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2024-08-10 15:36:55 作者: 漠小蘭
  第 26 章

  顧儀早晨醒來的時候,天光已是大亮。

  她扭頭一看,蕭衍竟然還在榻上。

  眉睫緊閉,似乎睡得很沉。

  有些稀奇。

  顧儀望著他發了一會兒呆。

  蕭衍睜開眼睛,就看見臉上掛著苦笑的顧儀。

  「顧貴人,有何思慮?」

  一早上起來就在嘲諷我,昨夜眼含淚光的小可憐又是誰!

  顧儀露出個微笑,「臣妾只是在想念陛下。

  欣賞陛下的睡顏。」

  蕭衍:……

  蕭衍翻身下榻。

  宮人聽見動靜,魚貫而入。

  顧儀起身,看蕭衍更衣,猶猶豫豫開口問道:「陛下,打算在烏山別宮,住到什麼時候?」

  「三日後啟程回京。」

  還有三日。

  婉美人的劇情,必須要在這三日內實現。

  蕭衍察覺到身後的沉默,扭頭看了她一眼。

  看她低頭垂眼,凝眉不語。

  「若是喜歡烏山,明年夏日再來便是。」

  顧儀抬眼,「嗯」了一聲,也起身下榻,任由宮人替她更衣。

  怎麼辦?

  蕭衍昨夜之後,還會不會去那什麼溫泉池子?

  他要是不去?

  還封不封趙婉?

  怎麼辦!

  蕭衍顧儀換上衣裙,臉上殊無歡喜。

  真就這麼喜歡烏山別宮?

  還是在外面玩心大了,不想回宮?

  蕭衍斟酌片刻,「京城往西也有一處臨山而建的園子,冬日賞雪,也是美的,等六部整飭一番,冬日裡去園子裡住上一段時日也未嘗不可。」

  顧儀聞言,心中微動,蕭衍以為她是心玩野了,可……這就是妥妥的跨服聊天。

  我們的悲歡,在劇情的大旗下,不能與共。

  顧儀勉力一笑,「臣妾先謝過陛下。」

  有命再說罷!

  待到早膳之後,顧儀回到尋雪殿,開始謀劃她的生死存亡之大事!

  她喚來桃夾,「你去落霞殿問問,說我想繡一張絲帕,差個得力的人來幫我瞧瞧,就挑阿婉!」

  桃夾不解,「奴婢可以幫貴人瞧啊!為何要去尋落霞殿的人?」

  顧儀:「趙婉出身司制司,猶善女紅,我欲繡一張絲帕給陛下,馬虎不得。」

  桃夾點頭,不甘道:「奴婢這就去……」旋身即走。

  留得顧儀獨自在殿中來回踱步。

  原書中,趙婉在溫泉池中承寵,雖有前文初遇,再遇的鋪墊,但感覺像是蕭衍見色起意,隨性而為。

  可她眼前的蕭衍,顧儀覺得不像是書中描述的一般。

  他不好風月,後宮恩寵與前朝休戚相關,雷霆雨露皆是謀算。


  別宮已有宮妃在側,他沒必要去動一個宮婢。

  這個宮婢還是宮婕妤的人。

  怎麼辦!

  她摩挲著腰間香囊,苦思無果。

  *

  落霞殿內,宮婕妤甚是心焦,居於別宮數日,皇帝除了來她殿裡坐了坐,飲了一杯茶,就再也沒來過,也未曾召她去軒宇閣。

  她原以為伴駕烏山,能在眾妃嬪中脫穎而出,可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三日後就要回京了。

  再也沒有這樣的時機了!

  皇帝素來寡恩,在後宮立足如同前朝之爭,汲汲營營,派系相護,若是無人可用,就只能落得為人所用的下場。

  德,淑二妃乃是舊黨,她攀附不了,也不能攀附。

  端,敬二妃,更是擺設。

  王秀雖也是新黨出身,但是個草包。

  餘下的美人,才人之流,皇帝估計連看都沒看過一眼。

  而顧貴人,雖只是個地方官出身,可有寵在身,皇帝如今顯是有意任用顧知州,往後顧家若是進京登堂入室,顧貴人就不只單單是個貴人了。

  她此時此刻能拿捏住的,還是那些個身無倚仗,卻或有前途之人。

  宮婕妤目光不由得落在趙婉身上,見她臨窗而立,亭亭春柳之姿。

  春芽匆匆進殿,道:「顧貴人差人來問,要阿婉去尋雪殿中幫她看看繡像,婕妤,這可如何是好!」

  宮婕妤柳眉微蹙。

  顧貴人難道和她想到了一處?

  她念頭幾轉,對趙婉道:「阿婉,既是顧貴人有求,你便去罷,只是……速去速回。」

  趙婉稱『是』,將欲行,又被宮婕妤叫住,「不過……阿婉……你記著誰才是你的主子。」

  趙婉心中一沉,「是,婕妤。」

  *

  顧儀捏著繡帕,細看了看,這繡帕她繡了兩三日了,自從蕭衍嫌她怠慢之時就在繡了。

  依照她粗放的畫技和女紅,她勉強繡了一朵花,紅花,綠葉,線條極簡的那一種。

  不知道女主角能不能救得回來。

  趙婉進殿來,抬眼見顧儀斜靠在殿中花梨木椅上,一襲山吹色褙子,內襯藤色襦裙,面目微粉,一雙杏眼明媚耀目。

  見到是她,眉睫一彎,「阿婉來得正好!」

  趙婉避過她的眼,蹲福道:「問顧貴人安。」

  顧儀:「起來,快,到近前來,看一看我的這方繡帕。」

  趙婉自問一直摸不透顧貴人為人,當日慫恿她進秀怡殿偏殿的是她,在桃園裡斥責她的也是她。

  如今又讓她來繡絲帕,是與宮婕妤一般謀寵?

  還是無端……折辱她?

  又或是,在盛寵的顧貴人眼裡,她只是個尚算有用的宮婢……

  顧儀見趙婉眉睫低垂,走到她面前,接過她手中的絲帕,臉色似乎一僵。

  趙婉低聲問:「貴人是想繡個什麼繡像?」


  顧儀指點著綠葉紅花上方的空白處,「就在這裡繡兩隻蝴蝶……」

  趙婉:「貴人想繡什麼顏色的蝴蝶?」

  顧儀:「你看著辦吧。

  就在尋雪殿中繡,今日晚些時候給我。」

  趙婉不敢說不,只得留了下來。

  *

  夕陽西下,顧儀算著時辰,差桃夾去軒宇閣尋高貴公公。

  「就說請陛下來用晚膳,下棋。」

  桃夾領命,飛快地小跑而去。

  高貴公公聽過桃夾的傳話,說:「你先站一站。」

  旋即進殿。

  不過片刻之後,邁步而出,滿臉堆笑道:「皇上說貴人有心,戌時便去尋雪殿。」

  桃夾笑道:「高公公大恩。」

  尋雪殿的宮人們霎時忙碌起來,捧著燭台在殿中穿梭,腳步無聲無息,步伐卻是雀躍。

  燈火通明,桂花薰香自紫檀爐中飄渺而出。

  趙婉捏著繡好的絲帕,心中躊躇,這是皇帝要來了麼……

  她應該繼續留在殿中麼……

  顧儀走進花廳,就看見趙婉坐在杌凳上發呆。

  她出聲問道:「絲帕繡好了麼?」

  趙婉回過神來,趕緊起身蹲福,道:「回貴人,已是繡好了。」

  顧儀喜道:「我看看!」

  趙婉將繡帕遞上,顧儀接過來一看,嫩黃艾綠彩蝶翩飛,栩栩如生。

  顯得那紅花綠葉更是呆板。

  「好極了!」

  她贊了一聲,將繡帕收入懷中。

  趙婉囁嚅道:「那……奴婢告退了……」

  顧儀點頭,一笑,「你出來半日,宮姐姐該是心焦了。」

  她不可操之過急。

  趙婉從燈火輝煌的尋雪殿出來,秋夜的冷風吹打在臉上。

  更冷了。

  她回身望了一眼尋雪殿,暖融融的燈火中,不時傳來宮人的笑鬧,與漆黑的寒冷寂夜,若有天地之別。

  她裹緊了宮服外套的絳紫棉背心,腳步愈快。

  走了不多時,迎面八個宮人提燈走來。

  燈火晃得她微微閉眼。

  高貴公公的聲音高揚,「前面何人?」

  趙婉睜大眼睛,停住腳步,拜道:「參見陛下,奴婢乃是宮婕妤殿中的宮婢。」

  蕭衍身披竹青斗篷而來,長身玉立,看清了她低垂的面目。

  又是這個宮婢。

  他不禁問道:「你為何會從尋雪殿而來?」

  趙婉輕呼一口氣,「顧貴人今日吩咐奴婢去尋雪殿中繡一張絲帕,因而奴婢方才從尋雪殿出來……未曾想,竟衝撞了陛下……」

  蕭衍聞言,面色微沉。

  又是這個阿婉,又是她。

  顧儀吩咐宮婕妤的侍婢給她繡帕……


  這是拈酸吃醋……還是刻意為之……

  三番兩次提攜此宮婢,蕭衍自覺已不能再用拈酸吃醋四字,揣測顧儀了。

  恃寵而驕……和宮氏一般謀算,想以此婢女謀寵,弄權於後宮?

  一念至此,蕭衍的目光落在趙婉臉上,見她眼瞼微微翕動,垂下的一雙眼睛卻眸光閃動。

  他心中冷笑一聲。

  如此想來,那當夜他於溫泉池邊偶遇上這宮婢,真是巧合麼?

  難道顧儀與宮氏一般,認為他會為此宮婢的樣貌所惑……

  蕭衍面目愈冷,抬腳往尋雪殿而去。

  顧儀聽到宮人唱聲,迎到殿門口,蹲福道:「參加陛下!」

  蕭衍目光落到她發間戴著的一對白玉鴛鴦海棠釵,沉聲道:「起來。」

  顧儀笑嘻嘻地開口道:「殿內熏了暖香,臣妾替陛下脫下斗篷。」

  卻見蕭衍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己一眼。

  顧儀摸摸臉,「臣妾是臉上有東西麼?」

  蕭衍解下脖前的黑緞綢帶,將脫下的斗篷順勢遞到身後如影隨形的高貴公公手中。

  顧儀伸出的雙手,接了個寂寞。

  蕭衍今天不對勁?

  顧儀收回手,乾笑了一聲,「臣妾命人備下了酥餅,陛下要嘗嘗麼?」

  蕭衍徑直撩袍坐到方桌前,自己動手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好像是真不對勁……

  顧儀回首,探尋的目光望向高貴公公,而高公公給了她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就垂低了眼。

  我……做錯了什麼……

  我明明……還什麼都沒做呢……

  顧儀露齒一笑,緩步走到黃花梨方桌前坐下。

  「朕讓你坐了麼?」

  蕭衍冷冷的聲音迴響在尋雪殿中,四周默立的宮人皆是氣息一滯。

  顧貴人惹惱了陛下!

  顧儀脖後一涼,立刻站了起來,蹲福道:「臣妾知錯了,陛下恕罪!」

  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殿內靜若荒墳,可聞針落。

  高貴公公使了一個眼色,宮人們魚貫而出,退得悄無聲息。

  桃夾頗為憂愁地望了一眼顧儀,才依依不捨地退出了殿。

  顧儀保持著半蹲的姿勢,腿有點麻了。

  蕭衍抬眼看她不過才蹲了短短半刻,上身就虛晃了晃。

  這就是蹲少了,才不知尊卑,不惜君恩,盡學一些後宮不入流的弄權手段……

  顧儀苦哈哈地斗膽抬頭望了蕭衍一眼,「陛下,臣妾腳麻了!」

  恃寵而驕。

  蕭衍面無表情道:「起來吧。」

  顧儀直起身,食指無措地摸了摸臉頰,「臣妾愚笨,不知道臣妾是哪裡出了差錯,還請陛下明示,臣妾一定洗心革面,自省已過!」

  蕭衍看她眼中迷茫,可憐巴巴地望著他,卻不知她話中究竟幾分真,幾分假。


  他沉聲道:「你尋那宮婕妤的婢女來是為何……是想學宮氏謀寵……」他盯牢了顧儀,「你以為……朕是什麼人?」

  顧儀心中一驚,沒想到他已經遇上了趙婉。

  果然是打哪兒都能遇見的主角光環!

  她今夜真不是故意讓他們偶遇的!

  「臣妾絕無此心!」

  顧儀語氣堅定,「臣妾不過是見那宮婢出身司制司,猶善女紅,才特意吩咐她來繡帕……」顧儀抬眼看蕭衍仍舊面無表情,低聲道,「臣妾給陛下繡了一張絲帕,繡了兩三日,可……那繡像……」

  蕭衍:「那繡像怎麼了?」

  顧儀咬牙,「那繡像……實在不堪入目,臣妾就想找個繡功妥當的婢女,替臣妾找補一番……」

  蕭衍:「你繡的絲帕呢?」

  顧儀摸出懷中絲帕,雙手奉上。

  蕭衍接過,看那絲帕上一對彩蝶翩舞,活靈活現。

  這是在騙他?

  他剛想斥責,手中一動,才注意到彩蝶下還繡了一朵……花?

  紅花……綠葉……

  果真不堪入目。

  蕭衍面色稍霽,「朕還從未見過這般丑的繡像……顧儀,你當初是怎麼選進宮作秀女的?」

  顧儀不知道原身是怎麼入選,但事已至此,她索性不要臉了,「臣妾猜想,臣妾是憑藉長相入選的。」

  蕭衍:……

  胸中壓抑的莫名怒氣消散了些微,卻仍舊沉重地壓在心田。

  夜風輕叩窗欞,噠噠作響。

  軒窗被吹開了一條細縫。

  冷風灌入,又添寒涼。

  蕭衍凝視顧儀略微驚慌的面容,徐徐說道:「你……不可恃寵而驕。」

  顧儀正欲自證清白,卻見蕭衍獨酌又飲一盞,耳邊傳來,他近乎無情的聲音。

  「宮正海,右僉都御史,正四品,新黨魁首,往後官運通達……朕……訣不會讓你壓過宮氏去……」

  他的一雙暗褐色琉璃眼映著風中燭火,一字一句道:「顧儀,你太放肆了……朕最不喜的,就是有人算計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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