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好久不見,你還記得我嗎?
寧靜的純白繚繞著星辰,矗立的高塔好似缺乏了名為時間的概念。
晨曦的薄光透過了窗台的帷幕。
柔緩的流入室內。
為了確保白塔內的環境,無論時間流速如何改變,都可以與外界的環境保持一致。
從而保證『課題』的精確性。
這座白塔從設計之初,就被細緻地控制了所有的參數。
從早晨的陽光,中午的熾熱的烈陽,到傍晚從模擬山頭落下的晚霞,以及夜幕後天空的點點星光
所有的一切。
就像是不斷合起並重新翻閱的童話故事,無論反覆從頭開始閱讀幾次,裡邊的內容都不會改變分毫。
至少,在洛薇娜仍然記得,還未磨損過的那部分記憶中。
這五千多年來的每一日,都從未有過變化。
「早上了啊.」
晨曦映在白軟的側顏,銀髮的少女緩慢的從床上醒來。
像是延遲開機般,軟糯的嗓音緩緩從年幼的口吻吐出。她纖長的睫毛輕顫了幾下,小手緩緩拉開了綿軟的被褥。
「必須要保護靈魂的磨損.作為臨時課題,今天來試試在不使用提神魔法的情況下獨立起床吧.」
嘟囔低語,打了個呵欠。
她雙手像留戀般的緊抱著被褥,閉著眼睛小腳晃蕩了幾次都沒觸碰到地板。
迷濛的瞳眸還蕩漾著睡意,追逐真理的理性正在對抗著睏倦.或許還有地心引力以及別的些什麼。
有一種說法是。
人類在小的時候對時間最是敏感,伴隨著年齡逐漸增長,對時間流逝的認知會越來越麻木。
常常刷著抖音和短視頻之類,一天的光陰乍然消失這種情況比比皆是。
【5033年:6月16:6點:03分:57秒】
哪怕再喜歡一本童話書,但是翻閱了整整五千多次,肯定也會感到煩膩對吧?
縱然是洛薇娜。
在這過於漫長的歲月里,她也曾不止一次的思考過。
自己研究這上萬次的課題,最終追尋的究竟是什麼?
只是為了將一個已經遺忘了的人給復活,而耗費如此巨量的時間,這真的符合她過去一直追逐的真理嗎?
可是,每次當她準備冷靜思考時,心臟就會感到驟然一疼。
明明都換過了上百具的身體,最初的記憶更是磨損的差不多了.
但每當準備重新審視這件事的意義,產生一瞬間要將其停下來的想法時,就會感到胸口莫名發悶。
這不符合科學,更不符合魔法。
明明靈魂這種東西是不會摻雜任何雜質的。
洛薇娜甚至懷疑過,是不是五千年前的自己被人詛咒過了——譬如說某種禁術級別的戀愛魔法之類。
為此還把心臟拆出來過,可惜沒發現任何的疑點。
不過哪怕沒有這種莫名的悶痛感。
都研究了這麼漫長的時間了,洛薇娜也不會簡簡單單,就將這份課題半途拋棄。
為了追尋知識的真理,哪怕自己最後失敗孤獨死在了這座白塔里.
那又如何呢?
好,姑且將這份朝聞道,夕死可矣的崇高決意給擱置一邊。
畫面重新回到了少女的寢室里,她總算將那小短腿給觸碰到地面了。
在沒有提神魔法,意識被身體給影響的年幼情況下,昏昏欲睡的洛薇娜下意識的浮現一抹得意的淺笑。
「很好,果然就算是我,想做到的話還是能做到。」
不知為何。
洛薇娜在恍惚間,總覺得在遙遠的過去,曾經有人吐槽過倘若沒有魔法,恐怕她分分鐘就得變成一個廢人。
這種恍惚的記憶像是雲煙般,試圖伸手觸及的時候就已經消散。
洛薇娜也沒有將這延長性命後遺症的例行犯病給放在心上。
她看了眼床,心底浮現想法。
要不當做是獎勵自己,再多睡一會?
畢竟這具新的身體正值成長期,也許多躺半個小時對研究課題也有幫助
就在這時。
轟隆——!!
突兀的,猝然的,白塔保持了數千年的寧靜被驟然之間打破。
一道恍若白晝般的光沖天而起,爆炸的轟鳴聲不由分說的打破了寂靜。
當然,對於這座堅不可摧的白塔而言,這種聲浪導致的衝擊,就連晃動哪怕一塊牆磚都不可能。
但對於做好了心理建設,準備研究『打破規律的回去補眠一個回籠覺能不能增加研究效率』,昏昏欲睡的年幼版本魔女小姐來說。
這噪音造成的直接影響.
是她瞪大了眼睛,茫然錯愕的,直接從趴回的床上滾落下來。
躺在地上,她怔怔的看著天花板半餉.精緻的魔法陣在腦袋前亮起。
伴隨提神魔法,洛薇娜的瞳眸頓時清晰了起來。
「這種爆炸.難道是那些淵血種受到深淵的影響再一次異化了,不死心,再次朝白塔發起了攻勢?」
洛薇娜揉了揉被摔疼的腦袋,從地上爬了起來,表情冷靜的理性分析:「嗯,也不是沒有可能。」
當初為了創造星辰白塔。
她親自前往深淵,從那最深處借取了某樣核心的碎塊。
那是這個『破碎時空』世界意識的一部分。
哪怕當初那名成為了深淵新任主宰者的【魔王】願意借給她,但是破碎時空的本能會產生反應。
不斷控制著那些浸染的淵血種——試圖進攻白塔,將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給重新取回。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過,既然是淵血種的進攻,那麼現在應該已經觸發了防衛機制,全部被解決了。」
洛薇娜平靜的判斷。
她低下頭,看向自己跌倒在地上後變得狼狽,春光乍泄的薄紗睡衣,蹙了蹙眉頭。
「靈魂和身體的契合度降低的有些嚴重了,竟然花費了這麼久才清醒,明天不能再犯這樣的失誤了。」
提神魔法該用還是得用。
沒有魔法就會成為生活廢人?不,魔法也是她生活的一部分。
憑本事開的掛,憑什麼說她!
就用就用。
「不我到底在反駁什麼人。」洛薇娜小臉有些困惑的,用手捂了下額頭喃喃低語。
頻繁更新身體的後遺症還在追她,果然是時候研發出新的藥物了嗎?
「總之,先換衣服吧。」洛薇娜這麼自言自語。
伴隨著繁雜的魔法陣再次亮起,那件黑紗的衣袍自動飛出,替換掉了狼狽的睡衣覆在她身上。
然而。
——轟隆!!
再一次爆炸般響起的聲響,讓表情始終平靜的洛薇娜小手一抖。
魔法陣最後的一枚符文歪掉了,穿在她身上的晚禮裙,直接穿反,讓女孩的模樣變得笨拙的很可愛。
這不是她施展魔法不夠熟練。
只是重複了五千年,像是本能反應一樣的流程忽然被打斷。
稍微畫錯一兩筆也很正常。
「.」
洛薇娜低頭看了眼自己穿反的衣服。
她用手嘗試著調整了一下,但這麼精緻複雜的禮裙,放在中世紀是需要十幾個僕人一起打理穿搭的。
『生活廢人』像是陰魂不散的回音,在她的腦海里不斷重複播映。
十四歲模樣的女孩深吸了一口氣。
咚咚咚,她踏著憤怒的腳步,直接跑到了寢室唯一的窗台外。
好!她倒要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淵血種,或者說是急著想死的幻獸。
在自己的地盤逞威風不好,偏偏要不長眼的來作死,這簡直是不把她這名【星痕魔女】給放在眼裡!
求仁得仁,既然二度發起攻擊,那想必是已經有求死之道了吧!?
洛薇娜走到了天台。
星辰白塔的塔頂距離地面足足有著數百米,上百層的高度。
但這對她來說根本不是問題——掌管『空間』的魔法陣划動,高與低的差距被瞬間抹去。
剎那之間。
原本高居天頂的天台便被拉低,拉到了能夠看清地面的距離。
洛薇娜也終於看清了那擾人清夢的東西,他究竟長什麼樣。
那是一名少年。
模樣大概十八歲左右,黑色短髮,面容清朗的少年。
更正——面容清不清朗還不好說,畢竟他現在臉上布滿了煤灰,只能看出依稀的輪廓。
根本看不出他到底是長什麼模樣。
竟然是人類?
洛薇娜的表情微略吃驚,順手取消了剛剛準備放出的單體湮滅級禁術。
她都快遺忘自己到底多久沒有見過其他人類了。
上一次見到,還是在白塔歷一千多年前,因為外界的破碎時空侵蝕進度,導致環境發生了些許變化。
她需要外出一趟再取回一些材料修補魔法陣的缺陷,所以才見到那些自稱『聯盟』的人類組織。
不過這一千多年來除了好像一兩百年前的時候,有一隻徘徊闖入的調查小隊以外。
洛薇娜就沒見過其他人類了。
那隻小隊還因為不敢接近白塔,她只使用魔法遙遙看了一眼,就放任迷路的他們最後自己離開。
本來,她的生活就像這樣.平靜,漫長,一成不變。
直到這種沖天的火光。
比起關注這少年長什麼模樣,洛薇娜的視線第一時間,就被他畫在身前的魔法陣給吸引力。
「那魔法陣的形式關鍵符文,『火』、『爆炸』、『範圍』、『聲響』、『穿透力』.」
複雜的魔法陣大概花費了一兩個星期的時間來完善,級別異常高深,但洛薇娜只是掃上兩眼就分析出關鍵。
但她越看越覺得心底無名火起。
因為看這組成公式,這玩意壓根就不是拿來攻擊的。
雜七雜八的太過亂來。
要貫穿傷害沒有,要灼燒傷害沒有,要炸裂傷害沒有,你說哪怕只是用來點個燈呢?都因為持續時間太短做不到。
洛薇娜的血壓上來了,她看這陣法就像是在褻瀆魔法這門高深的技藝。
沒有主旨的縫合怪。
你鼓搗這玩意到底幹嘛?
難道說,就只是單純為了擔任鬧鐘的工作,把居住在一百多層高的她吵醒,將擾鄰這行為給升華為藝術??
「唉,看來光是這樣還不夠。」那名灰頭土臉的少年,似乎沒有注意到白塔上某名要被氣到紅溫的魔法使。
他蹲下身。
以粗糙的手法,像是完全沒有專業的老師指導,自學的拙劣動作,小心翼翼的擺弄著陣法里的符文。
自言自語:「如果想要增加射程的話,還是得要單純的堆積火力嗎?」
「也行吧,果然射程才是真理,火力才是正義!」
不知為何。
聽到那少年的聲線,讓本來冷著臉的洛薇娜微微一怔,有些恍惚。
從起床後開始,過去殘渣似的後遺症不斷冒出。
但她很快將這份疑惑給拋棄。
與課題無關的感性,都沒有意義,如果想說服她的話需要更切實的證據。
——譬如說她曾經與某個人親昵相處的留影魔法什麼的。
不過。
也因為這微妙的恍惚,讓洛薇娜改變了原本二話不說,直接動用空間魔法把這人給趕出去的念頭。
絕對不是因為她看到那少年每次划動陣法的動作,都粗糙的令人火大。
這也很奇怪。
按理來說,她不該是這麼輕易就會生氣的人啊。
「你是誰?」
將心底的雜念給掃去,銀髮的少女居高臨下的站在天台。
她天藍色的瞳眸冷然的俯瞰少年。
平靜開口:「是那個『聯盟』派遣伱過來的嗎?」
「如果是想勸說我的協助,那你們還是不必白費力氣了,一千年前我就已經給出過回覆。」
「我會居住在白塔里研究課題,既不用擔心我會對他們不利,同時也不會去浪費時間協助他們。」
「所以——你無論怎麼說服我都是沒有用的,麻煩就此離開吧。」
軟糯的話音清冷的落下,充滿了一名久居高塔里的魔女,那種漫長歲月的沉澱與神秘感。
繚繞在塔身之外的星辰微微加速,就仿佛是對入侵者的威嚇。
任何一名契靈,都能夠察覺到陣法上繚繞的龐然以太。
再不離開必死無疑——意識將會給予身體警告,驅離任何心懷歹意之人,讓此地重新歸復千年來的靜謐。
然而。
聽聞到這個聲音之後。
那黑髮少年卻只是轉過身來,仰起頭看向高台上的銀髮少女,看起來似乎並沒有被嚇到的樣子。
「哦?竟然真的吵醒了。」
林玄在心底暗忖。
「能穿過星辰自帶的魔法抵消,只花費了五個多月的時間,看來我還是挺有天賦的嘛。」
與銀髮少女對視了一會之後,林玄想了想決定先做第一個嘗試。
他以手指勾勒出銀白的以太。
在空中繪製魔法陣。
「哪怕都聽到我這麼說,還是想要朝我發起攻勢嗎?」看到魔法陣的雛形,洛薇娜輕微的皺起眉頭。
「不自量力。」
符文是『水』、『清潔』,術式在一個節點以內,不是進攻型的魔法?
這是準備做什麼.
正當少女感到疑惑的時候,只見林玄空中變出了水球。
給自己洗了把臉,而且這水球還自帶清潔的效果。離開瞬間就會風乾,保證不會濕漉漉的影響到髮型。
在應用魔法這塊,林玄簡直是無師自通。
他現在多少也能理解到,為什麼掌握了魔法之源的洛薇娜,可以把自己養成廢人了——
有這麼方便的東西在,他自己都想開擺。
將感慨拋去。
洗去了臉上灰塵的林玄,再一次抬起頭看向天台上的銀髮少女。
他笑了笑的問道:「洛薇娜,你現在還記得我嗎?」
安靜的風聲吹過了星辰白塔。
絲綢般的銀白色髮絲,在洛薇娜黑紗的晚禮裙旁飄揚。她看向那名笑意從容的黑髮少年。
十幾秒,半餉,良久之後。
她不解的歪了歪頭:「抱歉,你是?」
「好痛,雖然說我本來就已經猜到了,但是實際聽到這句話,疼痛和失落感還是超乎預期。」
林玄輕嘆了一口氣的說道。
這確實在預料之內。
有一個心理學現象叫做『完形崩壞』,意思是一直持續盯著一個字,或是相同的字出現太多次。
大腦就會逐漸喪失對這個字的熟悉感,近而對這個字覺得陌生,聯想不到這個字代表的意義。
以他對這位魔法使小姐的理解.
她倘若真在此呆了幾千年,可能現在對她準備復活之人的定義。
已經成了「水25升,氧20千克,氨4千克,石灰1.5千克,磷800克,鹽分240克.」——這樣也不奇怪。
「你身邊沒有照片什麼的麼?」林玄最後一次試圖嘗試速通。
「聽說你失去了記憶,那就沒有譬如說,放在吊墜裡面放的影像,時不時就要打開回憶來確保記憶。」
「我不清楚你的意思。」外貌稚嫩的魔法使皺起了眉頭,平靜陳述:「但是人類的記憶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簡單的東西。」
「魔法是嚴謹,秩序,且奧秘非凡的存在。」
「如果讓感性影響了情緒,短時間的話還好但長期下來,它會影響到施法時的精確性,導致追逐『課題』的心思變得不純。」
「這樣的話,本來可以成功的課題也會失敗了既然你也是一名魔法使,這點基本的道理應該能明白吧?」
原來如此。
因為一直盯著照片會讓思念成疾,然後黑化發癲影響理智。
被急切影響的什麼也做不到,最後造成課題失敗。
所以乾脆把照片毀了,只專注去復活記錄下的靈魂數據,追求絕對的理性與客觀嗎?
嗯,很有魔女小姐一直以來追逐真理的嚴謹風格呢。
林玄表示理解的點了點頭。
他抬著視線。
看向表情平淡的站在天台上,晚禮裙穿反了到現在都忘了調回來,卻因為表現的太過理所當然而讓人很難出聲去提醒她的年幼的小魔女。
那麼,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
你準備復活的對象都活了,還直接跑到你的眼前。
你卻會因為失憶而認不出他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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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行的推一本朋友的幼苗新書環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