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之後的世界
「身著道袍的人，在雲層之中長身而立，
他說，當有大雨，
伴隨著語落，山間，雲海翻騰扶搖而上，不落，
雲在天際，與山相接。山是綠色的，而天空一片陰暗。
整個雲層撕裂開來，
傾盆大雨，從天穹墜落，
隨後的畫面，山上，四周圍，漫無邊際沸騰的人群……
千萬人，淋著雨，山呼海嘯。」
畫面在迷迷糊糊中，又從頭重複了一遍……
「卓瑪，還不起床，要出去了。」
這次，小卓瑪沒有看到最後，因為這次，她被母親旦增玉珍給喊了起來，
嚇得一個激靈，整個身體顫動一下，卓瑪在床上睜開眼睛。
額頭和後背感覺都有些沁涼，她以為自己被羊毛毯捂出汗了，抬手去摸，可惜並沒有，只是身體感覺有些僵硬。
鼻子裡嗅著熟悉的糌粑團的味道，卓瑪緩緩睜開眼睛……
不是那個她所期待的世界，
眼前依然是她熟悉的家，熟悉的帳篷，床尾正對著的是幾張喇嘛教神像和政府所贈畫報，門楣的上方放置的那隻氂牛角，
灶爐正冒著煙火，上面的酥油茶滾滾，發出許多綿密的泡沫，
此時時間，已經是12月13日。距離龍虎山那一場綿泊大雨，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
麻利的下床，穿好衣服，極為珍惜的用舀出一杯水擦拭了下被終日風霜下紅撲撲的小臉，小卓瑪剛想去拿煮好的糌粑團，便被母親旦增玉珍打了一下手，
「先給尊敬的客人送一份過去。」
「不要，他自己不會起來吃嗎！」
卓瑪想要抗拒，但還是被母親塞了一個餐盒趕了出來，
「人家是客人，總沒有我們自己吃完再給客人送食物的道理。」
一出帳篷，似刀的風雪迎面而來，讓小卓瑪冷不丁的打了一個寒顫。
帳篷入口處貼有經文，還有印有經義的「嘛呢旗」插於門前，隨風飄揚。
這是十二月，是藏北區域最冷，風雪最大的時節，
小卓瑪圓圓的臉蛋眯著眼睛，遠處的岡仁波齊神山已經全被冰雪覆蓋，天空之中愁雲密布，冷風呼嘯不見一點陽光，
從小卓瑪的視角看去，岡仁波齊山峰頂南面有垂直而下的巨大冰槽，與橫向的岩層組成了佛教中的「卍」字紋圖案，
藏語中「岡」意為雪、雪山，岡仁波齊的藏語意為「寶貝雪山」，在整個雪區人心目中有極其特殊的崇高地位，如同上師活佛一樣。
小卓瑪立在風雪中，虔誠的向著神山禱告，
「願草原上的風雪可以早日過去，願阿姆阿爸身體吉祥如意。」
祈禱過後，小卓瑪小小的臉上哀嘆一聲，「要是上師真君可以到藏北來就好了。」
就像是龍虎山上一樣，若是上師可以在這草原上改變天氣，就不用忍受這種壞天氣了，
一邊嘀咕，小卓瑪一邊冒著滾滾風雪，朝著一處帳篷走去，
一片灰白帶著些綠色的草原上，卓瑪將衣服裹得很緊，呼吸之間口鼻處全是白霧，
她要去給那個奇怪的客人送餐，
一個她在山上撿回來的奇怪客人，
原本這只是一個『流浪漢』，迷路的『可憐人』，可是在這個『流浪漢』遞給母親一小沓鈔票後，這個『流浪漢』搖身一變成為了卓瑪家最珍貴的客人，
不僅受到了極高待遇，還把原本屬於自己的帳篷和肉乾搶了去！
那可是為數不多的氂牛肉乾，極為珍稀，自己都沒吃過幾塊，
小卓瑪銀牙緊咬，顯然有些氣憤，
兩間帳篷為了照顧牛羊，牧羊藏民之間要相互照應，所以離得不是很遠，
進入客人的帳篷，帳篷裡面的柴火牛糞還在燃燒，被子迭的整整齊齊，卻沒有見到那位奇怪的客人，
「走了？」
小卓瑪嘀咕一聲，剛想驚喜，卻又看見床邊那位客人的行李，臉又耷拉了下來，
走出帳篷，懷揣著糌粑團還有酥油茶仍舊帶著溫熱，但和出來時熱氣已經消散很多
一行已經被冰雪覆蓋的極其細微的腳印一直從帳篷門口延伸到草原的深處，
「真是的，這種天氣不在帳篷裡面休息，亂跑出去不怕又迷路嗎？」
跺了跺腳，小卓瑪思忖很久，還是復又戴上帽子，沿著腳印開始尋找，
風雪很大，滿空暗雲低壓，氣象愁慘，天地之間一條線，隔絕了灰綠，
他猜到了那個奇怪的客人是去什麼地方了，
一路往上，此時的草原極其空曠寂寥，只有三三兩兩的帳篷還在冒著炊煙，
追尋著腳印走了十幾分鐘，小卓瑪抬起頭，遠方是一處立在小山坡上經幡，
印有佛陀教言和鳥獸圖案的藍白紅綠黃五色方塊布一塊緊接一塊地縫在長繩上，懸掛在兩個山頭之間，這種經幡常見於人煙稀少的高山上。
那也是外地遊客特別喜歡去的地方，拍照打卡等等，
果然，五顏六色的布條之下，小卓瑪看見了一個人影，
他似乎在思考，靜默的矗立在經幡之下，似乎綿延幾千里的草原山巒之間，只有他一個人，孤獨寂寥
費了好大勁，小卓瑪才爬上了山，到了經幡之下，
「你是叫小卓瑪是嗎？」
在風雪中站立的客人似是看到了正在喘著粗氣的小卓瑪，笑著問道，
「你來找我幹什麼？」
「扎西得勒，這是我阿媽讓你給我給你送來的早餐！」
小卓瑪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掏出包裝好的糌粑團還有酥油茶，
小卓瑪一路將這些保護的很好，此時還留有一絲熱氣，
客人是個極年輕的漢族青年，皮膚和小卓瑪種種在雪區風雪中長成的紅色麵皮很不相同，白皙的讓卓瑪羨慕。
看見了小卓瑪高高舉起的餐盒，年輕客人笑了笑：「你走這麼遠，就是為了給我送早餐嗎？」
小卓瑪點點頭：「是我阿媽讓我給你送的！」
說著，小卓瑪聞著糌粑團的香氣，喉嚨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
這點細節自然也被客人注意到了，
「我不餓，你吃吧。」
年輕的客人笑了笑，轉身繼續望著經幡下的草原高山，
「那不行……你不是擔心我們的食物不健康吧？我陪你一起吃就是了。」
小卓瑪耍了個心眼，這樣阿媽就不能說她了，
客人沒有拒絕，小卓瑪噔噔噔的跑到他的身邊，滿心歡喜的打開餐盒，
糌粑團是將青稞（屬大麥類，有白色、紫黑色二種）曬乾炒熟、磨細製成的炒麵，小卓瑪拿出懷揣的木碗，把糌粑倒進「唐古」里，再加入酥油茶，熟練的一手抓住袋子的口，一手隔袋抓捏，一會兒，噴香的糌粑便可入口。
小卓瑪食用糌粑時還喜歡加些白糖和奶渣，這樣可以增添美味，增加食慾感，
「阿哥，你要加些什麼？」
「……給我加些豬油渣吧，」
「行！」
眼看小卓瑪如此，客人不好再拒絕，在經幡的台子上俯身坐下，和卓瑪在經幡下坐成一排，
兩個人一起吃東西，便會很自然的聊一些東西，
「道盟」「靈氣復甦」「真人」「先天」
一些原本很中二很奇怪的字眼在小卓瑪的口中如數家珍，無比自然，
聊了很久，小卓瑪帶的糌粑慢慢減半，
「他們都在說道盟裡面齊會長最強，可我明明感覺吳蓬道長最強好不好，會霹雷，還那麼年輕那麼帥，」
「上個月，聽說五台山又突破了一個先天，之前還來過我們藏北寺廟呢！」
「哎，好像再過幾個月道院就要招生了，我們雪區的道院在LS那邊，離我們這裡好幾千里。」
客人回應的不多，基本都是小卓瑪在說，
說著說著，小卓瑪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連問道：「你皮膚這麼白，是不是從蜀川江西那邊來的？」
年輕人點了點頭，
小卓瑪眼前一亮：「那你有沒有見到過李真君，或者吳蓬道長他們？」
可是剛剛說完，小卓瑪就後悔了，
這麼一個看著弱不禁風的年輕人，還能在山裡面迷路，身邊連朋友都沒有，估計在外面混的不怎麼樣，怎麼可能見過那種人物，
出乎意料的是這個奇怪的客人竟然點了點頭，
「見過」
頓了一會，他又補充道：「不止一次，」
這下小卓瑪有點震驚了，隨即又有點懷疑：「扎西得勒，真的嗎？你在哪見的？」
「龍虎山，青城山。」
「那你見過李真君嗎？聽說現在北邊還有南邊幾個省好多人都在找他，都快找瘋了！」
年輕人只是笑笑，並不回答，
這番姿態落於小卓瑪眼中卻是這個奇怪的客人剛剛只是在撒謊，皺了皺眉頭，思索片刻後從一個翻蓋的老式手機中翻出一張照片給他看，
「你認得這個人是誰嗎？」
年輕人奇怪的瞅了一眼，搖搖頭：「不認識。」
小卓瑪跳了起來：「好嘛，我就知道你是在騙人！還說你見過李真君，照片都認不出來！」
「怎麼可能？」
這下客人卻是有點驚訝，又將手機拿過去仔細端詳。
視線快速轉過，再轉回。
猛然看著某處定住……
照片裡，一棟約莫五六層的小樓，出現在照片正中央里，這放在藏北來說，得算是大廈了。
這本身並沒有什麼，他曾見過很多大樓，令他整個人定在這的，是那棟小樓的牆壁——
整一面牆壁。
那面牆壁從屋頂而下，鋪展著一幅巨大的畫像。
畫像上的人長身而立，手掐指訣，面色堅毅悲憫。
照片的周圍，是騰起的雲霧，猙獰的大蛇
他穿著一身道袍，飄逸的衣服。他的肩後背著一柄猙獰，冒藍光的劍器還有一個大放光明的月輪。
如果這樣還不夠表明身份的話，畫像的右側還有一排字：
【來吧，加入我們，與李真君一同求仙問道。】
這竟然是雪區道院的招生宣傳畫報！
奇怪的客人有點懵逼，
他不記得自己曾經做過這樣的打扮，有過這樣的眼神狀態，甚至畫像上的人在身材和樣貌上，與他的自我印象，還都存在一些細微差別。
彷佛那不是他，而是某個樣貌相似的人。
「你在哪拍的？」
「就縣城啊！」看著客人面上這種表情，小卓瑪的面上愈加狐疑，
「太假了。」
「什麼太假了？」
「這張照片P的太假了。」年輕人嘆了一口氣：「怎麼連雙眼皮都給我整出來了，還有這個美白磨皮瘦臉，還有身高……而且他們不怕被告盜用肖像權嗎？」
「你胡說，這明明就是李真君！」
小卓瑪有些急了，這傢伙竟然當著自己的面編排自己的偶像，
客人自然沒有騙他，
因為李真君不可能認不出李真君，
李陽笑了笑：「或許真正的李真君，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完美！」
「那人家至少不會你能在山裡面迷路啊！我在岡仁波齊山把你挖出來的時候，雪都蓋老厚了！」
聽到這，李陽有些啞然，笑道：「我說過了，我不是迷路，而是一路走來旅行。」
「我沿著長江一路北上，去尋找它的源頭，溯源到唐古拉山脈主峰格拉丹東大冰峰，還去了可可西里山黑脊山南麓，後面進到青藏高原，越過唐古拉山脈，從雅魯藏布江沿流而上，走了幾個月……」
「不對啊，那我怎麼是在岡仁波齊山把你挖出來的？」
小卓瑪一臉狐疑，又想起了那天的場景，
那天風雪尤其大，岡仁波齊山上愁雲黯淡，幾乎讓人睜不開眼睛，每一步下去積雪都能沒到膝蓋，
沒有人煙，沒有生物的氣息，整個山上風雪茫茫，一片混白，
然後小卓瑪撿到了他，在冰雪之下，渾身沒有一點體溫氣息，從雪裡千辛萬苦才挖了出來，
用氂牛帶回帳篷，都以為是個死人了，燒了好幾壺熱水都沒辦法讓關節疏鬆，誰想到第二天突然活了過來，
李陽一臉黑線：「我是從拉薩布達拉宮一路西進，到了你們這個地方，正在雪裡打坐，誰想到你把我挖了回來。」
「怎麼可能！這個天氣，LS離我們可是幾天的車程，就是最有經驗的牧民也沒辦法走通的！」
「我不是牧民。」
「你是修道者？」
「算是。」
「你是什麼境界？」
李陽不答。
「引氣，啟靈，先天？」
眼看李陽還是搖頭，小卓瑪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臉不可思議，有些手足無措：「難不成你是種道？」
「不是。」
得，現在小卓瑪可以確定這個傢伙絕對是一個騙子了，功課都沒做好，連修行境界都不知道，一味搖頭，
「那你來這裡幹什麼？還不自量力的去爬岡仁波齊山。」
李陽頓了頓，眼神飄忽，復又起身望著遠處拔地而起神山，
那裡現在一片茫茫積雪，
「你知道岡仁波齊山上，有一個叫做『香巴拉』的地方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