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像踢死路邊的野狗
冷寂的宮廷,昏暗幽邃的背景,搖曳不定的燭火長廊。
以慵懶的姿態,將絕美的身姿給倚靠在王座扶柄上休憩的少女。
她便是深淵的【魔王】。
——在距今一百多年前的時間,在戰役時代結束後她忽地降臨了深淵,以絕對的實力碾壓了一切不服者。
那時候,數以千萬的淵血種化為獸潮,因為血脈的本能阻攔著生靈的進入。
被污染的近百頭幻獸亦是拖動著龐然身軀阻擋,嘶吼著準備將這名不知天高地厚,渺小的闖入者給吞入腹中。
然而,她卻一路以鮮血鑄造長廊,將高懸的血月作為背景的走入深淵。
身上鮮紅色的裙擺,被浸染滿了濕漉漉的赤紅血色。深淵的污染在侵蝕她的心智,她嬌俏的面容爬滿了妖異的紫紋。
單邊的翅膀被撕碎,衣服破爛,高傲的金髮也因力竭而灰暗。
但她沒有死。
一步步,高雅而不容置疑的,踏入了在深淵最底層的宮廷。
抱著瀕臨垂死的身軀,坐上了王座。
她的瞳眸俯視著從宮廷源源不斷的湧入,前仆後繼的獸潮,冷然淡漠,絕美的露出了一抹平靜的笑。
隨即,為了襲殺她而來。
那成千上萬的獸潮,那些深受恩賜擁有了跨越層級實力的『特殊個體』,以及整個深淵對她的一切惡意。
毫無遲疑的,他們撲通的下跪,低下了高傲的頭顱,讓渡生殺予奪的權利,以示絕對的忠誠。
那一日。
無論是在深淵的最深處,亦或是當時還在與人類聯盟征戰,在整個破碎時空戰區里上億的淵血魔獸。
但凡遭受過深淵侵蝕血脈的生靈。
皆是不約而同向著少女的方位,臣服的匍匐跪地。
【魔王】在那一日降生了,她獲得了深淵最濃厚的恩賜與寵愛,以絕對的實力獲取了破碎時空的權柄。
倘若未來有一日『魔臨淵界』成功侵蝕了本土世界。
在眾多破碎時空中成為了最終的勝者,以自己的律法替代了世界的律法。
那麼這名【魔王】,她也將成為整個世界全新的主宰,所有被深淵污染生靈的王。
——這一幕關於少女如何成就魔王的畫面,是所有淵血種在被深淵侵蝕的剎那,就會自動浮現在腦海里的記憶。
「說。」
並非高傲也並非睥睨的聲音輕響,在幽寂的冷宮裡迴蕩著。
像是在對著沒有生命的死物對話。
淺金短髮的魔王輕啟雙眸。
她似乎有一半的神智還迷離在夢中,慵懶的半垂著纖薄的眼皮,漠不關心的將視線看向了垂死的男人。
「驚擾孤的睡眠,汝有何事稟報?」
當魔王將頭給抬起來的時候,她臉側的紫痕紋路更加明顯。
那些紋路像是侵蝕著一件絕美的藝術品,代表著她至高的權位,也意味著她再也無法重新恢復潔淨。
「我、我請求向深淵借取力量!」
斯坦當被那眼神掃過,就連腹部被貫穿的劇痛都一瞬消失,像是連靈魂都被凍結。
但他還是咬著牙。
恭敬的說道:「深淵向吾等信徒降下了旨意,要求我們暗殺一名人類的契靈使。」
「然而小的們無能。」
「因為人類聯盟的阻撓,我們的行動現在陷入了困境。」
斯坦感受到生命在飛快的流逝,這種直通電話的儀式對他負擔太重了。
想起自己崇高的信念。
他激動的抬起頭,沙啞的喊道:「但是!只要魔王大人您願意借取力量。」
「哪怕身死,小的也保證會完成任務,貫徹深淵授予的意志!!」
他可以死。
但是,他必須死的有意義。
現在的聯盟是錯誤的,他們沉溺在歌舞昇平的安逸下,完全遺忘了破碎時空的恐懼。
如果破碎時空再次開始侵蝕,這樣腐朽了的文明一定會滅亡。
既然如此,還不如由他成為那名惡人,親手將現在的文明給推入深淵。
只有更早地徹底毀滅,浴火之下才有可能真正的重生!
斯坦一直是懷抱著如此的信念。
哪怕他參與了那場毀滅數千人小城鎮,看著無數的家庭妻離子散,看著年幼的孩童被魔獸撕咬,哭喊漸弱到血肉模糊。
他也堅定的認為,這不過是人類為了重獲新生,不得不付出的『代價』罷了。
這都是正義之舉。
自己和那些貪圖利慾,貪圖力量的叛徒,從根源上就截然不同!
當充滿了信念感的話語落下後,在鮮血形成的模糊畫面彼方。
那名金髮的少女魔王再次淡淡開口。
「哦,是麼.」
她微微垂眸,似乎在思索,輕淡的嗓音哪怕斯坦全神貫注也沒有聽清。
「看來,【深淵】又試圖避開孤,在私底下搞些小花樣。」
她輕微的勾起了嘴角,「呵有趣。」
「魔王大人?」
沒聽清的斯坦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這名魔王過去從未理會過他們這些深淵信徒的請求,也許是嫌棄麻煩,也許是看不起人類這種低賤的種族。
可是在這件事上,斯坦認為對方必然會提供舉手之勞。
畢竟,這可是『深淵』直接的預言啊。
作為深淵代言人的魔王,深淵的利益就是她的利益,深淵的地盤就是她的地盤,她與深淵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會有什麼理由,拒絕去協助有利於深淵的事情呢?
「好了,退下吧。孤要繼續休息了。」
當聽到這句話,腹部已經快要將血給流光的斯坦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不是,姐們?
我獻祭了生命,打了通長途電話,而你敷衍了兩句後,就表示要回去接著睡了?
所以說那個力量呢!?你是不是有什麼流程忘記走了?
「等等!魔王大人——」
斯坦想要開口去挽留,再更努力的表達自己的忠誠。但他準備將話說出口時,卻發現吐出的是嘶啞的氣音。
一枚子彈貫穿了他的咽喉。
表情難以置信,用手不斷去摸著被貫穿的脖子,斯坦艱難的回首。發現身披著寬鬆兜帽的白髮少女,她正面無表情的將狙擊的槍械給放下。
地面上的鮮血明顯是在執行獻祭,而男人因為不明原因身受重傷。
夏詩彌確實感到幾分疑惑。
但是死了的獵物,才是好獵物。她沒道理錯失將高危目標射殺的機會,留下的俘虜已經夠多了。
在確認子彈擊中目標後,白髮女孩甚至都沒多停留片刻。
她既防備著地上鮮血繪製的陣法,也不會讓垂死的男人反撲,冷靜的掃射又補了十幾槍,將彈夾清空後選擇撤離。
「該死的怎麼會.」
斯坦視線模糊的跪倒在地上,他經歷賜福的身軀也已經到了極限。
透過血鏡建立的溝通早已經斷絕,那名魔王直到最後都沒有正眼瞧過他,像是骯髒的污漬沒資格映入眼帘。
男人痛苦的手在血泊里試圖爬行。
「我還有,該做的事,怎麼能.倒在這裡」
瞳孔在呢喃聲里渙散。
所有的信念,所有自認正義的惡舉,他籌備了二三十幾年想實施的所有理想與驕傲
都在深夜裡煙消雲散,像是條路邊的野狗般暴屍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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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淵的最底端,幽寂的冷宮內。
和說的不同,當切斷聯繫後,金髮的魔王卻沒有第一時間睡去。
她閉上眼良久後。
像是被鬧鐘給強行叫醒,而後就睡不著了般,皺了皺眉頭,不情不願的再次睜開了眼睛。
「擾人清夢。」
這名背後有著蝙蝠雙翅的少女,她在不耐煩的低聲輕語後,從王座上緩慢的站起。
如薔薇般鮮紅的燕尾長裙垂落,她沒有理會半跪在兩側的契靈。
那些東西沒有自己的靈魂。
以前有過,但她成為了魔王,而她不想自己住的地方有一堆陌生人在。
所以就用權柄把這些曾經墮入了深淵的罪惡靈魂都抹除掉了。
少女回想起剛剛的溝通。
『深淵』又一次試圖去繞過她,試圖藉助凡人的手去完成什麼事這意味著深淵自我的意識又加強了。
「但只要孤還一日身為魔王,它就什麼都做不到,只能在暗中耍耍這種沒用的伎倆了。」
魔王少女高雅的面容平淡的勾起嘴角,當她平時充滿了懶散的神情,如此生動的露出表情時。
總是勾人心魄,令人神魂失守。
深淵會限制她的自由,而反過來,她同樣能限制著深淵的延伸。
——她懶得去理會那所謂的『預言』具體的內容是什麼。反正多半是殺人放火,是一些影響不到她的內容。
而自己要做的事情。
一切的計劃。
在一個世紀之前,就已經定好了。
金色短髮的少女繼續行走,她面無表情的環視自己的行宮。
這座宮廷,是仿製了地面上代表權貴的象徵,於是深淵自主形成的地形。
包括那王座同樣如此,只要誰能坐上去,誰就能成為魔王。
這是『律法』的一部分。
在一百多年前唯有一名少年,他曾經來到此地。
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包括會知曉那個王座所代表的意義。
知道正確的「通關法」。
不過是因為早有人曾經做到過,將攻略給完成九成九,而自己是後來者,所以去單純的進行模仿補完罷了。
只是她第一次來時,身邊還有許多其他的契靈作為夥伴。
可是當她再次踏入深淵時,卻只剩下了孤身一人,所以才會陷入差點瀕死的血戰,打的如此艱難。
魔王陷入了回望著自己的王座。
她陷入了沉默。
正因為實際成為了魔王,她才知曉這王座代表了什麼樣的意義。只要能坐上去,最次的結果都能成為魔臨淵界的主宰。
當靠近時,它會散發著驚人的誘惑力,傳奇級以下的契靈都不可能堅守本心。
可是,在一百多年前,那名少年卻連一刻也沒有在王座前停留。
他掃了一眼後,摸著下巴端詳一會,隨即掏出了相機擱那邊調整了半天角度,將當時沒有人打算配合的少女們都映入了鏡頭裡。
咔擦一聲拍了個照。
「ok,深淵打卡的成就,get。」
緊接著,他招了招手,在渾身鮮血的情況下輕鬆的笑說:「好了,大夥走吧,這下就只剩下兩個世界副本要通關了。」
「時間有限,別浪費在這了,烏漆嘛黑的沒電沒網,也沒啥好看的。」
「回駐守基地咯!」
回想起那副沒心沒肺的語調,少女平靜的別開了視線,不再注視自己獨自一人乘坐了百年之久的王座。
她繼續在宮廷里前行。
在經過了一條漫長的廊道後,她蝙蝠般的翅膀微微揮舞,瞳眸里倒映出一輪血月,將牆面用獨有的方式給開啟。
那是一處被隱藏的極深,唯獨她擁有進入權限的密室。
在密室的中央。
——在頂端鑲嵌著星辰般寶石的法杖,曾經某名契靈象徵性的武裝,等同於將靈魂切割後的一部分。
純白的法杖寧靜的懸浮在房間中央,讓無數的星辰在它周遭繚繞。
這是某個人,作為達成合作的契約,『寄存』在她這邊的東西。
「距離那個傢伙上次來又過了三十年麼。」
金髮少女凝視著法杖淡淡道。
這個合作,最初就是那名魔女向她提出的。
那是一名追逐知識的研究者,她提出的計劃雖說是天馬行空,但配合上她的能力,確實有完成的可能性。
那之後自己成為了魔王,而她則奪取了深淵部分的力量,搭建了純白的高塔。
她說,她會讓那個人復活。
但現在都過去了一百多年,在她那特殊的白塔更是不知道多少歲月,她上次來就差連自己的名字都忘掉了。
那個人,卻依然還沒能夠復活。
縱然如此。
但魔王少女卻不曾懷疑過,對方是否在消極怠工,是否已經遺忘了當初的合作。
畢竟。
那名魔女作為一名人類,靈魂都磨損到了那種程度了,當初的協議都已經遺忘,卻依然拒絕取回存儲有她『最初記憶』的法杖。
【罪痕魔女·洛薇娜】仍然在執行當初的諾言。
既然如此。
那麼對自己來說,無法死去的漫長等待,也不過是早已習慣了的事情罷了。
身為曾經時空里最後一名純種血族,以及現在唯一的魔王。
少女平靜的轉身離開。
「孤困了。」
她垂落了如孤寂血月般的瞳眸,輕淡的聲音在幽寂的冷宮中迴蕩。
「希望下次再睜開眼時,那名磨損了記憶的魔女能記得出現。」
「而現在,孤要去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