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唯顏先生馬首是瞻
「這是什麼東西?」大卦主李子平仰視琥珀寶石,感覺穿過林間的風都被擋住了。
周圍靜悄悄的,只有術士們狼狽不堪的粗喘。
王藹抬手一揮,長袖攏起那兩抹壓迫感十足的巨大虛影,嘴角的皺紋勾在了一起。
「好東西,我最為得意的珍藏,同時也是你們術士夢寐以求的玩意兒。」
「這世界上超脫常理的事物,可不僅僅只有『八奇技』,我姑且信你口中所說的六成勝算,但若是你騙了我···」
「嘿嘿~」王藹緩緩起身,拿起了倚靠樹幹的拐杖,輕輕抬了抬。
那拐杖頂端沾染的血腥氣和陰煞氣幾乎肉眼可見。
李子平沒有回話,他是在騙王藹,那卦象清清楚楚,是必敗之相,恍如飛蛾撲火般的必敗之相。
可正是如此,眼前局面才讓他深感困惑。
李子平看不透王藹身後之物,只覺得那是非同尋常的靈獸。
可即便有如此強勁的靈物護身,都換取不到一絲一毫獲勝的希望,那他惹上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老乞丐撿起幾個破碎的碗片,將碎瓷片和銅錢兒收到了袖口,對面深入內景的術士,又一個吐血醒來。
那傢伙是王藹從陳金魁門內所借來的高手,與術字門的交易,便是王家會給出王也的下落。
「有苗頭了?」王藹轉身問去。
那術字門的傢伙狼狽點點頭,雖然依舊打不破內景當中的「答案」,但確實看見了一副虛幻縹緲的畫面。
「你們看見了什麼東西?」一隻墨色猴子從陰影中跳出,將術士提到了王藹面前。
「一···一灣清澈無比的···水,周圍是···翠綠色的荷葉,有一黑一白兩條魚···在相互糾纏,盤旋轉動···」術士上氣不接下氣道。
「魚?」王藹眉頭緊鎖,握住拐杖的雙手微微扭動。
這時李子平囂張狂妄的笑聲又響了起來。
「陰陽魚,中華第一圖!」
「萬物負陰而抱陽,一陰一陽謂之道。是道門中人,那就是當今的道門領袖張之維了!王家主,當心你那一肚子肥油都被人打出來!」
王藹抬起拐杖一杵,林間惡鬼慟哭,李子平感覺心神搖晃,似是靈魂被撕咬了一口。
他抱緊腦袋,依舊倔強笑著。
「天師府沒有這種手段,張之維也做不出這種混帳事!你在圈內也算是大家,我不殺你,但我保證你再多說一句,我就割掉你那不老實的舌頭。」
「你急了啊?」老乞丐笑呵呵道。
王藹眯縫起的肥胖眼皮猛地睜開,掌心陰炁延順拐杖走下,兩條花斑毒蛇張開嘴就朝李子平咬去。
噗嗤!
兩團血花濺射開來,潑灑到上個冬天遺留的滿地枯葉上。
一個圓頭圓臉的男人將老乞丐護住了,後背咬緊的兩條毒蛇化做陰氣緩緩飄散。
「爺爺,您不是說,咱王家只捏死那些無力還手的臭蟲嘛,憑藉李老爺子的威望,死在這裡會給王家帶來麻煩。」
王忠臉色蒼白,緩緩轉過身,後背鮮血順著白襯衫一道道淌落。
「李老,您還是消停點吧,您孫兒還在我們手上呢!」
「哼!」李子平將頭瞥向一旁,閉口不言。
王藹掃了眼身軀不斷發顫的王忠:「你來這裡做什麼?」
「化形門的門主致電,說是有線索告知,約在了南津街區的鑫瑞源酒樓談話,想以此換回他的門人。」
「他最好真的有線索。」
王藹心中一想,這南津區也算本地最為繁華的一帶,人多眼雜,不好公然撕破臉皮。
姓馬的小兔崽子,居然打這種主意,當真是小瞧了我王家在圈外的力量!
「知道了,交給你安排了。」
王忠點了點頭,又補了一句:「另外,連兒他同時收到了央美和清美兩座高校的邀請···」
王藹沒有回話,提起了命懸一線的術士。
「畢竟是陳金魁的門人,可別這麼容易就死了,來說說看,那陰陽魚的意象代表了什麼?」
「五···五個···」術士伸出右手,顫巍巍比著五個手指頭,「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打不開也看不明白。」
「五個?」
陰陽魚,五個?
王藹喃喃自語,忽然想起了一句話。
一氣分陰陽,陰陽化五行。
「應該不會···」王藹拄著拐杖,慢吞吞離開了林間。
王忠目送爺爺離去,又掃視周圍氣息奄奄的一眾術士,無奈搖搖頭。
他將地上的老乞丐攙扶起來:「李老,惜命。」
「沒有人比術士更加惜命,尤其是我這種精通卜卦的術士。我敢那樣說,是知道我死不了。」
「您老真是···」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王忠,忠心耿耿的忠。」
李子平端詳圓頭圓腦、長相憨厚的男人,輕笑了一聲。
「你這名字取得不錯呀,可惜命格輕賤,擔不起心中的雄心壯志,你是在盤算什麼?」
王忠拱手一笑:「並沒有。」
「看在你給老乞丐捨身擋傷的份上,送你一句話,你兒子的福緣比你深厚。」
「那可真是太好了。」王忠回了一句,拽起旁邊奄奄一息的術士們,開始給他們分發溫養心神的丹藥。
「諸位,辛苦了。」
「今日之事,王家定銘記於心,這份人情我們記下了。」
「還有你,過來!」
王忠指了指女兒被押的那名術士,將他留下後,便遣散了眾人。
「事情都做好了,記得你的承諾,我女兒必須安然無恙,不然我鐵定和你同歸於盡!你所謀之事,要是被王藹知道了,恐怕會被抽筋扒皮吧。」術士擦拭了下嘴角的血跡。
「先說說我要的結果,你是怎麼做到的?」
那術士低聲道:「很簡單,我所求的『答案』和王藹所問根本不一樣,因為我的介入,餘下十四人追求『答案』的軌跡也出現了偏移。」
「王藹威脅眾人所問的問題是,用術法謀害王並的兇手是誰。」
「而我所問,是在這一出禍亂當中,能借勢除掉王藹的人是誰。」
王忠點了點頭,笑道:「辛苦了,你女兒會沒事的,估計再有半月,這王家也該變天了。」
如此一來,不管兇手是誰,都能將老爺子引向毀滅的結局。
「我不懂,你不也是王家中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王忠沉沉嘆了口氣:「我家老爺子啊,年事已高,又身居要位,免不了為圈內事勞心傷神,辛苦了這麼久,也是該安享晚年了。」
「呵呵,你可真是孝順!」術士冷笑一聲,這王家中人當真是一路貨色。
大家族的權勢爭鬥,果真比短劇還狗血。
王忠俯身拱手:「承蒙誇讚,都說到這裡了,不如麻煩你解釋下內景中所見的異象。」
「解不了!就這種水平的術士,別說十五個,就算再來十五個也無濟於事。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要找的貴人,在西南方。」
吼?
王忠饒有興趣打開了缺德地圖,將屏幕縮放,本地西南正是江西、湖南以及廣西一帶。
論說圈內能拿下自家老爺子的人,西南方的勢力也就兩個了。
龍虎山,正一不太可能摻和這種事情。
群靈山···
「新晉的『佬』嘛?」
······
群靈山,一場春雨不期而至,山中萬物煥然一新。
青翠的樹葉掛滿晶瑩水珠,微風拂過,點點滴落,映著陽光,宛如碎玉般晶亮。
山間薄霧氤氳,溪流潺潺,雨水洗淨了石上的苔蘚,露出鮮活綠意。花瓣沾雨,搖曳生姿,鳥雀撲簌簌飛出,清脆的鳴叫聲響徹林間。
雨後,春寒早已退散,暖陽灑滿山谷,微微的暖意浸入心底。
柴言畢竟是丁嶋安囚於山中,這位「兩豪傑」之一,出於對摯友的愧疚,主動摻和進了曜星社的事件當中。
現在的山中,就餘下顏歡一人。
他在清新可人的山中漫步,靜靜等候著書頁中傳來的消息。
從山腳走上山頂,又從山頂沿小路而下,舒心暢然。
忽然之間,護衛群靈山的毒障有了絲絲騷動。
狐鬼胡媚兒出山查探,又輕飄飄蕩了回來。
「公子,有兩位客人登門,都是沒見過的面孔,一老一小,老的約莫四十多歲,小的大概十八歲上下。」
「都多久沒見過光明正大走進來的客人了,請進來吧。」顏歡吩咐下去,王忠一人在狐鬼的接引下來到了屋前。
「只有一人嗎?」
王忠拱手作揖道:「顏先生,小兒品性古怪,因為實在喜愛山中景色,便背著畫板寫生去了。」
「還請您不要見怪。」
說罷,王忠將手中所提禮盒放在了桌上,盒子包裝精緻,裝的都是福馨齋上好的糕點,是他差人特地去長白山腳買的。
「請容許我自我介紹,在下名為王忠,是個沒有傳承『神塗』和『拘靈遣將』的王家人,一生碌碌無為,但有個圈裡人人畏懼的爺爺。」
顏歡叩打下桌面,青芽兒萌發,繁花綻放,綠藤拖著一杯果酒送了過去。
這手段看得王忠一愣,他惶恐不安地將喇叭狀的花酒杯接住了。
「所以王藹的孫子來找我有何事?」
老的沒等到,倒是先來了個小的。
王忠抿了抿嘴,悶了一口酒,以此壯壯膽子。
「之前被您吊在樹上痛打一頓的王並,不知被何人用手段變成了一沙皮狗,後被我家老爺子一拐杖杵死。」
「因為喪親之痛,加之王家的顏面,我爺爺近段時間給圈裡人帶來了不少麻煩。」
顏歡安靜聽著,論說王藹給圈裡帶來的麻煩,可不只是最近一段時間。
「所以呢?」
王忠語氣誠懇,不藏不騙,直接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我覺得事情不能這樣下去了,便動了點手段,讓我爺爺將矛頭對準了你,此番禍水東引,對不起先生,我當以死謝罪!」
顏歡漫不經心地逗弄綠藤花束,笑道:「將借刀殺人說得如此壯志豪情,是打定了我不會濫殺?」
撲通!
王忠乾淨利落起身,雙膝一彎,跪地俯首。
「如果這條爛命先生不取,我會成為下一任王家的家主!」
顏歡雙眸之中起了玄龜黑蛇之相,以窺探王忠內心的陰謀暗算。
但這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字字真切,沒有一絲一毫地瞞騙,就這麼將一心詭計全都敞敞亮亮道了出來。
真教人說不出是精明,還是愚直了。
王藹接二連三地試探,早讓顏歡有了與其交鋒之意,這王忠所作所為,現在也是順水推舟罷了。
顏歡久久沒有回應,跪地不起的王忠開始身軀微顫。
他雙手的手指摳緊了地磚縫隙,躊躇片刻,忽的大喊道:「此番大好局面,在下實在等不得了!」
「要是先生勿怪,此後王家當以先生馬首是瞻!」
此情此景,很難不讓顏歡想到原來故事線中,風正豪那一跪。
就連台詞都如此相像。
房間中是良久的沉默,王忠大氣粗喘,聲音都開始顫抖。
無聲的氛圍幾乎快要將其壓垮了。
「先生若是不信,我願意請虞洪大師,為你我二人立下大禁制術,如有違誓,就讓我天誅地滅!」
「嗯?」顏歡默默注視跪地男人。
這王忠當真比他爺爺想得更進一步。
要是原本的故事線中,王藹有想過拉風家父子立誓,那天下集團怎麼會有半點翻盤的可能。
「起來說話。」顏歡開口道。
「不敢。」
「聽說你這半年來,一直在公司刷臉,是早有爭權奪位的意思?」
「正是!」
「那王藹所建立的勢力根深蒂固,一直以來默默無聞的你,又該如何刨除他們?」
顏歡所問,正是王忠所面臨的最大困境。
家主之爭素來如此,讓老爺子退場只是第一步,餘下腥風血雨的奪權,才是真正的地獄。
「我···我有信心在將來磨掉他們。」
顏歡拆開包裝精緻的禮盒,看了眼裡面的糕點,裡面有不少清明姐喜歡吃的小點心。
「不夠。」
「啊?」王忠一愣,聽見包裝袋碰撞的「滋滋」聲,「那我讓人再去買一些?」
「我說的是將來不夠,要磨,就現在磨掉。」顏歡精心挑選出了幾盒點心,隨手一點,禮盒便沒入了金光當中。
餘下的,都被小觸手和藍彩鱗的小手取走了。
「請···請顏先生指點!」
顏歡想了會兒,有些為難,畢竟籌謀劃策這事,他也不太擅長。
也不能隨便開個無雙,將王家一群老輩全都「突突」了,那到時這圈子就亂大發了。
「嗯?」顏歡似是想到了什麼,「你兒子會不會拘靈遣將?」
「會那麼一丟丟的皮毛,深層次的一點沒學會。我父子倆都是庸人,所以不受老爺子待見,犬子王連也比不得天資卓越的王並。」
「一點就夠了。」顏歡朝窗外看了眼,偌大的白紙在一乾淨地兒鋪展開了,一道身影手持畫筆,安安靜靜描繪著什麼。
出於好奇,顏歡走了出去。
王連跪於地上,身前鋪開一幅長卷,濃墨淡彩間,群靈山躍然紙上。
山巒層迭,雲霧縈繞,松柏挺拔,細枝精微,山澗溪流清澈透亮,靈氣流轉仿佛要溢出畫外。
畫卷真正吸引顏歡的,還是棲居山中的諸多精靈。
白狐踞立,尾尖輕揚,黃鼬伏於岩縫,靈動如生,溪邊巨虎潛伏,威勢凜然,更奇異的是,林間深處隱現的各種鬼物,身形扭曲怪誕,卻隱隱與山相映著和諧。
「呼——」王連操持下,筆鋒在紙上遊走,他又以炁作染,點化生靈。
每一筆落下,那些畫中精靈就活了過來,空中輕靈跳動幾步,它們便又回到了畫中。
察覺到了來人,王連略顯疲憊的雙眼微微一睜。
「是顏歡大哥嗎?」
「你這座山真美,美得讓人如痴如醉。」
細細打量顏歡後,王連又頻頻點頭。
「你也是。」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對我來說,美是一種感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