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交流會（九）
咒術師的視野與普通人不同，若是此時普通人站在筵山麓山頭看向林間，只會看見郁郁青青的大片森林，看不見那墨色的[帳]，也看不清[帳]內發生的事與人。
就像是一塊迷惑性的通透鏡子立在了他們視野之前。
而若是[帳]之外的咒術師看向林間，就會發現墨色的屏障遮蓋住了筵山麓的內部，可由於視線問題，他們在外同樣不會清楚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此刻[帳]內的戰鬥大致可分為三處，空中的時雨淺與八岐大蛇，和式院落上的狗卷棘與花御，以及林間的漏壺與禪院真希.
黑曜似星辰一般的黑球外殼懸浮在空曠的院落里，加茂憲紀緊繃著神經躲藏在極其隱秘的建築暗處，觀察著四周情形，時刻準備應對不利的狀況。
封閉式的領域內，五顏六色的花骨朵似海一般平鋪滿整個地面，與腳下奼紫嫣紅的生機不同，這兒的天空，是淡淡的白幽色，如細雨中霧化模糊的雲朵。
狗卷棘與花御兩人的領域交迭、複合。因咒力維持著結界的穩定性，領域保持著各自特性的同時也強化了雙方術式。
相較於花御展開的[朵頤光海]，狗卷棘的領域[真言鳴空]特殊了許多。
其一，因為是在咒言宣讀領域展開咒詞的情況下，狗卷領域的閉合度、堅韌度都是遠超一般的領域。
其二，咒言本身具備必中性質，所以，領域[真言鳴空]更多的是強化咒言本身，拔高了其威力限度，降低了使用它的危險程度。
從上下高度擴張出發，只要維持住領域不潰散，狗卷棘的咒言就會被強化到一個相當恐怖的狀況，用佛教常言來描述，言出法隨。
進入領域戰後，花御抬手藉助領域的必中發動攻擊，絢爛的花海隨風搖動散發出讓人沉溺、失去鬥志的花香，花香迷人之時，它的身後再度長出一株巨大植物。
綠色晃動的根葉，鮮紅的花葉，花蕊中猙獰著呲牙的惡笑，無數芽的種子隱藏在花香中，它們會伴隨呼吸進入咒術師的體內生根抽芽，吸收咒力茁壯成長。
但狗卷棘在先前已經見過這一招了。
「風凪。」
咒言從口中發出，空氣中驟起波瀾，風從狗卷棘身旁席捲而出，成蜷曲向上的巨型龍捲，隨凪的聲音落下，聚起的風向四周平鋪推去，像是潮落散開的流水。
花香與芽的種子被風阻隔，盪向遠方。
簡單的初步交手之後，狗卷棘在領域內變成了主動攻擊的一方，他平穩地側過身子邁開腳步，每離開一步，就會像暗殺術肢曲一樣留下一道虛幻的影子。
漸漸的，花御對包圍自己的幻影有些迷離，『影子？似乎是由於動作的特殊，彌留的每一道影子都帶有與原主一樣咒力，如果只按眼睛與咒力，找不到他的位置。』
『可這是領域，施展的咒術都會強制帶有必中性質，就算幻影再多，也不會改變什麼，他的目的會是？』
或許是覺得實際行動的效率遠遠大于思考，所以花御並未過多思考而是選擇繼續發起攻擊，雙手張開的十根手指指尖，萌發出了一根根細縷的根芽，根芽極快的生長、纏繞，像是串燈籠一樣連貫通數個樹鞠。
連接的樹鞠掉落在地，像是兩根長長的、有結點的鎖鏈，下一秒，每個樹鞠中都猛然竄出三根鋒利的樹枝，交錯縱橫的尖銳樹枝像荊棘牢籠一樣不斷向外擴展。
瞬息，盤根錯節的密集樹枝，填充滿了整個領域。
鮮紅的血液從棕色樹枝上滴落，白與粉相間的花朵之上，多了一份獨屬於血的猩紅。
花御看向那道荊棘叢林中被樹枝貫穿肩膀與大腿的人影，臉上並無半點欣喜之色，『這樣的攻擊他竟然沒有躲開？明明前幾次都輕鬆抵抗下來了。』
『是展開領域太消耗咒力了，還是因為.他在節約咒力？』
想到這，凝神正視起前方的花御犄角忽然微微顫動，愣在原地。他看見了狗卷棘流血抬頭間露出的那凜冽而又有些淡然眼睛。
不知怎的，深埋在底的冷寂，讓花御心底發麻，冷意似寒潮一樣湧上心頭。
『這傢伙剛剛那些動作和沒有抵抗我的試探性攻擊，是在調整自身的咒力輸出，以及積蓄咒力』
「絕不能讓那種事情發生！」
花御怒吼出聲，獨特的電音聲迴蕩在領域內，她肩膀上的供花脫離身軀，像蛇一般爬起身子，張開花苞與身後那株巨大植糾纏在一起。
兩朵花之間發出撕咬的瑣碎聲，聲音停止，它們誕生出一朵黑紅色的異花，新生的它開始狂歡、雀躍舞動。
依舊長著牙齒的花蕊不斷搖動，閃爍的金光亮起骨朵的中心，地上磅礴璀璨的花海在黑紅色異花誕生後失去原本的顏色，所屬的生機完整被吞噬吸收。
花御漆黑的大手一揮，下一刻異花的花苞口對準了狗卷棘，金光聚集、壓縮又收攏，在這極短的時間，一口氣噴發而出。
似一片光海。
熾亮的金光之下，花朵的殘骸，如蛛網一般交錯的樹枝，都淡去身影，光茫燎原，掀動狂風。
風吹動著狗卷棘的劉海，額間白色碎發不斷飄揚。
不知何時，被樹枝插在高處，看上去有些許狼狽的他手中多了一個特製的白色方形擴音器，單手按住紅色的開啟鍵，低沉的少年聲帶上了電流的顫音，聽上去有一種獨特的質感。
「撤銷。」
剎那，那片向前巍峨的金海，消失了。
連貫領域的樹枝也化為黑色煙燼淡漠離場，花御呆愣愣地看著狗卷棘，臉上表情寫滿了怎麼可能會這樣的不甘與震驚。
它直視著前方，卻見從樹枝落下的狗卷棘準備再度開口。
「不！阻止他！阻止他！」花御手掌變化成粗大的銳利樹枝，拼了命的向前衝去，直至狗卷棘身前三尺，它揮動利刺直穿狗卷的腦袋。
狗卷棘.也在這時開口了。
「消失吧。」
花御的動作一頓，它直直地盯住狗卷棘，似要狠狠地記住他的這張面孔，可狗卷的回應，僅是一雙漆黑如水的眸子，裡面.沒有泛動任何感情。
咒靈的血與肉化作漫天黑色殘穢，隨風逝去。
狗卷棘收回擴音器，搖搖晃晃轉身，白幽色的天空為背景映襯出獨屬於少年的肆意與灑脫，但這份帥氣沒撐過三秒。
喉嚨中一股鮮血就不由咳出在嘴唇邊。
狗卷強忍痛苦嘔出大片血液，衣領上的鮮紅與臉上的蒼白形成鮮明的對比，他的聲音微顫，說的也不是飯糰名：「戰鬥結束。」
交迭的領域像碎掉的玻璃，亮晶晶的一塊塊如雨般灑落。
躲在建築物高處的加茂憲紀，抽出弓箭，搭弓瞄準向那如雨一般的咒力結晶碎片中，可瞻望兩秒後，他卻只瞧見了狗卷棘的落下的身影。
「詛咒的氣息與身影都消失了。」
「狗卷他成功祓除了？」
斟酌過兩三秒後，加茂憲紀從高處建築上輕盈跳下，當他走過去準備詢問狗卷棘戰鬥情況時，卻瞧見了一副極為慘澹的模樣。
大腿、肩部滲出的血大面積浸濕了衣物，尤其的，衣領與嘴角未乾涸的血液說明了戰鬥的殘酷。
「這個出血量？喂，狗卷，你沒事吧？」
加茂憲紀詢問著，準備走上去攙扶他，可當走近時，狗卷棘卻詭異地將手機遞給了他，而不是自己的手。
「幫忙.拍個照.留戀」
長期保持說飯糰名的習慣，現在狗卷與人用正常的言語交流有些斷斷續續的。
接過手機的加茂愣了愣，瞧了瞧手上的手機，又看了看受傷的狗卷，喂喂喂，這種時候不應該先關心治療一下自己的傷勢嗎？拍照紀念是什麼鬼？首次祓除特級？』
『等等.這傢伙剛才是不是用正常的語言交流了，而不是那些奇怪的菜團名？還以為他在熔斷期間也只會說那些東西，想來也是正常人嘛。』
比較於「輕鬆」解決戰鬥的狗卷棘，同一年紀的禪院真希陷入了與漏壺的苦戰。
看著抓住自己手臂的真希，漏壺的臉上並未出現慌亂，反倒是皺起眉頭後，揚起了像是有趣的笑容。
接著，漏壺嶙峋的手臂上燃起了高溫的藍色火焰，火焰裹挾的藍光倒影著禪院真希與漏壺僵持的畫面，也灼燒著真希那本就血肉模糊的手臂。
但.散發極高熱量的火焰，並沒有如漏壺想像的一樣，瞬間將禪院真希的手臂碳化。
火焰與真希手掌發出「咔擦」的灼燒聲，就像是鐵匠高溫熱爐里的炭火在精煉鋼鐵一樣，手臂上雖有傷痕擴散，卻並未透骨。
『這傢伙的血肉皮膚.不像是正常人類的，沒有使用過咒力的痕跡，天與咒縛？』漏壺的心裡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當再次凝神時，禪院真希發起進攻，推開真依的手掌，捏成拳頭朝著漏壺砸去，空氣中因巨大的爆發力盪起一圈白色的風浪。
漏壺也抬手格擋，拳頭砸在嶙峋突起的皮膚上，只聽轟的一聲，雙方同時向後退去，趁著分離的間隙，真希拿起遺留在地上的長薙刀。
薙刀在她手中晃動，如長線一般在空中留下極其細微的密集斬痕。
簡單找回武器手感，真希放低重心，「噌」，抓地發出一聲清脆的摩擦聲，風塵揚起，她沖向漏壺。
咒靈可不會慣著她，僅有獨眼透露了一絲血光，伸手探向前，藍色幽焰涌動，成收攏的束狀光線迸發出，直封真希的前路。
肆虐的高溫烈焰僅是觸過泥地、草木，就留下一片焦黑，足可見其的恐怖。
真希並沒閃躲，她甩著長棍不斷圓舞，極快的速度下，薙刀刀鋒的鋒芒不斷閃動，刀鋒夾雜著白光撞擊向火焰光束，噴發的火焰被淡白的刀光切開，灑向周邊。
火焰落下，冉冉挺立。
「鏘!」
一聲刀光嗡鳴。
薙刀刀光向上挑去，禪院真希縱身高高躍起，旋轉翻身，迎面斬下，剛才迎著火焰的奔行下，已經是可以接近咒靈的位置。
空中隨著身形翻動的薙刀，這一擊刀勢正盛如龍！
「砰—」漏壺面不改色雙手交迭向上擋下這擊刀劈，可在巨大的力量下，它的身形陷入地面，周邊土地如蜘蛛網一般寸寸撕裂。
忽地。
漏壺獨眼的目光竟無視了與自己戰鬥的禪院真希，眺望向身後的林間，在這森林後的位置，赫然是花御被狗卷棘祓除的和式院落。
「花御的氣息消失了？」
它喃喃地說著，「還沒到撤退的時候.」
「在這種時間」
漏壺想到的結果只有一個，花御被咒術師祓除了。
「怎麼可能！明明高專的特級都被拖住了，五條悟、時雨淺都不在。」漏壺回頭看著持刀看向禪院真希，嘶吼中帶著無盡憤怒：「究竟是誰會有這種本事！」
性情大變的咒靈讓禪院真希搞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總之詛咒的悲憤，就肯定是咒術師的幸事。
她嘴角向上抿起，看上去惡趣十足：「你在說什麼啊？真是搞不懂。」
透著寒芒的薙刀刀鋒在嶙峋堅硬的皮膚外殼上劃出一串細密的火花沫子。
「聽不懂嗎？」憤怒爆發過後的漏壺聲音有些低沉，渾身上下散發的氣息是與赤熱高溫火焰完全不同的冷。
「很好，既然如此，我也會在這殺光你們，讓咒術師也體會一下，失去同伴的痛苦！」
火焰燃動。
禪院真希為躲避漏壺身上迅疾爆發的藍色火焱，提前閃避拉開的距離。
一節黑色的手指出現在空中，又被漏壺一口吞下，沒有片刻遲疑，它作出掌印：「領域展開，蓋棺鐵圍山！」
漆黑領域擴開時，那深處傳又傳來一句極為冷漠的聲音：「在我烈火下，感受我的痛楚吧，咒術師。」
常規的咒力領域下，領域術式施展的對象目標是有咒力的生物，而建築物這等無咒力的東西，則不會被目標對象。
作為因天與咒縛而失去咒力的禪院甚爾、或者說現如今體內咒力淡薄幾乎於無的禪院真希都可作為第二類，也是如此，在常規領域下，他們會如幽影一般，自由而隨意。
但.如果不是常規性的領域，是連無生命物體都會進行清理的aoe全屏攻擊，他們會比一般的咒術師更慘，因為除了藉助咒具這一條，他們完完整整的沒有防禦能力。
恰巧，漏壺的領域，蓋棺鐵圍山，是連無生命物體都會進行高溫摧毀的那一類。
這也就表明，陷入領域的禪院真希，危！接下來戰鬥的天平，將徹底倒向詛咒一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