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對話《對話》
專家的臉色有些不自然，只能尬笑掩飾。
張辰沒理他，而是看向觀眾，繼續道：「業界其實有一種說法，管這種沒有深刻內涵的電影叫爆米花電影。
這其實也沒錯，而且我覺得還挺形象的，我拍的那些電影，可不就是爆米花電影嗎？
看著電影，吃著爆米花，不知不覺電影看完了，爆米花也吃完了，我覺得這樣挺好，沒什麼不好的，圖一樂呵，不是嗎？」
張辰說完，台下自發的鼓起了掌。
「但我覺得不深刻不代表膚淺，《黑暗侵襲》里我著重刻畫了朱諾和夏拉的友情與背叛，《鯊灘》里我描寫了女主的不放棄，《誤殺》則是母愛，一個母親可以為了孩子做任何事的那種決心……」
主持人接話道：「既然說到《誤殺》，我好奇問一句，大家最近都看《誤殺》了嗎？」
「看了~」
「看了~」
底下陸續傳來觀眾的聲音，大部分都看過。
「那大家覺得電影怎麼樣？」
「挺好看的~」
「挺不錯的~」
「好看~」
「我特別喜歡……」
下面說什麼的都有，但基本上都持肯定態度。
張辰笑嘻嘻的雙手做了個羅圈揖：「謝謝各位的支持，各位都是我的衣食父母，張辰能吃口飽飯全靠大傢伙，這廂給大家見禮了~」
張辰的搞笑很快引起觀眾們的鬨笑，主持人也跟著笑了，現場因為剛才的小爭論而產生的緊張感不翼而飛。
「《誤殺》我也看了，說實話，我的確沒從中看出什麼深層次的東西，但也的確挺好看的……」
主持人居然會背刺專家，張辰有些吃驚，旁邊那個專家更尷尬了。
「聽說路演期間，兩大主演還鬧了矛盾？」
說起這個張辰苦笑：「鬧矛盾這事本來是個噱頭，就是為了宣傳用的。畢竟他倆的關係，本身就存在競爭性。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本來就是無中生有的事，大家湊熱鬧，沒想到最後兩位當事人好像真的有點上頭了……」
張辰這是故意爆料，他現在的人設是真性情嘛。
而且這點小料對兩位當事人來說根本就不算個事，想澄清對她們來說就是說句話的事，不澄清對他們的咖位也構不成什麼影響。
《對話》還是偏嚴肅的談話類節目，主持人沒有在八卦這裡深度挖掘的意思，反而說起了電影。
「撇開宣傳，《誤殺》本身的劇情也是很不錯的，構思非常巧妙，利用時間差，真的非常驚艷，而且整部電影的節奏非常好，我根本不知不覺就沉浸其中，張導的導演功力真是深厚……」
面對誇獎，張辰擺擺手，「過獎了過獎了，這部電影如此優秀其實和導演沒多大關係，主要是劇本好。」
「哦，那編劇是誰？」
「哈哈，也是我~」
這一幕直接就將主持人連帶現場觀眾都逗笑了，連那個尷尬的專家都忍不住樂了。
等大家笑完，張辰才補充道：「也不單單是我，故事的整體框架的確是我想的，但中間的很多細節其實是我們公司的編劇小組協同完成的，我每天的事很多，還有別的電影要拍，不可能想那麼細的，所以細節一般都是編劇小組幫著完善。
順便吹一句，我們公司的編劇小組很厲害的，我不誇張的說，我們公司的編劇小組，放到整個電影圈，那也是第一流的，你們可能還不知道，我們公司不簽演員的，除了導演，就只簽編劇……」
「哦，這是為什麼？」主持人替在場觀眾問出他們想問的問題，台下的觀眾們都擺出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因為要保持旺盛的創作力啊，我們是影視製作公司，創作能力才是公司生存的根本，對了，忘了說了，我們公司的編劇都是有署名權的……」
「那是什麼？」
「你們可能不知道，電影圈，那麼多工種，那麼多角色，但編劇的地位是最低的，很多編劇辛苦半天，最後連名字都不能寫在編劇一欄，但我們公司不會，我們很尊重編劇的，對於有創作能力的人，我們都尊重……」
「哦，你如果不說，我們還真不知道，那我能不能這麼理解，你的意思是，你的軍功章上也有那些編劇的一部分？」
「當然。」
「我沒想到你會大大方方的承認？」
「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的很多導演，他們都很喜歡刻意強調導演在一部戲裡的重要性，而按照他們的說法，一部電影，劇本是最不重要的。」
「那都是在放屁~」
張辰脫口而出，但馬上就意識到：「抱歉抱歉，不應該說粗口的，實在是，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張辰的話再次讓主持笑了出來，他感覺自從主持了《對話》以來，笑的次數加起來都不如今天一次來的多。
底下的觀眾有些笑了，有些沒聽說過這個典故，搞不懂笑點在哪，但不要緊，張辰已經在繼續了。
「劇本劇本，為什麼叫劇本，因為它是一劇之本。一部電影，劇本負責下限，導演負責上限。
我們舉個例子，《霸王別姬》，蘆葦老師編寫的劇本已經足夠優秀，就算不是陳凱歌，換個別人來拍也未必差了。
這就是下限。
但蘆葦老師的劇本加上陳凱歌的才情，《霸王別姬》才能達到另一個高度。」
張辰說的很淺顯易懂，觀眾中有不少都在點頭。
「你很推崇《霸王別姬》？」
張辰點點頭：「的確是一部很不錯的電影，我們導演系的學生都要拉片學習的。」
主持人馬上問道：「那你拍出來的為什麼不是這種類型？」
張辰露出吃驚的表情：「如果拿做菜來比喻，《霸王別姬》就是佛跳牆，工序繁瑣，耗時也很長，是功夫菜，雖然很驚艷，也好吃，但費心費力。
而我拍的那些電影則像是風味小炒，出餐快，味道也不錯，雖然不像佛跳牆那麼驚艷，但更適合大眾，畢竟也沒有誰天天吃佛跳牆的。」
聽到這個比喻，觀眾們再一次笑了。
主持人沒有再繼續糾纏這個話題，而是接著上一個問道：「剛才你說劇本負責下限，那為什麼市面上還那麼多大爛片？」
「那是因為導演們都有一個惡習，都喜歡改劇本。
你知道北電的導演系錄取難度為什麼那麼大嗎，因為電影對導演的要求比其他任何工種都要高。
一個導演，他不僅僅要懂導演，還要懂其他崗位的知識，比如，燈光，布景，美術，表演……
為什麼很多厲害的導演都是其他崗位轉過來的，比如張一謀之前是攝影師，顧常未也是，馮小鋼是美術師……
因為他們本身在自己的崗位上已經有很深刻的理解了，他再轉導演就要容易許多。
所以，每一個導演都是很驕傲的。
他們覺得自己比編劇更懂劇本，比燈光更懂光線，比攝影更懂構圖。
所以在拍攝的時候，他們忍不住就想改。
偏偏導演又是片場最大的，沒人敢對他們指手畫腳，所以即便改了，也沒人能制約他。
很多導演是有藝術家情懷的，就像剛才那位專家說的，他們想要表達一些深層次的東西。
但深層次的東西表達起來勢必是困難的，一個搞不好就會讓觀眾看不懂。
大部分觀眾看懂了，那就是藝術。
大部分觀眾看不懂，那就是爛片。
就是這麼簡單~」
張辰一口氣說了不少，大家聽的如痴如醉。
「那你覺得如果滿分是100分，你給《誤殺》打多少分？」
主持人的這個問題很狡猾。
張辰摸摸鼻子：「80分吧。」
「那20分扣在哪了？」
張辰感覺自己掉進了主持人的陷阱，但還不得不說：「扣在了結尾處。」
「原來你自己也知道……」
這下，主持人和下面的觀眾們轟然大笑，張辰也跟著訕笑。
「看來觀眾們也很有感覺，我們問一下他們的看法，你們覺得結尾怎麼樣？」
主持人說完，場下的工作人員還在想著該把話筒遞給誰，人群已經沸騰起來。
「結尾是敗筆~」
「是啊，感覺畫蛇添足~」
「純粹是狗尾續貂~」
「我也這麼覺得，好好的一部電影，被最後壞了興致~」
「導演，是不是有人逼你這麼改的，要是有人逼你，你就眨眨眼睛~」
下面說什麼的都有，而且氣氛很輕鬆熱烈。
張辰收回目光，無奈苦笑。
主持人這時候也看向張辰，笑著問道：「結尾為什麼要加上那麼一段呢？據我所知，香港和國外的版本里是沒有的，這是為什麼？」
張辰聳聳肩：「為什麼，當然是為了過審。」
主持人：「不加這段在國內就無法上映？」
張辰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先說結論，《誤殺》能夠在國內上映，與大家見面，說明肯定是符合審查要求的。
但最初的劇本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剛剛寫出故事框架的時候就感覺可能會觸紅線，專門到中影找到了韓三坪韓總，讓他幫我把把關。
韓總當時就說了，這樣的故事肯定過不了審。
後來我們想過，將故事的背景放在香江，大家知道，香江電影因為一些特殊原因，對他們的標準會比我們寬鬆不少，但即便是這樣，依舊不保險。
後來乾脆將故事背景改到了國外，畢竟，反派的身份比較敏感。
然後就是關於結局的修改。
在我們國家的審核當中有很重要的一條，壞人必須受到懲罰。
這部電影的主角阿玉是不是壞人？肯定不是，但她的確犯法了。
犯法了就必須受到懲罰，這是不容跨越的紅線，所以阿玉最後自首了。
為了讓這點更有說服力，我特意加了女兒最後說謊的劇情，經歷了那件事後，女兒已經有了『只要夠聰明就可以逃避法律的制裁』這種錯誤的價值觀，所以主角才會選擇自首，就是要用行動告訴他，她的想法是錯的，沒有人可以逃脫法律的制裁。
但就結果來看，大家似乎不太接受這點。」
這時候那個專家突然開口了：「那麼張導是否覺得我們國家的電影審查制度已經妨礙到電影行業的發展了？」
這傢伙一開口就知道他沒憋著好屁。
張辰算看明白了，這傢伙就是節目組找來坑他的。
但張辰怎麼會如他的願，別忘了他今天是來幹什麼的。
張辰子斟酌句，小心翼翼：「大家可能覺得電影審查制度很麻煩，像是一副枷鎖套在我們身上。
甚至很多電影從業者都認為，他們拍不出好的作品是因為電影審查制度的桎梏。
但其實不是那麼回事！
《英雄》《天下無賊》《功夫》《鯊灘》……
這些都是好電影，這些不都是在電影審查制度下誕生的嗎？
不是說拍那些黑暗的地方就一定是好電影，電影也不一定只要拍那些黑暗的地方。」
「但為什麼只有我們國家有電影審查制度，你不覺得這是一種倒退嗎？」專家依舊繼續扮演反派角色。
張辰搖搖頭：「不不不，這點你說錯了。事實上，很多國家都有電影審查制度，新加坡，馬來西亞的可能比我們的還要嚴格。而且，審查制度並不只是針對內部，外來的電影他也會審查，不符合一樣不讓你上映，這其實也是有一部分正面意義的……」
「比如呢？」
「比如《古惑仔》。八零九零的男觀眾應該對這部影片都不陌生吧。
這部電影充斥著各種暴力元素，將黑社會正面化，英雄化，很容易就帶給青少年不良影響。
這部電影總局就是明令禁止進入內地的。
也就是說他根本就沒有通過電影審查。
之所以我們都看過是因為盜版碟。
我可以很負責的說，如果內地人沒看過這部電影，那麼青少年打架鬥毆的數量起碼能減少一半，我這麼說大家沒意見吧？」
張辰說完，觀眾們轟然應諾。
觀眾中不少都是八零，九零後，張辰說的就是他們的童年。
《古惑仔》風靡那兩年，哪個學校還沒有個『陳浩南』和『洪興』？
「我再說一個事，《古惑仔》當初就沒有通過馬來西亞的電影審查，無法上映，後來是做了修改才過審的，而過審後的《古惑仔》，陳浩南成了警方的臥底，你們敢信？」
這新聞還真沒多少人知道，大家都露出震驚的神色。本來以為《古惑仔5》里陳浩南暗地裡向警方坦白是因為那時候香港回歸了，沒想到在馬來西亞還遇到過這樣的事。
「你說的我不否認，電影審查制度的確有它積極的一面，但總體來說，是弊大於利的吧？」專家依舊錶現出不認同的態度。
張辰繼續：「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國家在80年代的時候，其實放開過一段時間，結果是什麼呢，就是各路牛鬼蛇神都冒出來了。
沒有了制約大家什麼都敢拍，比如出現長時間擠奶特寫鏡頭的《遊俠黑蝴蝶》……
露點加俗鄙科幻、邪典意味直追《活跳屍》和《科學怪人》的《凶宅美人頭》……
刻意表現各種慘死恐怖場面的《死亡客棧》……
還有名字就是《把他們殺得一個也不剩》的這類影片，電影海報上滿眼是「血」、「殺」、「案」、「情」、「色」這些字眼……」
「那時候的確什麼都不管，然後電影行業就亂了。但我也同意你剛才的一部分觀點，審查制度的確有它不足的地方，還是要儘快頒布《電影法》，有法可依才是正途……」
隨即張辰又攤手道：「但這肯定需要個過程。我們國家的電影行業才剛剛發展，按照事物的發展規律，一開始肯定是無序的，國家也是任由其野蠻生長，然後才會慢慢的有序，相關的法律法規也會變得逐漸完善。
一開始的管理肯定會比較粗，指望他們一下子就制定出很完善的法律法規也不現實，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張辰今天說了很多，有一些當然是說給電影局聽的，但也有一些是自己的真實想法。
一直到他穿越都沒有明確的《電影法》頒布，但管控力度的確在逐年改變，這就是進步。
否則《二十一條》《浴火之路》之類的電影怎麼可能上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