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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2024-12-14 11:29:12 作者: 野亮
  第189章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安幼南身上的氣味還在往鼻子裡鑽,遺憾的是,王子虛並不是高貴不堪的濁世佳公子,否則隨口便能說出這是歐瓏的柑橘味精醇古龍我喜歡這個尾調,恰好配合此時氛圍。

  安幼南依然熱情洋溢:「老師說,他本來很煩你的作品搶了頭條,但是看完之後,又覺得搶得合理,你要知道,老師平時傲氣得很,可不是這種會在嘴上認輸的人,當時我就感到好奇,拿過你的作品來看了,嘻嘻,你是怎麼寫出《石中火》的啊?」

  安幼南不是一個邊界感很強的女生,跺著稀碎步伐一陣小跳,抓著他的手都快蹭到胸口了。

  王子虛不動聲色地掙脫她的手:「請問您的老師是哪位?」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這話剛說出口,一旁周清清等人臉色一變,倒像是他說出了十分奇怪的話。

  「不是吧,你竟然不知道安小姐的老師是誰?你難道從不接觸最新資訊嗎?」蔣夢瑤找到機會插嘴了。

  這樣說王子虛是不服氣的。實際上,王子虛比誰都在乎最新資訊,他甚至會定期到諾獎賠率榜上找有沒有新名字。但是如果他此時反唇相譏「安小姐的老師是誰,我為何一定要知道?」未免就有些情商過低了。

  安幼南也對他不知道人物關係感到有點吃驚,但她的表情只經歷了瞬間的動搖就恢復了,咬著嘴唇認真說:

  「冒昧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安幼南,我的老師是顧藻,就是這期《獲得》排在頭版卻沒有頭條的顧藻。」

  王子虛終於吃驚了。顧藻的名字最近反覆聽也耳熟了,作為極有可能成為諾獎候選人的競爭對手,他後來暗中使勁,也看過對方的作品,不得不承認,在產量和靈性這方面,這個人雖然沒讓他感到絕望,卻也讓他不敢小覷。

  他震驚的是,這傢伙竟然能收這麼漂亮的女徒弟。而且他依然搞不懂:就算顧藻成名已久,我也不至於一定要知道他的每一個漂亮女徒弟吧?

  寧春宴清了清嗓子,偷偷戳了一下王子虛的腰眼,說道:

  「安小姐現在是訊易公司的門面了吧?你拜顧老師為師,是不是給訊易近期的文化戰略鋪路呀?」

  安幼南粲然一笑:「也只有寧小姐會這麼敏銳了。我們確實有這樣想。」

  說完,她又連忙補充:「不過這可不是面子工程,我是真想學點東西的哦!」

  當然,這件事實際上就是面子工程。如果文學這方面教的能教會,學的能學會,那古往今來的大作家就應該像王公貴族一樣,是家傳的了。但實際不是這樣。

  文學還是需要一些天賦和靈性的。

  周清清眉眼微動,朝王子虛一笑:「安小姐最近拜師的新聞,可是上了熱搜的,最近沸沸揚揚,大家剛才還在聊這件事,你居然不知道,所以大家很吃驚。王子虛老師平時是不看新聞嗎?」

  王子虛點頭:「看得少。」

  蔣夢瑤說:「張倩也跟我說過,你有點自我封閉。作家不都是要取材現實嗎?你都不看熱點新聞,能夠寫出接地氣的作品嗎?」

  王子虛說:「看新聞,但熱點看得少,龐雜的信息太多了。」

  蔣夢瑤一撇嘴:「安小姐拜師也算是文壇的大事吧?你你不看的話,不就連這事都不知道了?這也是龐雜的信息?」


  她自以為是在幫安幼南撈麵子,安幼南卻不這麼認為,一捋自己的長髮,說:「我看了王子虛老師的《石中火》,感覺在歷史的長河中,我這點小新聞算得了什麼?渺小的浮游生物罷了。」

  王子虛擺手:「沒有沒有,如她所說,我確實封閉了。」

  蔣夢瑤撅起嘴,表情不太服氣。

  於是聚會重整旗鼓,大家都坐了下來,開始聊一些家常。

  聊了會兒王子虛才知道,原來所謂「安幼南是訊易的門面」,指的是安幼南不僅在訊易公司擔任高管,還兼任形象代言。而且不止她拜師這麼個新聞,她的流量本身已經鋪天蓋地,這個清甜可人的妹子從顏值上就已經具備了流行基礎,也難怪蔣夢瑤覺得他竟然沒聽過,真是個猿人。

  但是王子虛手機里唯一的社交媒體就是文曖app(如果這算社交媒體的話),他精準避開了現代性媒體朝他射來的所有傳播學之箭,導致對安幼南一無所知甚至連名字都沒聽過。其實他多出門走走,一準能夠看到安幼南遍布商廈GG牌的巨幅面孔。

  然而這場會晤的中心,卻變成了王子虛。安幼南拉著王子虛問了許多,諸如《石中火》的靈感是怎麼來的?寫作過程中碰到了什麼難題?文筆是怎麼錘鍊得這麼好?還計劃寫多長?……

  王子虛秉持著「少說話顯深沉」的原則,儘量簡短回答,對於他和石同河的那些齟齬,自然更是隻字不提。他說得簡略,在比較關鍵的地方,卻是寧春宴幫他補充,比如小說創作之艱難。

  雖然話不多,安幼南聽完卻也狀如聽過一個生動有趣的故事,滿足地嘆氣,雙手放在膝蓋上:「沒想到《石中火》是付出了這樣的努力才寫出來的,要是我老師知道了,一定不會再那麼遺憾了。」

  說罷,她又轉頭問道:「寧才女,說起來,王子虛老師這次成名後,應該是很搶手的人物吧?你是怎麼想到把他挖去當編輯的?」

  寧春宴一笑:「挖?安小姐我不用挖,他本來就是我家編輯。為了讓他專心寫《石中火》,我還給他放了兩個月的假呢。」

  周清清細聲細氣地提醒:「王子虛老師之前就得過西河文會的頭名,寧小姐是當時的評委,恐怕是那時候就留意到了吧?」

  這個話題牽扯到安幼南來之前的討論,蔣夢瑤眉毛一挑,挺起身,欲言又止,最後又將身子平放回沙發里,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似是要等著看她怎麼解釋。

  寧春宴卻沒如她想的那樣心虛,反而笑道:「我跟他認識還要早。」

  安幼南眨了眨眼:「你在文會前就認識他了?」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一篇文章都沒發過呢。」寧春宴說,「那時候他慫得喲,寫出來小說不知道怎麼投稿,我建議他把他的處女作投給《長江》,他才敢嘗試,結果登上了《長江》頭版,這才算是踏出第一步。」

  「呵。」寧春宴說完,一旁的蔣夢瑤冷笑一聲,寧春宴看了她一眼,也沒搭理她。

  安幼南從胸前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本本,又掏出一支極細的筆,做了櫻粉色美甲的手認真捏著筆,問道:「王子虛登上《長江》的那一期是哪一期?我得記下來回去看看。」

  「我記得是8月的那一刊,西河文會同月印出來的。」

  「呵。」蔣夢瑤又冷笑一聲,這一次聲音更響亮了,周圍幾位沒法不注意到。

  安幼南一邊往筆記本上記,一邊問道:「我得好好看看。是第一次投稿就登上《長江》了嗎?」


  王子虛喝了口茶:「其實,我第一次投的時候,因為不太熟悉情況,投了本當時根本不可能夠到的雜誌。」

  「哪一本?」

  「《獲得》。」

  「哈哈……」安幼南捂嘴笑了,眼睛彎起來,「但是你還是登上《獲得》了。」

  王子虛放下杯子,點頭:「對,還是登上去了。」

  「『你要相信,人生中的美好永遠不會因為錯過而失去,它只是在某個地方靜靜蟄伏,等待著你下一次造訪』。」

  王子虛笑了:「佳句啊。」

  安幼南一吐舌頭:「我自己寫的,老師輕點拍磚。」

  不得不承認,儘管「才媛」這個標籤在王子虛這裡是減分項,但不得不承認,安幼南這女生十分討人喜歡。

  安幼南又轉過頭:「寧姐姐慧眼識珠,居然能在嶄露頭角之前就把人才給收入囊中,佩服佩服!」

  寧春宴終於由衷地捂嘴笑了:「呵呵呵,別的人只會買績優股,但我總是去買潛力股,說不定我很會炒股呢?」

  周清清也笑道:「可惜我們國家不給編輯發獎,如果給發,我相信寧主編一定能拿個頭獎。」

  「寧姐姐之前肯定也遭過不少質疑吧?現在王子虛老師成功拿下《獲得》頭條,以前的那些質疑一夜之間雲消霧散,這種感覺一定很爽。」

  「那還用說?簡直揚眉吐氣!」

  王子虛多少帶點目瞪口呆看一群女人互相吹捧。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寧春宴要帶他來這裡了——她也有裝逼需求。

  而且他感覺,寧春宴說的那些台詞好像在心裡過了無數遍,說不定她早就想當著自己面這樣講了,只是缺一個合適的契機。

  不過,他也不介意讓她趁機裝一裝。誰讓他們是黃金搭檔呢?

  就在其樂融融之際,突然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插了進來:

  「我只是想問問寧才女,在文學圈子裡,有沒有搞裙帶關係,把自家親友捧成才子名人的情況?」

  蔣夢瑤發話,所有人一時語歇,視線挪了過去。

  「有啊。」寧春宴坦蕩地回答,「不僅有,還挺多。」

  她和王子虛腦海中同時閃過某個人的身影。

  蔣夢瑤接著冷笑道:「那像您這樣的才女,又在西河文會擔當評委,是不是更應該避嫌?你剛才還口口聲聲說那次文會的評選公平公正,結果現在又坦白你和頭名早就認識,我實在……我實在不明白你的想法。」

  寧春宴說:「我剛才也說了,那次雁子山給了高分,你的意思是,你連雁子山也懷疑上了?」

  蔣夢瑤說:「那有沒有打低分的呢?」

  「每個人的審美取向都不同,評委們打分當然是有高有低。」

  「那不就完了。」蔣夢瑤攤開手,「懂的都懂。」

  「抱歉?我不明白你想表達什麼。」

  「是真不明白嗎?呵呵,我覺得我表達得很清楚了。」

  這個人的邏輯越來越奇怪,寧春宴感覺跟她對話十分頭疼:

  「說實話,那次西河文會的第二名,也是我手下的編輯,要質疑文會的評比結果,也不該由你來質疑,不如我把她聯繫方式給你,你們聊聊?」


  周清清眼看火藥味有些濃起來,出來打圓場道:「要不別聊這個話題了吧?」

  寧春宴說:「不,我想聊。她的意思是我當評委徇私了,這是很嚴肅的指控,我想把話說清楚,她到底有什麼證據這麼講?」

  蔣夢瑤抿著嘴,抱著雙臂,採取防守性姿勢,頓了頓,才說:「我不想問那次文會的第二名,我就想問問第一名,你覺得,你的第一名拿得實至名歸嗎?」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子虛臉上。

  你的第一名實至名歸嗎?

  很奇怪,被問到這個問題,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憤怒,也不是疑惑,更不是愁苦。

  他感到很辛·酸·。

  他一生從未拿過頭名,即使那個事業單位,也是第二名遞補上去的,第一名嫌地方太破後來考到東海去了。

  他沒對其他事情拼命,唯獨在寫作上面認真,家裡滿屋的諾獎書籍就是證明。那些文字、作者的名字,在呼吸之間,無時無刻不盤旋在腦際。

  其實到今天他還覺得文會那天拿到頭名如同做夢,那天發生的事大部分忘記了,只剩下陳青蘿親手給他戴上獎章記憶猶新。他也恍惚過,覺得自己拿頭名這事不真切。

  但是為什麼要問我這個問題呢?為什麼不問問石漱秋,問問那些人,他們覺得自己實至名歸嗎?他們有沒有努力對得起收穫的底氣呢?

  「我覺得,每個讀者都有自己心中的第一名,就好比,每年諾獎名單頒布了,我心中也會有更好的人選。」王子虛說。

  蔣夢瑤嘴角微微抬起,高昂起頭。

  「但是,前提是,那個人得是讀者。」王子虛說,「如果一個人連讀都沒有讀過我的作品,憑什麼質疑我?

  「你若是讀過,哪怕罵我寫的是一坨屎,我也會認真思考一下,但你都沒有讀過,憑什麼說三道四?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沒有看過書就不要隨便發表意見。

  「你沒有看過我的作品,那你就不是在質疑作品,而是在質疑你自己的偏見。你在跟自己的偏見搏鬥,然後用偏見殺死了臆想中的我,並且洋洋自得。我該如何自證?讓你贏吧。因為你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你在自己的世界裡是無敵的。」

  一口氣說完這些,王子虛才意識到,先前和寧春宴約好「不說話裝高手」的計劃已經徹底破產了,說太多話了。

  但是蔣夢瑤住了嘴,拿眼睛盯著他,其他女生也都停了手上動作,直勾勾地看著他。

  「咳。」安幼南臉色鐵青,「不討論這個話題了。我要去換衣服。」

  「我也去。」

  ……

  「換衣服」是如廁的雅稱,也就是古人說的「更衣」。才媛們即使這個動作都要說得含蓄。

  才媛們一口氣都走了,在她們上廁所期間,王子虛還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又倔脾氣犯了,等到才媛們都回來了,眾人發現少了個人。

  「蔣小姐走了。」周清清跟安幼南說,「偷著走的,前台說的。」

  「走了好,如果她不自己走,我就要請她走了。」安幼南臉色依然不好看,「是誰接引她進來的?我們這裡不應該留這樣的會員。跟前台說,以後不要放她進來了。」

  周清清說:「我也覺得,她是有點奇怪,跟她討論不到一個頻道上。她的邏輯很奇怪。我以前還以為只是我跟她說不到一路呢。」

  周圍的其他人紛紛點頭贊同,看來這麼想的也不止她一個。

  她說完,又湊到安幼南耳邊說了句什麼,安幼南一聽後,眉頭舒展,道:「原來如此。那就不奇怪了。以後不讓她來是對的。」

  王子虛愕然半天,鬆了口氣下來卻是笑了。他還以為又搞砸了呢。沒想到安幼南面色鐵青不是對他,而是不爽蔣夢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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