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更鼓敲過三聲,鐺鐺鐺。
秀怡殿西偏殿裡的顧美人有點慌,望著青紗繡花床帳,睡不著。
原裝顧美人,早不知去向,而顧儀變成顧美人已經三天了。
若說是沒奇緣可偏偏都姓顧,千里因緣網線牽。
顧儀一覺起來就在秀怡殿。
顧美人,一個連具體名字都不知道的邊緣炮灰小配角,這三天穿來,顧儀整日都在學宮規,直到她聽到了絕情帝王蕭衍的名字,聽到了大幕朝。
她才幡然醒悟,原來這是穿書了。
按照宮斗小說進度,要死了,死於第三章。
看過這本《絕情帝王愛上我》的顧儀掐指一算,還有三天。
顧美人卒於住進秀怡殿的第六天,她還有三天可以活了。
生死時速三十六個時辰,顧儀睡不著,有點慌。
顧儀使勁想了很久才想起來顧美人究竟是怎麼死的。
是被絕情帝王蕭衍賜死的。
顧美人是這屆選秀才剛剛嶄露頭角的美人,品級雖不高,但也從眾多秀女中脫穎而出,並且顧美人膚白貌美,本應該有個光明的未來。
可惜,她拿到了小配角劇本,在第三章強行碰瓷女主角,被絕情帝王賜死。
顧儀輾轉反側,心想,只要不去碰瓷女主角,她應該就不會死。
至於宮斗,她連站隊都不用細想,書里安排得明明白白。
想到這裡,顧儀漸漸就不那麼慌了。
卯時三刻,秀怡殿宮人忙碌地伺候梳洗,準備早膳。
秀怡殿主殿住著的是王貴人,她雖只是個貴人,可能坐上一殿之主,全仰仗父兄叔伯皆是朝中棟樑。
加之,大穆朝如今還沒有皇后,妃子倒是有四個,只是餘下的都是貴人,才人,美人之流。
於是王貴人坐穩了秀怡殿,但是鬧心的是,上月新封的秀女中,往她秀怡殿裡住進了兩個,一個顧美人,一個齊美人。
剛住進來的時候,兩個美人就給王貴人請過安。
齊美人長得竹竿似的,又高又瘦,一看就不是受寵的料,家世也不顯,不足為懼。
顧美人,卻真是個美人,生得好,還有一把好嗓子,說話輕輕柔柔的。
心煩。
王貴人梳洗過後,便對宮人道:「請兩位美人過來用早膳,莫要別人說本宮苛待了她們。」
她的侍婢黃鸝便出門差了個小丫鬟去偏殿叫人。
黃鸝回來後,在王貴人身前蹲福,道:「貴人,到點兒了,今日給高公公打點多少?」
王貴人瞧著銅鏡裡頭上戴的金步搖,漫不經心道:「又到翻玉牌的日子了呀,今天還是照給一片金葉子罷。」
黃鸝:「宮裡進新人了,貴人不怕那些狐媚子可勁打點,水漲船高。」
王貴人哼了一聲,「統共就封了八個美人,還個個都是小門小戶,窮酸模樣。」
黃鸝笑道:「貴人說得是,她們估計連高公公是誰都不知道罷。」
高貴公公,御前第一紅人,每逢翻牌的日子,各宮娘娘都會表示表示,那翻牌的時候,高公公便會在御前舌燦蓮花,變通一番,雖不是次次都能選中,但幾次里也總有那麼一次。
若是不給表示的,那被選中的次數就是沒有。
顧儀這邊剛剛梳洗完,她的貼身宮婢桃夾就說:「主子,今天是六月十五,是翻牌的日子,主子要打點一二嗎?」
顧儀秒懂,「是說打點給高貴公公?」
高貴公公,絕情帝王身邊的大宦官,大幕朝第一奸宦,在後宮每逢節令搜刮民脂民膏。
桃夾點頭,「主子聰慧,正是!」
顧儀搖頭道:「大可不必。」
且不說絕情帝王作為男主角,已經有了官配,根本沒有攻略的必要,再說,絕情帝王之所以絕情,在於他遇見煩心的人事,唯有一個殺字解決。
殺狗官,殺奸臣,殺亂黨,殺宮侍,連他自己的妃嬪都殺。
顧儀就想保命,怕他怕得要死。
並且,顧美人本身很窮。
三天下來,顧儀已經找到了顧美人私藏的香囊,里里外外拆遍,只在夾層里翻到一顆金子打的花生。
是真窮。
桃夾聽後心中不無失望,卻不敢表現在面上。
這個顧美人,太窮,果然是跟錯人了。
前些天被派來服侍顧美人,不似別的美人,顧美人都沒有打賞。
真的太窮了,沒錢打點高公公。
桃夾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回身卻見王貴人派來的宮婢到了偏殿門口。
「貴人請二位美人到殿中用早膳。」
顧儀立刻精神抖擻地站了起來,伸手扶了扶頭上插的銅步搖。
「謝貴人恩典,這就去。」
畢竟寄人籬下,態度首先就要端正。
並且,王貴人她爹是朝中重臣,在朝臣死的死,病的病,流亡的流亡的大幕朝一直苟到了小說的結尾,這種人家出來的女兒,可以團結一下。
秀怡殿裡,齊美人已經到了。
齊美人見到她,點了點頭,說:「你來了。」
然後就不說話了。
經過三天的相處,顧儀懂了,齊美人就是個寡言的性格。
她笑了笑,微笑著和同事打招呼,「齊美人今日的唇色桃花似的,甚美!」
齊美人羞澀地笑了笑。
兩人坐在殿裡擺開的案幾前,等了約莫一柱香的時間。
王貴人終於來了。
兩位美人起身,福身道:「問貴人安。」
王貴人「嗯」了一聲,「都坐下罷。」
宮人開始擺膳。
待到王貴人吃過第一口,顧儀身邊的桃夾才敢往顧儀碗裡夾菜,並且只敢夾擺在面前的菜。
全是燒餅,豆沙餡的,肉餡的,芝麻餡的。
顧儀學著其餘人的模樣,矜持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咽下。
說實話,管飽是管飽,但有點干。
她抬頭想以眼神暗示一下桃夾,給她端杯茶,目光卻在空中與王貴人相接。
王貴人望著顧儀,見她身上一襲水色青衣,停下竹著,說:「顧美人身上的衣料舊了,本宮恰有相同成色的布料,不若賞給顧美人,穿在身上,想來,定是不差。」
顧儀放下手中竹著,給主管送上一波讚美,「謝貴人恩典,貴人無愧出身名門,慷慨體恤,我愧不敢受。」
王貴人眉頭微蹙,這個顧美人,什麼時候這麼滑頭了。
「不過區區一匹布,顧美人何須推拒。」
她轉頭看黃鸝,「去,命人去取來。」
半刻過後,一個宮婢即刻抱了一匹布來,成色尚好的水青色綢緞。
顧儀想起了書中劇情,心中一跳,繼續保持著禮貌的職場微笑。
王貴人看了一眼綢緞,果然驚道:「這匹布久未打理,竟落了灰。」
王貴人輕笑一聲,豐腴的面上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只能勞煩顧美人走一遭,送去浣衣局。」
一個宮中美人去下等宮婢出入的浣衣局,實屬折辱了。
書中的顧美人,雖是領命而去,但是心中憤懣。
然而,顧儀不這麼想,上級讓你跑腿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
她笑眯眯地,「謝貴人賞賜,我速速前去。」
說罷,真抱了那匹綢緞,福身而去。
這個顧美人這般能屈能伸?
王貴人疑惑了,她扭頭去看齊美人,卻見齊美人坐在凳子上坐得筆直,更像一根竹竿了。
王貴人頓覺無趣,揮手道:「我乏了,都散了罷。」
顧儀腳步飛快地往浣衣局走,桃夾個子小,腿短,一路小跑地跟著她。
「美人慢些走,讓奴婢抱著綢緞罷!」
顧儀仍舊走得飛快,若不是腳底的木屐有些拌蒜,她都能跑起來,「不必,我快些去,留下綢緞便回去。」
她要避開女主角啊!得速戰速決,情節一直在線,她得確保萬無一失,不能遇上女主角。
原書里,顧美人憤懣,失意,不甘了好一會兒才磨磨唧唧地去了浣衣局,遇到了女主角。
而她要靠與時間賽跑,完美避開遇上女主角的時間線。
顧儀走得更快了,宮廷庭院多廊腰縵回,浣衣局在西面一角。
一路健步如飛,走到浣衣局門口,背上都走出了汗。
她隨便指點了一個小宮婢,「勞煩清洗此綢緞,洗好後送到秀怡殿偏殿。」
小宮婢認出她頭飾的品級,屈膝道:「美人折煞奴婢了,何來勞煩,奴婢洗好便送去秀怡殿給美人。」
顧儀見她面容清秀,警覺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宮婢答:「奴婢初彤。」
不是女主角。
顧儀笑了笑,「好,初彤,此事將交由你了,之後你送來秀怡殿給我。」
初彤福身,接過綢緞。
「是,美人。」
顧儀心中大石落地,再不耽誤,轉身就走。
一路上也沒有遇到別的出眾的小宮婢。
穩了。
顧儀成功避開了與女主角的相遇。
當天晚上,睡得香甜。
中間又隔了一日,浣衣局的小宮婢才將水青色綢緞捧了來。
她懸著的小心肝,落到了實處。
過了今晚,這搬進秀怡殿的第六日就算是平安渡過了。
偏離劇情,就徹底穩了,不會死了。
顧儀點了晚膳加餐,吃點墊底,打算今夜就不睡,熬到第二天黎明,迎接新生。
許是見過她吃燒餅,膳房今夜送來的宵夜,還是燒餅。
一口一個的大小,顧儀先嘗了一個,芝麻味濃郁,好吃。
她於是又吃了第二個。
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殿外忽然傳來一聲高揚的叫喊:「皇上駕到。」
顧儀嚇得一抖,燒餅吞下喉嚨的時候,卡住了。
她怎麼吞也吞不下去,急忙去喝水的時候,茶水壺也空了。
此時屋中偏偏一個人都沒有!
她劇烈地咳嗽了幾聲,燒餅還是卡在喉嚨,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她只覺呼吸愈發困難,她張開嘴欲吐可眼前白光一閃,她就沒了知覺。
顧儀一覺醒來,人還是躺在秀怡殿西偏殿裡的木榻上。
她摸了摸喉嚨,奇怪的是,不疼。
桃夾撩開了床帳,「美人醒了麼?」
她點點頭,任由桃夾伺候她洗漱。
皇上昨天來秀怡殿了麼,是翻到了王貴人的牌子?
現在人呢?
還在秀怡殿麼?
要不要想個辦法避一避不去秀怡殿用早膳了?
不過,話說回來,若是皇帝在,王貴人應該也不會召她們用早膳罷……
顧儀正想得入神,頭皮一緊,卻見桃夾往她梳好的髮髻上,插了一個銅步搖。
桃夾笑嘻嘻地開口問道:「主子,今天是六月十五,是翻牌的日子,主子要打點一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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