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上課

2024-08-10 16:04:30 作者: 木屋城堡
  第13章 上課

  未央宮北側,有樓閣。

  閣下砌石為渠,引流水經過,閣中是皇家藏書之所。

  此地名:石渠閣。

  樓閣內木架林立,其上擺滿了竹簡,宮人穿梭其間,查驗是否有蟲吃鼠咬,以作看護。

  此刻。

  閣外一侍郎扶刀護衛,只是眼圈好似微紅。

  閣內轉角安靜處,兩人相對而坐,氣氛卻十分融洽。

  或者說。

  從未見過面的兩個人,只是互道了姓名,你行了弟子禮,我回了臣子禮。

  再寒暄兩句。

  真真就是兩句,然後直入正題!

  「近期淮南王一案中,陛下所作所為,你怎麼看?」年過五旬的莊青翟這麼問道。

  呃……

  強相關的關係太強,以至於讓太子少傅直接省略無數廢話,一開口,就是敏感話題。

  劉據不太適應這類『自來熟』,斟酌了會兒,「回少傅,我認為父皇處置妥當。」

  這個回答,說了和沒說一樣。

  對面。

  莊青翟捋了捋鬍鬚,笑而不語。

  他看出了太子有所顧忌,有顧忌,便等於太子知道了其中端倪,為親者諱,在三緘其口。

  這點遮遮掩掩莊青翟不在乎,但太子這麼做,卻令他喜悅。

  只見太子少傅笑眯眯道:「年少聰慧,還知自藏鋒芒,不錯,著實不錯!」

  話音未落。

  劉據就是一怔,旋即尷尬掩嘴,「咳,少傅說什麼呢?」

  「呵呵,既然殿下不願說,臣替你說。」

  莊青翟敲了敲案幾,四周侍立的宮人聞聲後退數丈,此地再無六耳。

  他直視劉據,坦然言之。

  「今日第一課,不教經傳,不授大義,那是太傅的職責,臣第一天,只講一個字。」

  「刀!」

  聽到這話,劉據神情頓時肅穆。

  他猜到了少傅可能想說什麼,可心中實在疑慮,對方坦誠,劉據也不再扭捏,直言道:

  「敢問少傅,此為儲君特定課業?」

  「非也!」

  莊青翟搖頭不止,「經傳可以選定,權謀如何限定內容?我想到什麼,講什麼。」

  「……少傅既講謀略,第一日便說『刀』,是否過於急切?」劉據再問。

  「哈哈哈。」

  莊青翟扶手大笑,莞爾道:「伱是想問,臣和殿下還不熟,就說這些,莫不是失心瘋?」

  無需劉據回答,他便自問自答。

  「其一,熟不熟悉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後我們註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無需客套。」

  「其二。」

  莊青翟微頓片刻,看向劉據,意味深長道:「殿下很聰明,這點很關鍵!」

  「如果先前那個關於淮南王的問題,你回陛下宅心仁厚,或者陛下虛情假意。」


  「無論哪一個,我今天都不會再講刀。」

  因為前者。

  要麼是劉據太笨,看不出皇帝在玩白手套、假惺惺,要麼就是太裝,看出來了還恭維。

  而後者,鄙夷皇帝的做法。

  完全是太直、太蠢!

  反而,持中的論調,尺度剛剛好。

  莊青翟的話不言自明,今天一上來就講敏感話題,實乃劉據自己一手造就。

  弟子聰慧,老師就更進一步。

  大家雙向奔赴!

  明悟這點,劉據再不遲疑,拱手一揖。

  「請少傅指點!」

  皇家子弟早熟,莊青翟有所預料,可太子這般成熟,反應如此迅速,還是讓他微微吃驚。

  不過吃驚之後,便是欣慰。

  自古奪位之爭,從來都不是風平浪靜,而是血雨腥風!

  遇到一個聰明的學生,總比攤上一個蠢貨要強……

  壓下思緒,上課開始。

  莊青翟張口便問:「淮南王一案中,陛下只表態,不動手,何時表的態?誰動的手?」

  「廷尉張湯動的手,可表態…」劉據略微遲疑,「私下授意的?」

  「不!」

  莊青翟第一次出現了不滿。

  他也不繞彎子,沉聲道:「那日你在宮外遇刺,陛下的怒聲響徹未央宮,忘了?」

  「宮廷之中,戒嚴時密不透風,但平常,漏的跟個篩子似的!」

  「文武百官,誰不盯著點未央宮?我第二日就知道了陛下要把行刺之人全部砍了,全部!」

  聞言。

  劉據怔然,久久無語。

  莊青翟卻沒管他,繼續自顧自道:「陛下的意思早就傳達出去,執行的,有張湯,但又不止張湯!」

  「還有丞相?」劉據幽幽接道。

  「對!」莊青翟撫須頷首,此時他笑意又現。

  隨即話也更多,更直白了。

  「丞相平日裡都是一副老好人模樣,可他殺起人來,半點不見血,萬不可小覷!」

  「昔日主父偃觸怒諸侯,你猜是誰建言陛下殺之,平息眾怒?」

  「汲黯與丞相有怨,又數次頂撞陛下,恰巧京中多權貴,右內史管轄不力,屢遭構陷。」

  「你猜是誰推薦的汲黯接任?」

  「還有,膠西王嗜殺成性,已虐死數位朝廷派去的國相,以至於無人敢去膠西國赴任。」

  「你再猜猜。」

  「建言獨尊儒術的董仲舒,是怎麼從陛下近臣,淪落到下一位膠西國相的?」

  「須知一點。」

  「陛下施政、用人,向來都是披著儒家的皮,使法家的東西,董仲舒礙眼了!」

  言盡於此。

  莊青翟住了嘴,啄了口案上茶湯,獨留太子消化。

  他說了這麼多案例,皇帝『背後』的那個男人還能是誰?


  答案一早就點明了。

  丞相,公孫弘!

  呼!

  劉據長吐一口氣,看向莊青翟,澀聲道:「這麼說,父皇最利的那把刀,是丞相?」

  刀,殺人的刀!

  這把『刀』,並非金鐵之刃,也可以是人。

  劉據原以為,自己便宜老爹的那把刀,是一直衝鋒陷陣的張湯。

  沒曾想。

  裡頭還藏了個看似見風使舵,實則一直暗地裡推動的公孫弘?

  聞聽此言。

  莊青翟今日要講的課題,便兜兜轉轉,拉回來了。

  「淮南王謀逆,陛下肯定想殺,但自己不能動手,畢竟不好看,得臣子提。」

  「張湯是陛下的刀,丞相更是!」

  「兩人一唱一和、一明一暗,陛下便不費吹灰之力,除了心頭患,還得了好名聲……」

  說著。

  莊青翟臉上笑意更盛,赤裸裸道:「世間人多愚昧,哄過大多數便好。」

  「朝堂諸公不過數百位,看透了又如何?敢揭穿嗎?」

  「這是陽謀,無解。」

  今日課堂說了這麼多,太子少傅要交給太子的道理,這才宣之於口:

  「名聲一道,看不見摸不著,但經營的好了,能如公孫弘一般,大奸似忠,身居高位。」

  「也能如陛下一般,殺伐懲處,片葉不沾。」

  「而對儲君,名聲更為重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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