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選個家主出來吧
陸晚禾明眸低垂,眉睫輕顫。
「依託他人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當讀聖賢之書,養浩然正氣……」
高婦人打斷了陸晚禾的話,陰陽怪氣的嘲諷道:「喲,跟著那聶夫子讀過幾本聖賢書,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這番言論,引得婦人們大聲鬨笑。
「你說你一個婦道人家,入不得仕途,卻非要抱著那些書本看來看去,有什麼用?最後不都得嫁人?」
「再說了,你這丫頭天生體弱,又染了重病,咱們素州哪戶人家經得起伱折騰?最後還不是靠著你阿爺死前訂下的婚約,才給自己謀了個歸宿?」
「不許說我阿爺……咳。」
陸晚禾的眸眼中帶有嗔意。
她剛準備發怒,卻因為此刻的情緒太過激動,使得胸口發悶,不得不伸手掩嘴,重重的咳嗽起來。
那高姓婦人見狀,臉上的嘲弄更濃。
「許夫人,你要真那麼有本事,就把你家夫君教成你口裡的大丈夫呀……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卻還來要求我們家的孩子,真是虛偽。」
陸晚禾聞言微怔,若說其他地方,她還有些反駁的餘地。
唯獨在夫君一事上,她無力反駁。
「我們已經找許府的下人打聽過了,你在許府這兩年一日都不得寵,是靠著人家許公子落水失憶,才尋得了這次回門的機會。穿在身上的這身狐裘,回去就要還給人家的吧……呵,門口的那些話糊弄糊弄孩子還行,真當我們陸府的人年老昏花,會看不出來你的境遇?」
陸晚禾的玉靨之上只剩下苦澀和無奈,因為她確實在許府內說不上話,就連老夫人也擔憂她身體的病症會傳播給寶貝孫兒,對她不甚寵愛。
人群後的籬笆處,海總管看著自家少奶奶的遭遇感到氣憤,但他又想到了少爺的吩咐,不得不閉緊了嘴巴,捋著袖子匆匆離去。
……
「許大公子的到來,真是令我陸府蓬蓽生輝呀!」
回門的宴席之上,陸府的男丁們圍著許清入席就坐,他們輪番上前敬酒,說些誇讚敬仰之詞。
每一個人敬完酒,許清從小環懷裡抽出幾張紅包甩了過去,顯得出手闊綽,極為大氣。
有些按耐不住性子的人偷偷撕開紅包的一角,往裡面瞅了瞅,發現裡面塞的全是白晃晃的銀票。
這使得他們瞠目結舌,面面相覷,對許清的追捧之聲更盛。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酒過三巡,許清制止了遞酒而來的陸府下輩,紅著臉笑道:「我許久未來陸府,竟不知大伙兒對我如此歡迎……不如這樣,你們有什麼未了的心愿,亦或是難言之隱,都可以與我提出來。」
先前那名年紀稍長的老者名叫陸公達,是這這群人的主心骨。
他在與周圍人對視一眼後,自覺得時機已到,便輕咳一聲,乾笑道:「許大公子,我們陸府早些年也是隴西一帶的名門望族,眼下大家都來到了素州安家,自然是有些錢財上的緊缺。」
其餘人見陸公達開口了,便跟著附和道。
「是呀,許公子,許家每日給過來的蔬肉,平分下來所剩無幾,這傳到外面也有損許家的顏面。」
「而且這陸府的下人,前兩年被遣散了一大批,近些年得重新招個百來號人才夠用。」
「……」
許清的臉,更加紅潤了。
不過他並不是因為喝酒上頭臉紅,而是因為這群陸府族人伸手討白食而紅。
一百多號僕人,再供這些族親和下人的吃喝用度,再給些零花錢……吃乾淨了陸府,還想把他許府給掏空呀?
有句話說的不錯,人不要臉則天下無敵。
相比於這群衣冠楚楚的陸氏宗親,自己這紈絝子弟當得實在是不稱職。
陸公達見訴求被說的差不多了,興奮地搓了搓手,笑著問道:「許公子,您看?」
「好!灑灑水啦,這些都不是問題。」
這些陸氏族人見許清開了口,全都興高采烈,比過年了還要開心。
而小環卻急的變了面色,她自知許清從未進過帳房,不知道招攬僕役和吃喝用度要花去多少銀子。
正當她準備提醒自家公子,不要酒後失言的時候,許清卻帶著玩味的眼神,回頭看了她一眼。
小環微微一怔,垂下螓首。
「不過,你們這陸府還有一點我不太滿意……」
陸公達和陸氏族人聽許清話裡有話,忙問道:「許公子,不滿意什麼?」
「這麼多的人,連一個能陪我玩的人都沒有,我花錢圖啥呢?」
陸公達試探性的問道:「呃……許公子想玩什麼?我們這些人都可以玩……」
「我平日裡也沒其他愛好,就喜歡勾欄聽曲,喝酒鬥蛐……對了,此時恰逢秋季,不如你們都陪我鬥蛐如何?」
「許公子有所不知,我等年老體衰……」
許清面色驟變,將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扔,「既是如此,那些事就不要談了……海大富!」
「奴才在。」
候在門口的海大富應聲而入。
「把今日的回門禮都撤了,這些紅包也都收回去,一點別留。」
「是。」
陸氏族人一聽許清要拿走今日所有的奇珍異寶和東西,全都急得紅了眼。
陸公達更是拽住了許清的衣袖,滿頭大汗的詢問道:「哎哎哎,許公子,你這是何意呀?」
「實話跟你們說了吧,我跟這陸晚禾向來都不對付,她喜歡畫畫背詩,我喜歡吃喝玩樂,本就不是一路人……今日回門,完全是想看看陸府裡面有沒有什麼好玩的。」
「這……」
陸公達顯然沒想到許清竟會把話說的如此通透,下面的一眾族人也是一臉懵然。
城裡都傳許大少做事隨心所欲,喜怒無常,可真沒想到他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那我們就陪著許大少鬥蛐?」
許清聞言轉變了面色,朝海大富做了一個停手的手勢。
他的臉上恢復笑顏,在座椅上翹起了二郎腿。
「可以,不過太菜的我可不要……這樣,你們明日一早去準備準備,晚上舉行一個鬥蛐大會,比個一二三四出來。」
陸公達現在已經不敢忤逆許清的意思了,點頭稱是。
「不過只是比賽也沒什麼意思,還得來點彩頭才行。我聽說陸家自晚禾她阿爺死後就群龍無首,不如讓贏得第一名當家主如何?」
「什麼?」
陸公達的面色大變,其他人的臉色也是一驚。
「許公子,玩歸玩鬧歸鬧,可不能拿家主一事開玩笑呀。」
「這有什麼玩笑不玩笑的?對了,從今往後,我許家送過來的所有錢糧,包括今日回門的禮品,都要交由這位家主手中,這總可以了吧?」
陸家眾人表情凝固,仿佛所有的血液都被抽離,只剩下一個無法置信的震驚。
那金玉海東青雁飾和玉縷雕雙獅都是足以傳家的珍寶,要是能自己當上家主獨吞的話,豈不是能賺個盆滿缽滿,吃喝不愁?
可若是讓大夥瓜分了去,能不能分到錢還是個問題呢。
更別提當上家主以後,所有的錢糧都經由自己之手,那這操作的空間可就大了。
屆時陸府上下百來號人,誰敢不聽自己的指揮?
「好了,今日就先這樣吧,我先回房歇息了。」
許清說完,便帶著小環和海大富從前廳中離去了。
剛走出不遠,屋內就爆發出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
「少爺,您此舉何意呀?」
小環在廳中憋了許久,忍不住問出聲來,「那些回門的禮物可都是老夫人喜歡的,價值連城,若知道少爺您這樣糟蹋,肯定氣壞了。」
海大富看出了稍許眉目,嘖了一聲,給小環使了個眼色。
「少爺自然有少爺的意思,你快去把陸家準備的房間再收拾一遍,這裡可不是許府,一切都要盯緊一些。」
小環見海總管發話,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畢竟對方可是許府總管,在府內位高權重。
更何況今夜少爺需與三少奶奶同寢,自己得打理好每一處。
等到小環清瘦的身影漸漸離去,海大富向許清道出了陸晚禾在後院裡的遭遇。
「和我預想的差不太多,這陸府無人坐鎮,已經衍變成了一個會吃人的怪物。」
海大富點頭贊同,「少爺,三少奶奶在後院裡可是受盡了委屈,若不是少爺您的吩咐,小的可忍不住這口氣。」
許清從衣襟中抽出一張信紙,遞了出去,「不急,好戲還未開始呢……你把這個交由張家的張瑞海,再去把季夏叫過來,我同她講兩句話。」
「好。」
海大富雖然不知道自家少爺要做什麼,但他總覺得現在的少爺和以前不一樣了,幫他辦事鐵定沒錯。
……
入夜,月明星稀,燈火闌珊。
穿著淡雅內衣的陸晚禾,靜坐在梳妝檯前,看著眼前的銅鏡發呆。
這間屋子原本就是她的房間,可裡面的書架已經是空空如也,再也不見當年閱覽群書,出門向先生請教的畫面。
「先生,是晚禾錯了嗎?」
陸晚禾清澈的眼瞳里,宛如有一股清泉在靜靜的流淌。
可現如今,這雙極為好看的明眸卻蒙上了一層細密的水霧。
許清進屋關好房門,走到了床榻旁。
陸晚禾猛然驚醒,怯懦的稱呼道:「夫……夫君。」
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妥,忙站起身,向許清彎身行禮。
可又因為自己的動作幅度較大,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梳妝盒,使得盒中的脂粉,簪釵散落一地。
許清幫她把內里的東西收好,收穫了一聲謝謝。
兩人抬頭對視,陸晚禾像只受驚的小兔,迅速移開了視線。
「季夏呢……」
「我讓她出門辦事了。」
許清看著如此拘謹的陸晚禾,臉上浮現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拍了拍身旁的床褥,能明顯看到對方嬌弱的身軀跟著抖了抖。
「夜深了,還不上床睡覺嗎?」
「妾身……妾身再去尋一些被褥,睡地上就好。」
陸晚禾的喉音嬌嫩動聽,不過許清也能從聲音中聽出對方的怯意。
「你確定不上來睡嗎?」
今日回門,按照民間習俗,夫婦本就是要住一起的。
近些年來,許家不僅找了大夫醫治陸晚禾病弱的身軀,還幫她接濟了一家宗親,這些恩情總要報的。
那高姓婦人說的沒錯,如若不是許家拿名貴藥材養著她,她哪能熬到現在?
要是能為許家誕下子嗣,自己也算無愧於心了。
「那……妾身準備一下。」
陸晚禾剛準備動身,卻用餘光瞥見許清把一床被褥平鋪在了木製地板上。
「夫君,你這是?」
「你身子骨弱,老老實實在床上待著就行,我讓小環提前準備了湯婆子,不會凍到你的。」
湯婆子是用瓷器製成的扁形瓶,灌有熱水,相當於前世的熱水袋。
許清雖然發現了這個玩意,但他還是更喜歡小環暖熱的被窩。
但陸晚禾身嬌體弱的,沒有這東西暖身可不行。
「夫君,你……」
陸晚禾坐到床前,伸手感受到褥子裡的溫熱,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以前總聽人說,許家大少是一個登徒浪蕩子,與自己的性子全然兩樣。
可近兩日的接觸下來,她發覺許清也沒什麼不好的,都是外界傳的太過邪乎。
「睡吧,明早還得早起。」
陸晚禾熄燈入榻,聽到許清的話,有些不解其意的問道:「明日怎麼了?」
從後院回來後,她就把自己鎖在了屋子裡,對陸府內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沒什麼。」
陸晚禾躺在床上,遲遲無法入眠。
在她的心裡,還藏著其他心事。
「夫君,前兩日在醉鴛樓里又流傳出了一首詩,大家都說是我所作,但那首詩詞並不是我寫的……又是出自夫君之手吧?」
「是的。」
陸晚禾心中暗嘆,果真如此。
短短几日,這已經是許清的第三首詩詞。
「這些詩詞都是夫君所作嗎?還是從何處聽來的?」
許清隨口胡編了一個理由,「古籍上看的,那本書的名字好像叫唐詩宋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