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心病還需心藥醫
許懷義安撫顧歡喜說的是挺好,但轉身就去見了韓鈞。
韓鈞照舊留在之前的院子裡,如今幫著教導護院習武,在顧家,越發低調寡言,不過,也沒人覺得哪裡不對。
都當是他沒護住顧小魚,所以心裡有愧,一直走不出來。
許懷義去的時候,他正獨自守著火爐喝茶,不過桌面上,擺著兩隻杯子,還有些栗子和柿子。
見狀,許懷義意味不明的輕哼了聲,不客氣的坐他對面,將栗子和柿子扔在鐵架子烤,「猜到我會來找你?」
韓鈞「嗯」了聲,給他倒了杯茶,輕輕推過去,「嘗嘗,這是從皇帝那兒拿的,據說每年也只進貢兩斤左右,先帝都不怎麼捨得喝,若非他之前每日吃藥,御醫讓禁茶,還省不下來……」
聞言,許懷義挑眉看著他,「皇上賞你的?」
不是整日病歪歪的以淚洗面嗎?還有心情喝茶?
韓鈞知道他話里的意思,搖搖頭,「是我自己求的,他心思不屬,哪裡還想得著這個?」
許懷義愣了下,端起杯子,聞了聞,香氣清幽淡雅,入口微苦,細品則回甘,確實是好茶,不過,對他來說,也是牛嚼牡丹,他好奇的是,「你主動要的?為什麼?嫌他給的封賞不夠厚?」
韓鈞似乎笑了下,反問,「我就不能是因為愛茶?」
許懷義嗤了聲,「你一粗人,裝啥斯文相?你說貪酒我都信,茶?還是算了吧,一兩銀子的,跟千金難求的,對你來說,有啥區別?」
韓鈞嘆道,「確實沒區別,無非都是為解渴而已,可對別人來說,區別就大了,尤其是背後蘊含的意義。」
許懷義眼神閃了閃,「你是借這個來試探皇上?」
韓鈞點點頭,「沒錯,是試探。」
倆人一個敢問,一個敢回,語氣中都沒有多少避諱。
許懷義又問,「那你試探出來了?結果滿意嗎?」
韓鈞苦笑道,「一半一半吧。」
「怎麼說?」
「他沒忘記當初的承諾,也沒因為當了帝王就慢怠輕視我這個先國舅爺,但是……卻也沒了之前那份親近自在了,總覺得隔了一層什麼。」
許懷義聞言,語氣玩味的道,「還要咋親近啊?你去找他兌現承諾,他不是都做到了?也給了韓家爵位,李婉玉也當過齊王妃,可昌樂侯府啥也沒撈著,況且,人家臉這千金難求的好茶都捨得送你,你還不知足?
非得跟你勾肩搭背、稱兄道弟才叫親近自在?」
韓鈞道,「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許懷義咄咄逼人,「那你是啥意思?」
韓鈞自嘲道,「我……算了,是我著相了,他畢竟是帝王了,能做到如今這份上,我還奢求什麼呢?」
許懷義似笑非笑的道,「就是嘛,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可別仗著國舅爺的身份和從龍之功,就恃寵而驕,那就招人嫌了,皇帝是君,咱們是臣,君臣之別,猶如天塹,就是親兄弟,都得退一步,咱們更得認清自己的身份才行啊!」
韓鈞知道他在陰陽自己,卻無法辯駁,默了片刻,乾巴巴的道,「錦兒不會跟你生份的,至於皇上,也不會忘了你們一家的恩情……」
許懷義打斷,「別再提恩情了,恩情已經還完了,我家阿鯉得封縣主,這比什麼謝禮都滿意。」
韓鈞不知道咋接話,轉了話題,「你今晚來,是問皇上封錦兒當太子的事吧?」
許懷義定定的看著他,「沒錯,你為什麼這麼著急去找皇上?他才剛登基,最緊要的是收攏權力,安穩朝堂,治理好大雍江山,封不封太子,有那麼重要?」
韓鈞見他不繞彎子,話也說的直白,「我怕夜長夢多。」
許懷義揶揄的沖他笑了笑,「你不信他?」
韓鈞一本正經的道。「人心易變,我不敢賭,趁著還有情分在,什麼話都容易說,將來,可就未必了,那個位子,不管是誰坐上去,時日久了,都免不了多疑。」
許懷義撇了下嘴,「可你現在說,就有挾恩圖報的嫌疑,不怕他秋後算帳啊?」
韓鈞語氣漠然,「無所謂,只要錦兒能得到他該得到的,我就沒什麼可怕的。」
他一臉無懼,許懷義卻冷笑一聲,「你是不怕了,可有替小魚想過?他現在不過是頂著個嫡長子的身份,處境都尚且艱難,一旦當了太子,每天豈不是都要活在陰謀算計里?」
韓鈞下意識的道,「我會盡我所能護著他……」
許懷義毫不客氣的打斷,「可總有你鞭長莫及、力有不逮的時候,那時咋辦?」
韓鈞垂下眼,聲音略艱澀,「錦兒只要是皇子,這些就都是他必須要面對的,躲不了。」
聞言,許懷義氣的想揍人,「你說的輕巧,他才多大?就不能再晚上幾年?非得強按著他現在當這個太子不可?你難道不知道,太子這個身份意味著啥?
那就是個箭靶子啊,更是塊肥肉,誰都想咬一口,後宮那些女人能放過他?
你的手再長,還能伸進後宮去?」
韓鈞忽然道,「德妃有孕了。」
許懷義一時沒反應過來,茫然問,「德妃是誰?」
韓鈞解釋道,「太皇太后的娘家侄孫女,已經兩個多月了……」
許懷義默默在心裡算了下時間,好傢夥,這是在他回京路上懷上的啊,那時候,他被建興帝派去的人接連三番的暗殺,齊王倒好,還有心情寵幸側妃?
他心裡起了膈應,面上卻沒什麼表情,「你就是因為這事,有了危機感,所以迫不及待的為小魚請封太子?」
韓鈞道,「算是吧,朱家男子有出息的不多,但架不住朱家女爭氣,出了個太皇太后,如今又有德妃……」
許懷義好奇的問,「你是覺得德妃很有手段?」
韓鈞點頭,「不止她,淑妃也是個聰明的,皇后自不必多說,將來,後宮還不知道會進多少人,而皇上,耳根子軟,可經不得枕頭風。
不管太子這個身份如何兇險,先占為己有,總是沒錯的。」
許懷義幽幽的道,「可太子能立,也能廢啊!」
韓鈞問,「你會同意?」
許懷義噎了下,沒好氣的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同不同意的管個屁用?你都說皇上耳根子軟了,我能有枕頭風厲害?」
韓鈞揚起嘴角,「你太妄自菲薄了,什麼枕頭風都不如你。」
天生福將,建興帝派去的影衛都殺不死,後宮那些女人又算得了什麼?
許懷義嘴角抽了下,「呵呵,你可真會誇人。」
韓鈞感慨道,「我是真心覺得你有本事……」
許懷義翻了個白眼,懶得跟他說話了。
韓鈞接著道,「你放心吧,我不會拿錦兒的安危冒險的,他身邊,明里暗裡的,我安排了好幾波人手護著,你不也送了好幾個?還能信不過自己的眼光?」
許懷義確實偷著送了人過去,除了武藝高強的,就是頭腦靈活的,還有擅長庶務的,他確實不放心韓鈞包辦一切,有他的人在,兩方既合作又能互相監督,總比一家獨大要安全。
另外,他還弄了些防身保命的東西,都一股腦的塞給了顧小魚。
若非房車的秘密不能透露,他都想試試能不能把小魚也帶進去了。
此刻,韓鈞說破,他面不改色,一臉坦蕩,「是送了幾個,到底父子一場,啥都不給像話嗎?」
韓鈞認同的點點頭,「嗯,是應該給,我覺得挺好。」
許懷義不想搭理他了,準備起身走人。
韓鈞卻喊住他,「懷義,我還有話要說……」
許懷義見他欲言又止,心裡一動,淡定的等他下文。
韓鈞深吸口氣,「我去找皇上為錦兒請封太子時,皇上應了後,跟我說了幾句推心置腹的話……」
許懷義很配合得問,「什麼話?」
韓鈞避開他的視線,望著黑漆漆的窗外,帶著幾分不忍道,「他說,他身不由己,別無選擇……」
果然是這個啊,許懷義嘲弄的勾起嘴角,「這話說的,我咋就不懂呢?皇上是君,如何行事,豈是我等臣子能置喙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我只有感激的份兒,萬不會有旁的心思。」
「懷義……」
「怎麼?不信?難不成還要我發誓才能相信我的忠心耿耿?」
韓鈞立刻道,「沒有不信,你別誤會,皇上就是覺得愧對你,可他那會兒說話也不好使,他希望你理解……」
「理解,特別理解……」許懷義點著頭,臉上不見半點怨懟,「換成誰,那種時候也沒別的辦法,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況且,啥事也得分個親疏遠近不是?當初,你瞞著我媳婦兒做戲,哪怕是為了小魚和所有人好,我不也跟你翻臉了?」
韓鈞試圖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可許懷義神情特別坦蕩自如,他無力的嘆了聲,「你能想開就好,非是我為他說話,而是如今他身份擺在那兒,咱們即便心有怨氣,也做不了什麼,平白自苦不值當。
倒不如平心靜氣的接受,如此,他記著這份愧疚,將來你說不準還能用上。
他那人,耳根軟,心腸也不硬,斷不會忘恩負義的。」
許懷義不置可否,齊王礙於建興帝的威嚴和孝道,不敢替他求情,也不敢幫忙維護,他能理解,可事後,齊王連句話都沒有,就太讓人寒心了。
如今,更是連表達下愧疚,得要讓韓鈞出面,這算什麼誠意?
韓鈞又硬著頭皮道,「他如今,也算受到懲罰了,自從先帝駕崩,他就夜夜噩夢,沒睡個一個安穩覺,若不然,身體也不至於糟踐成那副樣子,差點連登基大典都撐不下來……」
頓了下,他看著許懷義,語氣裡帶著幾分哀求,「你就放下這事吧,否則,他安穩不了。」
許懷義聽懂這話里的意思,只覺好笑,「我早放下了啊,是他放不下,你不該勸我,你得去開解他啊。」
「心病還需心藥醫……」
許懷義淡淡的道,「那我醫不了,你勸他把精力都放在政務上,心思都系在百姓身上,夜裡就不會再做噩夢了。」
說完這句,他起身離開。
韓鈞苦笑著說了聲「多謝」,提著的心,總算落回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