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大夢一場
「要不您兩位在天上合計合計,晚輩再走一段路,瞧一瞧再說。」
顏歡將靈旗收好,走到山的最高處,在懸崖邊坐下,就這樣托著腮,吹著山風,看腳下雄偉壯闊的畫卷。
夜幕撥開的幕簾當中,那些光河還歷歷在目。
如果這些是仙,那成仙當真是無比爛漫之事,倘若有一天,在前人引領之下,自己有望踏步仙途,那看待這繁華世間,又該是一副怎樣的光景。
日又西移,西側夕陽如血,紅霞漫天。
老王總歸心有掛念之事,但也不好打擾坐於懸崖邊緣的顏歡,下山轉了幾圈,此處依舊沒有出路。
但令他欣喜的是,魁兒爺貌似登不了山頂,無論他用六爻金錢課投擲出什麼樣的卦象,都會迷失在此處的一片層巒迭嶂之中。
「嘿,難得的清淨!」
王也躺於一處怪奇柏樹的粗壯枝幹,怡然自得。
想起了武當山的清幽日子,只是無人在旁邊叨擾,山中蟬鳴鳥語,對他來講,還是太過寂靜了。
陳金魁氣喘吁吁地跑到了山腳,望著不遠處的道人,明明近在眼前,但復行一步,便會霧氣瀰漫,惶惶不知前路。
可怪異的是,每每回頭,出山的路就會清晰浮現。
「王大師,這也是『風后奇門』的手段嗎?為何我什麼門道都看不出來!」
陳金魁聚炁大喊,生怕王也聽不見。
「魁兒爺,您還是請回吧!」
「此處天地好像不太待見你啊···」王也咬了一口蘋果,看陳金魁元氣滿滿的樣子,懸著的心放下了。
要是那一口陰火將術字門的門長給燒死了,背後估計還會再生事端。
「我無所謂的,只要王大師您待見我就成了!」
「要不您行行好,就收了我吧!」
王也搖搖頭,「一個個的,怎麼都不聽勸啊!」
言盡於此,依舊冥頑不靈,痴人一個。
王也起身一跳,揮動雙臂扇了幾下,沒等身體騰空,腳下的踏空感傳來,他猛地摔砸進了樹底的灌木叢中。
還是不太熟練,無法做到心隨意動···
翌日,周圍起了晨霧,但不知為何都落在了顏歡腳下,一睜眼,他不知是睡了一夜,還是修行了一夜。
旁邊是芭蕉葉包好的水果,另有幾隻烤魚。
看來王也終於有機會處理心心念念的魚了。
顏歡回頭一看,光滑寬敞的巨石上,趴著一滑膩油亮的大章魚。
「老王,說實話,我有時候真的不知道你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那大章魚舒展下軟滑無骨的觸鬚,開口道:「夏夜微涼,睡得正酣,有種舒服麻了的感覺···身子都快融化了。」
「這就是你變成軟體動物的理由?」
「這樣子總歸要舒服一點···」王也變回了原狀。
「總之謝過你的早餐了。」顏歡抓了個野果咬了下去,香甜味在舌面炸了開來。
「哪裡找的果子?」
「樹上摘的。」
「蠻好吃的。」
「就是尋常的味道啊···」王也將披散的長髮重新紮起。
「尋常的味道?」
顏歡凝視咬了一口的果子,大概是能細微處曉妙理,連這果子的甘甜都另有一番風味了。
緩緩起身,顏歡目視深淵,明明漫過山頭的白霧退散到了腳下。
「清晨無霧,以後該不會黏濕了。」
「霧?」王也疑惑道,貌似從剛剛開始兩人談話就對不上頻道。
他向前幾步,俯視下去,只見山澗中有溪流輕快淌過,林間暖綠清新得讓人心神蕩漾。
哪裡來的什麼霧?
「那你若是願意,便下山去吧。」顏歡沒由來說了一句。
「此話怎講?」
「因為這下面,我是看不見盡頭的,你既然能找到路,那自然可以下山。」顏歡指向眼前的一片蒼茫白霧。
王也斟酌片刻,推心置腹道:「老顏,實不相瞞,我想了解甲申之亂背後的一系列秘辛,一部分原因是想刨除掉引起動盪的可能。」
「雖然卦象中的未來線出現了好轉,但未來總不會一成不變···」
「我懂。」顏歡應了一聲,「那你去吧。」
說罷,他便朝王也背後推了一把。
「哎!?」
「哎哎哎哎哎哎!」
「我還沒學會飛吶!」懸崖下傳來一聲歇斯底里的喊叫。
「啊?」顏歡一愣,趴在懸崖邊緣,無言以對。
「你一晚上什麼都沒研究出來?」
「沒事,摔殘了我會治!」
懸崖底良久沒有回音,顏歡開始惴惴不安,便化作一游隼極速追去,才至霧中,便有一威武不凡的金色大雕掠空而去。
「不逼一把,真不知道自己潛力在哪,我先去了老顏!你多保重!」
大雕消失天際,顏歡在大氣局中兜兜轉轉,又繞回了山頂。
「祝武運昌隆。」顏歡對天際說道。
此處山頂就又余他孤零零一人。
或許是得了以求「心齋坐忘」的法門,對於大西北的諸多事,顏歡現在倒是不急於一時,便又放空心境,錘鍊心性。
第三天,懸崖邊緣的霧又散了些許。
第四天,懸崖峭壁處可見植株嫩芽,圓潤飽滿,煞是可愛···
第七天,顏歡睜開眼,不知是山峰變矮,還是自己打坐的位置發生了偏移,此時眼中景色明顯低平了。
半個月後,顏歡的猜想得到了證實,他此刻的位置正在朝半山腰挪靠。
···
再往後,時間的概念逐漸模糊,不知過了多久,顏歡盤坐的地方從山頂變成了山腳,俯視萬物變成了仰視萬物,從高處知浩氣凌然,見萬象歸一,從低處見柔土載山,明眾生同起···
纏繞周邊的霧飄散了,一嶄新石碑赫然立於眼前,小溪流從身旁流過,就連外出的小徑都清晰了。
劉不鳴和莊賢打著瞌睡,睡在了旁邊竹林的陰涼里。
蟬鳴躁動了起來,驚得老道人身子一顫,搓弄下惺忪睡眼,他便提了道袍匆匆站起。
「祖師叔!您可有睡好?」
「睡?」顏歡緩緩起身,只覺得神清氣爽,沒有半點睡醒後的昏頭昏腦。
「我睡了多久?」
「約莫有三個小時。」劉不鳴拱手時微微抬首,明明是一個加長的午休時間段,卻驀然生出故人重逢之感,實在怪異。
「這樣啊···」
恍不知大夢一場。
顏歡細細感悟,運轉一絲炁息,周身提供的反饋不是昨日能比。
夢中百年,夢外一日。
事到如今,「性命」的精進,真說不準是夢中修行,還是為此處氣局影響所帶來的變化。
亦或者,莊子休所遺留的氣局,本就是大夢一場吧。
顏歡對那刻有「莊子墓」的石碑拱手作揖,道謝一聲,便轉身離去。
「祖師叔,這前面還沒走完呢!」劉不鳴說道。
顏歡回頭笑道:「乘興而行,興盡而返。」
劉不鳴叫醒了一旁的莊賢,小道士還在做著美夢,哈喇子打濕了寬鬆輕薄的道袍。
「祖師叔醒了嗎?」
「要回了!?我還沒看見墓中的金銀馬駒呢!」莊賢聽師父說,祖師叔福緣深厚,要是墓旁有什麼寶駒,那便一定會見到。
「都是些傳說故事,怎麼可能真的會有!」劉不鳴拖著睡意綿綿的小徒孫就朝觀內走去。
「祖師叔大夢一場,連飯都沒來得及吃,你那師父去魔都參加宗教討論會了,指望不上,觀里就靠咱們爺孫了!」
莊賢眨眨眼,說起夢,他自然知道意味著什麼,祖師叔的夢一定和尋常人不一樣。
「祖師叔,您夢見了什麼啊?」
顏歡聞聲駐足,看著蹦跳趕上來的少年。
算起年紀,顏歡還不超莊賢一輪,喊叔都算不得,可一口口「祖師叔」喊出,仿佛真的將距離拉遠了。
這少年眼中含帶著的崇拜和尊敬,摻不得一絲作假。
「夢見了一場機緣。」
「什麼樣的機緣?」
「機緣見者自悟,從嘴裡說不出來。」顏歡選了一種故作高深的說辭。
莊賢難改心中艷羨,低聲問道:「我要是修行久了,也會得逢一場機緣嗎?」
「自然。」顏歡點頭道。
「太好了!不知道能不能夢見開學模考的答案呢!」莊賢高興得幾乎要跳了起來。
你小子!
顏歡本想將話收回去,一旁的劉不鳴早早擼起了道袍。
砰!
一記板栗就敲在了莊賢的腦袋上。
「好好學習,不得胡思亂想!」
「哦···」
教訓完了徒孫,老道人急忙拱手向前。
「祖師叔,這孩子口無遮攔,還請不要見怪。不過論說心性本心,我自覺是沒有看錯眼,所以才允許他入觀學習。」
「我知道。」顏歡指了下右眼,「這世間大多數人,在我眼中都藏不住事。」
「莊賢,你若是五年之後,初心不改,我也送你大夢一場如何?」
這大好的機緣自然不能錯過,捂著腦袋的少年欣喜點點頭,拱手拜謝。
這一拜,旁邊守著的劉不鳴差點都看紅眼了,他思考了好些時間,終於忍不住舔著臉說道:「師叔祖,實不相瞞···」
「我覺得我自個兒心性也尚可···」
顏歡忍不住笑道:「怎麼和小輩比上了?」
劉不鳴尷尬一笑:「這要是旁門,自然不敢如此厚顏無恥,但既是南華真人傳承,都是一脈相傳,再不要臉也得斗膽開口。」
「那等我回來再說,怎麼著我也得對得起你們這一口口的『祖師叔』。」
「祖師叔,您這才前腳剛到,怎麼後腳就要走啊···」
「我在此待的時間,已經夠長了。」
顏歡回望,遠處雲海翻湧,如銀浪推涌天際,在那雲霧深處,隱隱可見一座山的輪廓時隱時現,似有若無。
山巔之上,流嵐繚繞,光影交錯。忽而一陣微風拂過,雲霧緩緩散開,一抹青翠自雲間露出,如碧玉在晨光中微微閃耀,幾道飛瀑從懸崖傾瀉而下,似銀線墜入雲海,激起層層白浪,又瞬間沒入無邊虛空。
山與雲之間架起了長橋,兩個衣著裝扮截然不同的人站在橋上,一個布衣打扮,一個衣飾華麗。
「現在他所得皆為妙法,可當今這種時代想建無上功績,還是太難了。」
「你又沒在這時代待過,怎麼知道太難了?」
「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知道立功績太難了?」
···
莊子休雙臂交抱:「你這廝,都幾千年了,能不能改改你犟嘴的臭毛病?每次抬槓你都要挨棒子。」
「你以天下為沉濁,不可與莊語。我不犟嘴,你豈不是又要獨與天地精神往來了?」惠施搖頭道。
「今日無心高談闊論,求道去了。」
···
大西北,烏市,天山明月城。
夜幕低垂,天空如潑墨般深沉,幾顆稀疏的星辰點綴其間,而地上的不夜城卻燈火璀璨。
高聳的樓宇勾勒出唐風的輪廓,飛檐翹角上懸掛的紅燈籠隨風輕搖,映出點點柔光。
街道上鋪著青石磚,兩旁的建築皆雕樑畫棟,朱漆大門與細密的木窗透出暖黃的燈光,唐韻的精緻與現代的繁華融為一體,交織成一幅盛世圖景。
周圍店鋪的牌匾以唐風篆體書寫,LED燈的流光效果使之煥發出了別樣生機。
街頭巷尾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顏歡掐著五六根包了綠豆夾心的糖葫蘆,打包了滿滿當當的糕點,候在一處奶茶店前等人。
過了會兒,額頭沾滿大汗的老孟才匆匆趕了過來。
「哎呀···不好意思,家人有事拖了點時間···」
「吃過了沒有啊?」
顏歡搖搖頭,不過身邊的一大堆零食點心,看著就讓人餓意全無。
「那咱先去吃飯,剛好可以談論羅布泊的一系列事情···」老孟提議道。
顏歡拉開了身旁的座椅,示意道:「孟叔先坐,我還有一位朋友要過來···嗯,該說是戰線同志吧。」
「誒?可少有異人喜歡往西北這地段跑···」
「這位不是異人。」
顏歡的話越發讓老孟感到一頭霧水,異人的事情不能讓普通人知曉,要是有圈外人在身旁,行動豈不是要處處受限。
「別緊張,孟叔。這世間有一部分人,沒有炁的流動卻能身懷異能,算不上什麼新鮮事,趙總那邊都打過招呼了。」
「說起來,這位和你或許有點緣分,但淺薄的很。」
老孟推了下眼鏡,回想了許久,尷尬撓了撓有些肥胖的臉。
「別緊張,別緊張,等見了就知道了。」顏歡正安撫著老孟,口袋手機「嗡嗡」震動了起來。
才接通了電話,正對面的人流中就有一人在四處張望,顏歡即刻揮動了手臂。
那來人是個滿臉陽光的小年輕,看起來也就剛剛成年,戴一鴨舌帽,穿一藍白格子的短袖。
「同志你好,事情我聽領導講過了,這是咱們各自部門成立以來的第一次通力合作,是足以銘記歷史的大事,有幸見證,實乃我等青年一輩···」那人掏出口袋的紙條就念了起來。
「你們這麼官方的嗎?」顏歡做個打停的手勢。
「也有簡易版本···孟叔,歡哥你們好,喊我俊彥就是了,合作愉快!」陳俊彥依次向前伸出了手。
「這個名字···」老孟撓了撓頭,「不是那條大黃狗來著嘛···」
「孟叔,我也是有脾氣的。」陳俊彥無奈道。
「哦哦哦!抱歉,抱歉···我不是說你是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