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崩盤（5k）
8月18日，加拿大東部時間，如同保爾森對過山峰的關注，錢德勒也在密切關注這家調研機構。
或者說，一家令人憎恨的空頭。
過山峰名為調研公司，實為做空盈利，這一點在它上一次出動的時候就被確認了。
錢德勒在接到過山峰郵件的時候並沒有聽過它的名字，但在看完調研報告之後就迅速的查找相關信息，看到它對芬眾傳媒的成功做空，心情也就更加沉重。
主動「交贖金」的郵件沒有得到回覆，錢德勒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收到類似的郵件，他只能密切關注對方的行動，確保自己跑在最前面。
一邊跑，一邊還得喊，「相信公司，相信嘉漢林業的管理層能正確處理外界的質疑」。
錢德勒有超過80%的持股來自二級市場，也就是非限制股票，儘管因為總體比例超過10%，進行了「早期預警報告」的發布，後面也必須匯報自己超過2%的股票變化。
但是，這種匯報是在交易完成後的兩個工作日內才向證券委員會報告，才會更新文件。
錢德勒反反覆覆的閱讀來自過山峰的調研，確認裡面的內容可信度極高，已經下了決心，如果對方真的公開，自己就能跑多少跑多少。
這樣的決定當然有風險，如果過山峰的調研有問題，自己就成了莫名其妙砸盤的二傻子。
可是……
如果保爾森和戴維斯也收到了郵件，自己不跑，他們先跑了，那怎麼辦？
他也不會嘗試去聯繫別的股東，免得大家一起跑會進一步砸低價格，甚至希望過山峰真的公開報告，那就儘量晚一點。
錢德勒不喜歡空頭的做事風格，覺得他們就像是一群走後門的鬣狗，極其噁心！
可是，他比較相信鬣狗掏後門的能力，尤其過山峰，它上次針對芬眾傳媒的調研報告也十分漂亮，這次的相關內容極其清晰，可信度極高。
既如此，那就跑吧！
早晨6點，過山峰正式公開調研報告，發動衝鋒。
錢德勒心情沉重又眼睜睜的看著這條信息的逐漸蔓延，到了7點鐘，已經有不少出名的媒體在轉載過山峰對嘉漢林業的質疑。
等到7點半，他在BNN Bloomberg上看到一條已經進行初步梳理的新聞。
初步梳理……
才一個小半小時啊！
儘管你掛了一個彭博社的名，也不能這麼高效率啊！
BNN Bloomberg是加拿大本地不少人用來獲取商業信息的網站，它是由Bell Media擁有並運營的一個加拿大商業和財經新聞頻道，又使用了彭博社的品牌授權和技術支持，很多時候提供的的商業、市場和經濟新聞都是實時的。
這一次，它依舊很實時！
錢德勒不想看到這種情況，但也壓根無法阻止調研內容的蔓延。
他瞧著漸漸沸騰的線上報導、討論與質疑，心裡甚至莫名其妙的浮現一種矛盾情緒，如果過山峰的調研是偽造的，看看你們這些無良轉載新聞的媒體怎麼辦！
隨即，他自己給出了答案。
能怎麼辦？
道歉唄。
甚至有可能道歉都不用道，直接刪除就當沒發生過。
錢德勒就沒那麼無良，他是要一邊拋售又一邊發聲相信公司、管理層的，所以，必然會在事後遭受質疑乃至採訪。
他已經想好了應對，就是真誠的道歉，自己也是受害者，真正醞釀慘案的只能是嘉漢林業和它那一幫造假的管理層。
這群人一定要得到法律的制裁！
上午8點鐘，嘉漢林業的盤前價格已經跌了5個點。
「和那幾個媒體說，讓他們趕緊把消息放出來。」錢德勒注意到股價的走勢，立即讓秘書行動。
因為得知消息的時間很晚，期權市場沒法動，大宗交易談不下來，這次拋售的主戰場就在二級市場，並且，錢德勒是最大的股東，不打算通過交易量小的盤前。
幾分鐘之後，他在屏幕上看到了自己準備好的說辭。
——「嘉漢林業是一家非常優秀的公司，它是北半球最大的私人林業公司，我十分信任以陳為代表的管理層。」
——「我希望嘉漢林業不僅有出色的業績表現，也能獲得更多人的認可。」
——「事實上，我從管理層處得知，大家有考慮過繼續在紐約或者香江上市，如果能成功，那無疑是讓人很受鼓舞的！」
錢德勒是公司的大股東，他的態度至關重要，而除了態度，這一次連曾經討論過的雙重上市也推了出來，這種明顯能刺激股價的消息是連保爾森都在意的。
他沒有談過山峰的調研，但這種發聲無疑很容易被理解為一種支持態度。
果不其然，雙重上市的利好消息讓嘉漢林業的盤前價格有所修復。
即便如此，錢德勒也不認為自己的態度能起到更多的作用。
很快，嘉漢林業的股價在收復失地後又重新往下跌。
這一次，仍然有人站了出來。
雅虎財經拿到了當事人第一手的獨家回應。
上午9點鐘，嘉漢林業的創始人陳德源接受雅虎財經的電話採訪，回應了受到市場密切關注的過山峰調研報告。
「完全都是亂寫的！就是為了打壓我們的股價，過山峰就是一個空頭啊，你們不要相信它的話。」
「我們公司的運營良好，下半年的業務比上半年還有增長。」
「它那是不對的，像它提到的我們和裕達木業的交易，完全沒有這回事！投資裕達木業的公司不是我們嘉漢林業，是香江的森力吉達機電，這都是有據可查的。」
「我希望廣大投資者能夠明辨是非，我們也會追究這家機構的法律責任！」
「我在此也呼籲各大媒體不要隨便轉載未經證實的新聞，這已經對我們公司的形象和股價造成影響！」
「最後，我要強烈譴責過山峰這種空頭的惡毒行徑！未來，我們會讓第三方審計機構進行業務審計，我已經打電話給了普華永道！」
「我的回應就這樣，按照華夏的古話，清者自清！」
陳德源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氣憤，言語之間也很有底氣。
伴隨著他的獨家回應，另一個持股超過10%的大股東戴維斯諮詢公司也給出了力撐的說法，表示相信嘉漢林業的業績。
錢德勒看著雅虎財經里的新聞，本來因為陳德源的回應還出現了一絲絲的猶疑，隨即瞧見戴維斯公司CEO的表態，立即大怒。
戴維斯太壞了！
他肯定是要偷跑！
他現在就只是和自己一樣的表態！
表態有什麼用，又不用承擔法律責任！
受到創始人、兩個大股東先後的影響，嘉漢林業盤前下挫的股價再度回升。
上午九點十分，正當錢德勒的心情逐漸緊張之際，他接到了人在紐約的戴維斯的電話。
「錢德勒，你怎麼看過山峰的調研？」戴維斯直截了當的詢問。
錢德勒聽到這句，心裡有些狐疑，什麼意思？想騙我撐股價？
他不動聲色的答道：「我認為陳德源的回應值得信任，他已經聯繫了普華永道，我從來不相信那些小機構的話，他們能有什麼能力去調研？」
戴維斯帶著憂慮的說道：「問題是過山峰曾經準確指出過一家上市公司的問題，他們實際上是有能力的。」
「正是因為這樣，他們的話才難以分辨，我投資嘉漢林業都是經過調研的，我不信自己，信他們？」錢德勒反問，又說道，「想讓我信空頭的話，除非是保爾森這樣大的空頭。」
戴維斯沉默一會之後說道：「嗯，我已經和陳德源進行了通話，要求他先做內部審計，確認業務不存在相關問題。」
錢德勒最後答道：「好的，我相信陳德源。」
他結束了通話，心裡浮現一些疑惑。
這個戴維斯到底有沒有提前接到郵件？他說的話到底是不是心裡話？不會真認為嘉漢林業沒問題吧？
不管怎樣……自己要先跑了。
然而，就在即將正式開盤的時候，錢德勒震驚的看到了一條來自紐約的最新消息。
保爾森的旗下基金Paulson Advantage Plus加入了質疑的行列，要求嘉漢林業的管理層逐條解釋來自過山峰的調研質疑。
同時，Paulson Advantage Plus基金的副總裁史密斯表示，將會清理手中的持股。
Paulson Advantage Plus基金就是保爾森用來持有嘉漢林業股票的公司，擁有高達10.2%的份額！
結果，它居然在開盤之際拋出這樣的信號？？
第三大股東！
是第三大股東啊！！
它還明顯代表著保爾森的態度啊！！！
換言之，保爾森真的站出來了！
錢德勒愣愣的盯著雅虎財經的新聞，半晌之後才下意識的又切了切頁面，瞧見彭博社也刊載了基金副總裁史密斯的表態。
在嘉漢林業遭受造假質疑之際，這個星球最有名的對沖基金BOSS兼公司第三大股東，臨陣倒戈！
不管是他的名氣，還是他持股的身份，這必將帶來山崩地裂的後果！
沒什麼比用腳投票更讓人信服的了！
錢德勒實際上也是要用腳投票，但保爾森的動作無疑宣告他相信過山峰的質疑，無疑讓自己的割肉變成截肢！
億萬富豪手腳冰涼，心裡出現了一種絕望的情緒，腦子裡種種念頭糾纏在一起幾欲爆炸。
他咬著牙，直接打給了保爾森，惡狠狠的直接驗證自己的猜想：「保爾森！過山峰的背後主使是不是就是你！！！？？」
作為第三大股東如此關係緊密的關聯者，他為什麼要倒戈？！
保爾森就是過山峰！！
「你神經病嗎？如果那樣，我前不久為什麼要買入嘉漢林業的股票？」保爾森皺眉反駁，「我直接做空就行了，我為什麼還要這麼費手腳？」
錢德勒稍微冷靜了兩秒，仍舊惡狠狠的說道：「你也做空嘉漢林業了！！」
保爾森的念頭微微跳動，不屑道：「過山峰6點鐘才發布的調研報告，我哪有時間做空？」
錢德勒怒道：「那你為什麼要砸盤？？」
「因為，過山峰的調研報告沒有問題，我們第一時間想辦法聯繫了華夏省份的林業局，確認裡面提到的數據是真實的，也就證明嘉漢林業存在極大的水分。」保爾森給出解釋，「史密斯他們重新審視了嘉漢林業超出同行的高毛利，認為過山峰的質疑與調研都有很高的含金量。」
錢德勒繼續問道：「那你直接拋售股票就行，為什麼要站出來公開你的操作！」
保爾森義正言辭的說道：「我要為市場裡的投資者們負責！」
錢德勒：「……」
他完全不相信這樣的鬼話。
錢德勒的怒意退了一部分，智商爬上來一部分，冷不丁的問道：「你是不是早就收到過山峰的通知了？」
保爾森眯了眯眼，冷靜的反問：「什麼通知？難道過山峰還通知你了？給你打電話了？是美國人嗎？」
Fuck King Cobra Research，它果然不是只給自己發了郵件！
錢德勒已經不奢望從保爾森這裡獲得有效信息了。
他最終給予了祝福：「保爾森，你這樣砸盤，會受到報應的！」
「不。」保爾森禮貌的答道，「相較於你的言不由衷，我相信廣大的投資者更會感激我的提醒。」
他已經清楚了錢德勒提前接到通知，也就意味著這位大股東早晨的表態與真實動作是相反的，而這最終只會由普通的投資者承擔損失。
黑豬又何必說烏鴉黑呢？
錢德勒掛斷電話，下一秒又毫不猶豫的把它摔到地上！
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保爾森一定也幹了！
保爾森一定參與了對嘉漢林業的做空！
不然，實在解釋不通他這種時候的倒戈砸盤！
錢德勒絕望的往椅子上一癱，這天底下哪裡有好人啊？
桌上的座機響起刺耳的鈴聲。
「鈴鈴鈴！」
「鈴鈴鈴鈴！！」
錢德勒鼓起勇氣，接通電話，想聽聽是什麼樣的壞消息。
「我們向CSA申請嘉漢林業的臨時停牌吧！」秘書的聲音傳了過來，「股價跌的太快了！」
錢德勒咽了口口水，長吸一口氣：「不不，不能申請！」
個股可以臨時停牌，這項決策權歸屬於加拿大證券管理局CSA，他們會就併購、重組、異常波動、違反規定等多種原因進行裁定。
同時，公司也可以提出請求。
大股東本身沒有這樣的權利，但可以與公司溝通。
「股價再這麼下去就徹底崩盤了！」秘書的聲音焦急。
儘管只是動動手指就能看到股價，但錢德勒這會還沒攢夠充足的勇氣，他只是仍舊強調道：「不要給CSA打電話，不要聯繫嘉漢林業，這次如果停牌，很可能沒法復牌，最終就直接破產，所有的股票都沒價值了！！不要打，不要打！！」
秘書無言，只能掛掉電話，繼續拼命的割肉。
因為保爾森的巨大影響力，所有人都在割，股價呈現的是自由落體的趨勢。
錢德勒把座機用力的按回去，又把手放在了滑鼠上。
這個動作仿佛耗盡全身力氣，讓他遲遲無法進行下一個動作。
桌上的座機又響了兩次，但沒有被接聽。
時間似慢實快。
錢德勒猛然間好像從一種恍惚的狀態回神，再瞥了眼屏幕右下角，已經是上午十點五十。
自開盤以來過去了一個小時零二十分鐘。
錢德勒挪動滑鼠的手不自覺的發抖，又足足用了五分鐘才做好心理建設，點開加拿大股市裡的界面，看到了嘉漢林業自由落體式的大陰線。
6.73加元！
開盤價是18.1加元……
僅僅不到兩個小時時間，市值已經腰斬！
不只是腰斬，是高達62.82%的市值已經灰飛煙滅！
昨天的嘉漢林業還有50.7億美元，現在的它只剩下18.85億美元！
31.85億美元……
錢德勒恍恍惚惚的看著屏幕，這麼多錢就不見了？？
這一刻，他出離的憤怒了！
甚至突破了個人的利益，憤怒證券管理局CSA的不作為！
難道這種時候還不停牌嗎？！
片刻之後，錢德勒重新清醒，不停牌是好的……
他眨了眨眼，再看屏幕，股價已經從6.73變成6.35……
錢德勒有點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腦子在抖，還是自己的眼睛在抖，只覺面前的世界模模糊糊。
又是刺耳的電話鈴聲。
錢德勒這次拿起了話筒，聽到另一位大股東戴維斯憤怒的聲音。
「錢德勒，你是不是收到過山峰的通知了？？」戴維斯怒到破音了。
錢德勒有氣無力：「這種時候你還裝什麼？你沒收到嗎？」
戴維斯的聲音高亢：「我沒收到！我沒收到！你個狗娘養的，我早晨給你打電話，你為什麼告訴我要相信公司！」
錢德勒愣了愣，戴維斯沒收到？
如果戴維斯沒收到，他今天的股票操作策略是什麼？
錢德勒似乎恢復了一些力氣，說道：「我收到了一封郵件，但時間距離6點鐘很近，我沒有相信，但是，保爾森肯定信了，我給他打了電話，我甚至覺得他也參與了對嘉漢林業的做空。」
「碧池！碧池！」戴維斯罵了好幾句，咬牙切齒的說道，「我現在就在去找保爾森的路上！我現在就在路上！」
錢德勒精神一振，叫囂道：「他早就知道，他一定做空了！他不可能放過機會的！戴維斯，你不要放過他！不要放過！」
戴維斯怒道：「你也是個碧池！你們都是碧池！」
他不待回應就砰的掛掉了電話。
與大家不同，他開始不光沒有拋售，一度還嘗試抄底。
然而，僅僅十五分鐘，情況就已經變得極其不對！
這給自己抄到哪裡去了？？？
戴維斯沒有及時看到保爾森的倒戈，僅僅一會的時間就雙重損失，不得不怒氣勃發的要和保爾森線下說個清楚。
但他心裡也明白……
嘉漢林業山崩地裂，埋葬的註定是絕大部分投資者！
……
華夏時間，申城晚上的0點30分。
俞興的手機忽然冷不丁響了。
他看到陌生的號碼，皺了皺眉，按了接聽。
「俞總，嘉漢林業的……」
寂靜的夜裡傳來這樣的字眼。
俞興聽到前面幾個字，腦子一嗡，又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是要求刪除嘉漢林業在網站剛剛出現的帖子。
隨著過山峰的第二次做空，百曉生網站即便在深夜也有用戶發布帖子，提到加拿大市場正在進行的血腥崩盤，談到高達幾十億美元的灰飛煙滅。
以及，還有人正在翻譯過山峰的英文調研報告內容，想要與大家一起交流學習。
嘉漢林業注意到這種情況，及時的派出法務，進行刪帖聯繫。
俞興長吐一口氣，嚇了一大跳，還以為是嘉漢林業直接找上門了！
確實是找上門，找上了百曉生的門，也確實是碰見正主。
「不可能的。」俞興很乾脆的拒絕，一時間有種不知代表過山峰還是百曉生與嘉漢林業交流的荒謬感，「帖子沒問題，只是提到加拿大股市的情況。」
電話另一端的法務立即發出威脅，提到法律責任。
俞興忍不住笑道：「你不用威脅我，你與其這樣，不如直接去找過山峰好了……你威脅我有什麼用呢？」
通話戛然而止。
嘉漢林業甚至連一封律師函都不願意發給百曉生，或者說……過山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