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郢上前親手扶起田擊和田敬,又沖其他人笑著擺了擺手。
「朕就是過來隨便看看,諸君不必多禮……」
趙郢真就是隨便過來看看,雜交水稻的研究,非是一朝一夕之功,有時候需要一點幸運的成份,尤其是在現在這個時代,找不到雄性不育株,更是無從下手。
但這並不妨礙,他對這件事情的重視。
剩下的時間,他光著腳,親自到稻田裡,跟著田擊和田敬仔細查看這片稻子的生長情況,跟田擊和田敬兩人探討一些種植水稻的問題。
一直待到傍晚,才從稻田裡拔出腳來,就著稻田邊的溪水,隨便沖了沖腳上的污泥。
「此乃是功在當下,利在千秋的大事,需要的就是像諸君這等心懷天下蒼生,肯俯下身子,耐得住性子,又能扎紮實實做學問的人。只是,高產水稻,從無到有,絕非易事,諸君在此,為國操勞,朕甚是感激,在此,待天下蒼生,謝過諸君的大義……」
說完,趙郢就赤著腳,站在田埂間的小路上,衝著眾人深施一禮。
眾人紛紛捧袖還禮。
趙郢走好,很快就有宮中的侍從官,從宮裡送來慰問品,每人春夏秋冬服飾兩套,肉十斤,酒一壇,眾人拱手致謝。
不在於東西多少,重要的是陛下對大家的認可和重視的態度。
雖然有始皇帝一起分擔,但大秦如今百廢待興,每天的事務,其實都很繁忙,從試驗田回來之後,他很快就把雜交水稻的事情,暫時拋到了腦後。
公子高那邊,幾乎沒有遇到什麼像樣的抵抗。
畢竟,與已經幾乎武裝到牙齒的大秦精銳相比,那些海外孤島上,大多還都是不毛之地,偶爾有些當地居民,也不過是幾乎還處在刀耕火種,飲毛茹血階段的落後部落。
根本形成不了什麼有效的的阻力。
公子高的任務,其實最主要的任務,其實還是教化引導,把這群海外蠻荒之地,收攏到大秦的治下,又或者是在一些荒涼無人的島嶼上,尋找一些資源。
最難的,其實還是遠航本身。
不過這也大大刺激了大秦造船業的發展,各項造船技術突飛猛進,跟當初早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如今趙郢等的,就是等宜春格物學宮發展起來,有了足夠的人才儲備之後,順勢推出蒸汽機的概念,提高船隻的續航能力,以及抵抗風浪能力更強的鐵殼船。
除此之外,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
雖然,他現在就比較眼饞美洲那邊的玉米和地瓜,但路總要一步一步走,飯也要一步一步吃,操之過急,反而容易壞事。
故而,如今他更多的精力,反而是在各地農牧業的發展,基礎設置的建設,新式學堂的普及,稽查司的工作進展,以及項羽和劉邦那邊的動靜上。
日子過得充實而平靜。
直到六月十七日清晨,一道從南郡八百里加急而來的快馬,徹底打破了咸陽的沉寂。
在南郡主持慈善堂事務的修魚鲶帶了來一個讓趙郢意想不到的消息。
他與精通農業的墨家弟子禾,在上郡一處山窪,疑似發現了一株附和陛下口中形狀的野生水稻雄性不育株!
隨著急報而來的,還有一份樣本。
趙郢強行按捺住心中的激動,上前觀看。他的視力,遠超常人,即便沒有放大鏡,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這株稻花,雌蕊正常,但花葯很瘦,裡面也沒有花粉,看著應該是已經退化掉了。
跟記憶當中的雄性不育株的性狀,幾乎一模一樣。
趙郢不由大喜過望。
當即起身,把手上所有的工作扔給兀自有些沒反應過來的始皇帝,帶著英布奪門而去。
始皇帝:……
半天,才緩緩放下揚在空中的手臂,看著趙郢風風火火離開的背影,臉上露出一絲哭笑不得,又複雜難明的表情。
「這孩子……」
始皇帝把目光收回來,瞥了一眼几案上,被自己大孫雖然扔在那裡的傳國玉璽,微微搖了搖頭,深邃的目光,重新平靜下來,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神色平靜地翻開一份奏疏。
黑的目光也有些複雜,弓著身子,感慨道。
「當今陛下真赤子之心——」
為了這個位置,他不知道見了多少的腥風血雨,爾虞我詐,但從未曾見過如趙郢這般,說扔就扔,毫不眷戀,也毫不設防的人物。
這可是始皇帝啊!
這個時候,甚至都不需要什麼刀光劍影,只要始皇帝站出來,登高一呼,這天下就會重新回到始皇帝的手上,哪怕是如今的陛下,威望日重,在朝中軍中,都有許多的班底。
但這是始皇帝!
可趙郢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信任。
始皇帝聞言,嘴角浮現出一絲髮自心底的笑意。
「這孩子的胸襟格局,非常你我所能想像……」
說到這裡,他挑眉瞥了一眼這位跟隨了自己幾十年的老夥伴,似笑非笑地道。
「放心吧,朕英雄了一世,總不能臨到老了,還被一個孩子給比下去……」
黑俯首。
「臣不敢……」
始皇帝笑著擺了擺手,重新把目光回到面前的奏疏上來。
此時,大殿之外,天空蔚藍如洗,綠樹遍地成蔭,陽光一如既往地灑下萬道金輝。溜進大殿的微風,俏皮地掀起始皇帝几案上的紙張。
赫然已經有了幾分夏日繁盛的氣象。
……
趙郢帶著田擊和英布等人,趕到南郡的時候,得到消息的修魚鲶和南郡郡守汲慕、江陵府長史喜等人,早已經恭迎在了路旁。
「臣等恭迎陛下——」
趙郢勒住韁繩,從烏雲蓋雪上跳下來,很是溫和地伸手虛扶了一下。
「諸君免禮——」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越過眾人,徑直落到一旁的修魚鲶和他身旁的一位面色黧黑,身材幹瘦,看上去宛若農夫的年輕人身上,很是客氣地道。
「這位就是禾先生嗎?」
「不敢,學生正是禾……」
那年輕人大概是很少與上層人打交道,很是拘謹地站出來給趙郢行禮。
趙郢笑著點了點頭。
「不必多禮,帶我去那處山窪看看吧……」
見陛下和田矩子風塵僕僕,連一口水都沒喝,就徑直準備奔向那一出山窪。汲慕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提議道。
「陛下遠來辛苦,不若先到城中稍事休息,喝上一杯茶水,再去不遲……」
趙郢笑著看向一旁的田擊,他真是無所謂,就這麼點行軍強度,對他來講,毫無壓力。田擊抿了抿有些乾裂的嘴唇,拍了拍腰間的水壺。
「無妨,我不渴,且去田間看看再說……」
眾人:……
好吧,你不渴!
趙郢知道田擊這會兒心思全在那株雄性不育株上,這會兒,你就算是把山珍海味擺在他的面前,恐怕他也沒心情搭理。
當今環顧眾人,笑道。
「那就依田尚書之言,先去田間看看情況再說吧……」
汲慕見勸不住,只能轉頭吩咐左右,讓人把燒制好的飯菜,送到田間地頭去。
這眼看著都已經到了要用下午飯的時候,哪有讓陛下和眾人一直餓著肚子的道理。但事實證明,他的這項準備又落空了。
當今陛下和田擊尚書一到那片山窪,整個人就陷入了癲狂狀態,如獲至寶地反覆端詳,再也顧不上其他了。
雄性不育株!
趙郢忍不住仰天大笑。
「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田尚書,我們終於找到了!」
田擊也喜形於色,激動地面色漲紅,拿著放大鏡的手掌都忍不住微微有一絲顫抖。
「陛下,這世上果然有您所說的雄性不育株!」
對于田擊來講,最讓他激動的,其實不是這世上竟然真的有雄性不育株,而在於,陛下之前所提的,畝產數十石的雜交水稻,竟然真的可能會實現!
雖然汲慕和喜等人再三邀請勸說,田擊也不願意走了。
當天晚上,非要留在這裡親自照看。
趙郢只能讓人給他在一旁臨時扎了一頂帳篷,又安排英布和一隊護衛,在這邊隨行護衛,這才跟著汲慕和長史喜等轉身離開。
倒不是他怕吃苦,而是以他如今的身份,真要是臨時決定跟田擊一起留在這裡,還不知道南郡這邊要折騰成什麼樣子呢。
確認了雄性不育株,剩下的事情,就是按照「三系法」進行雜交水稻的栽培。
趙郢身為大秦二世皇帝,哪怕是有始皇帝在後面為自己兜底,也不可能一直蹲在這裡,跟著田擊等人一起研究。
故而,等到田擊等人的研究,逐漸走上正軌的時候,他就放心的離開了。
事實上是,他覺得剩下的工作,就算是自己留下來,也幫不上什麼大忙了,與其自己杵在這裡,讓整個南郡的人都提著小心,服侍左右,還不放開手,把這項工作徹底交給田擊。
因為雄性不育株的發現,短短一月之內,原本集中在阿房宮內的農家子弟,以及精通農業的墨家子弟,逐漸匯聚到南郡。
在南郡形成了一個頗具規模的雜交水稻研究中心。
此時,外界還不知道雜交水稻是怎麼回事,甚至就連汲慕和長史喜這等人物,也只是大概地知道,是當今陛下和田擊兩人想要培育的一種高產的稻種,至於高到什麼程度的,就不知道了。
不過,再高還能高到什麼地方去?
春秋戰國以來,各國其實對糧食的產量都極為重視。農家學派,就是這樣應運而生的。以農耕立國的大秦,對糧食的耕種技術,更是極為重視。
在精細的程度上,已經達到了一種近乎變態的地步。
為此,每年都會有專門的官員,督促指導農戶耕種,什麼時節耕種,什麼時節灌溉,什麼時節間苗,甚至連莊稼的間距行距,都有著極為嚴格的規定。
缺牛給牛,缺工具給工具。
農戶需要做的,就是老老實實地按照要求,好好地種地。
聽上去極為專治,事實上也極為專治。
但效果卻是極好,秦地的百姓,農產量冠絕天下,硬是憑藉一隅之地,供養起了秦國這個龐大的戰爭機器。
其中優劣利弊,只能交由後人評說了。
至少穿越之後的趙郢,在切實地了解到這種政策之後,至今沒有任何想改變這種模式的想法。
這個時候,外界的人,誰也不知道,這小小山窪里,那一株看上去和其他稻子並沒有什麼特別明顯區別的稻子,到底有什麼奇特之處,竟然值得當今陛下和田擊千里迢迢專程趕來,也不會知道,它到底會給這個時代帶來什麼樣的深刻影響。
但那隊披堅執銳,默默地守護在山窪旁邊的大秦精銳,還是讓他們嗅到了一絲非同尋常的味道。
……
就在趙郢從南郡趕回咸陽之後的第三天,也就是始皇帝二十八年,七月二十六日,皇宮裡再次一片喜氣洋洋。
賢妃尉未央和德妃溫月兒,幾乎是不分先後,各自產下一子。
這雖然已經是趙郢的第四個和第五個孩子。
但孩子的出生,依然讓他很開心。
兩個孩子都很健康,遠比尋常人家的孩子氣色更足,沒有臉上皺巴巴的情況,尤其是尉未央生的那一個,眼睛烏黑明亮,手勁兒十足,小手拽抓趙郢的手指,身子都能離開枕席,讓一眾人不由嘖嘖稱奇。
不少朝臣入宮朝賀。
一些夠得上身份的貴婦,又或是自詡跟兩位妃子有些交情的,甚至還會入宮探望。
身為綏遠侯夫人的呂雉就是其中之一。
「姐姐,好像有什麼心事……」
從皇宮裡面出來,坐上自家馬車,呂嬃見自家姐姐怔怔地望著車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一副若有所失的樣子,不由抱住呂雉的手臂,關心地問道。
呂雉這才恍然驚覺,回過神來,看著偎依在自己身邊的妹子,輕輕地搖了搖頭。
「沒什麼……」
呂嬃聞言,不由撇了撇嘴。
「是看到人家生兒子,又眼饞了吧……」
呂雉悠悠地嘆了一口氣,破天荒地沒有反駁。
「我跟你姐夫成親,至今已經兩年多了,就連肥兒也已經到了該要進學的年齡,剛剛陛下還特意關照了,說是可以直接送他入皇家學堂讀書……」
呂雉口中的肥兒,是劉邦在沛縣的姘頭,村頭的那位曹姓寡婦,如今已經和劉季的父母一起,被呂雉接來咸陽。
身為妹妹,呂嬃自然知道姐姐的心思,眼睛轉了轉,忽然摟著呂雉的手臂。
「姐姐,姐夫如今得陛下倚重,坐鎮西域不能回來,姐姐何不向陛下討個人情,前去西域探望一番,也好順帶見識見識異域的風景……」
呂雉雖然表面不置可否,心中卻頗為意動。
哪有一個家中的主母,膝下長期無子的道理。
只是見自家姐姐的反應,呂嬃便知道自家姐姐已經動了心思,嬉笑著湊到呂雉的耳邊。
「姐姐若是覺得孤單,到時候我陪姐姐一起……」
呂雉看了一眼躍躍欲試的妹妹,稍稍猶豫了一下。
「你——我另有安排……」
呂雉見狀,不由心中納悶,想要再問,見呂雉卻已經閉口不談,只能撅著嘴悻悻作罷。
……
時隔一年。
年齡稍大的盼兒和御兒早已經能健步如飛,就連趙長生都已經開始蹣跚學步。他這幾個孩子,體格似乎遠超常人,就連學步都比一般孩子要找不少。
趙郢剛一入後宮,盼兒和御兒就一左一右地撲過來,各自抱住一條大腿。
後面的小長生見狀,也搖搖晃晃地撲過來,想要往趙郢懷裡鑽。
趙郢見狀,不由心情大好,笑吟吟地彎下腰,把御兒抱起來,放到自己的肩頭,然後又伸出手,一左一右地把盼兒和趙長生抱起來,放到自己的臂彎里。
三個小傢伙得償所願,稚嫩的小臉上全是開心的笑容,尤其是坐在趙郢肩頭的御兒,很不老實,試圖去擺弄自家阿翁頭上的冠冕。
被王南看到,沒好氣地一把給搶了下來,衝著趙郢嗔怪道。
「你就會慣著他們……」
此時,虞姬和李姝也從一旁過來,各自把自家孩子接過去,不讓他們打擾趙郢休息,趙郢也不管她們,樂呵呵地在一旁的座椅上坐下,端起面前的冷飲,喝了一口。
頓時就覺得心中暢快了許多。
王南見狀,上前又給他倒了一杯,然後恍若隨意地提了一嘴。
「今日綏遠侯夫人入宮的時候,隱晦地給我提了一嘴,聽那意思,是想撮合一下二弟跟她那位妹妹的婚事……」
趙郢聞言,不由眉梢微挑。
感覺頗為意外。
但只是稍稍一怔,便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
「二弟的婚事,還是讓他自己做主吧,我們這些做兄嫂的,就不要再操心了……」
趙郢的話雖然說的很婉轉,但意思卻很清楚,王南也只是隨便提一嘴,想看看趙郢在這件事上的態度,見趙郢這麼說,旋即便把這個話題輕輕帶了過去。
呂家那姑娘,長相是沒什麼問題,但性子卻有些乖張,非是良配。
……
同年八月十六,仲秋節後,綏遠侯夫人呂雉,向陛下哭訴,言昨日過節時,劉翁劉媼,對月垂涕,對自家兒子頗為思念,想要替代公婆,西行探親。
陛下許之。
親自調撥一隊大秦精銳,由禁軍校尉奎五帶隊,沿途護送,入西。奎五,出身新兵大營,曾追隨陛下北伐,為人方正嚴謹,很是用心。
同年九月中,呂雉一行,抵達大宛,見到了坐鎮後方的劉邦。
早就得到消息的劉邦,親自出城相迎,氣氛很是溫馨。只是,自此之後,劉大侯爺送往咸陽的禮單中,便開始多了許多體態豐腴,嫵媚動人的西域美人。
趙郢:……
身為陛下,他也無處安置啊。
好在現在,已經不是當初對這些金髮碧眼的女子,視若妖魔鬼怪的時候了,不少人對這些還頗為追捧,故而,趙郢大手一揮,便把人轉手賞賜給了朝政群臣,皆大歡喜。
劉季人還沒回咸陽,竟然因差陽錯地在咸陽先給自己刷了一波好感。
同年九月,在南郡奮鬥了一個多月的田擊等人,終於傳回了一個讓趙郢都忍不住心中狂喜的消息,通過趙郢提供的三系法,田擊等人成功地培育出了第一棵雜交水稻的母株!
「田擊,真是我大秦的福將,國士無雙,國士無雙,勝過千軍萬馬啊!」
看著自家孫子忘形地在大殿裡來回疾走,始皇帝不由抬手捏了捏眉頭,有些無奈地道。
「郢兒,穩重,穩重,咱都是當皇帝的人了,哪能遇到一點事,就激動成這個樣子?大父教過你多少次了,每逢大事要有靜氣啊……」
趙郢臉上興奮之色未減,湊到始皇帝面前,有些促狹地晃了晃手中的急報。
「大父,你可知道,我手上這個消息到底意味著什麼?」
見始皇帝目光探尋地看過來,趙郢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大笑道。
「從此,我大秦再無糧食短缺之虞!雜交水稻成功了,大父您可知道,以後,我大秦的水稻,每畝的產量可達多少?」
趙郢狠狠地握了一把手。
「至少十幾石!」
始皇帝:!!!!!!
手一哆嗦,鬍子都給薅下來好幾根,此時他也顧不得這些了,一把拽住趙郢的手臂。
「郢兒,你剛才說什麼?畝產十幾石?」
始皇帝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趙郢。
他雖然早就聽說,自家孫子和田擊正在捯飭一種據說產量極高的水稻,但是就算是在他的腦門上開個洞,他也想不到,這個極高竟然能高到這種程度!
憑空高出十幾倍!
這已經完全超乎了這個時代人的想像。
其實,又何止這個時代,幾十年前,我們自己也未必能想到,有朝一日,我們的糧食能有如今的產量。
這就是科技的力量。
如今,因了自己,未來照進了現實!
這一刻,趙郢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雜交水稻的出現,未必能徹底解決後世所有時代的饑荒,但至少為解決饑荒提供了一種可能。
「總會比原來好一些吧……」
趙郢認真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什麼好上一些?真要是能畝產十幾石,何止會好上一些!」
始皇帝沒有聽出趙郢的意思。
他早已經忘了告訴自家孫子要有靜氣的事,他很是激動地反覆看著手中田擊的這一份報告,雖然報告上的很多詞彙,他完全看不明白,但這不妨礙他的激動。
他只需要看清楚,這被稱之為雜交水稻的水稻,畝產到底能達到多少就可以了!
趙郢也沒有解釋的意思,笑著點了點頭。
「大父說的對,一定會好上很多!」
哪怕後世的子孫再混帳些,對百姓再嚴苛些,也好過後世歷史上那些觸目驚心的記載吧?
趙郢心情很好。
甚至比當初自己真切地意識地,已經改變了歷史,改變了大秦的走向的時候,心情都要更加好上幾分。
一個人深處泥潭,處在最底層的時候,或許想的就是如何掙扎求生,但一旦到了趙郢如今的地步,他其實就真的很想為天下蒼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改變了。
……
始皇帝二十九年。
不知道是不是長天的垂憐,田擊的團隊,又在南郡和會稽等到發現了幾株雄性不育株,同年六月已經成功地培育出了一大片的母株。
雜交水稻的培養徹底成功!
同年七月,位於阿房學宮內的雜交水稻培養基地。
始皇帝,趙郢,馮去疾,李斯,蒙毅,治粟內史騰,少府史祿,內閣首輔曹參,御使中丞陳平,王翦、太尉繚、贏係、范增,大秦三公九卿,所有能提得上號的重臣,幾乎全部趕到了現場。
甚至就連一向極少出阿房學宮的太上讓皇帝扶蘇,都破天荒地出現在始皇帝和趙郢的面前,等著見證奇蹟。
稻田裡的稻穗,長了飽滿。
近看個頭,就遠非尋常稻子可比。
始皇帝有些激動,他挽起褲腿,捲起袖子,興匆匆地從一旁一位墨家弟子手中搶過一把鐮刀。
「讓朕來——」
其實,有這種衝動的,又何止是始皇帝?
如今見始皇帝都親自下手了,大家頓時就忍耐不住了,紛紛上前,各自搶過一把鐮刀,跟在始皇帝身後,衝進了稻田。
田擊和田敬心有餘悸地看著自己手中的鐮刀,趕緊也跟著沖了進去,趕緊割,趕緊割,感覺自己再遲疑上一會兒,自己下手的機會都要沒有了。
其他墨家子弟,就只能傻眼了。
活了這麼多年,何曾見過這樣一群收割稻子的隊伍……
這就離譜!
糧食收割完,一群人雖然都汗流浹背,但臉上的興奮之色卻更重了,那割下的稻子,沉甸甸的,抓在手裡都墜手啊!
見贏係、王翦、太尉繚、馮去疾和蒙武等老臣,竟然還想跟著那群年輕人一起給稻子脫粒,趙郢趕緊把幾個人請到了一旁。
開玩笑,這麼熱的天,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再給累出個好歹來!
一旁由特意從宮裡帶來的西瓜,用井拔涼水沁好的,年紀大了,不敢吃西瓜的,可以喝涼茶喝綠豆湯。
始皇帝、趙郢和一眾老臣子,一邊悠閒地納涼休息,一邊看著下面一群人,在那裡熱火朝天地給稻子脫粒,歸整,稱重。
顆粒歸倉,連掉到田間的一個稻粒都不肯放過。
很快,最後的產量出來了。
每畝一千八百七十二斤六兩!
近十六石!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爆發出一陣歡呼。
秦朝的斤稱小,一斤約等於後世的半斤,故而折合成後世的產量,大概約等於九百斤出頭。對於這個產量,趙郢說不上驚喜,但也說不上有多失望。
畢竟,雖然是雜交水稻不假,而且還是進行了精耕細作的試驗田,但沒有後世化肥的加持,能有這個產量,也在情理之中。
但這個產量,在這個時代,已經近乎於神話!
與祥瑞無異。
始皇帝和趙郢大喜,當場冊封田擊為稼穡侯,特選入凌煙閣,又被眾人當場公推為凌煙閣第一!其助手,咸陽司農田敬,擢升為太倉令!
成為治粟內史騰下第一人。
所有參與本次試驗的農家子弟和墨家子弟,晉爵三級,賞萬錢!
普通同慶。
始皇帝二十九年,十一月九日。
面對越來越嚴峻的戰場形勢,羅馬人不堪秦人貪婪無度的勒索,決定趁夜突襲,一舉擊潰秦軍,給這群秦人一個深刻的教訓,然後再率領大軍退守本土,脫離如今僵持不下的戰場。
然而,卻一頭栽進了現任安西郡尉,征西大將軍李左車早就準備好的口袋裡。
一戰而精銳損失大半!
原本歷史上的秦軍裝備,就冠絕天下,如今有了趙郢推出的百鍊精鋼,武器的堅韌和鋒利程度,更是遠遠地超出了這個時代。
跟羅馬人正面對上,幾乎等同於降維打擊。
更何況,大秦這邊的領兵者,還是以兵法著稱,即便是韓信都要以師事之的李左車!
兵敗如山倒!
李左車更是不會放棄這個機會,與劉邦和王陵分兵兩路,左右掩殺,很快把戰場突進到羅馬腹心。李左車打仗是真的猛,哪怕是羅馬人糾集其國中近乎八成的主力大軍去堵他,都沒能阻擋住他攻城略地的步伐。
一路向西,九戰皆捷!
一舉殲滅羅馬人數十萬主力大軍。
讓鬼縮在羅馬城內的羅馬皇帝和元老院一日三驚。
捷報如雪花一般,飛向咸陽。
整個大秦上下,一片沸騰!
咸陽城中的百姓,時不時就能看到報捷的快馬,從西面疾馳而來,開始還有些驚奇,到最後,大家都已經快麻木了。
不過自豪感卻與日俱增,已經近乎爆棚。
相較於與羅馬人主力死磕的李左車,綏遠侯劉季這邊顯然就輕鬆多了,畢竟,雖然他給秦人了兩次深刻的教訓,但並沒能改變,他是個草包的判斷。
一個貪酒好色,喜歡金銀珠玉,追求享樂的主將,你很難讓人高看你一眼。
而且,羅馬人也不傻。
劉季手中那種威力巨大的神秘武器,肯定也不是很多,不然,還用這麼費勁巴拉地跟自己這些人對峙?早就帶人橫掃了。
而且,現在戰爭打到了這一步,都沒見他再亮出那玩意兒,就更加堅信了他們自己的判斷。
事實上,局勢也確實如他們的判斷。
哪怕只剩下些散兵游勇,劉季大軍推進的速度也並不快,但也沒吃多少虧。
裝備和實力都在那裡,對手的水平也在那裡,身邊還有個王陵在一旁出謀劃策,想吃大虧也難。
但羅馬人的皇帝和元老院的執事們,並不明白,劉邦之所以是劉邦,並不在於他領兵作戰的能力,而在於他的人格魅力——真的很容易讓人很放心。
他們放心,他們的手下也放心。
貪財好色,追求享樂,也沒什麼特別大的本領。最關鍵的是,這人還很四海,很義氣,很講道理,也很有原則!
雖然沒什麼禮貌和教養,但儀表不凡,待人很寬厚!
口碑是需要日積月累的,很多跟他打過交道或是做過生意的人回到羅馬之後,對劉邦的評價,真是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很多人。
故而,當看到李左車高歌猛進,一路浴血奮戰,眼看就要踏著羅馬人的屍首,迫近羅馬人的老巢羅馬時,一些人就不由目光回望,看向秦人的另一路大軍,動起了別樣的心思。
王陵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敵人士氣的變化。
雖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很敏銳地抓住了這個契機,建議劉邦對敵人勸降。
劉邦的勸降,一如既往的樸實無華。
空頭支票隨便給!
反正都是一些沒到手的好處,劉邦許起來一點都不心疼。
凡是主動投降者,既往不咎,城中所有官吏,不僅可以保全自己名下所有財產,還可以繼續各司其職。
一時間,羅馬人竟然投降者甚眾。
在李左車還率領者大軍,與羅馬人的主力決戰的時候,他在打了幾場不痛不癢的小仗之後,竟然就這麼磕磕碰碰,晃晃悠悠,提前一步,抵達了羅馬城下。
羅馬皇帝和元老院的執事:……
對地方上那些叛變投降的無恥之徒,就算是再恨得牙根疼,他們也只能捏著鼻子,先對付眼前的局面。
好在,劉邦還是一如既往的草包。
到了羅馬城下,也不急著攻城,反而四處劫掠財貨美女,在羅馬城外不遠,修築起堅固的壁壘,整日地帶著眾人飲酒作樂。
很明顯,這貨知道自己有多深多淺,並沒有什麼想要爭功的想法,反而是等著另一路大軍打過來,跟著蹭一份功勞。
這讓他們不由偷偷地鬆了一口氣。借著這個機會,他們一方面緊急號召各地前來羅馬勤王,一方面據城而守,日夜加強城防,企圖藉助羅馬高大的城池,與秦人殊死作戰。
把秦人耗死在羅馬城下。
然而,人世間的事,總是充滿了喜劇色彩,事情的發展,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外。
始皇帝三十年,三月六日晚。
夜黑風高。
羅馬人挑著火把,咬著牙關,爭分奪秒地修繕城池,遠處,秦人的營寨,燈光通明,時不時就能順著風聲,聽到秦人營寨裡面絲竹管弦的聲響,以及那放肆的大笑聲。
一位年輕的將領,忍不住狠狠地一拳擂在女牆上。
「可惡,豈能任由秦人如此囂張,我願意帶一隊人馬,趁夜襲擊,給他們一個教訓!」
一位年老的執政官,緩緩搖了搖頭。
「不可,暫且隨他們去——這難道不是我們目前想要的結果嗎?劉季不足為慮,可怕的是那個李左車。現在,他需要等待,而我們也需要時間……」
年輕將領抿了抿嘴,心有不甘地退下,年紀大的執政官,看著遠處那處燈火輝煌的營寨,不由輕輕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譏諷。
這個帝國,委實已經腐朽到了骨子裡,竟然能讓這樣一個只知道尋歡作樂的草包,一路推進到了都城之下,真是奇恥大辱!
不過,也好。
他收回目光,環顧左右。
「吩咐下,動作再加快一些,務必在那李左車到來之前,再加個三尺,做足準備!」
說完,便背著雙手,步伐從容地下去休息了。
今日,府上下人,又新得了一位年輕貌美的侍妾。
如此良夜,不可辜負。
總之,今夜,每一個人都很忙,似乎沒有注意到,有一支只有數十人的精銳小隊,已經悄無聲息地潛伏到城下之下,把一個個方形的小包裹,小心翼翼地埋羅馬城牆的牆根之下!
而更遠處,那處燈火輝煌的營寨裡面,只剩下來回奔走,時不時就會發出一陣爽朗大笑的數百名秦軍,以及一個個神色驚恐,兀自在那裡吹拉彈唱的伶人。
午夜時分。
就連城牆上加班加點的下層官兵,都開始偷懶磨滑,找機會摸魚打盹的時候,黑夜中忽然出現數十道急速閃動的火光……
不等有人反應過來,城牆下,已經傳來一聲撼天動地的巨響!
羅馬人自詡堅不可摧的城牆,被一舉炸塌陷,雖然又被驚醒過來的羅馬人,拼死堵上,但那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卻默默地述說著剛才那一戰的慘烈。
敵人手上,還有那種神秘的武器!
那個狡猾的劉季,一直在藏拙,一直在麻痹自己這些人!
不少人,開始睡不著覺了,城內的軍心,也開始出現了明顯的動搖。
羅馬城頭的月光,與大秦的也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區別。冷清而沉默地穿越雲層,俯瞰著人間的悲喜興衰,也俯瞰著人間輪番上演的醜陋與背叛。
當天晚上,元老院第一執事蓋烏斯尤里,與幾名青壯派將官,沖入皇城,劫持了羅馬皇帝。
第二天,主動出城,向劉邦請降。
在經過一年多如疾風暴雨般的戰鬥之後,強大到不可一世的羅馬帝國,在大秦的鐵騎之下,正式宣告滅亡。
還在前線與李左車殊死作戰的羅馬精銳,得到這個消息之後,整個人都不由傻眼。
啊,什麼情況啊,自己這邊還拼著命呢,後面皇帝和元老們投降了……
淦!
悲憤之下,有不少人當場自殺殉國。
有的人,則對著秦人的大軍發動了最後的自殺式衝鋒。
當然,更多的人,則是一鬨而散。
上面的貴人老爺都投降了,自己還打個屁啊……
當然,也有機靈的,當然棄械投降,轉頭就當起了忠心耿耿的帶路黨。
也算是人間百態了。
就在劉邦和李左車,對羅馬人發起滅國之戰的時候,項羽那邊聽說了劉邦這邊的動靜,也不甘示弱地對安度羅發動了衝擊。
僅僅三個月,就突擊到了安度羅的都城之下。
見大勢已去。
安度羅的皇帝,調集城中精銳,連夜殺向貴霜酋長的府邸,是夜,廝殺聲響徹半空,天明時分,安度羅的皇帝,捧著翕侯丘就卻的人頭,帶著群臣,出城向項羽投降。
項羽大軍,順利入城。
項羽原本是想趁機屠城,掃除城中隱患的,但是被彭越死活攔下。
「將軍,難不成忘了陛下臨行之前的教誨,還想讓昔日的教訓再次重演嗎?」
項羽猶豫了一會,這才悻悻作罷。
兩人帶來人手,迅速平定了城中局勢,隨後,又派出大軍,掃蕩整個半島。又半年,半島局勢徹底穩定下來。
故而,雖然動手晚了那麼幾個月,報捷的文書卻先一步送到了咸陽!
秦二世皇帝趙郢,大喜,親自下詔,冊封項羽為靖南侯,威武大將軍,副手彭越為遊記將軍!
項羽的捷報送入咸陽之後的又半個多月,劉季和李左車的攻克羅馬城的捷報和羅馬皇帝,一起送入了咸陽城。
舉國轟動。
安西郡尉李左車也一戰而成名,被趙郢親自下詔,冊封為靖西侯,劉季則被趙郢親封為長安侯,又賜下良田美宅,綾羅綢緞,侍女僕從無數。
同年四月,太尉繚因年事已高,向朝廷再三請辭太尉之職。
二世皇帝挽留再三而不得,只能准之。
自此,大秦三公中,隨著最後一人的辭官休養,三公之位,已經名存實亡。
同年六月,右相馮去疾因年老多病,辭去右相之位,回家休養,除了閒暇之時,偶爾到阿房學宮上上課之外,就是在家含飴弄孫,亦或者是受始皇帝的邀請,入宮喝茶,日子過得逍遙快活。
七月初,左相李斯,上書朝廷,言現有官吏體系,已經不足以應對大秦的需要,請求皇帝改革現有朝廷體系,實行三省六部制,以順應大秦如今的局勢,更好地治理天下。
趙郢許之。
中書省,負責起草詔令,有輔助皇帝票擬奏章,提出建議之權。中書省長官稱中書侍郎,左右中書侍郎,分別由原內閣大臣曹參和太孫府詹事范增擔任。
李忱、徐志、卓易輔之。
門下省,有共議國政,審查詔令,簽署章奏,有封駁奏疏之權,長官稱左右侍中。
左侍中由原御使中丞陳平擔任,右侍中由河西郡守蕭何任之。
這兩位,都是陛下的鐵桿心腹,無論是閱歷還是能力,都是一時之選。
尚書省,主抓朝廷政務,下設有吏部、禮部、兵部、刑部、戶部、工部六部二十四司。負責執行朝廷的詔令,長官稱尚書。
左尚書由原左相李斯擔任,右相由原安北郡郡守子嬰擔任,周胤輔之。
在六部之外,又單設稽查司和少府。
稽查司,直接對皇帝負責,稽查天下不法,司長仍由張良擔任,位比三省長官。少府依然由少府史祿擔任,主管皇帝私產。
默晉為少府左丞,抓管鹽鐵事務,騷晉為少府右丞,主管印刷、火藥和琉璃作坊。
余者如舊!
始皇帝三十年,九月,當今陛下,念及長安侯常年駐守西域不易,特詔入咸陽為吏部尚書,主管天下官吏銓選升遷貶責事。
一直懸而未決的吏部尚書人選,終於在眾人的猜測中塵埃落定。
始皇帝三十一年,雜交水稻,終於得到大規模推廣,是年,天下大稔。
秦二世皇帝,仁而愛人,體恤百姓,下詔,實行十五稅一。
百姓歡欣鼓舞。
山東六國之地,包括楚地的百姓,對大秦的怨念,也開始逐漸消散。
其後,又五年,大秦朝廷,國庫充實,儲備的糧食,已經多到快要溢出糧倉。秦二世皇帝再次下詔,實行三十稅一。
百姓感念皇帝恩德,有私下設生祠祭拜者。
雖朝廷嚴令不許,也屢禁不止。
對此,當地官員到最後,也只能聽之任之。
此時,項羽和李左車的大軍,已經橫掃了整個極西之地,朝廷開始在西方編戶齊民,派遣官吏,實行管轄治理,並大力傳播儒家忠孝節義的文化,以教化百姓。
始皇帝三十七年三月,老將軍王翦在家壽終正寢。
始皇帝三十七年,九月底,在家含飴弄孫的馮去疾,也沒能熬過這一個冬天。
他們終究還是沒有等到那株能延年益壽的天地奇株開花結果。
如今,數年過去了,所有人也逐漸接受了這事實,就連始皇帝都已經很少再去關注那株天地奇株的消息了。
昔日嚴陣以待的禁軍也都撤了回去,只留下一個小隊,每日在周邊巡邏,例行照看的責任。
始皇帝三十九年。
宜春格物學宮,成功地研製出第一台蒸汽機!
始皇帝四十一年,大秦第一艘蒸汽機鐵殼戰艦下水試航成功。
大秦自此,走上了發展的快車道。
同年,趙郢下詔,確立皇長子御為太子。並開始帶在自已和始皇帝身邊,一如他當初被始皇帝帶在身邊的樣子,開始學習處理朝廷政務。
始皇帝五十九年。
已經年近五十的趙郢,發現自己的容貌已經隱隱有比自家長子御還要年輕的趨勢,不得已,開始蓄起鬍鬚,甚至偷偷用染髮劑,給自覺染白了一縷鬢髮。為了配合自己的相貌,就連平時說話的聲音,也故意低沉了幾分。
反倒是始皇帝,身體開始出現明顯衰老的痕跡。
是年,六月。
一直隨侍在始皇帝身邊的黑總管,因為偶感風寒,一病不起。始皇帝和趙郢親往探視,又派出宮中最頂尖的醫官前往診治,但因為年事已高,針石無效,同年八月,死於家中。
始皇帝親自下詔,厚葬,許其陪侍於驪山帝陵之側。
黑總管死後,始皇帝心情低落,避朝三日而不出。
這一年,太尉繚、贏係、眉縣三氏的老族長,以及其他一些朝中老臣,紛紛去世,一年的時間,竟然高達十幾人。而此時,始皇帝也已經八十高齡,宮中老人,除了曾經吃過一枚天地奇果的鄭太后,已經近乎沒有什麼可以說得上話的人了。
雖然有趙郢一直陪在身邊,插科打諢,還時不時就會帶著自家的孩子過來,讓始皇帝教他們讀書寫字,但已經明顯察覺到自己身體變化的始皇帝,還是日漸沉默。
平日裡,只喜歡坐在那張趙郢給他做的躺椅上,眯著眼睛,看著外面的天空。
其後,又五年。
大秦宜春格物學宮,終於研製出第一台蒸汽火車,頭髮鬍鬚已經盡數雪白,昔日高大威猛的身軀,看山去都已經微微有些佝僂的始皇帝,袖著手,眯著昏花的老眼,有些出身地看著這個冒著黑煙,慢慢吞吞地在車軌上跑動的「火車」。
半晌,才回過頭來,看向蓄起鬍鬚,甚至自己刻意染了幾縷白髮的大孫子。
「你說這慢吞吞的東西,以後真的會一日千里?」
趙郢小心地攙扶著始皇帝的手臂。
「會的,別看它現在笨拙不堪,但隨著技術的完善,它們以後一定會變得越來越快,就算是一日數千里也未必不能……」
說到這裡,趙郢目光不由有些恍惚,想起後世那宛如在地面飛行的高速動車。
始皇帝微微點了點頭。
「我信你,可惜,大父好像已經等不到那一天了……」
說到這裡,始皇帝緩緩地站住身影。
「朕真希望,有朝一日,能坐著它們,去各處看一看,看看我們祖孫二人打下的這萬里河山……」
趙郢想安慰幾句,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始皇帝是有大智慧的人,在他的面前,那些安慰形同虛設。
只能默默地攙扶著始皇帝,緩緩地走回皇宮。
值得一提的是,昔日的執戟郎英布,已經去了極西之地,準備沿著極西之地,一路向南。如今跟隨在他身邊的,又變成了已經升為禁軍統領的錐古。
只是,昔日意氣風發的錐古,鬢角也已經開始變得斑白。
時光公平地掠過每一個人,似乎唯獨漏下了趙郢。甚至就連已經給他誕下子女的幾位妃子,也沒有什麼明顯的痕跡。
不止外人,就連她們自己,也已經意識到了有些不對勁,已經開始深居簡出,很少出現在外人面前。
始皇帝七十一年,九月十六日。
始皇帝的生命,終於走向終點,在章台宮的寢宮裡壽終正寢,無疾而終。他終究沒有等到火車可以遍及大秦各地的時候,也終究沒能等到那株天地奇株再次開花結果的到來。
天空毫無徵兆地飄起蒙蒙的秋雨。
悠悠的鐘聲,穿過連綿的雨幕,從章台宮傳向城頭,又從城頭,傳向整個咸陽。
一連九響。
無數人心中一顫,默默地走出家門,朝著章台宮的方向翻身跪倒。一隊隊甲士,停下腳步,神色肅穆地轉身,把手中的武器貼在胸口,單膝跪地。
所有衙門的官吏,上至公卿,下旨胥吏,無不斂容跪拜。
「陛下殯天了——」
趙郢跪拜在始皇帝的床榻之前,一直到始皇帝含笑而逝。
「朕有你這麼一位長孫,此生已了無遺憾……」
趙郢感受到始皇帝逐漸失去溫度的手掌,輕輕地把始皇帝的手,歸攏交迭於胸前,神色肅穆,地跪俯於地。
頓時,哭聲四起。
始皇帝殯天,天下縞素。
大秦二世皇帝趙郢,素衣麻袍,一步一趨,親自為始皇帝扶靈送喪。
身後,太上讓皇帝扶蘇,老淚橫流,泣不成聲,十八公子胡亥,哭得涕泗交流,幾度昏厥,趙郢的幾個子女,都是始皇帝一手帶大的,此時,望著始皇帝的棺槨儀仗,一個個淚如雨下,哭聲哀切,令人聞之動容。
始皇帝在宮中停靈七日,歸葬於驪山。
期間,儒家博士,禮部尚書淳于越曾提議,陛下乃九五至尊,合當停靈七七四十九天,以示天下慎終追遠之意,被當今陛下峻然拒絕。
言天下蒼生,殯葬之禮,當以七為數。太上皇縱然在世,亦當不願以喪葬事宜,累及天下蒼生。
始皇帝去世,大秦二世皇帝,傷心過度,謝朝數月,以太子御監國理政。
其後,政務逐漸向太子轉移。
其後,又三年。
朝中政務,幾乎盡數出自太子之手,秦二世皇帝趙郢,召集三省六部長官,稽查司長張良,以及軍中德高望重的宿將韓信、劉季、章邯、王離、彭越以及蒙瞻蒙策等人,入殿密議。
翌日。
秦二世皇帝下詔,決意禪讓帝位於太子御。
其後,陛下退而隱居於芷陽宮,漸不問外務。
此時,秦二世皇帝兒子趙長生,在靖海侯龍且的陪同下,率領大軍,抵達脫布雷斯海峽,項羽和李左車,已經調回咸陽,極西之地,開始推行郡縣制,完全納入大秦的治下。
其後,又二十年。
大秦帝國,在秦三世皇帝趙御的治理下,愈發有了昌盛的跡象。
新學堂已經遍及全國。
百姓衣食無憂,朝廷的錢糧,數不勝數,秦三世皇帝決定,即日起,免徵農業稅。
史稱三世之治。
同年,大秦第一條直達極西之地的鐵路正式落成。秦二世皇帝第五子極,率領大秦精銳,橫渡白令海峽,發現新大陸。
大秦二世皇帝,藉口年事已高,帶著妻妾隱居於終南山,漸不為世人所聞。
唯大秦三世皇帝御與眾皇子,每逢節慶,入山請安。
始皇帝一百二十七年。
大秦三世皇帝御,壽終正寢。
太上皇趙郢,出山送行,神色甚悲。
有人見秦二世皇帝,雖然鬚髮皆白,但龍行虎步,只看肌膚,依然如三十許人,人皆言,二始皇帝已經修成正果,羽化成仙。
其後,二世皇帝不知所蹤。
只留終南山上一處行宮,後漸漸被後人奉為仙人遺蹟。
此後,又一百二十年。
大秦六始皇帝,荒淫無道,收斂無度,民不聊生,怨聲載道,各地叛亂漸起。
傳言,有人曾見一身材高大,相貌英武之人深夜入宮。
第二日,大秦六世皇帝前往宗廟拜祭列祖列宗,在宗廟前跪伏懺悔三日,隨之,下罪己詔,痛改前非,恢復先祖之治,勵精圖治,大秦國家局勢煥然一新。
有傳言說,六世皇帝得到了已經成仙得到的二世皇帝的親自點化。
對此議論,大秦六世皇帝始終不做解釋。
其後又百年。
秦二世皇帝昔日在終南山上的行宮,已經被人譽為道家聖地,每年前往朝聖者,不計其數,而二世皇帝之事跡已漸不可考,就連史書,也多有誇大神化者。
其後,又三十年,有人曾見一身材高大,相貌英武,領著一位七八歲幼童的中年人,攬卷感嘆,言史書亦不可盡信,二世皇帝之記錄,多有誇大謬誤之處,被人群起而嘲之。
中年人神色狼狽,拉起孩子,落荒而逃,隨後不知所蹤。
(全劇終)(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