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再一次承接的天命
夜幕下。
白髮的少女平靜的拆解槍械。
在數個小時前,林玄和她說過,讓她暫時離開王城。
因為接下來有一定概率,會爆發一場兇險的惡戰。
只要林玄和洛薇娜兩人沒離開的話,那麼她自己獨自離開,不會被人懷疑。
如果爆發了戰鬥她不會死,如果沒有爆發,那她也可以若無其事的回到王城.
還是和過去一樣。
這是那個人提前計算到,並以保證身邊人安全為優先的『計策』。
可是,他卻沒有將自己計算在內。
也許是做好準備,也許是從容自若。從結果來看,就是他再一次輕易的,將自己置身於危險的前線。
明明不是戰鬥型的契靈。
無論星見鏡璃也好,那名被討伐後疑似與其有舊的劍士少女,還是現在的洛薇娜,這甚至都是林玄自己找到的「戰力」。
「結果,就算是和那名現身的皇帝,也是靠著言語便能周旋了麼。」
輕軟的嗓音在夜幕中輕柔飄散,她輕輕的說道:「不愧是林玄,好厲害呀。」
咔擦。
聽著槍械拆解的聲音,這是令夏詩彌這些年來心情能平復的聲響之一。
畢竟沒有多次刻劃術式的以太了,平時只能練練射擊,練練半睡半醒射擊,練練倒吊在天花板上射擊.
——這次跟隨幾人,前來【魔臨淵界】深處,是夏詩彌自己主動的請求。
在更早之前。
林玄已經和她說過,那次在契靈級別評定過程里,有某個他不能說的契靈,篡改了所有人的記憶。
而她卻不在其列。
這是在經歷了一系列的實驗後,對方確認了並不是巧合才告訴她的。
也許是體質,或是其他的某些儀器尚不能檢測出的因素。夏詩彌第一次知曉,自己貌似擁有無視範圍性以太影響的能力。
像是契靈給予的增幅,亦或是敵方實體給予的範圍控制。
只要不是實際傷害——而是透過『擾亂以太而影響的效果』,似乎都無法干涉到她的體質。
這下子先不說別的,夏詩彌倒是知曉了過去在學院時。
有退休的一位教授看她勤學努力的模樣。
特意找了契靈,想對她用權能來『開智』的行為,為什麼會沒有效果了。
總覺得有點對不起當時自信滿滿,但最後卻垂頭喪氣的那個教授.
不過。
哪怕得知了這件事。
夏詩彌也沒有驟然間被歡喜充斥,產生那種「啊果然我也是特殊的,這下要真正龍女歸來啦」的感覺。
能無視影響又有什麼用呢?
她很清楚,自己終歸只是一名人類。
那些實體對她用技能,那還是高看她了,只需要一次平A就完事了。
不過,在得知這件事情之後,她確實還是或多或少的.稍微開心了一點。
因為,哪怕這種特殊的體質,極有可能是她以太天賦如此之爛,過去的七八年被以瑕疵品,偽物之類的稱呼蔑視的主因。
可是至少現在。
夏詩彌由衷的慶幸著,自己擁有這份特殊的體質。
經過熟練後,只要屏氣寧息,那麼就連契靈的感知都可以隔絕。而且諸如血月的污染,似乎也不會造成太多影響。
——只要繼續儘可能變強下去,那麼總有一天,她一定能幫上林玄更多的忙吧?
「但是.現在還不夠。」
在確認林玄那邊不會爆發衝突之後,白髮女孩的視線回首。
黑夜裡。
幽暗的森海搖晃著。
在王城的周遭,被其吸引來,卻瑟縮著不敢襲擊的淵血種。它們被人類的氣息吸引,睜著貪婪的瞳眸望向少女的背影。
兜帽下,少女嫻熟地將遠程的狙擊模式,給切換改裝為了近戰的衝鋒鎗,她從綁在大腿上的腿環抽出了短匕。
淺白的長髮髮絲無聲的垂落,嬌小的身形低伏,平靜的緋眸在夜色里如月清冷。
林玄說過,在下次會和之前回去就好。
那麼現在的這點空閒時間.作為學院裡的優等生,自然得『自習』了。
「我也必須,更加努力才行呢。」
夏詩彌輕聲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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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勇者是什麼呢?
在世界遭逢重大危機時,整個文明如將傾的大樓時,遮天蔽日的海嘯即將砸下。
有人卻能夠站出來。
舉起寶劍,成為那個高個子。
那個人會扶起傾倒的大樓,那個人會從中擊穿遮天的海嘯。
於是,眾人便會將其稱為天命之人,便會把其視為文明的希望。
再後來.
那個人也許會成功,比如說成功斬殺了【深淵】的魔王,讓這侵蝕世界的災禍,極為漫長的延緩。
又或許那個人會失敗。
在臨近勝利的那場戰役里,因為不講道理的暗算與偷襲。眼看距離曙光一步之遙,最後卻失敗了,功敗垂成。
然後迎來最大的清算,在絕望下的人類因為恐懼而遷怒,指責那個人負擔了大任,最後卻失敗。
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其身上,最後卻慘痛的導致了戰線的崩潰。
不得不動用一個世紀的漫長來遺忘。
來洗淨那個人沾染的因果,為了在遙遠的未來,保留再次重續物語的可能。
——這是屬於『勇者』的結局,好結局或是壞結局都會存在。
然而,不論結果如何。
屬於「世界」的故事都沒有結束,完結的只是「個人」的物語。
哪怕被眾人視為勇者的人,以何種方式,在何種地方死了.
終究,整個世界也還會繼續運轉下去。
被成功的勇者拯救過的世界,最後還是迎來了崩毀的結局;哪怕失敗的那名勇者,世界最後也還是找到了繼續運行的活路。
當兩者都見證過後,仿佛能夠感受到天命的必然性。
好似一切皆有定數。
「好了,這下就結束啦。」
伴隨龍捲風中,輕快的話音落下,恍若要連天際都貫穿的光芒轟然墜落。
直接了當的將襲卷大地的風沙。
其唯一的核心給貫穿。
身穿著簡便鎧甲,粗麻的布料被狂風裡夾雜的碎石,給撕扯的四處漏風,露出了小腹雪白的線條與弧度。
因為熟練的運動而充滿了活力,但卻又柔軟而修長,沒有任何肌肉的凝滯。
在陽光的折射下,雪白的耀眼。
「真是的。」
因為象徵對於風災的恐懼——【幻獸·狂嵐的災獸之核厄比魯】消散,少女失去了乘風而起的勢頭。
從數百米的高空中直墜而下。
在漫長的墜落里,她低頭看著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料,和散開飄舞的長髮。
嘆了口氣:「為了節省以太,就連『武裝』都只能幻化出一件武器,哪怕過了一百多年也還是不習慣啊。」
仔細想想,那短暫的十幾年真是難得打了一場富裕仗。
不但在前線戰鬥的時候,有人能夠指揮她該怎麼做,往哪裡打。詳細且簡潔的說明勝利標準是什麼。
而在回去駐守基地的時候,那個人還會把治療的東西都準備好。破碎的衣物靠以太修,損壞的兵器他也有材料補齊。
那個只需要泡澡就能恢復暗傷的泉水究竟是什麼原理呢?
對於曾經被稱為【勇者】的緹拉而言她確實很懷念那些歲月。
畢竟,她成為傳奇的那輩子。
當時那個小國家的王只發了她十枚銅錢,她穿著粗麻的村衣和拿著木棍,頂著人頭一個廉價勇者稱號就直接啟程了。
數百米的墜落即將接觸地面。
緹拉翻轉身形,她淺綠的長髮散落在她的身後,纖細的腳尖向下。
原本穿著長靴也被狂風給撕毀,赤裸的雙足觸及堅硬的地面。
緊接著——
當柔軟的足底觸及後,大地毫無還手餘地的崩碎了。
在轟隆巨響,以及漫天煙塵散去後,站立在凹陷了四五米的深坑裡。
淺綠長發從脖頸旁垂落而下,被視為勇者的少女打了個呵欠,她裹了裹剩餘的殘衣,將瞳眸懶散的像周遭張望。
「嗯比起原定的討伐時間,還要再早上了一天半的時間。」
「果然呢。」她伸了個懶腰之後,乾脆地躺在了這龜裂凹陷的深坑裡,讓陽光能夠照在她的肌膚上。
她視線看向天空,輕淡的笑笑:「在再一次的【天命加身】以後,連之前反叛世界後損失剝奪走的戰力。」
「現在都願意還給我了嗎?」
說完後,緹拉閉起眼,就仿佛真的在享受這難得加班爭取來的短暫休假。
在這深淵的深處,被【幻獸】占據的被視為禁區的災厄里。
曾經在兩個文明都被視為英雄過,曾經擁有勇者名號的少女,她垂眸小憩,從爭分奪秒的「救世」里脫離了出來。
但閉眼還不稍片刻。
緹拉的眉頭就不快的蹙起,片刻之後,她輕嘆口氣。
睜開了眼睛,從深坑裡坐了起來。
「我憑自己的本事,爭取到的假期.」
她平淡的目光抬頭望天,「你現在卻不讓我休息?就讓我去立即執行下一項任務?」
若有似無的聲音,進入了她的耳畔。
緹拉很清楚那是什麼。
作為勇者,她是上天選中之人,受到天命的庇護。
那個聲音會指引她的前路,讓只是普通村民孩童的她離開村子,前往王國成為勇者。
讓不熟悉戰鬥的她,能夠屢屢化險為夷,能夠將陷落的村落給拯救下來,能夠前往必死深淵的深處。
她是勇者。
讓曾經被送予了上千人的稱號,最後成為了她一個人的代稱。
「算了.也無所謂吧。」
從深坑裡站起,話語隨意的呢喃,緹拉拍了拍身上被土石給沾上的傷口,從深坑裡跳了出去。
在深坑之外。
遍地,都是死去的淵血種,因為仰賴【幻獸】周遭特殊的環境而生,它們會阻攔在任何討伐者的身前。
「讓我想想我放到哪裡去了」
自言自語著,緹拉從這片由她親手殺出的血海里走過,在某處的屍體堆前停下。
仰頭看向剛好阻攔在前路的巨石怪。
她的右手以太的流光閃爍,最終凝聚成一柄切肉般的小刀,隨意劈落。
在漫天爆炸的石堆,少女繼續向前,蹲下身來找到了她準備找的事物。
「啊,果然是被擋住了,我就說應該是埋在這附近才對。」
「還好剛剛破壞地形的時候,刻意沒往這邊引。」
少女伸手將埋在地上的小土堆掀開。
裡邊,是一套『衣物』。
璀璨鑲嵌在發箍上的寶石,那是傳國珍寶的象徵;英姿颯爽的分離式高潔戰裙,那是物語裡勇者的穿著。
寶劍是當年從石頭裡拔出來的,雖說它的唯一特攻只有斬殺魔王,她當年就淘汰掉了,不過這也是每個她雕塑必有的特產。
緹拉蹲下,嘴角若有似無的嘲弄,輕哼著小調。
在這片孤獨一人的屍山血海,將過去自己作為【天命勇者】的打扮穿上。
這套衣物上充滿了整個世界的賜福。
用某個人的話來講——就是這套衣物,加的屬性還不錯。
不過對緹拉而言,在篤定自己能夠打贏的戰鬥,又沒有其他人旁觀需要注意形象,她還是討厭這麼繁瑣的衣物。
更喜歡穿著輕便舒適的衣物來。
畢竟最初踏上勇者之路,還沒有背負什麼使命啊期待什麼的時候。
她僅僅是想要獲得力量的時候,穿的也是一身破爛的衣物。
不過能夠一直跟到死境,見識過她不是穿著『勇者套裝』戰鬥的,也只有那唯一的一個人就是了。
「竟然現在就讓我回那個王城.唉,沒有魔法的情況下,這路好遠啊。」
緹拉在穿好了衣物後,重新成為了那被數千年來傳頌的勇者。
她頭戴鑲嵌有寶石的美麗發箍,將淺綠的長髮束成了俐落的馬尾,輕便的鎧甲里是力量感的輕盈線條。
腰系寶劍,少女的側顏是無論男女皆能感受到其魅力的颯爽。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她現在那明顯缺了幾分幹勁,試圖和不存在的某物討價還價的表情。
「反正都是順路,不是還有幾隻在外面肆虐的【幻獸】麼?反正總歸到最後都得是要討伐的吧?」
「和那名皇帝對話很麻煩.我應付不來那種既霸道,但卻在奇怪的地方莫名有堅持的人。」
「就不能讓我再多繞點遠路,再拖延一兩個月再回去麼?」
提不起幹勁的話語,向著空氣中哪也不存在的地方,述說著。
最後緹拉像是聽聞了什麼聲音。
她最後嘆了一口氣。
「好吧好吧.總之就是現在必須要回那王城一趟是吧?」
「沒辦法,我回去就是了。」
雖然說這種突然改變的天命,每次發生都沒什麼好事。
不過現在的話也已經無所謂了。
曾經,第一次。
她順應著這份天命,去討伐魔王,認為自己拯救了世界。
但是當再次睜眼醒來後,她第一時刻知曉的事,自己的世界毀滅了。那【深淵】依然成為了最後的災禍。
而第二次。
她選擇了違抗了天命——哪怕被反噬也選擇成為那個人的契靈,想見證新的一名勇者,去拯救他的世界。
但是結果來說
那個人死了,自己沒有救下他,再一次重複了失責。
所以。
哪怕在三十多年前,因為過去對天命的反抗造成了靈體損毀。為了延續下去,不得不再次回到魔臨淵界的深處。
而現在,又一次被賦予了【勇者】的職責。
恐怕在聯盟那裡,應該成為了通緝對象,被視為和特殊個體一樣的存在也不意外。
可是
作為兩輩子都沒有達成使命,一名「失格的勇者」來說。
拯救曾經的世界,作為對過去使命失敗的贖罪。哪怕需要戴上行動的鐐銬,再一次聆聽世界的聲音。
反正沒什麼可以失去的了。
能不必思考太多,這樣也好,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