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是真小人
「季夏呢?」
陸晚禾昨晚就想問這個問題,但她的身體虛弱,沒有在附近尋到那丫頭的影子,就只好回房歇息了。
「少爺說她出去了。」
陸晚禾意識到了不妙,她秀眉緊蹙,伸手抓住小環的手指。
「你幫我去院子裡找她,找到她的話……就說我讓她回府請老夫人過來。」
眼下的情況迫在眉睫,只能請許老太太挽回局面了。
但讓陸晚禾絕望的是,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陸家族人全都聚攏在此地,將前院圍了個水泄不通。
每人手裡都提著裝有蛐蛐的籠子,拿著剛剛抽到的簽牌,笑的不亦樂乎。
沒人覺得自己會輸。
「許公子,簽子都發下去了,您看……」
「慢著!」
陸公達沒說兩句話,就被人群中的一聲厲喝打斷了。
發出聲音的,是一名抹著艷妝,嗓門很大的婦人。
「高氏姐妹,休得在許公子面前放肆!」
這對高氏姐妹的妹妹,正是昨日許清下車時,帶著孩子上前迎他的女子。
她們領著一群陸家女子從人群中走出,占了場地上的一角。
「許公子,這陸氏家主可沒有傳男不傳女的說法,我們憑什麼不能參與?」
陸公達聞言微怔,沒想到會有這番說辭。
反應過來的他,立馬怒目而視,斥責道:「胡鬧!家主之位非同小可!繼任家主者,要帶領百餘位陸氏族人發家致富的,而且你娘家姓高,怎麼能當我陸家家主?」
家主之爭至關重要,陸公達可不想多出來這麼多對手。
「不就是一個姓嗎?我改了便是,而且你別在老娘面前裝清高,前些日子伱摸老娘胸脯的時候,還誇我水潤……怎麼?嫁到了你們陸家就不是你們陸家的人了?」
許清先前就覺得這高氏不是一般的潑婦,現如今看來,確實有兩把刷子。
他昨日不過是偷偷拱火,這高婦人就燃起了不小的野心。
她現在又捨得用自己的聲名逼迫對方就範,真是個狠人。
果不其然,在場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向陸公達,眼神之中充滿了鄙夷。
這老傢伙年近六十了,高氏是他自家侄子的婆娘,傳出去成何體統?
許清豎起了大拇指,神色迥異的說道:「公達叔伯真是厲害,身體和興致都不輸當年呀。」
「血口噴人!她污衊我!」
在場這麼多雙眼睛看著,陸公達可不想成為眾矢之的,不過那高婦人根本不想放過他,冷笑著說道:「先前要不是為了多分點米,老娘才不願意讓你揩油呢,現如今大家都有了當家做主的權利,我自然是要搏一搏的。」
說罷,她便轉頭望向許清,一改剛才潑辣的態度,矯揉造作的問道:「許公子,您看呢?」
許清點了點頭,興致盎然的表示道:「嗯,當然可以,我這邊兒主打的就是男女平等。」
高氏微微一笑,便領著身後的婦人們走上前去,把簽筒里的號牌給領走了。
最終,陸氏族人們各就各位,按照簽牌的順序開始對決。
「陸丁三,對高氏。」
站在台下的陸丁三顯然沒想到自己會第一個上場,他躊躇滿志的提著蟲籠上前,把籠子裡的蟋蟀放了出來。
那高婦人也沒把他當回事,欲要把自己籠子裡的鬥蛐趕出,讓兩人的蟲子比斗一番。
「慢著,我得準備一下。」
陸丁三叫住了高婦人的動作,從衣襟內抽出了一迭符紙。
接著他像模像樣的晃了幾下,口中念念有詞道:「凡諸神召將,聽我神符差遣,不可稍有先後,致犯不敬,上遷神怒也。」
看到陸丁三的動作,下面的陸府眾人都傻了眼。
但更讓他們崩潰的是,放在瓶底的蟋蟀還沒蹦躂兩下,就被高婦人放出來的鬥蛐一口咬死,命歸西天。
「什麼?」
陸丁三一臉懵逼的看著眼前的畫面,整個人比吃了屎還難受。
這可是他花大價錢從鬼公子那兒搞來的秘法和神勇無敵大將軍,怎麼就被一口咬死了?
「你這是什麼破爛貨色,也敢拿出來和我的比?」
高婦人像拿寶貝一般,收回鬥蛐,對眼前的陸丁三嘲諷道:「根本就是不堪一擊,和你一樣沒用。」
這高婦人剛得意完,陸府族人就炸開了鍋,因為他們全都找了無名客棧的鬼公子,拿了和陸丁三一模一樣的籠子和法咒。
原本人人都覺得自己勝券在握,可現在看來,他們全都上當受騙了。
「你……你怎麼也有?」
「我還想問你為什麼會有呢!那鬼公子說的清清楚楚,這霹靂羅剎門的東西就傳了我一個人!」
幾番交談下來,陸府眾人算是搞明白了,那鬼公子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
可他見面當時帶著個面具,誰都不知道那傢伙長什麼樣。
陸公達也呆滯的看著場內,因為他私下準備的那套東西,也與陸丁三的一般無二。
「怎麼?你們沒有人要上來比了嗎?」
許清故作不解的看向下方眾人,心裡都快被憋出病了。
朱元德和張瑞海真是對活寶,自己只要求他們要榨乾這群人的錢財,卻沒想到他們還編出了咒語,搞了這麼滑稽的一幕。
好活,當賞!
有幾名陸氏族人不死心,仍把張瑞海賣給他的尋常蟋蟀拿上去,被咬的一命嗚呼。
一些陸氏族人看到血淋淋的現實,崩潰到嚎啕大哭。
因為這都是他們花了老底買來的蟋蟀,可現在怎麼看,都不像是鬥蛐用的斗蟋。
那高婦人興高采烈,自以為陸家家主之位近在眼前。
在吆喝幾聲,確定陸府內沒人再願意比試後,她朝著許清走了過來。
「別急。」
許清坐在板凳上,臉上浮現出些許玩味的表情。
「還有人沒比呢。」
「誰?」
高婦人又向下面掃了過去,沒見到一人敢走上前來。
「我家夫人呀。」
所有人茫然的抬起頭,看向了那不知所措的病弱女子,陸晚禾。
若不是許清的提醒,他們早就遺忘了這許家三夫人的存在。
「夫君,你……你這是何意?」
陸晚禾的紅唇微張,在努力抑制自己心中的混亂和不安。
高婦人尷尬的笑了笑,「許公子別開玩笑了,她只知道讀書寫字,從不鬥蛐,哪懂得這些……」
「我家小姐不懂,但我懂呀。」
人群中讓開一條通道,季夏提著一個造型奇異的籠子走了過來,籠外用黑布遮了個嚴嚴實實。
她把那籠子放在瓶前,撤去黑布,露出了一隻通體發黑,體型比尋常同類大出三倍的鬥蛐。
那高婦人見狀,手腳冰涼,心跳也越來越快,仿佛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恐懼正在逐漸吞噬她。
這麼大的鬥蛐,自己要怎麼才能贏過對方?
她也是花了全身家當,才買到了珍稀名貴的寧陽縣鬥蛐呀!
「還不死心嗎?」
聽到許清的話,一旁的陸公達像是猜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原本名聲惡臭的紈絝子弟,現在在他眼裡,已經化作了一隻凝視獵物的凶虎,隨時都要把他開膛破肚。
「許公子……這些都是您做的?」
經過陸公達的提醒,陸府眾人突然醒悟過來,這鬥蛐大會不是許清要看的嗎?
自己這些人也都是為了他口中的彩頭,才不顧一切的購置鬥蛐,想在今日奪得家主之位的。
「欺人太甚!」
「賠錢!」
「就算你是許家人,你也不能這樣對我們!」
「……」
許清拍了拍手,陸府的大門瞬間被撞倒在地,發出了「砰」的一聲巨響。
而後沒過一會兒,就有三十多名手拿鈍器的許府家丁沖了進來,把這些人團團圍住。
常年從事體力勞動的僕役,比起這些被養在深宅里的人,不知要強壯上多少倍。
他們剛一出現,陸家人的聲音就淡了下去。
陸公達知道許清這是早有準備,不得不拉下老臉賠笑道:「許公子,我們也沒犯什麼錯,何必要這樣對我們呢?」
「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許清一字一字的說完,問道:「你們誰能給我解釋下這句話的意思,我今天就放過他,把他買蛐蛐的錢原數奉還。」
陸家人面面相覷,無一人能解釋清楚這句話的含義。
哪怕有人先前讀過書,也因為近兩年的時光荒廢掉了。
畢竟有許家養著他們,他們什麼都不用愁。
「兩年前,你們入住陸府,鳩占鵲巢,將我夫人的宅邸視為自己的家產。而後你們又為了一己之私,逼迫我夫人完成婚約,好給你們陸家輸血,讓你們人人都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陸公達膽顫的說道:「許公子,我們可是親家呀,親家互相幫扶,這不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嗎?」
「海大富。」
「小的在。」
「把這老東西掌嘴十下丟下去,我看著煩。」
「是,少爺。」
不等陸公達有所反應,海大富就帶著兩名家僕走上前來,甩了那陸公達十個大嘴巴子,將他丟到了人群里。
陸家人看到許清竟如此兇狠,紛紛都閉上了嘴巴,不敢言語。
「你們今日又為了家主之位和我送來的錢財,不顧人倫道義,爭了個頭破血流……你們說,自己是君子還是小人?」
「我不服!」
人群中,高婦人目眥欲裂,憤怒的看著許清說道:「明明是你昨天夜裡給我說,讓我今日潑髒水給陸公達,好搭把手幫我繼承家主之位,為什麼你還要道貌岸然的批評我們?」
情急之下,這高婦人連公子的稱呼都不想叫了。
許清笑著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一切都是我做的……但我跟你們不同的是,我是真小人。」
「你!」
「我家大勢大,本就可以用家世欺負你們呀,之所以陪你們演這齣戲,就是圖個開心。你們真以為做我許清的玩伴,整日逛逛勾欄,喝酒聽曲就行了?不好意思,你們還攀不上我這根高枝。」
許清的話讓陸府眾人紛紛沉默。
是呀,許家有那位罩著,他們算什麼東西?
哪怕是去縣衙里報官,那官家聽到許清的名字,恐怕都不會升堂審案。
自己這些人真是瞎了眼,想去阿諛奉承這種紈絝子弟。
「從今往後,你們都給我滾出陸府,愛去哪去哪……海大富,趕人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今日我就要看到這陸府空下來。」
許清說完這句話,便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人了。
那些陸氏族人的眼裡失去了光芒,宛如行屍走肉一般癱坐在地上,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恐懼。
失去了許家的接濟,他們就得自己幹活了。
「娘,我們接下來該去哪呀?」
陸襄走到那高氏婦人的身旁,用小手拽了拽她的衣裙。
今日鬥蛐大會,陸家把這些關在柴房裡的孩子們都放出來了,而那高姓婦人本想帶著自家兒子奪取家主,卻沒想到鬧出了這種荒唐事。
這讓她這個當母親的,在孩子面前抬不起頭來。
「我們……」
「襄兒,你過來。」
台子上,除去帶著人手趕來的海大富,還站著姿容清麗,身材嬌弱的陸晚禾。
她的眼神綿軟,溫柔而恬靜,給人一種深深的安撫感。
「小禾姐姐!」
陸襄見到陸晚禾,跑了過去,直接撲進了她的懷裡。
陸晚禾寵溺的揉了揉他的腦袋,笑著問道:「襄兒不用怕,姐姐來給你們做主……季夏。」
季夏抬起頭,應了聲,「小姐。」
「把這兩年許家給我們的月錢拿出來,分給這些族人回家……我記得咱們陸家在隴西還有一些田產,你們拿著路費回去下地幹活,一定能謀取生路。」
陸家人不可思議的看向陸晚禾,他們本以為這些年侵吞了她阿爺的府宅,又故意冷落嘲諷她,這女人就算不會落井下石,也一定會冷眼旁觀。
但他們都沒想到,陸晚禾竟然會以德報怨,給身無分文的眾人路費。
「小姐,這可是咱們自己的錢……」
季夏的臉上寫著不情願,在她看來,這些小姐的同族宗親就是罪有應得,管他們的死活作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