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此後長相聚,今朝小會幽歡!
答案毫無疑問。
漫步繼續。
林蔭小道外本是一片不算繁華的社區。
但現在全球各地五湖四海的人們,每分每秒都在不斷朝新加坡匯聚,這裡已經嘈雜擁擠到了一種令人髮指的程度。
或可稱作……蟻穴。
這個世界有且只有一個蟻后,人心中的欲望,他們遵循著那自己根本看不清晰的念想,終日徒勞徘徊,隨波逐流。
流螢。
因著螢生上午的表現,這個名字現在可謂是全球知名,他那張驚心動魄的臉,更是被無數人牢牢記憶於心。
這樣的人行走於街頭,怎麼可能不被人注視,乃至請求合照呢?
哪怕在半個小時前,他們身邊有鈴木家的保鏢時,這種情況也不例外。
一般人也就罷了,無需理會。
但有些人的權勢連鈴木財團也無法忽視,螢生那時與他們暫時作為一個整體,也不得不停下數次,對攔路之人露出禮貌微笑。
眼下鈴木夫婦早已離去,螢生和小蘭牽手行於鬧市中,豈非更會被圍的水泄不通?
螢生現在說起來算是有些名頭。
但有他那一番「歡迎指名」的炸裂發言後,他這名頭說是艷名都不為過,哪裡會讓人生出什麼敬畏之心,頂多是更增肖想。
一個人看了過來。
更多的人看了過來。
小蘭的身體略微有些僵硬。
就算她早已做好了被圍觀的心理準備,但當無數雙眼睛都直勾勾地看過來時,她還是會不由生出一種「自己是異類」的感覺。
心外無物,這實在是很難做到。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那些人下一秒就移開了視線,原本遛彎兒的繼續遛彎兒,原本打撲克的繼續打撲克,原本揍人的繼續揍人。
好似無事發生。
小蘭愣了兩秒,搖頭失笑,「看來我有些自我意識過剩了呢,不過螢的魅力明明超強的吧,難道是我在一邊拉低了平均值?」
螢生笑了笑,「我也只是一個凡夫罷了,之前的那些人……嗯,說不定其實是衝著小泉同學來的。」
實則不然。
這是螢生關於【點化·虛妄】所開發出的新用途。
愛意達到60點,獲得新技能,這邊和殺意一樣,獲得的同樣也是點化。
自此之後,【虛妄】便不止可用於自身,也可以施加給別的物體上。
眾生。
萬物。
一切。
人類眼中所見的世界並非是真實存在的,僅僅只是囿於人類的低級感知,由自己的認知模式、思維想像拼湊而成。
每個人所感受的世界都與他人不同,這只是一種幻覺,是……
某種更加切實存在的永恆、宇宙本真之物的投影。
螢生在獲得殺意側【點化】之時,便明白了這個道理,經過不斷開發,已經能觸及到【細胞加速生長】這種……
近乎於概念之物。
那麼,其他的概念呢?
人類從出生那一刻起,就在被無數依循著社會普世性原則的幻覺所填充,被基因里的延續本能和社會性所隱形地馴化。
如果將一名剛出生的嬰兒視作一張純粹的白紙,一個乾癟的氣球。
那在他逐漸成長的過程中,填充他血肉和思想的,到底是何物?
如果【點化】能夠觸及這方面,是否能輕易控制一個人的三觀?
甚至於,否定他作為「人類」的概念?
畢竟所謂「人類」,亦是後天認知。
通過對琴酒這樣一個特例所開展的實驗,螢生對能力開發有了許多新的思路。
雖然大部分都只存在於設想中,但在一些基礎概念上,已經稍微有了點頭緒。
比如美醜。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自身容貌原因以及生活經歷,螢生對這方面的體悟要比其他概念更加切實一些。
尤其是在體育場後台遇到小泉紅子後,似乎是由於他遇到了一種……美貌的極致,掙脫出來後反而觀萬物外相都平等了。
就像是賢者時間。
秉承這樣的心念,以【點化】去觸及自己,乃至那冥冥之中的「美醜概念」,螢生的外貌頃刻間便跌落了神壇。
並非是他的外貌出現了什麼改變,而是在其他人眼中,忽然有了一種平平無奇的感覺。
什麼嘛。
原來流螢也只是這樣,一個普通人罷了。
說起來有些複雜,落到實處就只是……存在感降低之術!
就和滑頭鬼一樣。
「嗯……」
小蘭總覺得哪裡有問題,但螢生沒有易容,周遭的人也會避讓他們,分明行動如常,她又實在是想不出到底有哪裡不對。
索性不去深究,問道:「螢是什麼時候進行偷梁換柱的呢?明明一直都和我們在一起。」
「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那還是別說了,不,這就相當於說了吧。」小蘭嘆了口氣,「是青柳同學吧,她一直都在暗處。警方和酒廠一直認為雪松同學是螢你的影子,但實際上是另一個人呢。」
「清子她啊……」
螢生沉默了半晌,搖了搖頭,「她是一個很奇怪的傢伙,我有時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單純還是複雜,總之,已經結束了。」
「誒?」
小蘭詫異道:「她總不可能真的死了吧?還是說你們因為之前的事鬧矛盾了?最近好久都沒有聽到她的消息。」
「應該不止是她吧,其他人不也是?」
「對,還有花影小姐,以及其他不知道誰……抱歉,螢,是我太自私了。」
螢生笑了笑,「你要是也算自私,這世界上就沒有大度的人了,而且她們就這樣永遠不再出現,對她們絕對算是一個好結局。」
小蘭眼神頗有些糾結,「可這樣的話,螢你賴以生存的愛意怎麼辦?」
「現在有琴酒作為大戶,很長時間內都不需要考慮那個,至於他病好了之後……」螢生輕笑了聲,「我如果能單純從精神干預方面做到那一步,就再也不會為愛意發愁了。」
雖然他本身也沒有怎麼發愁過。
小蘭想到上周相田雅世說的話,輕聲問:「是那個時候,螢就已經將自己的精神完全調和了嗎?」
螢生點頭,「可以這麼說。」
但更準確的說法是,如果能做到那一步,螢生就相當於完全洞悉了人類精神的奧秘,可以做到他所設想的那些事情了。
操縱人類意識、三觀、人格……
近乎於神明!
當然,螢生覺得難度頗大,甚至於幾乎沒可能做到。
因為他現在只是一個人類,是一個各方面都只能算是半吊子的高中生,不是什麼黑格爾、康德、榮格之類的該死的哲學家!
小蘭心裡忽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毫無疑問,能夠接受和發自內心的百分百認同,從來就是兩回事。
她畢竟只是一位十七歲的少女。
小蘭的笑容都更加明媚了幾分,比熱帶的陽光還要耀目怡人,讓螢生看得入神的同時,不由也給她加了一個存在感降低的Buff。
周圍人都再次看過來了呢。
不是因為流螢,而是因她。
「現在,我百分之三百地確定了一件事。」螢生忽然說。
「什麼?」小蘭眨了眨眼睛。
「小泉紅子眼光有問題。」
螢生之前自然不會將小泉紅子的無禮言辭告訴小蘭,不過小蘭聽到他這話,自然也很快理解了過來,微微嘟起小嘴。
「現在才確認嗎?真是讓人傷心。」
「之前是百分之兩百的確認,我保證,從來沒有一點遲疑。」螢生牽起小蘭的手,在她手背上輕吻了一下,柔聲道,「我忽然發現,有一些多此一舉的事情,我本不該做的。」
「你的確變得更加成熟,更加光彩動人,但我好像……破壞了你的那一份純粹。」
「不過我要是不做那些事情,又只是將你當做一個戰鬥力工具人了,與我本心不符,那絕不是我對你的期待。」
「怎麼說呢,人心還真是蠻複雜的。」
「我並不會後悔,那是無用的情緒。」
「但很抱歉,這段時間內讓你不得開心顏,我會認真做出改變的。」
新加坡國家體育場的銀色穹頂已經在樹蔭後冒了出來,螢生忽然有一種衝動,要不下午不去主持武道會了,小蘭也別去觀賽了。
直接去約會吧!
去海濱,去沙灘,去潛水,去漂流,去電影院,乃至直接去酒店!
總之哪裡都可以,只要和小蘭一起!
小蘭似乎從螢生變得灼熱的視線中體會到了他的想法,雙頰浮現紅暈,正要說些什麼,卻又見螢生眼神迅速平靜下來,而後一縷清風拂過,化作一以貫之的柔和。
小蘭忍不住嘆了口氣。
「我才想要說,你根本不需要吃那塊巧克力,結果又冷靜下來了。真是的,情緒穩定本來是一個褒義詞來著,但在螢你這裡,我真希望你有時能夠衝動些。」
螢生笑了笑,「抱歉,但我們時間還有很多,倒是不急於這一時……」
「打住。」
小蘭白了他一眼,「聽起來像是在立Flag,而且容我說一句很糟糕的話,我以前也認為自己和工藤還有很多的時間。」
螢生:「……」
小蘭搖了搖頭,牽著螢生的手繼續向體育場而去,時間已經快到了。
「不過武道會、魔法,這些事干係重大,不管你有什麼想法,的確也不可能就這樣放著不管。但我還是覺得,你現在的表現非常正常,真的沒有必要吃那塊魔法巧克力。」
「我有足夠的把握,而且……」
螢生頓了下,「其實不止是這件事,切身體悟魔法對心靈的扭曲,對我完善自己的……自我,也有很大的幫助。」
對愛意沒有足夠深刻體悟,這一側的能力怎麼能夠得到更好的開發呢?
他心裡的華庭內景,又怎麼能夠有顯化到外界的可能呢?
他和小蘭之間的感情,又如何毫無遲疑的確定呢?
而且,有天樞的絕對理性在,有【虛妄】對自己催眠在,有眾多【陰藏】種子在,有與自身聯繫異常緊密的青柳千素在。
螢生對自己抵禦魔法真的很有信心。
小蘭挑了下眉,「該不會就是你之前對琴酒說的那個吧,菩薩果位?」
「額……近似。」
螢生見小蘭眼睛眯起,連忙補充道:「你知道的,我信仰玄天的嘛,怎麼可能去當和尚。而且日本那邊的和尚戒律寬泛的很,吃肉結婚都可以。總之,我這個人名利心重的很,絕對不可能出世!」
小蘭呵呵冷笑,「按你的說法,你分明就是在追求一種極高的心靈境界。你之前就可以輕易達到『今日吾喪我』的狀態,繼續修行下去,說不定哪一天就成佛了。」
而佛,可是摒棄了七情六慾的!
螢生大搖其頭,「所以我才說近似呀,我求的可不是那種東西,你將它理解為……最完美的人就行。就和尼采所言的超人一樣,不由外部權威或社會規範所定義,而是通過自我超越和自我創造來實現個人價值。」
「可是……」
小蘭遲疑道:「你現在不就是了?」
螢生嘆息道:「實際上,我現在依舊處在過往的藩籬內,並沒有實現自我超越。」
小蘭總算完全明白了螢生的想法,「你想要超越天樞的意識?」
「對,雖然我自己就是天樞。」
螢生很想說的更多,不過止住了。
青柳千素所言,螢生走在成神的道路上,其實也就是指的這一過程。
見小蘭一臉大受震撼的樣子,螢生忍不住又是失笑。
「這種事現在是正在進行時,十年後、一百年後,依舊可能是正在進行時,你將它當做我吹牛都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小蘭略感茫然地點頭,「我不是也該去學習一下心理學,還有宗教?」
「完全不用,現在的你就是最棒的。」
「誒……可是按照螢剛剛的說法,我最開始那種單純的模樣,才是你最喜歡的吧。」
螢生搖頭,「也不能完全那樣說,你現在能夠更好地主宰自己的人生,我很開心。而且你在這改變過程中所逸散出的光芒,也切實影響到了我。」
小蘭輕哼了一聲,「所以你最開始喜歡上我,是因為壞蛋都喜歡傻白甜?好老套的劇情。」
「你要這樣說,我還覺得是命中注定呢,不然當時來敲我家門的為什麼不是其他人?」
「所以這種事情根本沒有必要細究嘛,緣分,僅此而已就足夠了。」小蘭說。
「沒錯。」
「所以小泉同學的巧克力呢?」
「……」
螢生覺得小蘭有些太糾結於這個了,不過一想到這是出於對自己的關心,心情倒也還不錯。
「在小泉同學從江古田高中畢業前,我絕對不會主動去吃它,她所見的那幅畫面到底會如何實現,就看命運的安排吧。」
他再次點出了最關鍵的一點,按照占卜來看,那東西大概不是他自己不想吃就能不吃的。
小蘭這下反倒又有些擔心。
「要是出現誤食那一類的意外,你能夠隨時做好準備嗎?要是不行的話,做好各種準備後,至少時間點由我們自己控制吧。」
「我一開始就給自己施加了暗示,絕對可以。我實話告訴你吧,蘭,當我發現小泉紅子擁有魅惑能力時,我就給自己設置下了一個心錨,原理我記得之前給你說過。」
小蘭回憶了一下。
「你以前說過,酒廠可能利用工藤小時候的那段痛苦記憶,給他設置意識錨。它就和緊箍咒一樣,只需要一個提示詞,就能讓他重新體會到當時那種巨大的痛苦。」
「沒錯,但心錨的確立並不局限於痛苦記憶,只要意識波動達到一定程度,理論上來講都可以。」螢生眼露笑意,「猜猜看,我之前確立心錨的那幅畫面是什麼?」
小蘭臉頰有些發紅,視線游離。
「你都這樣問了,肯定是我吧,什麼時候……難道是在學校校門口,我邀請你加入社團的時候?」
「不,還要更加前面一些。」
「誒?」
小蘭唇角勾起一抹「我看破你了」的得意,「某人不是說,那時候只覺得我很礙眼,希望我離你遠一些嗎?」
螢生忍不住在她額頭上戳了戳,「你這傢伙當時要是真的聽話,那我說的就是實話了,誰讓你是位Blingbling發光的天使呢。」
「哼哼,所以到底是什麼時候呢?」
「大抵算是很早吧……」
那每個人一生中僅有一次的一見鍾情時刻,於螢生這裡,到底是何時呢?
……
……
三十九天前,螢生降臨此世的第二天。
將家裡的一切痕跡都清理乾淨後,螢生開始從網絡上了解這個世界的信息。
想要探知世界的全貌,很困難,哪怕一個身居高位的百歲老人,也不敢保證自己知曉世界到底是何模樣。
但想要搭建一個對世界認知的大體框架,那又太簡單了。
這個社會具有極大的包容性,哪怕你支持地平論,自認是從南極冰牆外跑進來的阿爾戈斯人,也可以很好的生活下去。
一個狂人罷了,大家一天天都有自己的生活要過,誰管你呀。
所以,在很快了解了這個世界的表象後,螢生忽然陷入了一種無事可做的境地。
剩餘壽命。
這把達摩克里斯之劍高懸於頭頂,螢生為了活下去,當然要想辦法去追尋愛意與殺意。
但老實說,他對這方面嚴重缺乏實感,頗有些動力不足。
死亡這種事……
也就那樣吧。
為什麼要恐懼呢?
眼睛有些酸澀,意識頗顯昏沉,天樞的理性立刻給出反饋,他現在的這些消極想法與缺乏睡眠有很大關聯。
螢生打了個哈欠,打算上床睡覺。
這具身體不夠強壯,精力不足,連續兩天兩夜沒休息,昨天又在歌舞伎町消耗太大,也是該好好睡一覺了。
正此時,門鈴響了。
螢生連問一下是誰、猜一下是誰都懶得,徑直走過去耷拉著眼皮拉開了門。
伊安公寓走廊外圍是一整排寬大的落地窗,採光頗佳,此時清晨的陽光正自窗外透入,照亮開啟的門扉。
更照亮了一個人。
很難用語言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尤其是當那個人向自己伸出手時,螢生甚至感受到了某種靈魂的觸動,乃至是命運的感召。
「走吧,水月同學,去上學了。」
她笑著,是春日的微風拂過萬千青山,與貫穿厚重鉛灰陰霾的朝霞一起,在某處漆黑深邃的寒潭中,泛起一絲漣漪。
疲憊、空虛、無聊、喪失……
大抵是無數種複雜的成因混合在一起,而當這一刻,在他於此世所見第一縷陽光的催化下,誕生了一種奇妙的化合反應。
貌似並沒有什麼真切的改變,他只是禮貌與第一次見面的小蘭問好,讓她進入客廳,為她倒茶。
而心裡,螢生卻忽然生出了一個念頭。
去上學吧。
……
……
對於他們間的第一次相遇,小蘭反倒是沒有太多感觸。
因為在她眼中那不是第一次來著。
後面就算知道了「螢生於那時誕生了新人格」這件事,當時的感受已成過往,自然不會再有所改變。
而且螢生那天雖然去上了學,但直接在座位上睡到下午放學時都沒醒。
小蘭對他的想法有且只有一個,無奈。
繼而就是擔心。
小蘭敏銳發現了螢生腕上的傷口,以為他是自殺未遂。
但實際上,螢生當時身上到處都是傷口來著,是原主父母給他留下的小禮物。
名為:
家的味道。
總之,事情一來二去,他們兩人的關係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螢生略去大部分前因,只是和小蘭說了當時的畫面。
他看著小蘭的眼睛,「這就是我的心錨,這幅畫面我將永生銘記。哪怕我被小泉紅子的魔法扭曲了心靈,只要看到我提前留下的標記物,看到小蘭你,我就會想起那幅畫面,乃至於意識都會回歸那一刻。
絕對的澄澈,世界裡只有你一人。」
小蘭已經完全怔住了。
心底升騰起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而後又從脊椎緩緩擴散至全身,讓她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極致的如夢幻般的游離中。
眷戀雨潤雲溫,苦驚風吹散……
當意識稍稍回攏,老實說,小蘭也忽然不想去體育場了。
她現在只想和螢生一起去一個地方。
酒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