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恩情,人命和底線
「我可要報警了啊!」
報警了啊!
報警!
顏歡中氣十足的嗓音還在關家大院迴蕩。
鄧有福臉一黑,扶正了眼鏡,「你把我們馬仙一脈當成什麼了?」
「嘿嘿。」顏歡無奈笑了笑,「沒辦法啊,有福大哥,姑奶奶這種深藏不露的前輩,一旦認真起來那威壓太大了,嚇得我總想給自己托個底兒。」
「孤身在外,能信的不多,起碼國家和組織不會坑我。」
關石花在太師椅上坐正了,開始端詳披掛寬鬆軍大衣的少年。
見顏歡面色平靜,態度不卑不亢,語氣不微不顫,絲毫不是害怕的模樣。
沉默了片刻,小老太太抓了把花生剝了起來。
「顏小友,你幼時隨父母北上,對四川涼山一脈該是沒多少感情沉澱。孤身一人在外確實有諸多不易,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入我馬仙一脈?」
此言一出,還有資格留在堂屋的馬仙弟子,全都愣住了。
關石花抬抬手,示意幾人稍安勿躁。
見顏歡面露難色,略顯躊躇,她便開始澄清利弊,循循善誘起來。
「現在東北馬仙一脈是個大家,除了胡黃常莽,也有他姓,我不是也姓關嘛,伱不用擔心遭受冷落或者虧待。」
「背靠馬仙家,只要行事不違背天理人倫,在東北,你甚至可以肆無忌憚的橫著走,這要遠比你守著那清貧小屋好得多吧?」
「姑奶奶說的是。」關於這點,顏歡無可否認。
來之前,他確實考慮到了馬仙家拉攏自己的可能,只要現在點點頭,他毋庸置疑會擁有一個巨大的靠山,日後無論修行還是收集精靈,都沒必要藏著掖著了。
但是···
「承蒙姑奶奶好意,還請小輩我拒絕。」顏歡堅定回絕了。
有些六歲小孩子都懂得道理,重活一世的他沒理由不懂,這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天上掉的餡餅多半是有毒的,這世間最致命的,就是那些說不清的人情。
特別是踏入了煉炁修行一途後,顏歡對因果的態度無比慎重,這東西玄之又玄,輕易觸碰很容易萬劫不復。
與馬仙一脈有所牽扯,註定了將來要深陷風、王兩家鬥爭的漩渦之中。
王家的王藹不藹,心狠手辣至極,天下集團的風正豪隱忍堅韌,心思縝密,可謂是一代梟雄,這兩個顏歡誰都不想招惹。
刨除這點,還有一個最大的因素,迫使顏歡不得不拒絕。
顏歡怕了。
顏歡怕關石花在長白山動盪一事上想得太多,甚至欲圖將東北馬仙家的復興一事寄托在他這個外人身上。
那份希冀的重量太過沉重了,重到顏歡根本無力承受。
「姑奶奶,抱歉了!」
關石花閉著眼,費力咀嚼著嘴裡的那粒花生。
在他人家的地盤,將堂堂馬仙一脈的代表、異人界十佬之一的邀請,給無情拒絕了?
甚至沒有一絲商量的語氣。
這小子,魄力十足啊!
嘎嘣,嘎嘣···
關家堂屋只餘下輕微的花生咀嚼聲,這聲音越是細微渺小,顏歡就越發心裡發毛。
他向前拱手,拜了拜,「姑奶奶,您要有事直接知會一聲,有用得著晚輩的地方說一聲得了,彎彎繞繞,一點兒都不像您的作風啊!」
關石花停住了嘴,睜大了微眯的雙眼。
「好,好,好!孤身一人,就敢將自己和整個東北馬仙家放在同一個天秤上,你小子有點魄力,今日是我老婆子求你了。」
「長白山附近精靈動盪,這幾年來仙家纏身的孩子越來越多,我們無法替他們決定將來,也沒辦法左右諸位仙家的想法。」
「所以說,小友啊,不管你從長白山那裡取走了什麼,請你將這事了結吧,我們壓不住靈脈了。」
關石花擺正身姿,跪伏太師椅上,衝堂下顏歡一拜。
鄧有福加之其他馬仙弟子,閉目不語,默默將腰躬了下去。
原來如此。
顏歡想道,長白靈脈與馬仙兒家牽扯頗深,甚至山中有他們供奉家仙的前輩,這事兒從情面上講,他們確實處理不妥當。
在「精靈」一事上,馬仙兒一脈是大家,更是權威,這要是請有點實力的外人幫忙,面子裡子上又都說不過去,所以只能請自己這位無門無派的隱居散人了。
「你們這···」可這陣仗,倒是將顏歡整得有些手足無措。
「姑奶奶,都說了,有事兒您知會,這不是折我壽嗎?」
顏歡疾步向前,恭恭敬敬地將關石花攙扶了起來。
「不就是長白山靈脈附近的精靈嘛,馬仙家要是有所顧忌,那我走一遭也行,您這禮太大了,晚輩實在承受不起。」
「你肯幫?」
「幫,當然幫!就沖姑奶奶一句話,咱能使力就使力,怎麼著我也得對得起這一身軍大衣啊!」
顏歡笑了笑,將事情應了下來。
只要不貪圖自家的清明姐,不妄想將自己拉入馬仙家,這點小忙他還是樂意出手相助的。
「您看,啥前動身?要不就現在,四喜叔的斯巴魯還在外面,跑雪地,利落!」
「小四我還有話要問,勞煩你和有才走一遭吧。」
「得嘞!」顏歡應道,腦海中浮現出鄧有才老鼠似的面龐,這小子是鄧有福的弟弟,供奉的仙家是灰家。
「姑奶奶,等我好消息,晚輩先告辭了。」施完禮後,顏歡兩步一跳出了關家大院。
堂屋只餘下關石花加之鄧有福一眾小輩。
「有福啊,這人你怎麼看?」
「油腔滑調,玩世不恭,這種人我處不來。」鄧有福直言不諱道。
「我倒是覺得他頗有魄力啊。」
魄力?
關石花剝起花生,大口咬著,「他要是應了我馬仙家的邀請,我會將其奉為上賓,可打心底來講,對這小子可就沒現在這麼稀罕了。」
「為什麼?」鄧有福不解道。
關石花拍了拍八仙方桌,「你,愚鈍!」
「那小子要是應了我馬仙家的邀,那他幫我是利益交換,可結果呢,他拒絕了。回絕我之後,他又把長白山的事給應下來,從這一層面來講,是咱馬仙家承了人家的情。」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涉世未深,就敢在天秤上將整個東北馬仙一脈壓了下去,要說今日站在下面的是你,你有那個魄力嗎?」
鄧有福閉口難言,捫心自問,他確實沒那種膽識。
關石花抬抬頭,仰望房梁懸掛的古樸吊燈,「最令我心生歡喜的,還不是他這種魄力。」
「我們盯了他三年不假,畢竟摸不清他的品性,咱也沒法輕舉妄動,萬事都得講個法理不?為了搞清楚長白山的前後因果,咱們得費不少功夫,可他確實也藏了三年,這三年來是滴水不漏啊。」
「你要說再給他三年,他依舊能演下去,甚至可以演得天衣無縫。可有福啊,你知道為啥唯獨是今天,他寧願冒著暴露的風險也要給小四提個醒嗎?」
鄧有福尷尬搖搖頭,「不知。」
「底線。」
關石花說出兩個極具重量的字眼。
「這三年,你們可以監視我,可以試我,我都忍了,可你們唯獨不能拿人來試我,不能拿人命關天的事來試我,這就是我的底線。」
關石花瞥了眼一旁的胡四喜。
「大雪封山,天寒地凍,小嫣兒仙家纏身,高燒不止,你不來姑奶奶我這兒,反而拿小嫣兒去試探他?」
「你就這麼想在我面前表現?小四,今日你可立功了啊。」
啪!
桌面一拍,胡四喜戰戰兢兢跪了下去,「姑奶奶,我錯了,我知錯啊!」
「哼。」關石花冷哼一聲,「這事情,你做的不地道,咱馬仙一脈做的也不地道。等長白山事了,他可就是咱出馬家的恩人了,今後怎麼做不用我教你們。」
「知道,知道!回頭我一定登門給顏大師賠禮道歉,我···我···對對對!我知道顏大師喜歡『仙家』的一些典籍,我把家傳的幾本珍藏送給他賠禮···」
「去做事吧。」關石花擺擺手。
待堂屋人散盡,小老太太盤腿坐於太師椅,閉目冥神。
不對勁,還是哪裡不對勁,怪,這小子給人的感覺太怪了。
守著幾位太爺太奶,都隱隱有點不安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