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一地雞毛
百曉生的BOSS狀態不太對。
這是呂海穎與鍾志凌近日來共同觀察的結果。
呂海穎認為，師兄很可能為情所困。
從南方考察返回的鐘志凌則認為，師兄向來是個很敬業的人，他的低迷肯定與工作有關，而這次爆發的降熱度決策證明著他可能一直在承擔資方的壓力。
唉，師兄在背地裡不知道又是什麼情況呢。
鍾志凌還想到了師兄中止南方考察，匆匆返回申城的模樣，愈發覺得暗處還有別的動靜。
但不管怎樣，兩人都相信師兄很快能調整情緒。
辦公室里的俞興不知道二、三把手是這麼揣測自己，他想把熱度降一降的原因就是下意識的不想讓人聯想到百曉生與過山峰的聯繫。
當然，在鍾志凌表達不解之後，這似乎也沒什麼必要，隨著資金的增多，圍繞過山峰行動的海外公司數量也在增多，誰能知道過山峰背後是一個華夏內地的普通創業者呢？
誰又能知道非典型空頭只有兩個人呢？
俞興舒緩了一會情緒，起身在辦公室的白板上寫了一個代指字，「約」。
保爾森全名John Alfred Paulson，這是前面「約翰」的首字，誰進了辦公室瞧見這個字還能聯想到保爾森，那死了也認了！
正如先前所想，既然保爾森這個在金融危機里一戰成名的空頭沒有了後續動靜，那麼他之後的操作顯然都具備一定的反向風向標，屬於值得專門進行追蹤的一條線。
這種追蹤就可以交由組織外圍來做了，工作內容不牽扯詳細的分析，只是關注和總結保爾森與他旗下資金的動向。
俞興又想到了親愛的大學生。
唔，如果能物色到合適的人選，甚至可以把人還招進百曉生，白天一份在眼皮子底下，晚上一份兼職在郵箱後面，累肯定累不死，保爾森的動向不會太過頻繁。
嗯，應該反過來，直接從百曉生要招的人里篩選外圍臨時工。
小英在本次做空時多次提到了加強組織力量的想法，這種來自一線的聲音必須要重視。
此外，以後的做空應該更加謹慎，要充分的尊重對手，這次來自保爾森的回擊著實讓兩個人都倍感壓力，對方理論上可以反過來掌握主動權。
這種預期之外對於早已籌備的做空來說無疑是危險的，但也值得學習。
相較於做空前的迷霧之感，現在再看保爾森方面的動作，一切都清晰很多，他最終的選擇似乎也沒有脫離他所代表的資金性質。
如果再來一次，面臨風險或許就能篤定一些，而這種篤定就決定著利潤的增加還是減少。
或者，如果還需要搏一搏，判斷也能更精準。
俞興不知道自己想的是對是錯，對著只有一個字的白板思索許久才寫下第二個字，「普」。
嘉漢林業公司與陳德源在昨天的掙扎里多次提到與普華永道的聯繫，希望藉助第三方的審計機構來挽回市場的信任，最終只是無用功。
但是，為什麼又是普華永道呢？
俞興昨晚看到它的時候就覺納悶，他知道這是全球四大會計師事務所，但對它最深的印象是長期擔任恆大的審計機構。
恆大是在香江上市，這個陳德源也是香江人，怎麼就那麼湊巧的要借普華永道來用呢？
有可能真是湊巧，也有可能……保守的來看，這家裡面有那麼一小撮人追求的是私人利益，那麼，是不是也可以追蹤追蹤這條線上的信息。
俞興在「普」字後面打了個問號，想到老東家恆大之後的臉色便有些陰晴不定。
半晌之後，他搖了搖頭，抬手在白板上寫下了第三個字，「錢」。
凌晨時分雖然打趣了小英這次賺到的錢相較於嘉漢林業灰飛煙滅的市值太少，但從美元換算成華夏幣，這也是可以以億計算的資金了。
百曉生號稱估值5000萬美元，但帳上能用的錢只有幾百萬美元，而做空的利潤都是現金，隨時可以流動使用，意義自然不同。
更何況，俞興幾乎已經聽到阿里在耳邊急不可耐的聲音。
過了今年，有了嘉漢林業與阿里的聯合撥款，百曉生的預備資金就會變得相當有底氣，甚至可以讓紅隼再復刻一次資金進入再滾出來的操作。
或許……真的可以試試在移動領域正面硬鋼企鵝？
俞興一念及此，怦然心動，但轉瞬又打消了念頭，資金再怎麼膨脹，這相較於巨頭仍舊是劣勢，企鵝的現金流絕對不會辜負它的名氣，還是借著移動化的浪潮來割一刀比較好。
這麼一盤算，現在以及可預估的資金還是比較可觀的。
俞興在「錢」的後面打了箭頭，又在後面打了個問號，這些錢的使用要奔著什麼方向。
他思索許久，還是有些想要向「鏟子」靠攏，比如，上次在鵬城對話王川福所提到的必將蓬勃發展的汽車產業鏈，比如，移動網際網路也將出現一片藍海。
俞興暫時沒得到答案，聽到敲門聲後隨手在這三條思路上畫了一個大圈，讓外面的助理進來。
「俞總，我看你好像沒吃飯，我幫你帶了一份。」助理孫曼荷拎著幾個盒子，脆生生的來提醒老闆注意飲食規律，又甜甜一笑，「俞總，你少抽些煙，你肯定知道這對肺不好，我就大膽諫言了哈。」
「行，放桌上吧。」俞興指了指辦公桌，又隨口問了句，「想好去哪個部門了嗎？」
孫曼荷的笑容微微一僵，猶豫幾秒後說道：「俞總，我覺得我在你身邊進步很快，我還想在總裁辦歷練歷練。」
「你是管培生，咱們公司正蓬勃發展，你既然想快速進步，在我這邊反而不妥，這樣吧，既然你不知道，那就去劉總的業務團隊裡多學學。」俞興打開外賣盒，抬頭看了眼助理，「招聘團隊必然會是公司的核心部分，你要珍惜這樣的機會。」
孫曼荷吸了兩口氣，迅速轉變心態，半俏皮的敬了個禮：「是，俞總！我一定好好向劉總他們學習！爭取能在招聘團隊裡發光發熱，不丟總裁辦的臉！」
俞興微微一笑：「總裁辦沒什麼臉好丟，連我都得多向劉總學習，明天就去隔壁報導吧，我下午得和劉總說一聲。」
孫曼荷最後感謝了老闆，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已經在考慮新的工作如何順利展開。
俞興邊吃外賣，邊用電腦瀏覽嘉漢林業的最新消息。
騙局被戳穿，市值跌入深淵，但嘉漢林業的一地雞毛只是剛剛開始，僅僅不到半天的時間，它的多位高管已經宣布辭職，顯然是不想陪著這艘爛船一起沉入海底。
然而，加拿大證券管理局CSA認為嘉漢林業涉嫌通過附屬公司進行非正常交易，疑似違反安省證券法，並損害公眾利益。
以及，這家公司的某些高管涉嫌誇大公司收入與木材持有量，將會接受必要的調查。
同時，CSA還重申了15天的臨時停牌時間不排除會繼續延長。
很顯然，嘉漢林業的泡沫不是一炸了之，必須要有公司的人承擔法律責任，而除了加拿大方面的動作，美國這邊也傳出消息，指責嘉漢林業的第三大股東保爾森涉嫌操縱市場，進行內幕交易。
據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嘉漢林業第二大股東戴維斯描述，保爾森方面疑似提前與空頭過山峰進行交流，所以才有那麼堅定的倒戈！
保爾森本人沒有回應這種抹黑，但旗下基金的兩位高管先後接受權威媒體的採訪，堅決否認了這種攻擊。
「Paulson Advantage Plus基金本就是這次做空的最大受害者之一，如果我們提早獲知情況，怎麼還會任由這一切發生？這根本就不合邏輯。」副總裁史密斯心裡苦澀，面上還得義憤填膺，「我們只是出於職業道德，認可了KCR的調研內容，以及，我們還親自驗證了裡面的數據與官方說法，最終……」
他面對媒體的鏡頭，有一半的痛苦是真實的，搖頭長嘆：「最終，我們才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不願意做詐騙犯的沉默同謀，必須向廣大的市場投資者們公開我們的意見。」
史密斯又提到另一位大股東：「我們是真實狀況的捍衛者，不像有的人，明明想要拋售股票，還一定要在這樣的關頭站出來表示對嘉漢林業的信任。」
遠在紐西蘭的大股東錢德勒被準確cue到，但也不算冤枉。
相較於二股東戴維斯至少3億美元的損失，他僅僅損失了1.5個億美元……
好吧，這仍然是一筆巨額損失！
但是，在這樣摧枯拉朽的行情之下，自己這樣的損失似乎不是不能接受了，尤其，戴維斯數次通話里的情緒都極其糟糕，這反而成了治癒錢德勒的良藥。
錢德勒一方面否認提前獲知消息，一方面宣稱自己這個大股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同時，他又致電影響力最大的保爾森，確認當務之急是讓嘉漢林業可以復牌，只有這樣，最後才能再挽回一點損失。
「你別做夢了，嘉漢林業已經死了，它不會再有任何生機。」保爾森很直接的攪碎錢德勒的僥倖心理，「我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陳德源可以揪出KCR背後的人。」
錢德勒聽到這樣的動向，精神一振：「有希望嗎？」
「希望不大，但陳德源是香江人，KCR的註冊地也是香江，或許能查出來一點線索。」保爾森深深記住了這個沒有同行默契的小空頭。
雖然他家大業大，可是，這次損失的不僅僅是巨額資金，還有名聲上的傷害。
一是基金的利潤，二是疑似內幕交易的名聲。
保爾森明面上肯定不會被提起指控，但這種懷疑一旦產生，對於很多人來說也不需要什麼證據了，畢竟，先前的表態太過異常。
這一點著實讓他懊惱。
不是沒有更好的答案放在眼前，只是出於種種原因乃至一絲僥倖和自大，他選了一個折中的方案。
保爾森正是復盤到這一點，連辦公室里僅存的水彩畫也被扯了下來，直接揉成一團，怒不可遏的扔出了窗外。
無獨有偶，嘉漢林業的創始人陳德源，他是這次做空受害者里最懵逼的。
前一天，自己還是市值50億美元的北半球最大私人林業公司的創始人，交遊廣闊，倍受尊重。
這一天，一紙報告一下子把自己從雲端打落泥潭，猛然間就成了詐騙犯，註定要接受加拿大法律的審判。
前後就這麼點時間，陳德源整個人都是恍恍惚惚的，幾度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偏偏無情的現實時刻在提醒，公司沒辣，公司沒辣！！
所以，哪怕明知不起作用，陳德源還是指使嘉漢林業向過山峰發起訴訟，並提出高達40億美元的賠償！
短短時間裡一派複雜情況，這個起訴，那個委屈，機構損失，散戶重傷……但是，作為活躍的職場平台，百曉生用戶們聯合選出了本輪做空里最為無辜的一個受害者。
芬眾傳媒！
8月14日，過山峰重出江湖，撕咬嘉漢林業，而芬眾傳媒近來回暖的股價愣是也跟著跌了10%，露出一條大陰線。
8月15日，過山峰歸於暗處，臨時停牌的嘉漢林業跌無可跌，芬眾傳媒愣是又跌了9%，繼續貢獻驚人的大陰線。
連續兩天，別人的攤子被砸，芬眾傳媒也跟著陪了2億美元的市值……
這……這上哪說理去？
自上次被做空好不容易恢復一些的股價又被打回了原形，更為憋屈的是，芬眾傳媒這半年多的時間是真的在實實在在的補足一線的屏幕數量。
這還補個蛋啊！
就因為這樣的滑稽表現，芬眾傳媒獲得百曉生用戶認可的「最佳倒霉蛋」榮譽大獎。
連從芬眾跳槽到百曉生的常海傑也對老東家的遭遇哭笑不得，隨即又從老同事那裡得知一個消息，芬眾傳媒高層已經在考慮私有化了。
因為嘉漢林業的驚人騙局，也因為過山峰的極具辨識度，不光百曉生，許多國內媒體也在分析與討論這件事，芬眾與嘉漢都屬於中概股，看起來這家過山峰就是奔著中概股來的。
這多少讓人警惕。
俞興注意到了這種言論，雖然不用出面解釋，但也確實不知如何解釋，騙局到底要不要戳破……
周末連續休息了兩天，恢復元氣的俞興想起上次見到IDG熊總時的話，維護立場還是維護真相？
自己只是戳破泡沫，剖出真相，至於其它的如何，那就交給大家好了。
非典型空頭也是空頭，就做做分內的事情便好。
不過，周一晚上，當俞興抵達今日資本攢出的飯局，意外的聽到一眾創業項目BOSS也在討論過山峰閃擊嘉漢林業的事，不禁變得不太高興。
「哎，俞總。」今日資本副總裁劉建凱就坐在俞興旁邊的座位，時刻注意這位的表情，見他放下筷子，立即提醒道，「別罵人哈，好好吃飯。」
俞興瞥了眼劉建凱：「誰說我要罵人？你坐我旁邊是幹什麼的？監督我？不信任我？」
劉建凱笑道：「俞總，我就是太信任你了，所以，我怕你看不慣。」
俞興瞧著他的神色，微微搖頭，重新拿起筷子：「放心吧，不會發飆的，他們又不是在詆毀我的公司。」
劉建凱心裡鬆了一口氣，確實，只是在聊那個空頭而已，自己不用那麼杯弓蛇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