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如願以償
行走在這個完全陌生，且處處充滿著詭異與荒誕的世界裡，菲利克斯卻感受到了一種極為具體的真實。
在這條憑空形成於寬闊甲板的街道之上，菲利克斯能夠看見許許多多只有在真實城鎮當中才會出現的細節，他能夠看見那些平整石磚之間的縫隙，能夠看見安設在街道中央的鐵軌上附著的些許灰塵，甚至還能夠找到道路中央區域的那些輪胎印。
至於街道兩側房屋與商店上的那些標語、裝飾以及海報，更是豐富的令菲利克斯咋舌。
雖然在這條街道上並沒有除了他之外的其他行人，但一條城市街道應有的細節，卻均在這裡得到了完整的呈現。
在看清那些宣傳海報內容的剎那，菲利克斯有些恍神。
這些海報的藝術風格頗有些獨特，那些存在於海報當中的人物形象總是被塑造的格外樸素，但卻又顯得極具張力，而更讓他感到驚訝的是，這些宣傳海報的主角們，似乎均是北境地區的底層民眾形象。
「農夫、獵人……嗯，這個是漁民？」
菲利克斯在一張寬幅海報前停下了腳步，只一瞬間，他就在這張海報當中找到了自己所能夠想到的所有人群，從礦工到法師可謂應有盡有，而且每一個人都在熱烈的微笑，這讓他感覺有些不太真實。
他很想看清楚那些標語寫的都是些什麼，然而奇怪的是，當他將目光放在文字上時，這些本應該被輕鬆辨認的文字就變得朦朧起來，這導致菲利克斯根本無法清晰地讀出它們的具體含義。
無奈之下，他只能繼續向前行進。
看起來極長的街道，在數個呼吸之間，便被他直接走完了，菲利克斯在這街道的盡頭停了下來，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心情也激動了起來，因為他看見，就在自己面前，一個熟悉的傢伙正好端端地坐在一張小圓桌的後面。
那是修格·恩斯特。
他看起來風塵僕僕的，身上的長風衣顯得有些破舊，身體周圍飄蕩著些許如同絲線一般的陰影，但他的臉上卻掛著微笑，其中醞釀著只有在看見熟人與戰友時才會顯露出來的信任與開心。
驚訝、困惑與喜悅在菲利克斯的大腦里混成了一團，他連忙走上前去，伸手拉開了修格對面的椅子，隨後又放緩了動作，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還好，椅子和桌子似乎都是「真實存在」的，它們並非虛無縹緲的幻影。
還沒等菲利克斯開口，他便聽見了那個熟悉的嗓音。
「別緊張，別緊張……嗯，確實是我。」
修格看著菲利克斯那消瘦的面孔，眉頭迅速地擰了起來，他認真地問道：「菲利克斯，你怎麼……老了這麼多？距離我離開梵恩，已經過去很久了嗎？」
聽見這個問題，菲利克斯的臉上終於也出現了笑容，他搖了搖頭，隨後便把那根將自己帶到這裡的手杖放在了桌面上：「並沒有過去太久，戰爭仍在繼續，我們還在艱難地推進戰線呢……是它把我變成這個樣子的。」
隨後，菲利克斯便用非常簡潔的語言，將發生在守望城與自己身上的事情概括了一遍。
聽完菲利克斯的解釋，修格重重地鬆了口氣，但他的心情卻並沒有變得舒暢起來。
時間沒有流逝太多，這是好事。
邁耶爾等一眾拂曉社的核心成員仍舊安定，這也是好事。
然而發生在菲利克斯身上的事情卻讓修格有些悲傷——自己的這名戰友只是一個普通人，即便菲利克斯可能擁有遠超常人的意志，但他體內那匱乏的魔力卻顯然沒有辦法支撐這根手杖所帶來的可怕消耗。
魔力層面的流動註定會導致生命力的衰減，這是沒有任何情理可言的冰冷規律，也是支持梵恩魔力運作的最基礎的原則。
而這就意味著，只要菲利克斯繼續攜帶並使用這根手杖，那麼他身體所承受的負擔就不可能得到任何的減輕，甚至還會不斷地累積下去。
「其實挺好的，現在我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你的……嗯，長輩了？」
菲利克斯咧開嘴來：「喔，那我應該可以直呼你的全名了吧？」
「你開心的話……」
見對方這個模樣，修格也只好苦笑著擺了擺手。
菲利克斯放鬆了身體，他靠在椅背上，掃視了一圈四周，開口道：「好了，現在到我向你提問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究竟跑到什麼地方去了？這裡又是在哪兒？」
菲利克斯想問的這些問題，修格早就已經在腦內預演過一輪了，因此他立即便開始了回答。
「先從最後一個問題開始吧。」
修格用手指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又指了指菲利克斯身前的金屬手杖：「這根手杖，我是在第一次『參加』黑日結社集會的時候從他們的手裡弄來的，黑日結社的成員們，用失落時代遺留下來的一些祭祀用具作為材料鑄造了它，因此它具備著相當寬泛且極其誇張的魔法承載能力。」
「我是它的第一個使用者，因此我的意志曾經在其中流動，而現在，你是它的持有者，且你的思維也已經與它產生了緊密的關聯……因此這根手杖便成為了我們溝通的通道。」
「至於這裡……」
修格抬手指了指街道兩側的房屋，說道：「伱或許可以將這個地方當成一個幻境，又或者是夢境。過去，在我接觸那些失落魔法的過程中，曾經多次來過這裡，但我對於這裡也並不是那麼的了解，只知道，它似乎總是會基於梵恩正在發生的事情或是某些即將發生的事情作出一系列的改變。」
修格說的稍微有些繞，但菲利克斯還是迅速地理解了其中的含義，他忍不住用手指掐了掐自己的鬍子，隨後瞪大了眼睛看向四周：「你的意思是，我在這裡看見的這一切，我是說這些城鎮和街道其實都是某種……預言？」
聽見菲利克斯的話，修格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反駁，他認真地看了對方兩眼，隨後問道：「菲利克斯，你相信所謂的預言或者預兆麼？」
「說實話，我並不相信。」
菲利克斯一邊說著，目光一邊停留在了街道左側的一張海報上，那海報繪製的是一些穿著特殊的厚重衣物，正在進行開採作業的礦工，看起來似乎很有力量。
「但如果這裡展現的一切真的是對未來的一種預兆……我會稍微願意接受一些，畢竟它們看起來真的，很誘人。」
修格輕輕點了點頭，他沉默了兩秒，隨後說道：「在我看來，這裡顯現出來的一切確實會讓人充滿希望與熱情，但我更願意相信，此處展現出來的所謂預兆，不過基於梵恩現實與發展規律而產生的一種合理推斷，它或許只是可能性中的一種。」
「我明白你的意思。」
菲利克斯戀戀不捨地將目光收了回來，他笑道：「很高興你並沒有太多的變化……修格，我都不敢想，以你的這種能力如果加入了黑日結社，會造成何等的影響。」
修格聳了聳肩，隨後他接著說道：「然後是你的另外一個問題——我目前在哪裡？」
菲利克斯集中了精神，他有預感，自己可能會從修格那裡聽見一些極其驚人的回答。
他如願以償。
「我目前就在暗淵，或者說，那黑色太陽的裡面。」
「……」
菲利克斯的眼睛瞪的很大，但他並沒有打斷修格的敘述，而是艱難地抬了抬手掌，示意他說下去。
於是，修格便將那個夜晚的事情詳細地陳述了一遍。
從修格的口中，菲利克斯終於明白了那所謂的神跡是怎麼一回事，也終於知道，究竟是何等可怕的力量，才能夠將守望城的寬闊廣場撕裂成那般模樣。
「所以你現在確實就在那些怪物的家鄉？你還……回得來麼？」
「不知道，或許有機會吧。」
修格笑了笑：「你看，我現在和你的對話其實就是一種嘗試，但實現精神層面上的連結與實際上的返回還是有相當差距的，而且那樣可能會非常的冒險，我得一步步來。」
菲利克斯點了點頭：「我明白。」
「好，之前的事情我們已經差不多理清了，那麼接下來，我就要說一些更加重要的事了，關於梵恩接下來的狀況，以及我在這邊準備去做的事。」
修格收斂了語氣，他無比嚴肅地看著菲利克斯：「拂曉社當前的情況並不算樂觀，對麼？」
「是的，我懷疑我們的內部出現了一些嚴重的問題，關乎內部的安全與穩定。」
「出現叛徒了？」
「只是懷疑而已，但其中的疑點太多，牽涉面也很廣，短時間之內我還找不到合適的解決方法。」
菲利克斯如實地說出了拂曉社當前的困境，隨後他問道：「之前在塞倫城幫助過我們的瓦列里法師，你還記得吧？」
在看見修格點頭後，菲利克斯嘆了口氣：「現在，他失蹤了，這件事還是瓦列里的母親親自告訴我的，他的家人我們已經接了回來，也進行了審查，並沒有問題。」
隨後，菲利克斯便將自己了解到的，有關瓦列里的異常情況陳述了一遍。
作為對黑日結社以及那些古老造物極為了解的人，修格幾乎立即就從瓦列里的那些失常舉措當中嗅到了熟悉的氣味，他沉聲判斷道：「他出現在自己家人面前的時候，肯定還保持著清醒，並沒有被黑日結社所操縱，但他顯然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有東西在追逐他，我認為那大概率不會是具體的黑日結社成員，而是他們召喚出來的某些東西。」
「就像之前對各地發起襲擊的那些野獸一樣？」
「嗯，準確來說是獵犬，不過我想，這些東西的威脅性應該相對較弱……瓦列里確實暴露了，但黑日結社明顯想要留活口，他們應該也發現了自己遭到滲透的問題，因此希望能夠從個例上打開缺口，對我們進行反制。」
修格快速地進行著思考，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精神世界深處傳來了一道漣漪。
忒修斯的聲音在修格的耳邊響起。
「我贊同你的猜想，按照這種情況，他們正在面臨的麻煩，很可能來自於對手通過儀式召喚的一種暗淵『殘渣』。」
隨著忒修斯的描述，一幅清晰的畫面跨越了修格的精神海洋，並在他的眼前完整地呈現了出來，在那陰沉且充斥著諸多反常結構的長廊中，修格看見許許多多佝僂的人形陰影不斷顯現，又一點一點消弭，在宮廷侍者與獵犬行走的時候，這些陰影往往會蟄伏起來，而在它們離開後，這些陰影又會以緩慢的速度活躍起來。
它們看起來似乎是在對剛剛路過的那些侍者進行模仿，然而模仿的結果卻總是失敗的。
「這又是什麼東西？」
「沒有確切的稱呼，一般來說，可以理解為暗淵宮廷培養侍者時所產生的廢料與殘渣，它們就像是修築房屋過程中留下的邊角料，就這麼隨意地堆砌在那裡，有的時候，也會作為回應被拿去敷衍那些儀式的舉行者。」
忒修斯輕聲解釋道：「我猜，追殺那個倒霉法師的，以及試圖滲透到你們組織內部的，恐怕就是這些東西……它們並不具備真正侍者的力量，也無法像獵犬們那樣進行迅猛的追獵，但卻可以對目標進行長時間的跟隨與模仿，這是它們實現自身價值的唯一途徑與方法了。」
「你的意思是，黑日結社召喚了這樣一批『殘渣』，並試圖利用它們來拂曉社的成員進行模仿與滲透？」
「非常有可能的事。」
忒修斯笑道：「雖然想要指揮這些『殘渣』會很艱難，但你也清楚，黑日結社內部，確確實實存在不少梵恩的『施法者精英』，甚至還有所謂的深海級法師呢，這些傢伙估計都是安排這類事情的好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