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看到一個時間旅人，從身上拍落兩場大雪
——卷記
有人說，初入江湖遇見的那個人，便是你心中江湖的模樣。
還記得高中開學那天。
茫然闖入偌大校園，被人海和豪車所淹沒。
柳城一中作為重點高中，學生們不說非富即貴，那也都是中產階級。
神色飛揚的新生們，從奔馳或者寶馬下來，一身五顏六色的潮鞋或名牌，而陳垣洗的發白的運動褲樸素清雋，那張帥得並不明顯的臉便是他倔強的旗幟。
以至於後來他才如此鍾愛一中的校服。
無論是高一做工精細的紅白配色夏款，還是被班上吐槽丑到發昏的紫色秋季校服。
陳垣只覺得親切。
身高挺拔，挽起褲腿，一雙簡簡單單的球鞋，他仿佛融入了人群。
但對高中的印象。
最初要溯源到高一那場自我介紹，在全班躁動的氛圍中，一個如空谷幽蘭的女孩令所有人為之沉靜。
好似掉落人間的謫仙，驚為天人。
說著讓人半懂不懂的文學著作，在十五六歲的年紀，用靈魂的深度碾壓了外在的驕傲。
那一刻陳垣領悟到，裝逼以知識層面為上品。
討論哲學和藝術，逼格要比買什麼名牌包包和高檔貨高得多。
不過這都虛的。
其實陳垣在心裡失語的是，臥槽，世界上能有這麼好看的女生？
簡直就是照著他的審美臨摹的一般，聖潔的、透明的天使。
比那些大齡老阿姨看膩的女明星漂亮，那些海克斯清一色的網紅更是沒法比，只有用青春里最美好的事物去形容，如冰清玉潤的天山雪蓮，如月華滿天的清輝夜凝。
於是，這就是他夢中的高中，夢中的月光。
彼時網上校花這個詞還算新鮮，班花又略顯俗氣，因此班上的男生常常私下辯論「校花」這個稱謂花落誰家，儘管他們連全年級二十四個班的女生都沒看全，就敢大放厥詞，偏偏陳垣還很認同。
女生那邊似乎也很在意這個「冠冕」。
畢竟這至少代表著咱們班男生公認最漂亮的女生，以至於隱約有所火藥味。
在評分和比較上，男生們顯得既公正又偏頗。
公正在於他們不可能隨意投擲自己這一票，偏頗又在於不可避免的審美傾向。
但名額只在兩個女孩中毫無爭議地拉鋸。
「這還用選嗎？怎麼看都是顧煙吧。」一個好事的男生蓋棺定論地道：「校花那得是鎮壓全校才行，從一入學就攪動全校風雲的莫過於星光閃耀的顧煙！！！」
眾人莫以為服。
在開學前，大多數人都聽說過這一屆有個明星胚子。
上過電視，演過電影，真人更比熒幕美上三分，回歸校園當校花乃是眾望所歸。
「我選顧煙！」
「我也選顧煙！」
「我覺得……還得是趙蒹葭吧？」
眾人回頭看去。
一向木訥沉默的陳垣在飲水機打水，冷不丁說了一句，像是朝著煙黨放了一個閃光彈。
霎時間，冷場了一片。
「都說了，校花要鎮壓全校才行！」年僅十五歲，身材高大的煙黨頭子，背帶褲達人，張宇走到陳垣面前大手一揮，「名氣、聲望，缺一不可！」
陳垣：「黃昏見證真正的信徒。」
入學的摸底考上，趙蒹葭名動一中。
開學典禮，趙蒹葭作為新生代表講話。
趙蒹葭創建文學社，門庭若市，高朋滿座。
作為「虔誠信徒」的陳垣沒有去湊熱鬧，他還是靜靜地在角落，偶爾瞄一眼那細軟黑直如鉛筆芯的馬尾束髮，任花開花落，雲捲雲舒。
……
不過很快。
上天就為陳垣拉開了那扇門。
在摸底考試的一周後，韓怡露通過談話、觀察和成績優劣等形式，綜合考量，制定了全新的座位表。
那是一個夏天，普通的午後。
天氣大概還有點悶熱，夕陽在天際劃出一道深黃的刻痕。
陳垣在後排昏昏欲睡。
忽然韓老師拍了拍手掌：「下課按這個表換座位，以後就大致這個座位不動，開始搬吧。」
瞬間，同學們低聲議論起來。
新的格局將要形成，並將穩定下去？
來自同一個初中相互盼望著，祈禱著，而孤零零的陳垣茫然地看向電子白板——
第四大組
……
窗戶【陳垣趙蒹葭】過道
看一眼，哦。
再看一眼，哦！
陳垣原地坐著，手指無意識按著筆帽，周遭所有聲音仿佛沒對上焦，只剩下心跳的鼓動。
白紙黑字，如某種契約。
他故作鎮定地低頭，不讓喜悅溢出眼睛。
直到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
「陳垣同學？」
那個純白如茉莉花的女孩，抱著椅子向他走來，板板正正擺在他身邊，發尾搖曳間，雪白的頸脖伸展出優美的曲線，長裙的質感映著夕照的光澤。
故事的開始，好像也是從旁觀者到入戲的轉折。
或許，可能，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那一絲絲的異性溫暖。
「嗯。」
陳垣高冷地點點頭，然後面容沉凝地思考，好像是要證明哥德巴赫猜想般嚴肅。
旋即趙蒹葭無奈地指了指他的課桌。
「課桌，一個人不好搬。」
「哦？」
然後陳垣走過去，雙手勒住下端，稍微用力。
看，這不是能一個人搬嗎？
就這樣，不為人知的信徒與信仰，他開始了與趙蒹葭兩年半的同桌生涯……
其實陳垣跟趙蒹葭有一點很像。
他們都是慢熱的人，一開始在班上沒什麼朋友。
但陳垣一個人大家會說，玩二次元玩的，不愧是死宅；而趙蒹葭捧著一本書看著，所有人沉醉不已，無人企及的高嶺之花，太棒了！
後來陳垣找到了另一個死宅搭檔——張宇。
這樣大家就不會單攻擊他一個了，不過張宇並非純粹的死宅，他玩二次元，就跟看片、打球是同等的，經常跟張宇開黑後，陳垣找到了適合自己的道路：樂子人。
典孝急，樂蚌贏。
當爆典爆孝爆急的時候，只要擺出一個「樂」字，似乎就消解了所有攻擊性，贏！
這樣的難繃又快樂的日子。
大致持續到了何婷跟他表白的那一天。
對陳垣來說，樂子人織就的假面無法欺騙自己，他這輩子娶不到趙蒹葭，再怎麼痴心妄想也只是鏡花水月，他心目中的校花，這個最美的女孩，靈魂深處的信仰……
到了擯棄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