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2024-08-10 15:37:08 作者: 漠小蘭
  第 80 章

  登州大營原本屯兵五萬, 於代領兵南下後,又多了三萬大軍。

  此營寨乃是中軍所處, 五千人紮營此地, 荒草之上密密麻麻全是漆了桐油的帳篷。

  多絡守在帳外,見到來人,忙蹲福道:「參見陛下。」

  蕭衍左手輕抬掀開帳簾, 耳邊卻聽多絡低聲急道:「貴人昨夜一夜未眠, 方才沐浴過後,人有些乏了, 此刻正在安睡。」

  蕭衍略一頷首, 緩步進入帳篷。

  帳簾落後, 因牛皮帳中並未點燈, 光線昏昏暗暗。

  蕭衍放輕了腳步, 身心此刻全然鬆懈了下來, 方覺右臂隱隱作痛。

  昨夜博古從背後伏擊,他扭頭看見一人影飛身而至。

  瞬息之間,竟將來人錯認成了顧儀。

  他當時只覺呼吸驟然停止, 蒼茫分神之際, 與他纏鬥之人, 一刀凌厲, 划過了他的手臂。

  痛意令他回過神來, 才發現那人影竟是趙婉。

  不是顧儀。

  幸而,不是顧儀。

  蕭衍一念至此, 頓住腳步立在原地, 背心莫名發涼。

  他抬眼望向榻上之人, 蓋著棉被,披散的長髮露在被外, 卻睡得無聲無息。

  蕭衍心中忽覺古怪,兩步走到了榻前,攀住那人的肩膀,將他翻了過來。

  是個頭髮披散的男人。

  他劈手揮開了被褥,見此人只著軍中規制的白衫,可罩在外面的盔甲早不知所蹤,腳上尚還穿著一雙帶泥的軍靴。

  他伸手探他的鼻息,還活著。

  蕭衍冷笑一聲,胸腔幾起幾伏,他閉了閉眼,喝道:「都滾進來。」

  帳外默立的高貴公公和多絡聞聲而入,待到看清榻上之人的面目,多絡膝蓋一軟,跪倒在地:「陛下恕罪!」

  蕭衍隱在袖中的雙拳緊握,「顧儀呢?

  你方才一直守在帳外,她人在何處?」

  聲音聽上去明明又平又緩,可多絡卻被嚇得不住發抖,她緊咬牙關,才說出話來,「奴……奴婢不知,陛下……陛下恕罪,方才半刻之前,貴人沐浴過後便說要睡了,讓奴婢守在帳外,不讓外人打擾,奴婢自去了帳外……」多絡眼睛發紅道,「可熱水桶是膳房帳篷里借得,奴婢想著小跑去還,不過小半刻功夫,奴婢就回來了,一直也沒有人來帳篷里……」說著說著,多絡撲簌簌地掉下了眼淚。

  一旁的高貴公公聽得臉上發白。

  此事非同小可。

  他抬眼只見皇帝目光尤為駭人,心中不由大驚,立時跪地長拜道:「陛下息怒!」

  蕭衍目光漠然掃過高貴,只回頭再看那榻上之人,「命人提水來。」

  頓了片刻,又道,「宣於代覲見。」

  *

  顧儀是被晃醒得。

  她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手腳都不能動,垂眼一看,嘴裡還被塞了一塊黑棉布。

  難怪她嘴角發酸。

  她「噗噗噗」了幾聲,妄圖吐掉這塊隔夜的棉布。


  但畢竟此棉布被塞得甚為專業,結結實實,不動分毫,她嘴裡只能嗚嗚嗚了幾下卻沒有真把布吐出來,她身上尚還穿著入睡前的月白中衣,只是自己從腳到脖子都被裝在了一個麻布袋裡。

  儼然是個裝在袋子裡的人了。

  不過,興許是綁她的人怕把她捂死了,將她的頭顱露在了麻布袋外面。

  顧儀四下張望,自己應該是在一輛行進的馬車之中。

  馬蹄聲滴滴答答,速度不慢。

  她兀自聽得出神,眼前涼風一吹,駕車的人就將車幔掀了開來。

  顧儀目光與他一碰。

  虬須覆面,臉色青黑。

  你好,博古,又見面了。

  這是何等的緣分。

  顧儀睜大了眼睛,見面前的博古面無表情地又放下了車簾。

  似乎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裡。

  顧儀轉開視線,低頭看了一眼手上和腳上綁著的麻繩結。

  她試著如靈活的游魚一般扭動了好幾下。

  好吧……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掙開的繩結。

  博古營中劫持,這劇情的確是有,但是書里博古明明綁架的是趙婉啊。

  求求了,下次能不能先把人搞清楚。

  想到這裡,顧儀心情反倒又平靜了些許。

  按照劇情,於代肯定會帶兵來追擊博古。

  她只要苟住,就沒有問題。

  於代,速來!

  馬車復又疾馳了數個時辰,才停了下來。

  博古掀開車簾,連人帶麻袋將顧儀扛下了車。

  車外已是黢黑一片。

  顧儀舉目掃過一圈,這裡好像是個僻靜的深山老林,眼前只有一間破破爛爛的茅草屋。

  這是中途歇腳?

  還是狡兔三窟?

  為什麼不帶她回青州?

  不回揚城?

  博古一腳踹開屋門,將顧儀扔到了地上。

  一聲悶響過後,顧儀罩著厚麻袋在地上滾過一圈,削減了下落之勢,即便生撞在地上,也不是太疼。

  博古點燃了屋中的一盞燭台,舉著湊到了顧儀臉前,離她的臉頰不過半尺之距。

  被燭光逼得往後退了退,顧儀見他臉色愈發青黑,只聽他沉聲道:「你老實一點,若是想跑,砍斷你的腿,送回蕭衍身邊也是無用之人。」

  顧儀眨了眨眼,乖覺地點點頭。

  她本來就不打算跑,深山老林,跑出去送人頭嗎……

  她咽了一口水,目光落在他垂懸腰際的水袋上。

  博古一把扯掉了她嘴裡的布條。

  顧儀聽到下巴響了兩聲,才能將嘴閉了起來。

  博古將水袋擰開,湊到了她的嘴邊。

  顧儀趕緊咕嚕咕嚕地喝了兩口水。

  博古收回水袋之後,卻也沒有再把她的嘴堵住。


  料想深山老林之中,也沒有別人。

  顧儀趴在麻袋裡,見博古逕自上了屋中唯一的木榻。

  燭火不算太亮,她卻仍舊看見了他腰側略深的布料顏色。

  他方才扛她的時候,她就聞到了血的味道。

  博古伏擊蕭衍,沒有討到好處。

  落水之前,被蕭衍捅了一刀,傷在腰側。

  可他卻堅持到了登州大營,還冒了大險從營中把她劫了出來。

  不得不說,心性堅忍非是凡人。

  顧儀見他合衣躺下,便也趴著不動了。

  她要養精蓄銳,等到於代追來的時候,才能苟住性命。

  榻上的博古卻只睡了一小會兒功夫,就翻身而起,取了屋中乾草先餵了馬,才將顧儀扛回了車中。

  馬車一路顛簸,出了深山。

  甫一行到道上,顧儀就聽空中傳來一聲鷹啼。

  博古抬頭仰望,見到數隻黑鷹盤旋於頂。

  他揮了一記空鞭,馬兒狂奔起來。

  顧儀朝後一仰,翻倒在了車中。

  空中鷹啼不絕,道上馬車飛奔。

  顧儀凝神細聽,車後漸漸傳來越來越急的馬蹄聲響。

  於代,他來了!

  顧儀順勢匍匐於車中,只聽箭雨破空而響。

  蕭衍銀甲披身,策馬行在最前,沉聲道:「放弓射馬,不射車輦。」

  百箭齊發。

  博古伏低身體,緊緊勒住手中的韁繩。

  他沒有料到蕭衍會來得這樣快。

  前路岔道便是他於魏州的約定之處。

  博古狠甩了幾記空鞭,馬行愈疾。

  長時間的策馬趕路令他腰間的傷口迸裂,又麻又痛。

  他即便撐著最後一口氣,也要撐下去。

  前路馬蹄聲忽至,魏州率軍而來。

  蕭衍遠遠望見了「魏」字旌旗招展,黑壓壓的騎兵排布,如潮水紛至沓來。

  於代驚道:「陛下,不知魏州今日有多少人,此番追擊,若是多寡懸殊,恐怕……」

  蕭衍不語,手持彎弓,猛地射出一支鐵箭。

  鐵箭呼嘯而過,直入前方狂奔的馬車車軲,只聽一聲木頭斷裂之音。

  馬車上下數個顛簸,車輦陡然翻倒一旁,黑馬掙脫繩索而去。

  蕭衍急急策馬上前。

  博古捏著腰間長刀,從地上爬了起來。

  身後輕騎忽掠過他迎向了蕭衍。

  魏州。

  顧儀趴在車裡,隨著車身翻倒,被摔得七葷八素,隔了好一會兒,才翻過身來,從麻袋裡掙扎著爬了出來。

  外面馬蹄踏浪,刀劍錚然,身下大地似在隨之震動。

  她有些害怕,沒想到動靜這麼大。

  書里寫於代追擊,一筆帶過。

  身臨其境,她才曉得其中厲害。


  顧儀不敢輕舉妄動。

  又等了好一會兒,廝殺之音不見消減,面前已是翻過來的車簾卻被人從外面突地拉開。

  顧儀驚喜地抬頭,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她眼中光芒頓時黯淡了下去。

  男人手中舉著一柄長刀。

  顧儀手腳被縛,動彈不得。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她縮了縮脖子,使勁渾身解數,盡力往回躲,想要趴回麻袋之中。

  眼前之人手中一翻,卻用刀柄朝她襲來。

  橋豆麻袋。

  刀柄一擊脖後,顧儀眼前頓時一黑,人暈了過去。

  蕭衍被魏州拖住,兩人斗過數回,難解難分。

  他的目光卻要分神去看那翻倒的車輦。

  待看到一人從車中扛出另一人影之時,蕭衍面上驚慌一閃而過,當即拍馬去追。

  魏州見勢,手中長戟朝他背心刺去。

  蕭衍聞得腦後風聲,回身橫刀而擋。

  僅是短短半刻,那人便挾人策馬飛奔而去。

  蕭衍太陽穴突突一跳,唇線緊抿,刀口橫掃,直襲魏州喉頭,恨不能立即脫身而去。

  魏州勒緊韁繩,馬蹄輕揚後退半步,險險避過刀尖,繼而放聲大笑道:「蕭衍,你心不在此,贏不了我!」

  蕭衍指骨輕響,死死按住刀柄,眸色驟暗。

  他猛一夾馬腹,舉刀遽然行至魏州臉前,刀風如清風拂面,魏州以長戟相擊。

  鐵器相撞,轟然大響,兩人手臂俱是震得發麻。

  蕭衍受傷的右臂霎時傳來一抹驚痛。

  他微微一頓,長眉輕斂。

  魏州見狀,低笑一聲,乘勢朝前傾身,以長戟刺向蕭衍。

  蕭衍左手袖中短刀滑落,快若星芒,霍然割斷了他的喉嚨。

  鮮血四濺。

  魏州雙目圓睜,猶不敢信。

  他身形一晃,就落下了馬。

  亂鬨鬨的騎兵陣靜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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