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天神
玉國。
城內因為神人騎著神鳥從天上飛過前往崑崙山的景象而掀起軒然大波。
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百姓。
不少人都看到了那騎在神鳥上的身影，也都紛紛說那是住在崑崙墟中的天神烏波孫見到夜王神的時候恐懼得連奔百里而回而不覺得疲倦，而看到那乘神鳥穿越雲海的神人的時候卻只剩下憧憬膜拜。
「那等披玉衣乘神鳥而飛，與日月同輝行於九天之上的，才是真天神啊！」
相比之下。
夜王神雖然令人恐懼，卻和那行於天上的姿態比起來，就好像浩日與螢火一般。
他心中的那些惶然散去了不少，卻生起了另外一種想法，
那自古以來從崑崙墟之中流傳下來了不知道多少傳說，崑崙墟之中有天神，
有神女能憑空創造萬物，雪山之中有全部都以寶玉製造出的神城，進入那城中便可以不老不死。
簡而言之，在傳說里崑崙墟之中有著凡人所想要的一切。
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沒有裡面沒有的，
既然夜王神重現人間，那崑崙墟的神人也顯靈降世了，是不是代表著崑崙墟也重現人間並且打開了大門，他是不是也可以去尋找那傳說之中的崑崙墟。
玉闐國的國主烏波孫召集來了所有人，談及了崑崙墟和那顯靈降世的天神。
自己卻沒有開口，一旁的巫現卻說道。
「前有夜王神，後有天神顯靈，定然是崑崙墟開了。」
「國主身為玉闐國之主，應當立刻前往崑崙墟祭祀天神。」
一下子，就將烏波孫想要前往崑崙墟祭祀的心思給掀開了，祭祀天神這種事情可不簡簡單單是一種祭祀活動，更是一種權利和地位的象徵。
一般人是不能夠祭祀天神的，能夠祭祀天神的都是各部的族長兼巫，亦或者一國之主。
而能夠前往崑崙墟祭祀天神，從某種層面上可以說是，向整個西域之地宣稱自己是天命所歸的意思。
更何況。
這「天神」還不只是字面意義上和人心之中的天神，他是真實存在的。
對於前往崑崙墟祭祀天神，更是讓人多出了無限的遐想，浮想翩自己見到天神了會如何如何，那傳說之中的崑崙墟又是何等的富麗堂皇輝煌大氣。
烏波孫想要去尋找崑崙墟祭祀天神，當然也有不少人反對，畢竟無人知曉那崑崙墟究竟在何處。
更何況，也有不少人不想要看到烏波孫真的成功。
玉國效仿中原以紫為貴，一旁的玉國紫衣權貴這個時候也站了出來。
對著國主烏波孫說道。
「若是將那和闐寶玉帶入崑崙墟，獻給山上的天神，天神定然會歡喜。」
「說不得會記起一些上古的事情，想起天神和凡人昔日定下的約定，也更能彰顯國主的誠意。」
紫衣權貴有一部分話也沒有說出來，若是連那和闐寶玉都沒有，對方哪裡有資格去覲見天神。
連尋常祭祀各路牛鬼蛇神都需要各部族的族長和巫才行，更何況是祭祀崑崙墟的天神，若不是烏波孫有著和闐寶玉，他一個玉闐國主也沒有這個資格。
一提起和寶玉，在場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向了烏波孫。
烏波孫也表情變得莊嚴肅穆了起來，猶豫了一會終於看向了一旁的侍女，然後點了點頭。
隨後侍女便打開了一個精美的寶盒，盒中放置著一塊玉。
「和闐寶玉。」
許多人臉色都變了，他們其中不少人都只是聽說過這塊玉，但是卻從來沒有見過。
而關於這塊玉，流傳著太多古老的傳說。
而那些自古以來代代相傳的傳說，也賦予了這塊玉石一重重神話和神聖的色彩。
傳說。
那崑崙墟便是由全部都是和闐寶玉鑄造而成，因此連帶著崑崙都有著玉山的名字。
也正是因此，那崑崙墟搜羅盡了天下所有的和寶玉，因此人間也再也找不到其他的和寶玉了，除了這一塊。
更有甚者，傳聞玉闐國的這塊寶玉便是從那崑崙墟里得來的，是凡人得天神所賜。
也有人說，是凡人從崑崙墟偷來的，也是崑崙墟真實存在的另一種象徵。
不過身為玉國的國主，當然不相信後者，只相信前者了。
這也是之前那紫衣權貴為什麼說獻給，而不是說歸還了。
對於整個西域來說，這塊玉都是一件無上的寶物，甚至可以說是玉闐國的根基。
和寶玉的出現，讓在場的眾人態度瞬間變了。
「是應當去崑崙墟祭祀天神。」
「那夜王神出現在國主的面前，或許就是在提醒國主，這和闐寶玉該還回去7。
「既然是天神的旨意，那就不能再等了。」
「可是如何才能找到崑崙墟。」
「有和寶玉在，自然能夠找到那崑崙墟。』
玉闐國國主烏波孫，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帶著人出發了，前往崑崙山內。
一大群人騎著馬深入山中，披著羊皮戴著帽子。
馬蹄聲之中。
玉闐國主烏波孫望著遠處的白雪的山巔，望著那遮天蔽日的山巒。
眼前，好像浮現出了那全是由和闐寶玉建成的崑崙墟，也看到了崑崙墟中的神人站在雲霧繚繞之中迎接著自己。
日光從山巔上沿著白雪一路鋪撒下來，就像是化為一條黃金鋪成的金階。
沿著那金階往上，經過一扇雕刻著龍鳳神獸的玉柱天門。
周圍的冰天雪地全部消失了，只剩下春暖花開鳥語花香的秘境，天神在一大群神人的環繞之中於大殿之上接見著自己。
他獻上和闐寶玉，期盼地抬起頭看著那白衣天神。
此時此刻。
他幻想之中的天神，已經全然和那一日他所看到的那個乘著神鳥飛過天穹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
然而，那殿上的天神卻怒斥道。
「這不爾等凡人從天闕之中盜走的那塊石頭麼，如今竟然還有臉還回來？」
烏波孫被那一聲怒斥，直接從恍惚之中驚醒了過來，明明天氣帶著冷意，此時的烏波孫卻驟然背脊和額頭之上冒出了一股汗來。
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為何會浮現出這樣的畫面。
前面的還好好的，為何到了最後獻上和寶玉的時候，天神卻怒斥於他？
而這個時候，烏波孫也想起了另外一種傳聞。
「和闐玉是凡人從崑崙墟盜走的。」
這種傳說也被許多人所篤信，烏波孫是不願意相信的，但是就算他再不願信，這種傳聞他也並沒有辦法證偽。
事情已經過去了太久太久，何人能夠記得當初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是天神賜予凡人的？
還是某個凡人發現了崑崙墟，順手帶走了其中的一塊玉石。
若是真的是如此，他將這和寶玉送還回去，天神會不會勃然大怒？
夜裡紮營休息的時候，巫現知道了烏波孫的憂慮。
「若真的天神降罪，國主還能逃得掉麼？」
「夜王神親臨，天神顯靈降世，若真的是天神要國主歸還和闐寶玉，這個時候更應當前往崑崙墟將此寶物奉於天神。」
「如此一來，或許不僅能夠將這事情揭過去，更能將壞事變成好事。」
聽到巫現這麼一說，烏波孫也定下了神來，
的確如同對方所說的那般，事到如今不論那和闐寶玉凡人是如何得來的，是前者還是後者。
這一趟，他都必須去不可。
天亮以後。
一行人接著深入崑崙墟。
但是在這座山脈之中兜兜轉轉，他們卻始終沒有發現和崑崙墟的蹤跡，哪怕是手持著傳說之中的和闐寶玉，也沒有得到絲毫的感應。
就連那巫觀作法，也沒有絲毫效用。
到了後面，一場突如其來的山中大雪狂風過後，眾人不僅僅丟失了不少馬匹和物資，甚至在崑崙山中迷失了方向。
崑崙墟太大了，哪怕是常年出入其中的人，甚至居住在這裡的人也難免迷失了方向。
這下所有人都慌張了，到底是接著尋找崑崙墟，還是回去都成為了兩難的選擇。
崑崙墟如今找不到，而丟失了大量馬匹和物資之後想要回去，也沒有那麼容易。
「這可如何是好。」
「這定然是天神降罪於我們。」
「是天神不想要我們找到崑崙墟，要將我們留在山裡面。」
其他人都在聲嘆氣，抱怨不已，恐懼在人心之中流傳。
有人跪在冰天雪地里拜四方，讓天神饒恕他，放他回去。
但是烏波孫卻不敢抱怨。
他擔憂自己一開口，這些人就徹底亂了。
而這個時候他也更不敢說退回去的話了，這一退回去等於說要拋下不少人，
也等於要這些人死，怕是立刻在場所有人都要亂了。
他只能跟著巫一起，說他們已經感應到了崑崙墟的所在，而巫也聽到了上天傳下來的聲音。
「歷經白災，我們就能夠到崑崙墟了。」
「這是天神對我們的考驗。」
「白災是天神放下的，是對我們誠心的驗證，這個時候必須接著往前走，只要往前走就能夠到崑崙墟了。」
所有人將信將疑，但是這個時候也只能跟著烏波孫接著往前走。
哪怕，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分不清哪裡是前和目的地，又該從哪條路才能回去但是沿著山嶺接著深入崑崙山深處。
還沒有走多遠，狂風又起。
再抬起頭，一根根白色的「毛」密密麻麻地從天上飄落下來。
這一幕，直接讓剛剛撐起來的眾人崩潰了。
「白災又來了，天神又降下白災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
一場暴雪過後還沒有結束，他們又碰上了一場暴雪。
這場暴雪更大，山嶺之間的風也更加狂烈。
看不清前方，看不清路。
甚至到了後面，在其中被寒風吹得暈頭轉向的人已經連天、大地、山脈都分不清楚了。
整個天地之間都好像化為了白色。
眾人慌不擇路，馬兒也不斷地嘶鳴，想要逃命而去，任由人怎麼拉住韁繩也控制不住。
看著那遠去消失在白色里的馬兒，那西域牧人和跟隨烏波孫來此的西域部落酋首族長豪陶大哭。
「完了，完了，這不是考驗，這是崑崙墟上的天神在降災。」
「烏波孫在胡說，他一直都在欺騙我們。」
「我們全都得死在這裡。」
「凡人果然是從崑崙墟盜走的和闐寶玉，要不然天神不會這般降下懲罰，這是天神在懲罰我們。」
「說不得當初盜走寶玉的人真的就是烏波孫的祖先，他不是說，他們是被天神選中的麼？」
「就是他們盜走的和闐寶玉，所有天神才降下了白災。」
玉國建立不過才不到一百年，西域這一帶牧人你遷徙來我遷徙去，人種都不知道換了多少次，一批批地融入九州大地，又一批批地從更遠方有大量的人群遷徙而來。
這裡的王國也是如此，一次次建立又一次次覆滅，唯有那和闐寶玉一直流傳了下來。
烏波孫說自己祖上是得了和寶玉的人，不過是得了這和寶玉之後往身上貼金而已，這種說法那些西域各部族的貴人根本不信。
但是傳了幾代之後，不少牧民卻信了。
玉闐國也因此而立國。
但是這個時候，這往自己身上貼金的舉措，卻起到了反效果。
不少人於生死之際發了瘋，認為自己活不了了，怒吼著烏波孫的名字，甚至揮刀向周圍的其他人。
「烏波孫呢？」
「烏波孫呢？」
「將那罪人帶上來。」
「殺了他，殺了他就能讓天神息怒，殺了他———」
烏波孫帶來的衛士立刻上前，想要將這些發了瘋的人拿下。
雙方廝殺了起來。
場面瞬間徹底陷入了混亂。
烏波孫看著這場景，心中比外面的那白毛大雪的天氣還要寒冷。
這個時候。
烏波孫再也不想什麼進入那崑崙墟之中，想著什麼天神的接見，想著什麼長生不死。
更不再心生貪念，想著那崑崙墟之中的一切。
甚至於他連最初的打算，依靠祭祀崑崙墟的天神獲得正統性，從而成為整個西域真正的統一政權，讓他的玉闐國成為能夠和神州大地的那個王朝爭鬥的力量。
也不再妄想。
烏波孫也不再相信，什麼和寶玉是崑崙墟的天神賞賜給凡人的。
「和寶玉是凡人從天神那裡盜走的。」
相比於前者，他開始相信後者。
烏波孫看著那白雪之中濺起的雪花，看向遠處。
若不是如此。
為何這上天要降下這般恐怖的災難來為難他們，還一而再再而三地來，要將他們留在這山嶺的冰雪之中。
要將他們千年萬年地凍在這雪山之中，讓他們死前讓所有人陷入癲狂互相廝殺。
烏波孫緊緊抱著那裝著那裝著寶玉的盒子，此時此刻那和闐寶玉似乎不再具備某種神力，而是染上了一層血色。
混亂之中，突然有人指著遠處大喊，
「有人！」
「有人！」
烏波孫一看，是之前他帶著去狩獵的一名護衛，最初也是他發現了林子裡的夜王神。
再看向遠處，白毛大雪之中也出現了一個身影，一點點的從白色之中突破而出朝著他們走來，黑色的輪廓也越來越明顯。
這一次。
烏波孫一下子就認出來了，那不是什麼人影，正是他們之前見到過的夜王神對方站在這樣狂暴的風雪之中，就好像一座大山一般沉穩。
「夜王神！」
烏波孫驚呆了地看著那夜王神，他沒有歡喜，也沒有恐懼，只有驚訝。
他不知道對方是來解救他的還是要懲罰他的，如果是懲罰他的，深陷如此絕境的他本就是死路一條，還有什麼不捨得的。
但是那夜王神看了他一眼，便轉身離去。
見狀。
烏波孫立刻明白了什麼，高聲說道。
「跟上去，跟上去。」
看到那恐怖的夜王神現身，在場的爭鬥也漸漸平息了下來，那些發了瘋的也放下了手上的武器，跪在了地上。
隨後，所有人不約而同地茫然地跟著那夜王神一起，朝著遠處走去。
一眾人跟著那夜王神走了不知道多久，竟然就這樣從風雪之中走出。
而原本黑壓壓的天，也一瞬間變得晴朗了起來。
「出來了，我們走出來了。」
「我們終於出來了。」
「我們不用死了。」
「天神降下的白災過去了。」
這一次不用別人提醒，反而是烏波孫立刻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地方，其他人跟著夜王神走出來之後立刻一個個陷入死裡逃生的狂喜之中。
而烏波孫跟著那夜王神又走了一段，翻過一段山坡，前面又是更加陡峭的一座山。
大日金光從那山上照射下來，沿著山嶺上的白雪形成的光路，和烏波孫之前臆想之中看到那金梯一模一樣。
而在山巔之上，一個白色的身影正在看著他。
與大日同升。
與群山同在。
山腳下，烏波孫被這一幕徹底震撼到了。
歷經了這麼多的變化，他畢恭畢敬地跪在地上，一連串地不斷磕頭，將頭都嗑破了依舊沒有停止。
然後一言不發，瑟瑟發抖地將那盒子高舉過頭頂，獻給那「天神」。
他再也不敢妄想進入那崑崙墟，或者想著一些其他的什麼東西。
只想著能夠將那凡人盜走的寶玉獻給天神，讓天神饒恕他們這些從崑崙墟中盜走的寶玉的凡人後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