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祐二年正月二十日上午,臨安皇城,慈寧宮內。太皇太后謝道清剛洗漱完畢,內侍宮女朱靜芬和劉紫茵正在服侍老太太用早膳。她已經六十六歲高齡了,滿頭銀髮,高貴端莊,卻掩飾不住面容憔悴。
元軍大軍壓境,大臣逃的逃,降的降,她不得不出來垂簾聽政,然而,朝堂的大臣整天吵來吵去,也沒有吵出個結果。從一開始的稱臣,到現在的乞降,已經被逼無路了。難道大宋真的要葬送在孤之手嗎?蒼天啊,你能否發發慈悲,降天神於我大宋,挽救黎民於水火?孤定當每日焚香敬供。
前日晚上,右丞相陳宜中遁走,大將張世傑帶兵浮於海上,而伯顏一再要求能夠主事的大臣前往元營。思來想去,還是讓文天祥去吧,也只有此人聽從勤王之詔,算得上忠心耿耿了。但文相要在宣麻後才能去,昨日不得不派使者請求伯顏寬限了幾日。
「稟太皇太后,全太后、陳夫人和朱夫人拜見!」內侍宮女報稱。
「宣進來吧。」謝太后無力的道。
不一會兒,全太后、陳夫人、朱夫人在宮女的陪同下來到寢宮,三人彎腰下拜,「恭請太皇太后萬福」。
「免禮吧,今後不要再來問安了,」謝太皇太后道,「後宮的事,你要多操心,該準備的要準備了。」
「臣妾遵命。」全太后答應道,她知道謝太后還要處理朝政,事務繁忙,而近日大批內侍、宮女跟著兩位皇子已離開臨安,出缺了很多,事情卻沒有少多少。
「王昭儀,宣汪元量過來吧。」昭儀王清惠忙應諾一聲。時琴師汪元量正在宮外候著,聽見太后宣其進宮,趕緊奉琴入內,拜見眾人後支好琴台。
「太皇太后,微臣新作一詞曲,欲唱與太后聽,只是有點感懷,還望恕罪。」汪元量開始撫琴,邊撫邊唱:
一片風流,今夕與誰同樂?月台花館,慨塵埃漠漠。豪華盪盡,只有青山如洛。錢塘依舊,潮生潮落。
萬點燈光,羞照舞鈿歌箔。玉梅消瘦,恨東皇命薄。昭君淚流,手捻琵琶弦索。離愁聊寄,畫樓哀角。
一曲撫罷,謝太后、全太后皆顯淒涼落寞神色,汪元量也是暗自垂淚。大廈將傾,無可奈何花落去啊。
王昭儀趕緊上前,「汪琴師,讓你彈一些愉悅的,你竟敢彈奏如此哀傷之樂,該當何罪?」
「昭儀,不可怪罪汪琴師,孤——喜歡聽!」謝太皇太后道,「只怕今日是孤最後聽汪琴師撫琴了,你且下去吧。」
王清惠趕緊將汪元量帶出慈寧宮。作為昭儀,王清惠侍奉在謝太后身邊打理文書奏章,汪元量時常為謝太后彈唱,一來二去,王清惠被汪元量的才華折服,經常向汪元量討教詩詞歌賦,兩人關係曖昧,但誰都沒敢逾越規制。
正在這時,一名內侍匆匆走進慈寧宮奏道:「啟稟太后,左丞相吳堅、右丞相文天祥現在垂拱殿,稱有急事奏報。」
斯時,文天祥已於昨日也就是正月十九日「早除樞密使,午除右丞相兼樞密使。」
全太后及陳、朱二夫人趕緊告退,謝太后在王昭儀和兩個宮女的陪同下,帶上五歲的小皇帝,很快來到垂拱殿,見到二人竟面帶喜色,謝太后不知二人喜從何來。
吳堅、文天祥二人拜見後,吳堅掏出一本奏摺,交由王昭儀遞交,奏道:「太皇太后,這是陳宜中丞相的奏摺。」
謝太后打開,不看則已,一看竟從頭至尾看了幾遍。什麼?竟然出現一個祖王爺?消滅元軍萬餘人?
謝太后轉而一想,慍怒道:「二位大人,此緊要時刻,陳宜中還敢拿這些糊弄取悅孤,居心何在?良心可安?」
「微臣和吳丞相本也不信,奈何駐守城外江岸的士卒發現了很多元軍屍體,還有無數隨船它物從海上漂至近岸,故與吳相反覆實地查看,適逢張世傑將軍家將張霸連夜趕來親口告知,方才相信,故特來奏報。」
「真的是元軍屍體?」謝太后再問。
「千真萬確,張世傑家將張霸,微臣見過。」
「這麼大的事,如果是真,為何陳宜中或者張世傑不親自前來,親口告孤?」謝太后道。
「這個……這個,微臣確實不知。」吳堅道。
「微臣覺得,此役我軍大勝,皆賴祖王爺神勇,加上眾兵將用命,現今返回大營歇息,二人應隨侍在祖王爺左右,以備慶賀也無不可,再者,元軍必將舉力反攻,軍寨此時應在備戰中,陳相和張將軍現確不便回來。」文天祥分析道。
目前大家還不知道這個祖王爺的來歷,陳宜中怕奏摺說不清,就含糊其辭,主要說了與元軍作戰的經過,祖王爺這個事,還是當面由他自己說吧。
「那張霸現在何處,孤要見他。」謝太后道。
不一會,張霸進殿,參見太后畢,從懷裡掏出一個蠟封交給王昭儀,王昭儀趕緊將蠟封扭開後交給太后。
「這是張世傑將軍專門叮囑卑職,務必當面交給太皇太后,路上如遇不測,卑職定當吞下蠟封。」張霸道。
謝太后打開蠟封內的紙團,原來是張世傑他們制定的作戰方案,一方面讓臨安繼續與伯顏談判做投降狀,實行緩兵之計,一方面他們將引誘元軍至海上,逐一消滅,此外,還建議臨安密詔各地,至少堅守月余云云。
謝太后看完後將紙團湊在蠟燭上點燃,又了解了一些情況,並讓王昭儀取來一貫錢交給張霸,讓他在宮外候旨,張霸謝恩出宮。這時候謝太后才基本相信了這場勝利。
「賞,每個參戰兵將都要賞賜,此戰勝利,必將大漲我將士士氣,鼓舞我大宋子民,我大宋太需要一場勝仗了,告知樞密院將軍功暫且記下吧。」
「諾」,王昭儀答應一聲,記在心裡。
「宣賈餘慶、謝堂、楊應奎、家鉉翁、劉岊入朝議事。」謝太后高聲道,她要將消息告訴一眾大臣。
君臣議論間,各位大臣陸續到來。謝太后向大家簡要說了舟山渡水軍與元軍海戰情況,眾人都以為聽錯了,等到反覆確認後,大臣們興奮有加,紛紛向謝太后和小皇帝祝賀。
「這祖王爺是什麼來頭呢?」大家議論起來,卻也沒個頭緒。
謝太后高興之餘,不無擔心的道:「伯顏若因此而遷怒於我大宋,以致大開殺戒,造成生靈塗炭,孤罪過大啊!」
吳堅、文天祥等人面面相覷,畢竟是太后,還保持清醒一些,如真造成惡果,那謝太后比任何人的罪過都大。
「太后,此戰或可為我方談判增加分量,伯顏知道宋軍尚有戰力,若決一死戰,勢必兩敗俱傷,國破家亡,山河不存,此非元帝本意,且益、廣二王行蹤成謎,大宋國祚可期,伯顏定會心有所忌。」文天祥凜然道。
「但願吧!不日孤將赴靈隱寺進香,祈求平安。」謝太后道:「今日把大家召來朝議,還有兩個事,一個是檄告各州府縣獻城投降的手令,孤以為暫且擱置,眾卿有何看法?」
「太后聖明,臣定當忠心報效太后,報效我大宋。」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家鉉翁心情激動,高聲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