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得很!」
夢藏機手臂一招,頓時,一塊三丈長寬的玉碑從天而降,落在了雲澈的前方,也落在了所有人視線的正中心。
對夢藏機等人來說,當眾重現神格,完全是在以最直接直觀的方式,向所有人展現夢見溪與夢見淵在神格上的「層級」之差,簡直求之不得。
雲澈瞄了一個這個玉碑,其色暗淡,方方正正,最顯眼之處,是上面不規則的排列著十顆星辰之印。
這十個星辰之印的排列方式,剛好對應人之玄脈中的十大神格。
「把手放上去,神格幾何,一測便知。」夢藏機道:「百年已過,夢見淵,老朽倒是比任何人都期望見溪的奇蹟能於你的身上再現……說不定呢。」
他這番話,別人說出來或許會有數分真心,但來自夢藏機……當今織夢神子的外公,那唯有陰陽怪氣。
「如此也好。」夢空蟬微微頷首:「在場之人,有大半還未曾見過以神格之力點亮的星辰是何其璀璨。見溪,你先來吧。」
「是,父神。」
涉及神格,本是心中辱極的夢見溪都仿佛心態煥然,他走向星辰玉碑,眉宇之間隨著他的步伐逐漸重新浮起了屬於神子的驕傲。
對……無論如何,有著九分神格在,我就是世人眼中當之無愧的織夢神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父神的寵愛,劍仙的庇護,玄道的天賦……這一切對神國神子而言,都抹不平神格的差距!
站在星辰玉碑前時,夢見溪身軀筆直,恢復堅毅的五官仿佛有神光在流溢。他伸出手,五指張開,姿態淡然的按在了玉碑之上。
錚!
暗淡的玉碑頓耀華光,第一顆星辰被點亮,隨之是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一直到第七顆,星辰耀亮的速度才開始減緩下來。
星光繼續蔓延,逐漸的點亮第八顆,速度也更為明顯的慢了下來,但始終未有停止,在所有人一瞬不瞬的注視之下,緩緩的觸碰到了第九顆星辰。
無人說話,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神格這種東西,對神國而言實在太過重要,甚至帶著一種近乎神聖的色彩……因為就如「神格」二字的字面之意,那可是成就真神的資格!
星光從第九顆星辰的底部微微耀起,然後一點一點,艱澀又執著的向上蔓延……一息、兩息、三息……十息。
錚!
終於,在一眾織夢玄者宛若朝聖般的視線中,第九顆星辰也完全的耀亮。
星光停止了蔓延,九顆點亮的玉色星辰深深印入所有人的瞳眸,彰顯著織夢神子夢見溪那超脫凡軀,足以傲世的九分神格。
「呵呵呵呵。」夢璇璣笑了起來:「遙想當年,我織夢神國整整萬載都未能得一神承者,不知被其他神國暗中何等取笑。後見淵出世,卻不久遭劫,讓人扼腕哀嘆,幸得見溪……如今再見這九顆星辰,我依舊深深感懷我織夢神國能得見溪是何其之幸。」
周圍頓時附和聲、感嘆聲一片。
夢見溪的手掌從星辰玉碑上放下,淡淡而語:「我的神格,如我的生命一般是父神所賜,亦是為織夢神國而生。這九分神格,不僅屬於我的自己,更屬織夢神國。」
「哈哈哈,說得好。」夢藏機大笑著讚許,哪還有先前的憋屈惱恨。
夢空蟬直接開口:「淵兒,你來。」
神尊開口,各種應和誇讚之音瞬止。雲澈依言向前,掠過夢見溪身側,站在了星辰玉碑前。
夢見溪微微側目,臉上毫無擔心。
後天覺醒神格?笑話,若是後天的神格覺醒那麼容易,六大神國的每一個時代也不至於為了尋得一個神承者而殫精竭慮。
雲澈沒有神格。
神格的本質,是多出來的玄關。
而自他從麟神境取回最後的邪神種子,成就完整的邪神玄脈後,他的玄脈世界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異變,從一個有限的玄氣空間,變為了一片無盡的星空。
甚至連所有的玄關都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垠無盡的星辰。
換言之,雲澈如今的玄脈,已徹底脫離了所有人……包括先前的他自己對玄脈的認知。
那麼,他的玄脈,這玉碑上的星辰是否會回應……
哦不不,應該說……這些星辰是否有資格回應!
不同於夢見溪的肅重,他的手掌直接無比隨意的拍在了星辰玉碑之上。
……
一片靜寂,星辰玉碑之上,竟是沒有任何一顆星辰耀起。
所有人都愣在那裡,面面相覷。
眾所皆知,夢見淵可是先天八分神格。而不說夢見淵,哪怕一個資質再普通的玄者,也多少能喚醒玉碑上的數顆星辰。
「怎麼回事?難道這塊星辰玉碑壞掉了?」
「不該啊,剛剛不是才完整顯現見溪神子的九分神格。」
「好像還從來沒有……啊?等等,星辰玉碑是不是在……在……」
皺眉疑惑中的夢空蟬忽然目光一凝,下意識的踏前一步……因為他忽然察覺,星辰玉碑竟似乎在……顫抖?
這是怎麼回事?
星辰玉碑的顫動從輕微逐漸變得劇烈,讓人想不察覺都難。
眾人臉上的疑惑快速放大成驚異。但他們尚未來得及問詢和探究這般不正常顫動的來源,視線之中忽然迸發開一道無比刺目的星芒。
嗡——
星辰玉碑之上,整整十顆星辰在一瞬間之間全部耀起……沒有星光流溢的過程,沒有星辰之間循序漸進,完完全全是在同一個剎那,同一個瞬間!
不僅如此,每一顆星辰所爆發的星芒,全部濃烈到極點……任何一顆,都遠遠超越夢見溪所耀星辰的所有!
「啊……!?」各種失控的驚呼聲混亂的響起在每一處空間,每一個角落。
「這……這是……啊……」太過巨大的衝擊,讓張口之人無不語無倫次。
「……!!」那太過強烈的星光,讓身為神尊的夢空蟬,都有了數個瞬間的不敢直視。
他的眼睛與瞳孔一起逐漸放大,近乎痴怔的看著前方……他這一生,無數次的觸碰過星辰玉碑,也太多次的見證過星辰玉碑的閃耀。
但,他竟從不知道,上面的星辰竟可以釋放出如此熾烈,幾欲彌天的星芒。
「完美……神格……」
他輕念著,短短四字,眼眶竟瞬間朦朧。
畫清影的身姿早已完全轉過,一如夢空蟬一般,定定的看著太過閃耀的星辰玉碑。
她曾親眼見證畫彩璃完美神格的神跡,但……
那時的星辰玉碑,絕未曾閃耀至如此程度。
雲澈……
這個彩璃完全交付身心,捨棄父親的安排而自己選擇的男子,他到底……
難道,這竟兩個當世神跡之子間的互相吸引嗎?
「……」夢見溪呆呆的站在那裡,瞳孔徹底失了焦距。
除雲澈之外,他距離星辰玉碑最近,那幾欲彌天的濃烈星芒將他整個人都完全覆沒……也幾乎覆沒了他眸中所有的星光。
雲澈的手掌從星辰玉碑上移開。
霎時,星光盡滅,整個世界都隨之黯淡了數分。
他抬頭,默然看著星辰玉碑之上緩緩蔓延開道道細密的裂痕……若他撤手再晚上些許,這塊星辰玉碑必定崩碎。
驟逝的星光也似乎一下子帶走了所有的聲音,一道道視線艱難移轉,落在了雲澈的身上。
只是此刻,他們看向雲澈的目光,已是徹徹底底的劇變。
殿九知轉回目光,一聲高嘆:「十星齊耀,完美神格!恭喜無夢神尊,恭喜織夢神國,竟誕生如此的神跡!」
殿九知之言霎時讓所有人如從謬夢中驚醒,頓起無盡聲潮。
「十星齊耀……完美神格啊……我真的……不是在做夢……」
「織夢神國歷史,好像還從未出現過完美神格……這是……曠古絕今的神跡!」
「難怪,難怪神尊對夢見淵……哦不不,對淵神子如此看重,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完美神格……豈不是說明,深淵的下一個時代,屬於我們織夢神國!」
「我竟能親眼見證這等神跡的誕生……簡直死而無憾……」
……
無盡的激動如失控的潮水,在這本該肅寂的典儀上混亂迸發。夢空蟬卻是毫不氣惱,更未出言壓場,他單手負後,面上浮起淡淡的微笑,那無盡的欣喜與愜意,讓他整個人如被托在雲端。
完美神格?
雲澈卻沒有因這四個字泛起絲毫的心潮。
所謂神格,不過是承載真神之力的資格。
而他的玄脈,是來自超越真神層面的創世神。
世稱「神跡」的完美神格,在他的玄脈面前,也只是堪堪有了被他俯首瞥視的資格而已。
他的玄脈,非諸世萬靈所能認知。他的上限,非諸世萬靈所能企及。
即使在這深淵之世……若非那太過短暫的五十載限制,他根本不需要任何的算計與圖謀,只需潛身霧海,凝心修煉,足夠的時間後,便可單憑己力翻覆整個深淵。
「恭喜尊上!」
一聲大吼響起,第二夢殿之主夢朝陽立身而起,先前一直保持緘默的他此刻聲震四野:「尊上不僅尋回愛子,還為我織夢神國帶來一個真正的曠古神跡!」
「朝陽先前還百般疑惑尊上為何如此急切的舉行今日的典儀,原來,尊上竟是給我等,為織夢神國準備了如此巨大的驚喜……朝陽萬般激動之餘,亦為先前的質疑千般羞愧。」
第五夢殿之主夢朝鳳也緊接著道:「淵神子流離百年,非但未被凡塵所污,反攜神跡歸來,這是莫大的天賜與天佑!身為織夢國人,朝鳳無盡榮焉。」
夢見溪脖頸的轉動無比艱澀,足足用了好一會兒,才將視線轉向夢朝陽和夢朝鳳的所在。
夢朝陽和夢朝鳳不但同屬一脈,還是同父同母的兄妹。兩人能皆為夢殿之主,可見這一脈的強大。
只是,縱然夢見溪已站穩了神子之位,無論他如何明示暗示,這兩大夢主都不肯過早的近附於他。
而此刻,卻是主動起身,對夢見淵交口稱讚,甚至直呼「淵神子」。
這時,沉夢穀穀主夢奈河用明顯顫抖的聲音道:「五千年前,折天神國的神女畫彩璃引耀十顆星辰,震盪整個深淵之世。老朽……做夢都未敢想過,這般神跡竟會降臨我織夢神國……老朽壽元將終,卻能目睹此跡,已是此生無憾。」
「哈哈哈哈!」夢空蟬大笑起來,大笑之後,神情一片篤定,一副「早知你們會如此」的姿態:「奈河谷主老當益壯,距離壽終還早得很那。」
他目光微抬,掃視全場:「如此,立夢見淵為織夢神子一事,可還有人存有異議?」
相同的一番話,夢空蟬此刻問出,所引發的反應和先前可謂天差地別。
異議?
那可是完美神格!是他們口中一次次迸出的「神跡」,誰會有異議?誰敢有異議?誰配有異議?
完美神格在前,此刻再觀夢見溪……他身上原本閃耀的「神子」二字,哪還有丁點光芒。
夢藏機整個人木在那裡,從十星齊耀的那一刻起便再無了神情的變動,對夢空蟬的話亦沒有任何反應,仿佛徹底丟失了所有的魂魄。
相比於周圍那無盡的激動與驚嘆,夢璇璣、夢空渡、夢驚海等人卻是面色混亂變動,手腳時而冰冷,時而麻木,身下的坐席如長了萬千倒刺,讓他們坐立難安。
夢見溪忽然垂首,然後自嘲的笑了一笑。
回想先前的一切……他的姿態,他的篤定,他的傲然,他的言語,他暗施的手段,他對夢見淵源自心底的輕視……一切,竟都那般的滑稽可笑。
他明明是光芒萬千的織夢神子,但今日,他所有的一切,都卑憐的淪為夢見淵彌天神光的陪襯……
以及踏腳石。
「我有異議。」
此情此景,再沒有比這更不合時宜,也更不識好歹的四個字。
但,卻無人怒而指責,因為出口之人,赫然是雲澈。
眾人再次愣住,不明所以……似乎從始至終,雲澈每一次所言所行,都完全不在他們的意料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