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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逝者,生者

2024-11-11 06:06:04 作者: 木屋城堡
  第269章 逝者,生者

  翌日一早。

  皇帝御案上便出現了丞相的『請諸侯入京疏』,由上而下吩咐的奏疏,自然審核批覆的很快。

  等消息一經傳出,長安達官顯貴們的視線,迅速從朝鮮戰事轉移到這一新事件。

  須知。

  上一次皇帝不按節點、心血來潮的搞祭祖,大漢一半的勛貴都被擼掉了爵位!整整一百多個列侯啊!

  而今,當似曾相識的場景重現,沒爵位的暗暗咋舌,有爵位的提心弔膽,生怕再來一次酎金奪爵。

  對於外界的揣測,皇帝沒有解釋什麼,似乎樂得看勛貴們緊張。

  酎金奪爵,以後或許還有、或許沒有,但像上次那般大規模的,真不會再有,否則就是動搖自己的根基了……

  此次祭祖。

  皇帝的目的不在整治、懲戒誰,而在威懾,以皇帝的豐功偉績,威服臣民,震懾諸侯王!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一次開疆擴土的軍事勝利之後,大祀緊隨而來,所能達到的威懾效果無疑是最佳的……

  作為被皇帝主要針對的對象,諸侯王們,按照大漢禮制,他們應該五年入京朝拜一次,前提是沒有特殊狀況。

  何為特殊狀況?

  比如——朕久不見叔伯兄弟,思念的緊。

  上次諸侯入京朝拜是在元鼎二年,據今還未到五年之期,只是皇帝說自己思念心切,臣子還能苛責不成?

  在當今天子面前,不能。

  儘管皇帝的由頭很虛假,儘管皇帝又不按套路出牌,丞相還是做了一回口舌,上了一道奏疏……

  「早在去年秋季時,陛下便想以舉行大祭的名義召諸王入京,只是中途出了岔子。」

  太子宮,甲觀殿內。

  昨日尚有些遺留要商討的舅甥三人,再次聚在一堂,聊到後續,便說到了皇帝祭祀宗廟一事。

  「去年陛下親征,匈奴左部稱臣,隨後又南下泰山封禪,以至於回京後已有盛世景象。」

  說到這兒,衛青停頓片刻,「若是陛下回京後,於元封元年正月召諸王入京,時機無疑比如今更佳。」

  有道理。

  把玩著棋子的劉據點點頭,年初時,自己皇帝老爹的政治熱度可比現在高得多。

  「那陛下為何拖到了今日?」棋局對面的霍去病挑眉問道,劉據同樣有此疑問,轉頭看向舅舅衛青。

  豈料衛青也正盯著劉據,大司馬大將軍一向沉穩的臉龐,罕見露出一絲無語的表情,仿佛在說:

  『你問我?』

  劉據起初還有些疑惑,可轉念一想,立刻意識到了影響自己皇帝老爹裝逼的岔子是什麼。

  這時,只聽衛青不咸不淡道:「若非齊地方士莫名其妙被雷劈死,擾了盛世景象,陛下何故拖延到今日?」

  是的。

  劉據弄出來的那道『第二次天打雷劈』,餘威之大,遠超他的預料!

  北巡、封禪後,皇帝本想好了要趁熱打鐵,讓叔伯兄弟們好好瞻仰瞻仰自己的豐功偉績。


  卻不料,天降雷霆,生生把自己塑造的盛世景象劈得岌岌可危,不僅如此,用句粗俗的比喻——

  還差點把皇帝嚇萎了!

  「好在董仲舒歪打正著,用一套天人感應的理論,讓陛下重拾信念,也算錯有錯招。」

  衛青這句話,如果再用一句粗俗的比喻,就是皇帝找到了一個邏輯自洽點——

  又雄起了!

  此刻殿內三人都清楚那『天降神雷』的內幕,所以衛青說完後,劉據摸了摸鼻子,頗有些尷尬。

  「年初陛下對匈奴、朝鮮用兵,也是想續上北巡、封禪的聲勢。」衛青轉而看向另一位外甥,點道:

  「當初朝鮮戰局不利,陛下讓你臨危受命,就是在確保不出差錯。」

  話至此處。

  衛青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你擅自斬殺荀彘,終歸有些不妥,好在趕上了恰當的時候,陛下不願生事端。」

  「這其間糾葛原由,伱得清楚。」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舅甥三人從昨日延續到今日的交談,衛青此刻的這句話,才是他真正要告訴霍去病的!

  當下太子宮裡的這番言語,其實與御史大夫卜式講的一般無二,都是同一番道理。

  區別只在於……

  一個是隔岸觀火,一個是指點迷津。

  霍去病臉色嚴肅,躬身朝衛青作揖一禮,並未說什麼,至於內心作何想法,便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旁聽的劉據也正色幾許,趁著擺弄棋子的空擋,主動岔開話題道:「父皇同意了老師的請奏,命諸王入京,卻沒有明確哪一日進行宗廟祭祀,舅舅可知曉?」

  衛青微微頷首。

  有些丞相、太子不清楚的事情,他這個臣子兼好友,倒是多多少少能從皇帝口中聽到些許風聲。

  「觀陛下的意思,應該是在建章宮完工之際。」

  嚴格意義上講,宏偉、龐大的宮殿也是一種向外展示自身強大,順便震懾外人的手段。

  很顯然。

  皇帝把自己身邊能算計的一切,全都算計了一遍。

  建章宮於去年夏季開始動工,期間徵用的民夫、刑徒,陸陸續續多達數十萬,工期緊、任務重,只能堆人數。

  時至今日,工程已經接近尾聲……

  未央宮西側。

  此處同樣是長安城的西側,以往用宮牆、城牆分割內外的區域,如今城牆之上,多了一條飛閣輦道。

  而城牆外,也有一座連綿的宮闕拔地而起,由空中輦道連通,從未央宮內部,可以直達城外建章宮。

  立於高處,尚能看到宮殿屋頂上光芒閃爍,這是陽光打在鎏金銅鳳上引起的。

  銅鳳高五尺,飾黃金,下有轉樞,可隨風轉動。

  又有璧門,高二十五丈,璧門兩側,起圓闕,亦高二十五丈,又築井幹樓,積木為樓,高五十丈……

  遠遠望去。

  只見其高、其廣、其恢宏雄偉。

  城垛旁,劉據默默注視著這片金碧輝煌的殿宇,良久無言,直到他抬了抬手,身後侍立的蔡成方才恭聲道:


  「建章宮已經大致修建完畢,唯有少量區域還需雕琢,幾座主殿業已完工,陛下前些日子尋了太卜令占卜,選了個吉日搬進去了。」

  「近期時常召大將軍、車騎將軍等人在建章宮晏飲。」

  聞言。

  劉據依舊沒有作聲。

  身旁的魏小公公瞧了眼太子神色,細聲細氣稟道:「奴婢聽聞,大將軍建議陛下跟自己一樣,也找博望苑的醫者養一養身子,陛下應了。」

  「最近宋邑、宋公,經常出入建章。」

  聽到這話,劉據終於有了反應,轉身朝城樓北側走去,邊走邊問道:「他給父皇診斷的如何?」    「此事……」

  小太監也不知是真不清楚,還是怕說錯話,斟酌著道:「奴婢對醫術知之不深,此事恐怕需要問問宋公。」

  「殿下,可要命人去請?」

  「不必了。」劉據頭也不回的道:「孤要去一趟上林苑,正好順路問問。」

  城南,博望苑。

  劉據抵達時,宋邑正在訓斥學生,自從唐安去世後,這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就一改常態。

  以往老頑童似的作弄、笑鬧消失不見,轉而變得沉穩、和藹,反倒有了名醫高人的風範。

  「見過殿下。」

  「宋公切莫多禮。」

  劉據在醫館外等了片刻,待宋邑教導完弟子,這才讓人請他出來一敘,寒暄幾句後,劉據問起了正題。

  「入宮診斷一事?」

  宋邑捋著鬍鬚,思索道:「老夫入宮期間,確實給陛下、大將軍……奧,大將軍身上陳年舊疾,殿下也清楚,早就療養妥當,我只是給他照常針灸而已。」

  「倒是其他幾位。」說著,宋邑臉色沉了幾分,「車騎將軍平時看著康健生猛,實則身體多有隱疾。」

  「老夫給他開了個方子,又輔以針灸調養。」

  劉據細細聽著,並無不耐煩的神色,聽到李廣身體抱恙,劉據心底微動,默默記下。

  這時。

  宋邑說到劉據最關心的那位,「至於陛下,身體確實有些小毛病,老夫診斷後,陛下還問我嚴不嚴重,呵呵。」

  老頭就像和後輩說閒話般,隨意笑道:「實際就是年齡大了,氣血衰敗的正常現象,養一養便好。」

  他說的很輕鬆。

  但這段話透露的信息,以及透露的對象,若是細想,沒有一個和『輕鬆』兩個字沾邊!

  詢問皇帝的身體狀況,發問的人,還是太子。

  意欲何為?

  一般人聽到此類事情時,都會有本能的反應,宋邑一個早年身為齊王侍醫的醫者,在宮廷里轉了大半輩子的醫者。

  能沒點反應?

  事實上,宋邑輕鬆隨意的作態,本就是最大的異常反應,只是恩義所在,讓他難得糊塗了而已……

  不過。

  劉據詢問自己皇帝老爹的身體狀況,倒也沒有什麼陰暗的思想,只是在儘量熟悉掌控局勢。

  上次封禪回京後,皇帝礙於種種原因,瞞住了自己的病情,結果就有人乘虛而入,整出了『三神山』的么蛾子。


  劉據可不希望再來一次。

  一次計劃之外的糾錯,往往會引出一連串意外,只許勝不許敗的戰局,還有遲來的『祭祖』就是明證……

  思緒飄飛間。

  劉據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以前他總是盲目的以為,皇帝老子壽命還長著,從宋邑口中得來的信息也印證了這點。

  可是……

  『現如今英年早逝的霍去病即將奔三,科舉制更是提前幾百年問世,熟知的歷史早已面目全非。』

  『這般狀況下,誰能確定原本長壽的人,還會繼續長壽?比如發生點什麼蝴蝶效應,小意外?』

  咳咳!

  念及此處,劉據趕忙收回思緒,太不吉利了。

  他正想著,卻聽身邊的宋邑又感慨道:「唉,都老了,陛下老了,大將軍老了,李廣將軍,更老。」

  劉據循聲轉頭望去,宋老頭一邊捶著腰,一邊苦笑道:「歲月不饒人吶。」

  老頭鬚髮皆白,臉上的皺紋宛如溝壑,劉據看了會兒,也聽出了他的話裡有話,懇切道:「宋公不妨直言。」

  「呵呵。」

  宋邑混濁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感慨,朝劉據拱了拱手,「臣自打西來,入了殿下宮中後,不敢說鞠躬精粹,也算小有苦勞。」

  「近些年培養的弟子不少,殿下給我這個老傢伙刊印的醫家典籍也不少,哎。」

  他笑了笑,「如今我也老了,不想落個跟唐老頭一樣的下場,時常想著,落葉歸根。」

  說到此處。

  宋邑整了整衣冠,雙手前伸,向劉據鄭重作揖一禮,緩緩道:「殿下,臣請歸鄉。」

  那一日,劉據將其扶起後,並沒有說挽留宋邑的話,而是向他再三感謝,有代表劉據自己的,也有代表大漢百姓的。

  秋日的一個清晨,兩輛牛車,幾名弟子,護送著宋邑一路東歸故土。

  他一路走、一路治病。

  後來劉據得到消息才知,宋邑趕回齊國、邁入臨淄城的一刻,方才永遠閉上了眼睛。

  事後,劉據替宋邑討了個追封,又給他的子孫謀了幾個差事,如是而已了……

  逝者已逝,生者還需繼續演繹。

  且說。

  入秋後,朝堂有兩件大事,一個,是對戰事的收尾,對匈奴的戰事、朝鮮的戰事。

  主要牽扯精力的是後者,在將軍功、撫恤、府庫核對完畢後,朝廷把目光聚焦到衛滿朝鮮的國土上。

  經公卿商議,天子拍板,分朝鮮國土為樂浪郡、真番郡、臨屯郡,以及玄菟郡,合稱為漢四郡。

  新擴國土中,一律派遣漢人擔任郡縣長官。

  與此同時。

  和當年吞下南越的步驟一樣,這一次朝廷未雨綢繆。

  先將當初『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那幾個俊傑,朝鮮降臣,派往了遼西、遼東附近坐鎮,以便隨時招安朝鮮的遺老遺少,防止叛亂產生。

  忙忙碌碌中,時間不知不覺間入了深秋,也就意味著,皇帝定下的祭祖時間,馬上就到了……

  ……

  長安城東,官道之上。

  這日兩路人馬不期而遇,是巧合嗎?也不是,因為那兩路人馬關係很近。

  「劉旦,拜見皇兄。」

  「呵呵,三弟切莫多禮,既然相遇,一同入京?」

  「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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