的武器失靈。」洪承疇這麼一分析，眾人紛紛點頭，多爾袞也氣順了一些，原來水裡有水兵，怪不得呢。
隨即多爾袞懊惱道：「這麼說，是我們想的不周密，被水鬼隊鑽了空子。可是先生，如今的局面，江面上被敵軍水師封鎖，我軍現在變成了東西兩塊，想要匯合，只能後退數十里，從靈川繞過來，這無疑對我們的戰事不利。洪先生，說句實在話，當初選擇在桂林決戰，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多爾袞這麼一說，眾人面色都凝重起來，接下來的仗應該怎麼打。洪承疇道：「我軍兵馬規模太大，短時間內吃不掉敵軍，一旦變成對峙狀態，對我軍不利。奴才建議，必須在其他地方尋找突破口。」
多爾袞冷靜下來道：「在其他地方尋找突破口？此話何意？」
洪承疇道：「我軍優勢在於兵多，是否可以本陣不動，抽調騎兵，輕裝奔襲，殺入雲南，不求一城一地的得失，就是殺人放火，把雲南徹底破壞。毀了興華軍的後勤基地。」
多爾袞眼前一亮，這倒是個好方法啊。人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該靈活還是要靈活嘛。
呼啦一下，幾名將領將地圖攤開，洪承疇上前一步道：「諸位請看，我們現在的位置在這裡，既然大家要退到靈川才能匯合，那索性就發信號給阿濟格，讓他挑選兩萬鐵騎，退去靈川，我們這邊也挑選三萬鐵騎，去靈川跟他們匯合。選擇領兵大將一人，帶領三萬滿蒙鐵騎，從融江西岸北上，越過丁嶺，然後轉道向東，到達夷水的大埠城，如此便能退往湖廣，然後輕裝急進，從貴州突入雲南，殺他個翻天覆地。」
啪的一聲，多爾袞一掌重重拍在了桌子上，嘴裡不住說道：「妙！妙啊！先生大才。」洪承疇這個計劃確實有可行性，他的軍隊還剩下至少五十五萬，即便是抽調五萬鐵騎，剩下還有五十萬軍隊，跟高衡拉鋸一下沒問題。五萬鐵騎輕裝奔襲，這麼多騎兵，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攔，進入雲南之後，興華軍肯定有兵馬在雲南布防，但是沒關係，他們不攻打堅城，就把廣大的農村地區破壞掉，把雲南攪個一團糟，高衡肯定會瘋的。
洪承疇道：「只要我軍進入雲南，這裡的拉鋸戰就宣告結束了，因為擺在高衡面前的就兩條路，奴才以為，雲南布防的兵力不會太多，要不然高衡就打道回府，縮回去，要不然就主動攻擊把我們吃掉，否則，我軍從容撤退，雲南卻成了個爛攤子，高衡的後方一亂，我們就可以再次前出，這一次，他絕對拿不出此次桂林會戰的本錢，我軍將憑藉體量優勢獲勝。」
他頓了頓道：「只是，這個方案慢了一些，比起原本畢其功於一役的設想，這種打法快則半年，慢則一兩年甚至更長時間，畢竟不能心急，要把興華軍消耗得差不多才行。」
若是放在平時，這是最穩妥的辦法，實際上，清軍眾將也都在心中支持洪承疇的說法，要是像前兩天那樣硬打，還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人命，這種方法就緩和了許多，不說穩操勝券，至少成功的概率大了很多，只是，這裡面有個巨大漏洞。
多爾袞負手來回踱步，眉毛都擰在了一起。洪承疇、曹振彥、寧完我以及蘇克薩哈、遏必隆等人都是文臣，何等聰明，第一時間就反應了過來。多爾袞已經在前線稱帝，這消息能捂住一時，捂不住一世，多爾袞為什麼這麼急著滅了興華軍，還不就是為了回去登基，如果前線戰事久拖，後方一旦不穩，多爾袞可就被動了。
作為大清帝國的皇帝，多爾袞要考慮的不僅僅是軍事上的問題，還有政治上的問題。顯而易見的是，如果強攻，恐怕拿不下高衡這個烏龜陣。
「讓朕想想，讓朕想想。」多爾袞嘴裡念叨著，來迴轉了好幾圈。最終，好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咬牙道：「朕意已決，採納洪先生的建議，就按照此計行事，立刻命令阿濟格，分兵兩萬，另外從我軍之中抽調三萬滿蒙騎兵一起行動，領兵大將嘛。」
一說到這個，大家可就不困了，這看似任務艱巨，實際上是個好差事，遠離主戰場不說，還能去雲南燒殺搶掠，豈不快哉。多鐸、濟爾哈朗等人都往前上了一步，這可是天大的功勞啊，誰不想要。
多爾袞掃視了眾人一眼，最後將目光定格在岳樂身上，岳樂心中一喜。他這個北洋新軍大帥實際上是有名無實，主要軍務是吳拜跟曹振彥處理，而且曹振彥是專家，岳樂更多的作用是節制漢人，多爾袞又非常寶貝北洋新軍，搞得岳樂沒有上場的機會，總這麼下去，他豈不是來當看客嗎？那封王怎麼辦，總不能總是當鎮國公吧。
多爾袞道：「岳樂，臨時把你抽調走，你沒意見吧。」
岳樂跪地道：「謝主隆恩。」
多爾袞道：「好，把葉克舒給你當副手，鮑承先武將出身，給你當監軍如何？」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大喜，連忙跪下謝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