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遺墟草棘秋
一聲重響過後,本就多年深鎖的鐵門再度關上,迎面突來的黑暗濃到溶化不開,瞬間包裹住了兩人,高挑女生還未來得及說出心中疑惑,便已經徹徹底底地身陷在了只存於傳聞中的「建802」防空洞。
他們倆離目標,越來越近了。
「趁著手機還有電,我們抓緊找找那塊碑藏在什麼地方。」男生一邊說著,一邊再次舉起手機。
「建802」防空洞中有股濃濃的霉灰氣味,兩人只能扯起衣領捂住口鼻,一點一點地往前摸索,但由於前期照明已經損耗了太多電量,兩人只能利用手機屏幕的點點光亮來驅照前路,這些淡淡的光線很快就被黑暗所吞噬,宛如撞上了一堵高牆。
高挑女生有些擔憂地問道。
「這裡密閉多年,會不會存留著有毒氣體?萬一我們死在了這裡面,恐怕連求救信都沒有辦法傳遞出去。」
男生兀自鎮定地擺了擺手,指著手機說道:「沒事,一旦察覺不對我們就用手機報警。這裡畢竟是居民區,手機信號還是能覆蓋到的——你看這裡,目前還是滿格呢……」
但他話音未落,手機右上角的信號區域就忽然閃爍了一下,然後四條高低各異的豎線開始逐步削減,直到最後風雨飄搖成了一條直線。
「……嗯,不用慌。我隨身帶了紙筆,寫遺書的機會還是有的。」
男生猶豫著繼續說道。
「況且我在來之前檢查過了,當初農業局宿舍雖說號稱保護防空洞,但建設時為了節約成本,還是將地下室通風口借並在防空洞通風口上。這二者修建在了一起,位置大概就在A、B棟之間,這麼多年髒是髒了點,換氣問題還是能夠保障的!」
男生展現出的前期準備工作,雖然不足以讓人安心,但至少能夠證明他不是貿然闖入這個塵封多年的地方,多少還能讓人感覺到有些安心,高挑女生則猶豫著好像察覺到了什麼,連忙問道。
「等一下,你是不是還查到了什麼東西,之前瞞著沒有跟我說?」
男生一邊在漆黑防空洞裡向前摸索,一邊頗為冷靜地安撫著對方:「別激動,我查到的其他東西,跟你想像的一定不相同——那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無法串聯起來的線索,如果我靠著推測和直覺進行闡釋,那麼多少顯得有些可笑對吧?」
手機光亮只夠照到身前兩三步的距離,兩人的腳步刻意地規律而緩慢,防止撞上前面隨時可能出現的障礙物或者踩到釘子。
幸而他們擔心的事沒有發生,兩人走了已經有幾分鐘了,面前所能照到的還是長著青苔的平整混凝土地面,連大塊的塵灰都沒有撞見,反而滾捲成了一種條絮狀的奇怪模樣。
男生斷斷續續地說著。
「我打聽到說防空洞裡的東西,好像跟武夷山蓮花峰的白岩崖洞墓有所聯繫……這座墓地處懸崖絕壁,高不可攀,直至1978年9月5日至16日間,才有考古隊冒險上去發掘清理……」
「具體考古內容我就不複述了,你可以上知網看FJ省博物館、崇安縣文化館發表在《文物》雜誌1980年第6期的《福建崇安武夷山白岩崖洞墓清理簡報》……我也是偶然跟執筆人之一的梅華全老先生閒聊,才打聽到他們當初一些沒寫進報告裡的事情……」
「這處險峻陡峭的白岩崖洞墓在他們來之前,就已經被人不止一次地開啟併合封過。根據遺留的器物和痕跡鑑定,第一波人應該是在宋末元初,開啟仙函放進了些後來的器物;第二波人於明末清初到來,並破壞了船棺的部分棺蓋;第三波人應該是清末到來的,做了些什麼則無從考究……」
「最奇怪的就在這裡,其中某一波人應該是留下了人骨架一具,隨後才再次合上的棺木……」
高挑女生皺眉問道:「留下人骨架?所以當初一個棺里竟然有兩個死者?」
「不,只有一個,這就是老先生當年想不通的事情。當地縱然有偷墓地換風水的情況,但這些死者和棺材經碳14測定、樹輪校正,年代均為距今3445±150年的商代,總不可能千年以後還有子孫來認祖歸宗,如此熱心地擇吉地安葬先人吧?」
「所以思來想去,他們就把這事另外記錄,想著今後有所發現再單獨形成報告,結果從那以後多地勘查,皆再未發現類似的情況,因此就不了了之了。」
千年內有三撥人頻繁到訪一個懸崖絕壁上的古墓,還是一個直至現代都難以攀爬、危險重重的深山崖墓,這件事情蹊蹺之處確實有異,但歸根到底,又很難與他們眼前的事物相聯繫。
「梅老先生那天一直在喝水,說話顯得有些緊張,他一直懷疑線索就藏在這個防空洞中,也很可能就是當初流入閩中的太平天國殘部,從棺木中盜走了什麼東西,但他還一直對我強調,除非這座防空洞哪天被拆除重見天日,不然他絕不會進到這來一探究竟。」
男生對於這類顯而易見的警告視若無睹,固執地帶人闖入了這座「建802」防空洞,而女生也很疑惑這位老先生之所以透露這些內容,到底是不是故意在勾起對方好奇心。
「哦對了,老先生晚年也住在這個小區,改天我帶你去拜訪他一下,或許會有其他的發現也說不定。」
高挑女生思考著,又陷入了沉默。
關於當地架壑船棺的存在,她自然會有所了解,並且她向來認為葬入崖洞應該與死者歸宿處的觀念有關。這些崖洞,顯然象徵死者與祖先聚會永生的理想勝地,既不同於「族源地」暨「氏族公墓」的崇拜,但也不一定是現代人概念中的什麼「天堂」或「仙界」。
因為「天堂」和「仙界」等觀念,乃發達人為宗教出現後形成的基本觀念,而在原始自然宗教和氏族部落之中,人們是很難從紛繁複雜的具體世界裡,抽象出如此虛無縹緲的概念來——
除非商周古人在這裡真的親眼見到過,某種堪為「天堂」或「仙界」的東西?
再聯想到太平天國自成立伊始,便長期存在且濃厚至極的宗教氛圍,高挑女生忽然隱約抓住了兩者之間的某些關聯點,只是遲遲無法將兩者很明確地歸結於一處。
如果要將二者歸因,一定會有什麼顯而易見的相同之處,而基督教最為著名乃至輻射全球的傳說神跡,就莫過於耶穌死而復生的奇蹟了——這會不會和仙函主人能換骨函襯、出幽入冥的傳說,出現了一點重合?
太平天國殘部又到底是見識到了什麼怪事,才會如此篤定地以性命守護這些秘密呢……
兩人緩步於巨大而空曠的防空洞中,不知過了多久忽然發現一堵高不可見其頂的牆壁矗立,深刻的紋路帶著些許皸裂,卻沒有半分要垮塌的模樣,維持著眼前世界死灰般寂靜的底色。
顯然,兩人已經橫跨防空洞的中軸,來到了「建802」防空洞的另一處邊界,而靠著手機屏幕幽微光線照射,他們眼前又出現了一扇非常熟悉的門。
「咦?這不是我們剛才進來的鐵門嗎?!」
關於鬼打牆的傳說瞬間湧上心頭,難道他們原地踏步了這麼久回到門口?難道是這裡無形無影的居民們並不歡迎自己,試圖用這種方式提醒並驅趕他們嗎?
幸好兩人接受的教育穩定住了分崩離析的局面,他們憑藉著意志力壓制住了恐懼,仔細觀察這扇生鏽斑駁的厚重鐵門,終於發現門上貼著一張文字漫滅的封條,即便危脆仍舊堅守,明顯沒有被打開過的痕跡,並非他們進來時的那扇鐵門。
「呼……好像是其他的門,只是外觀規格一模一樣……誒,你確定要打開嗎?你看這張封條上還有硃砂圓圈的痕跡——恐怖片裡都是這麼拍的,萬一這是張鎮壓符什麼的怎麼辦?」
見女生伸手要揭,男生絮絮叨叨地在邊上說著,而女生卻極為淡定地指著上頭的兩個印章:「……你見過鎮壓符上蓋著革委會的章嗎?」
吱呀一聲過後,唯物主義的風終於還是吹到了兩個人的心裡,給他們帶來了一絲久違的鎮定,但他們絕對沒有想過,物質世界的恐懼,早已蹲踞在門後面等待著他們了。
他們也曾設想過門後面會是幽深的隧道、廣袤的黑暗、詭異的石碑,又或者是孤魂野鬼們藏在門後伺機而動,但絕對沒有想像到這扇普普通通的鐵門背後,會像垃圾堆一樣層層迭迭,聚累著數不盡的乾枯屍骸,隳突肢臂枕藉勾一起,人筋皮肉彼此纏在一處,骷髏填作山,白骨撐作林,全部向內縮合聚攏著,完全不分頭尾,就像是一株千年榕樹底下繁雜纏繞的根系!
這些殘屍的年份顯然極為久遠,因為他們身著簡陋衣物的大麻、苧麻材質模樣,都與現在人的穿著相差甚遠,每一具的皮膚都乾癟得像是一層黏膠緊貼於骨,眼球與鼻子已經盡數凹陷下塌,遠看著就像臉上布滿了黑洞,凝視著門外進來的人。
「這些就是太平天國的將士嗎……」
這些屍體好像被人故意堆放在了這裡,但細細看去又能發現不對勁,因為這個密室的地板與牆壁,只靠著木質支撐勉強維持,並未見到半分鋼筋混凝土澆鑄的結構,就連地板也都保持著骯髒不堪的土泥面,與整個防空洞的肅然堅固模樣截然相反,更像是一座深藏在地下的土墓。
而明顯割截的頭髮,統一制式的衣物,散落四處的刀銃,表明著這些屍體生前並非是普通百姓。當初滿地流淌的血液經過百餘年的凝固沉澱,已經被微生物和苔蘚徹底污染,變成一些熒熒綠光的土壤,隨著開門時造成的空氣擾動,散發出一股濃烈至極的屍臭味。
兩人急忙退到了密室之外,快速關門隔斷屍臭,那一瞬間恍如從墳塋深處回到了現代社會,此時手機的電量越發難以支撐,兩人只好再次調低屏幕亮度,但這也導致他們始終看不清洞裡存放著多少屍體……
「老農業局宿舍的地下室,建了個門阻隔防空洞;『建802』防空洞深處,又建了個門阻隔藏屍洞……他們為什麼要用這麼麻煩的方式來處理屍體呢?這用建造成本來解釋,已經完全無法理解了啊!」
高挑女生的質疑剛剛發出,就被男生的一句話所打斷。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原本的『門』,已經阻攔不住某些東西了?」
此話一出兩人瞬間毛骨悚然,但是兩人尋找的古碑很可能就在其中,巨大的壓力瞬間橫亘在了心頭,到底是進是退,是搜索還是放棄,似乎已經變成了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一道分水嶺,誰也不知道到跨過之後會是前所未有的絕景,還是難以言喻的恐怖。
就在此時,身後的防空洞中忽然響起了一陣顢頇蹣跚的腳步聲,似是有人拖沓著邁步行走,動作既像懶散,又似風癱,身體極為不便地在防空洞中遊蕩著,擾起一股異常流動的冷風旋動。
男生眼疾手快,轉瞬間就熄滅了手機的屏幕,防止光亮引來黑暗中漫遊的東西,而顢頇蹣跚的腳步聲,很快就來到了他們的身前,並且靠近著兩人所在位置,腳步逐漸焦躁不安了起來,仿佛與苦苦追求的事物僅有一線之隔,卻始終未能登堂入室,越發急不可耐地繞著圈。
女生瞬間聯想到了他們進入防空洞前的異態,猛然想要說些什麼,卻始終不敢開口出聲,只能一遍一遍地在心中複述著她的猜想——我知道「那個東西」在找著什麼了!
黑暗中的「那個東西」,忽然發出了陣陣悲鳴,聲音就像是野狗嗚嗚咽咽的悲鳴,又像是林間盤旋的貓頭鷹唳叫,撲地一聲似乎從站立變成了匍匐,趴在地上開始焦躁不安地挪動著,行動緩慢地向兩人靠近,似乎嗅到了他們身上沾染著的某種味道。
極度黑暗之中的兩人只能拼命捂住嘴巴,防止因為恐懼而發出任何聲音,兩人此時因為恐懼而極度空靈的腦海,忽然明白了為何老農業局宿舍中,經常有人投訴虐狗和臭味的情況!
分明就是這處防空洞中的異狀,通過了地下停車場的通風口才泄露出去!
她懷疑正是屍臭味散發才引來怪物,就像蒲松齡《聊齋志異》中提到的怪物「野狗」,長得獸首人身,在荒野追逐闕頭斷臂之屍,會在亂屍堆中吸啜腦漿;而男生想起的是阿拉伯神話中流傳的食屍鬼,這類生物長著蹄子般的腳,具有犬類特徵,生有利爪,它們說話的方式含糊不清,像是呻吟和哭泣,身上總是覆蓋著在覓食時沾染上的墓地苔蘚。
但不論如何,這樣的生物都只該存在於幻想傳說,不應該出現在現實世界才對!
而就在雲譎波詭的時分,他們身後的生鏽鐵門之中,也忽然響起了某種刺耳惱人的管弦絲竹之聲,由淺至濃地宛如從岩洞深處瘋狂湧出,仿佛一群失了心智斷了手足的樂師戲班,正拼命鼓吹著吆喝著,就這樣突兀降臨在了這個詭秘的空間——這響動是如此窸窸窣窣、嘈嘈切切,以至於開始有風聲撞擊著鐵門,隨時可能破門而出。
高挑女生只覺耳聽得雜亂不堪,唯有男生分辨出了他們所唱頌的,似乎是一出失傳已久的社戲,講的是哪吒三太子肉球降生時無眼耳口鼻,自刎後身體支離割截,被仙人復活出三頭六臂的神怪故事。
只是這些唱詞荒腔走板,又刪去了原本歌頌哪吒少年英武的地方,轉而稱頌起他身上非人特徵和離叛常道的事跡,口白間細細訴說著李靖砍破肉球時血流滿地的慘狀,還有仙人在三十三天重塑肉身時的邪思異想,仿佛只這樣的特徵才稱得上是「至高美德」的匯聚!
身邊的怪物越是擾亂,門後的響動就越是暴烈,察覺到背後的聲響越來越強,兩人察覺到有東西要破門而出,便不顧怪物仍然蹣跚環伺,連忙緊緊頂住這扇鐵門,承受著次次撞擊帶來的震動。
片刻過後鐵門再次紋絲不動,更神異的是,兩人耳貼鐵門和堅壁時所聽見的聲響,只要稍微離開遠一點的位置就消弭於無形,唯有再次靠近才能洞悉。
當二人再次貼近聆聽,大門撞動地更加明顯,簌簌灰塵撲在他們頭面,壓在他們的肩頸,幾乎要吐出血來。
他們只覺得其中翻滾著的聲浪愈加喧赫,仿佛一場熱鬧鼎沸至極的盛會正在其中上演,此時又夾雜著磕頭碰腦輪番謝恩、燒香祈福囈囈有詞,還能聽見乩童以尖刀劃割頭面、鮮血滿溢的顫抖聲響,所有人只虔心等候著某些「大人物」的駕臨。
就在這時,門中的響動終於出現了變異,那是一道道整齊劃一的腳步,正以著某種節律而踏動,似乎從藏屍洞的深處緩緩走來。那種沉重而穩勁的聲音,聽得出是肩扛著某種重物行進,粼粼響動得比車馬還要鮮明——可門外兩人分明記得,這個藏屍洞的深度並沒有達到這種規模,也絕對藏不下除了密密麻麻、枕臂交頸乾屍以外的其他藏物!
「嘭!」
一聲巨響在洞中炸起,仿佛有道鐵門被轟然撞開,黑暗當中的兩人等待著倒飛失重的感覺,或者被重物覆壓的慘境,可雙手支撐的地方,依舊能感覺身前的鐵門緊閉著,並沒有任何遭人打開的跡象。
霎時間他們才聯想到,被打開的可能是另一扇門……
急匆匆的腳步在黑暗中飄動,似乎比正常人的腳步要輕,可落地的聲響卻要沉重,仿佛一步就跨在了兩人的身邊,連番發出噼啪碰撞的擊打聲,其中的低嚎嗚咽中帶著一絲憤怒猙獰,似乎惱怒於對方侵入了自己的地盤,而另一邊卻穩如泰山,脆響如鞭如梢地四處紛飛。
一旁是吹打吵鬧的鑼鼓喧天,一邊是噼啪亂起的嘈雜聲響,兩人只覺得自己似精神分裂一般,偏偏除了眼前的黑暗一無所知,根本無法理解一切,唯有女生從一邊的噪音里,聽到了些熟悉的動靜。
「幫我開門!立馬滾出去!」
細微響動著的不是鈴聲,而是腰間鑰匙碰撞的聲音,在此刻顯得清泠悠然宛若山泉,兩人毫不遲疑地朝著聲音所在處滾動,然後不顧一切地踉蹌跑去,他們的雙眼竭力睜開,總算看見了一絲絲光亮浮現,頓時身體裡又湧現出了一股力氣,支撐著自己趔趄向前。
呼哧……呼哧……
呼哧……呼哧……
窒息感充斥著心肺,兩人的呼吸間全是鐵腥,然後他們終究還是奔竄到了大門的邊緣,踏入了老舊破陋的宿舍樓地下室,溫柔的微光隨即包裹住了兩人。而他們身後也響起另一道劇烈的碰撞聲,一道憧憧人影猛然接近了他們,甚至因腳步沒能剎住而栽倒在地,雙臂竭力想要關上面前的鐵門。
男生與高挑女生並不愚蠢,瞬間同時抓住鐵門把手,將通往「建802」防空洞的沉重鐵門牢牢鎖住。
而在關門前的一瞥間,他們似乎看見了「建802」防空洞廣闊的空間裡,有一道獸首人身的伏地怪影正低聲嘶吼著如臨大敵,而反側是一群皂袍青靴的木僵身影,正扛著肩輿從藏屍洞中走出,場景邪異一時間得難以言喻。
撲倒在地的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身穿洗到發白的保安制服,原本腰間斜插腰間的那根手電筒,此時被緊緊攥在手裡,而手電筒上全是縱橫交錯的爪痕,連帶著他的手臂上也全是密密麻麻的新鮮傷口,空翻在外宛如一張張嬰兒口。
「怎麼又是你!」
老保安強忍著疼痛地站起身怒視兩人,用殘缺手電筒在他們臉上來回晃動,轉換片刻後就直挺挺地鎖定在了男生的臉上,語態越發惱怒,「好啊!從小我就覺得你這孩子不對勁,沒想到隔了這麼多年,還能擺我這一道!」
男生瞬間從做賊心虛的情緒中脫離,顫抖著舉起手機照向對方,努力分辨著老保安的樣貌特徵,良久才說:「啊?我……我好像真的在哪裡見過你……」
老保安嫌厭地揉著身上瘀傷,回答道:「真忘了?你小的時候,我在街對面的餘慶小學當保安,當次時我講故事的時候,就你每天聽的最起勁不肯回家,連累我被你家家長投訴了好幾次。」
「後來小學有個孩子神秘失蹤,我還被派出所當作嫌疑人盤問了好幾天,時任校長聽說後怕惹上官司,就連夜把我開除了,那之後老頭我就只能到處打零工為生。」
男生恍然大悟般地張開眼睛,「我想起來了,難怪這麼眼熟!門衛大爺,你能不能跟我解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哦不對,你先告訴我,當初我們小學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對於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男生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探知欲望,他此刻感覺自己距離真相只差一步之遙,於是展現出了驚人的氣勢抓住對方手掌,這一下連原本氣勢洶洶的老保安都愣住了。
而另一旁的高挑女生,則是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心中迅速歸因思考,很快就說出了讓對方都開始心虛的話。
「對,快說吧,我不相信世界上這麼多的怪事,會都這麼巧合地無故跟你有關。嚴格來說你如果不是知情者,就很可能是幕後黑手了……」
老保安眼神怪異地看向兩人,抬起頭訥訥地想要說些什麼,卻片刻間又低下頭去,轉而以一種玩味的眼光打量兩人,似乎他們所說的話語與他心中的想法出現了某種重合。
老保安沉吟片刻,先對著男生說道。
「你們小學當初發生的事情,其實我也沒有想明白。但那天夜裡,我確實見到了一個體形像鳥籠一樣的東西,突然出現在了圍牆後面,伸手撈起把那個孩子抓走的。」
男生猛然醒悟地喊道。
「沒錯!像鳥籠一樣的怪物,他張開雙臂隔著牆把人抓走!我那天踢球就是這麼看見的,但是沒有人願意相信我!原來那天真的不是幻覺!」
老保安冷冷笑道:「你是孩子,說的話當然沒人肯信,而且世上哪有人會長得像個『鳥籠』呢?當初我在派出所,也告訴他們學校操場外有個怪物頭細腰粗、雙臂丈余,一伸手就把人塞進肚子裡不見了——可這個說法沒人信,我研究了許久也說服不了自己,直到看完九八年春晚我才大概想明白,那分明是個『形守其中,盤坐如鐘』的人!」
世界在這一瞬間虛幻得像是個夢境,高挑女生連忙將話題扭轉到她所關心的部分。
「大爺,你還沒告訴我們防空洞裡面發生了什麼事啊。」
老保安轉過身一瘸一拐地走著,二人連忙跟上,聽著他斷斷續續地說著。
「我也說不清楚這裡面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但聽住在天主堂附近的老人們說,這些『長毛』在臨死前施展法術,陰魂躲在藏屍洞裡逃避陰間地府抓捕,因此鬼差就只能盤桓人世,最後變得獸首人身失去心智。」
「可我偶然撞見過裡面的情況,所謂的鬼差和陰魂,都不過是民間的穿鑿附會罷了,這裡面遊行的模樣,分明是早年間柴棍會的開春遊神!」
男生解釋道,崇安向來有二月初六日集中傳竿、柴棍、農具及一切日用品,於城坊售之的習俗,同治五年(1866年)官府加重稅於民,一時崇安沸反盈天,有一夥齋匪從中作亂,便是借柴棍會的時機雲集混入城坊,削杆起義攻打崇安縣城,而這次齋教起義距太平天國失敗不到兩年,曾經引起清統治者極大的恐慌,鎮壓也十分殘酷。
也正是這次起義之後,官府便嚴令禁止了柴棍會游神的活動,也飭令二月初六改名為柴頭會,多方設法地篡改這件事情的痕跡,時到如今只剩當地民諺還唱著「北路人,第一顛,竹竿杈子打進城」的故事。
老保安緩緩說道:「這伙齋教之中,肯定有太平天國流竄出來的人,他們躲藏在武夷山里,只隱約得知老天王歸天的消息,並不清楚天京已經陷落瓦解,因此一直想著重拾反旗,領兵北上。」
「當地人對於這次齋教作亂的前後,倒是清楚。他們的祖上都記得齋教之人在清兵屠殺前,有一波人馬扛著一尊稀奇古怪的神像,吹吹打打地就往深山裡去,而清兵刀砍銃擊都奈何不了他們,心驚之下便不再追趕,遠望著他們鑽進了一處山頭消失不見……」
女生終於理清了前後的邏輯,總結出了其中的一些順序。
「盧大爺,所以洞裡敲敲打打的怪異很可能就是齋教的遺民,他們跟太平天國入閩的戰役沒有直接關係?」
老保安搖了搖頭:「不,那些盤根錯節的屍體,很可能是齋教的人馬,直到臨死前才打出太平天國的旗號所以被人記住——但這裡面鼓吹奏樂的邪門東西,卻未必就是他們……」
「這又是什麼意思?」
「你們想想,當初齋教攻打崇安縣城屬於火中取栗,連人馬兵器都不一定能夠湊齊,怎麼可能在最關鍵的時候還分出一支兵馬,就為了迎神進山呢?當地人說這支皂袍青靴的迎神隊,其實是武夷大王的陰兵,之所以刀砍銃擊全然無效,就是因為這些人早就成了鬼了。」
男生搖頭反駁道:「不可能吧,這要說陰兵過境也就算了,怎麼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帶走活人?」
老保安搖頭晃腦地說道:「真不信我就算了,崇安老人都聽說過這伙皂袍青靴的游神陰兵,最早在清兵入關後就有人見過,當初也帶走了縣裡好多活人……」
說話間幾人已經來到了老保安所在的保安間,又看見了老舊畫報日曆裱糊著的窗戶,隨著木門打開,就見到房間內是一張老式的雙抽屜鏡台木桌,和一張僅容臥睡單人的床榻,老舊收音機擺放在床頭,模樣就像被時間遺忘在了好多年前。
「你們要的東西,其實在我手裡。」
老保安讓兩人走進房間,就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隨即補充道,「但是你們要想清楚,看過之後有些事情就沒辦法回頭了。」
老保安手指的方向就在床底,男生忙不迭地掀開床單俯身查看,果然看見了一塊四角殘缺的石碑被擺藏在了床下,上面七零八落地鏨刻著關於他們的事情,用太平天國官書聖訓格式的打油詩,寫著他們一行人在武夷山中是如何經歷艱難險阻,尋找到了讓老天王再臨人間的法子,可惜他們遭到清妖阻截,如今只能以身為屏護住奧決要旨,即便死了也不去投胎轉世,直至有人將消息傳回天京。
可惜的是底下記載奧決要旨的部分猛然截斷,已經被人用重錘敲碎,只剩上面的半塊殘碑,讓他們豁出性命也要送出去的消息再無任何意義。
「別看了,六十年代被我砸的。上面的東西不是外面該知道的,所以不能留著。」
兩人瞬間雙眼放光,對於歷史系的學生來說,這塊碑上面的部分就已經彌足珍貴。
「盧大爺,東西原來在你這裡!你為什麼要把它藏在自己床底下?」
老保安重重的嘆息了一聲說道。
「我也沒想要找這個東西。只是我以為這塊碑上會有關於我想要的信息,結果有點偏差,白費功夫不說,還得躲躲藏藏掩人耳目。」
高挑女生疑惑地說道:「那你原本是要找什麼東西?」
「嗯,關於清朝初年一場大戰的結局。」
「這個簡單,我們去歷史檔案館幫你找找呀!具體時間?地點?年代線索?」
男生拍著胸脯承諾道,試圖以此拉近兩人之間的關係。
老保安低頭沉默不語,良久才回答道:「不用了,這事你們是找不到的。」
男生疑惑地說道:「啊?除非被人刻意掩瞞,否則怎麼會沒人知道呢?再者說了,如果全天下都被人瞞過去了,你又怎麼能夠確定就有這件事情?」
老保安冷冷笑著,仿佛懶得跟他們交流的敷衍:「世上每件事情都會有個頭和尾。老頭我既然知道這件事情曾經發生過,那就一定會有結局,這個道理沒錯吧?」
「道理是沒錯……但知道有頭卻不知道尾,這個邏輯不通啊……」
男生顯得有些為難,即便形勢不利於自己,卻始終不願意承認對方的歪理,老保安也有些不悅地繼續說道。
「如果我說你們餘慶小學的失蹤事件,也和我要追查的東西是有關係的,你信是不信?」
男生斷然搖頭:「那不可能。失蹤事件發生在九十年代,你追查的事發生在清初,從時間上就不成立。這兩件事要是有關聯,豈不是能夠時間逆流,足以倒果為因了?」
老保安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沉默著對兩人說道:「那如果我說,你所質疑的事情是真的呢?」
對峙良久,老保安才像下定了某種決心一樣,對兩人說道:「我一直懷疑抓走小孩的怪物,就是清初的某個人,而孩子正是被帶到了幾百年前,才會突然間消失無蹤、下落不明——他失蹤的這件事,和老頭追尋多年的大戰真相,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愛因斯坦說過:「時間是一個根深蒂固的錯覺。」這是多數現代物理學家持相同的觀點,但對於歷史學來說,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謬論。
此時隨著時空的藩籬被瞬間擊碎,兩人都好像陷入了一個看不見底的泥潭漩渦,巨大的質疑聲在他們腦海中瀰漫開來,可在老保安信誓旦旦的表情面前,他們又始終發不出有力的反駁。
而就是這麼一瞬間的遲疑,老保安已經從鏡台抽屜里拿出一沓折折迭迭、泛黃髮舊的薄紙,遞到了兩個人的面前。
「不多說了,你們兩個把姓名電話留下就趕緊走吧。今天的事情老頭我也有疏忽,只好小區物業沒發現什麼問題,我也就不往上報了。」
說完這句話,老保安就轉過頭去調試收音機,而兩人也忙不迭地拿起原子筆,將二人的名字和電話留在了上面。
男生寫的叫杜珩,高挑女生留的是嚴涵,隨後男生趁保安不注意,掏出手機對著石碑拍了好多張照,準備迅速離開這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地下室和莫名的夜晚。
「等一下,你剛才拍的什麼?」
老保安仿佛背後長了眼睛,優哉游哉地轉過身來對著杜珩說道,男生連忙苦著臉解釋道:「大爺,我就順手保存一下文物照片,這個應該沒有關係的吧?不然今天不就白來了嗎?」
老保安詭異地笑著搖了搖頭,對男生說道:「我不是在阻止你,只是想讓你看清楚自己拍到的是什麼東西——」
這話的尾音拖得老長,仿佛故意吊足兩人的胃口,男生將信將疑地舉起手機打開相冊,確定自己拍到的是一塊貌不驚人的古碑,但下一秒他們就愣在了當場。
隨著指尖放大,只見高像素的清晰照片,將碑身上的每一道裂縫和殘損都照的一清二楚,可原本記載著太平天國殘部遺留信息的古碑,竟然已經變得內容迥異,變成了一塊為官府歌功頌德的石碑,上面以清初崇安縣令的口吻表明他們如何清除了一夥惑民妖人,還縣內一個朗朗太平!
男生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刻鑽到床下撲到那塊碑上,用手指細細摩挲過上面的一筆一畫,隨後很確定這不是什麼障眼戲法,石碑竟是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塊完全不同的東西!
「……這……這是怎麼回事?!」
老保安穩坐在鏡台前,伸手點燃了一根香菸,拋出另一個問題。
「我再問你們,洪秀全是誰?他又是怎麼死的?」
但就是這個簡單問題,讓兩人爆發出了一場極為詭異的爭吵。
一個說洪秀全是清末席捲東南的大成國洪兵大起義的總軍師白紙扇,最終在汛州被清兵俘虜後不知所蹤;一個說洪秀全是太平天國運動的領袖,死於同治三年的南京城,隨後幼天王洪天貴福即位,一切軍政事務統歸忠王李秀成執掌,但不久後天京陷落太平天國運動失敗。
但奇怪的是,男生似乎對於太平天國這個名字極為陌生,仿佛是費盡了很大的力氣,才從記憶的角落裡挖掘出一些線索與痕跡——
而即便如此,他仍是瞪大雙眼看著高挑女生,仿佛在責怪她為何要把一段虛假的歷史,強行塞進自己的腦海中。
毫無疑問,兩人眼中的歷史已經開始出現了偏差,這讓男生對自己引以為豪的記憶里都出現懷疑,而高挑女生也用嚴謹的邏輯不停盤問對方關於大成國起義的細節,男生此時愕然發現自己不論如何冥思苦想,都回憶不起關於這場起義的結局。
於是他連忙打開手機搜尋引擎,但也只能得到關於洪兵起義的一絲絲記載,仿佛所有的百科網站都成了大型營銷號,他們翻來覆去、言之鑿鑿地說這場起義改變了近代中國的走向,卻沒有一家能說清楚起義結局怎樣,又究竟是如何改變的……
看著手機上的信息,女生居然也感覺到了一陣眩暈,她腦海中關於太平天國的知識開始模糊霧化,變成一些亂七八糟的內容消失殆盡,另外一些關於大成國的消息則如野火般蔓延開來。
老保安沖她搖了搖頭:「你剛才,一定是留了假名對吧。」
隨後他緩緩站起身,將桌上那一沓折折迭迭、泛黃髮舊的薄紙一點點展開,只見兩人簽名的位置只占了很小一處,另外折迭隱藏的地方則留滿了從毛筆到鋼筆到硃砂手印,各色筆記繁簡不等的落款痕跡,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張碩大無比的賣身契。
隨著這張薄紙被徹底展開,老保安輕輕翻動一面,恭恭敬敬地將它的上面兩角以夾子固定住,恰到好處地垂展在了桌台前面,無數簽名瞬間被掩蓋在了背後,只顯露出正面一張泛黃古舊的圖畫。
「幸好本門祖師早有預料,怹說世間只要在上面屬了字落了劃,不管是何樣的假名化名,也不過是延遲一時片刻,終究還是要入我門中的……」
男生捂著腦袋痛苦至極,仿佛有千萬根銀針扎在溝回之上攪動,憑空多出的知識正折磨著他的精神,卻無論如何都處在不可逆轉的過程中。
他手忙腳亂地從口袋裡摸索著什麼,隨後一張紙條被他翻出——那是他剛才垂危之際摸黑寫下的遺書,上面記載著他們在藏屍洞中的發現,可現在一看所有關於太平天國的字眼都突然消失,被替換成了誰也看不懂的歪字,經仔細辨別後就好像是「淨鬳」二字。
「……你這是什麼邪教!死亡筆記嗎?!」
老保安猛吸幾口手中的香菸,隨後把煙屁股朝下擺放在了桌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緩緩說道。
「我也不知道本門叫什麼名字,只知道只要在上面簽了名字之後,很多事情就會變得與常人迥異,不僅是認識的東西與眾不同,就連很多常識都會遭到顛覆……」
「老頭我活了七十三歲了,只知道要不停地尋找清初那場大戰的結局,那感覺就好像我現在所做的事情,是能夠影響到這件事情走向的——這很奇怪,對吧?但如果我告訴你,在我六十四歲沒去瀋陽旅遊之前,所有關於清代的史書,都記載著多爾袞是被順治當庭殺死,並且梟首傳邊的,你們相信嗎?」
「你們倆將『建802』防空洞裡的東西放出來了,我也不知道今晚拼上性命,能不能把它們擋回去……既然這事因你們而起,我騙你們加入門下也是命數使然,假如我今晚沒有回來,那場崇安縣城清初大戰的結局,就由你們兩個人去追尋了吧。」
言罷語態肅然,仿佛風蕭蕭易水畔的壯士,轉瞬笑容又帶著一絲的期許與慈愛,指著畫像說道:「在我走之前,先去拜一拜本門的幾位祖師吧。」
兩人抬眼看去,只見畫幅正面是一派高山流水、雲霧繚繞的寫意風格,刻意忽略了人物與景物相對大小的差異。
畫卷背後是一座上豐下斂、氣勢磅礴的擎天巨峰,上有常青松柏掩映無數,而最高處負手而立著一位青衣道人,模樣靠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一副翩然於世俗的超然姿態,另有一柄古劍脫於身前,不知為何雖然看似出塵,卻使人覺得儘是睥睨之姿。
而道人身前身後,又各有幾名姿態各不相同的人物,均作孩童模樣。一個玲瓏可愛躡步青岩之上,一個沉穩木訥盤坐老松之下,還有一個夭矯瀟灑,雙臂舒展正成龍蛇潛淵之姿,三人雖然都以幼態示人,但不知為何哪怕隔著畫卷,都能察覺到一股岳峙淵渟的宗師氣派,僅僅是少次於青衣道人之下。
「這就是本門的開山祖和三位祖師,清初大場大戰便與這幾人有關,而你們看到這名習武少年,傳說又開創了綿延數百年的洪門一脈……」
不需要刻意指明,兩人就都能感覺到畫卷之中,唯獨習武少年的面目有些模糊不堪,身形色彩也仿佛難敵時間的摧殘,開始黯然褪色。
老保安仿佛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將藥粉灑在了自己手臂的傷口上,隨後雙臂震動便是一連串骨節爆響的脆聲,只穿著汗衫便往地下室深處走去。
兩人目瞪口呆地看著老保安,忽然察覺他的身材模樣遠比想像當中的要年輕,除了臉上皺紋斑駁像個老人,保安服下的身體健碩強壯充滿爆發力,堪比四十多歲的壯年人。
房內兩人對視一眼,連忙跟在身後追問道:「盧大爺,還有沒有什麼事情要交代的?我們對於這件事還是一頭霧水呀!」
而老保安停下腳步思考了很久,終於又留下了一段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而在他們沒有注意的時候,那位習武少年的圖畫身形突然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嗯,我想想……」
「我只能說『我們』可能是一群站在了交叉點上的人,看去既是南又是北,既是頭又是尾,所以誰也沒辦法弄明白全貌……」
「既然那場游神能綿延至今的話,那麼清初那場大戰,或許也到現在都還沒決出勝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