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渡江前的準備(八)
在原歷史上,脫脫死了之後,元廷之所以一直沒有再次糾集大批軍隊進攻江南,主要有三個原因。
首先是張士誠被招安,雖然這個左右橫跳的貨聽宣不聽調,但在明面上,元廷在江南還是有統治的,哪怕是張士誠這個軍閥。
其次,還是糧食問題,大都經過屯田之後,勉強能自己自足,再加上張士誠這貨雖然不聽元廷中樞的命令,但每年仍然很老實的給小鐵鍋上貢糧食,張士誠出糧,方國珍出船,這哥倆可是沒少合作給大都送糧食。
甚至連朱元璋都找方國珍,讓他代理從大都那邊買過馬
第三,脫脫死後,元廷已經沒有能力再次組織規模龐大的中央軍進攻江南了,隻能靠張士誠、方國珍這樣的招安軍閥來對付紅巾軍。
張士誠和方國珍這種貨色,不論是對歷史上的朱元璋來說,還是即將占據江南的魯錦來說,這些地方軍閥都不足為懼,最多不過是癬疥之疾,還算不上心腹大患。
魯錦突然意識到,元廷與江南的核心矛盾是糧食,而不是造反。
這話並非是說元朝隻要糧食,就可以對江南的反賊坐視不理,而是事有輕重緩急,有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之分,糧食為主,反賊為次。
這分析聽起來好像很離譜,但對元順帝小鐵鍋這樣的亡國之君而言,百姓造反好像還真的沒有他吃飯,開銀趴重要
因此,魯錦就突然冒出了一個設想,他現在最需要的是時間,隻要給他足夠的時間,讓他在江南站穩腳跟,組織訓練出更多的部隊,那麼即使將來直面脫脫,他也可以毫不畏懼,但是他需要發展的時間。
所以,有沒有什麼辦法,能爭取一些時間?
魯錦苦思冥想,站起來在室內來回踱著步子,馮國用三人見狀都不敢說話,三人沉默了半晌,看的眼都要暈了,馮國用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大帥,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嗯?」魯錦突然回過神來,好奇道,「你說。」
馮國用這才道,「我覺得大帥有些過於循規蹈矩了。」
魯錦皺了皺眉,「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善長和包毓聞言也看向了馮國用,這可是當面批評主公啊,你怎麼敢的啊?
馮國用卻似是下定了決心一樣,繼續道,「大帥常說儒生迂腐,但儒家之所以能延續上千年,其實是最懂得變通的,儒家雖然倡導禮義廉恥,但亦不乏靈活思辨的敗類,我們雖然能鄙視這些敗類,可有的時候,確實隻有變通才能生存。
「主公是個奇人,有天縱之才,臣與主公相處已有半年之久,我雖不知道是什麼,但隱隱感覺,主公似是在循規蹈矩,好似知道前方有條路一般,一路走來,皆有條不紊,成竹在胸,一帆風順。
「可如今,我們已在江右之地發展到了極限,這條路也走到了岔路口,下一步該往何方,或許行差踏錯一步,便是死無葬身之地,我知主公那條路上,或許有高山溝壑,荊棘叢生,前行艱難,既如此,我們也不妨換一條路。
「兵法有雲,以正合,以奇勝,主公從前做事太過正派了些,剛直不阿,可是軍爭之事,就該無所不用其極」
「停停停,你就是想說我迂腐是吧。」魯錦聽到此處,當即笑著打斷道。
馮國用見狀也笑了起來,「這可不是臣說的,但主公知道臣的意思,既然主公已開笑顏,想來是想通了些。」
魯錦回到座位上輕輕點了點頭,「你就算是直接說,我也不會怪你,我不是那麽小氣的人。」
馮國用頓時感動道,「主公乃英主也,餘能追隨主公左右,是餘之鴻福。」
「行了行了,再說就肉麻了。」魯錦連忙擺手阻止道。
包毓和李善長都小心翼翼的在旁邊看著,大氣都不敢出,不知道這倆人在打什麼啞謎,不過魯錦確實是被馮國用道出了心事。
馮國用確實感知敏銳,察覺到了魯錦的異常,或許還可以換個說法,魯錦畢竟是個穿越者,從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還有世界觀,行為邏輯這些東西,都與古人截然不同,天天接觸他的人,要是感覺不出來就怪了,不過馮國用應該是最敏銳,且有膽子說出來的那個。
魯錦從穿越至今,所有的行事邏輯,其實就是在沿著原歷史的軌跡在走,趨利避害,什麼時間節點可以占便宜就去占,什麼地方有危險就先苟一苟,可也正是他的這些動作,導緻當前時空的態勢與原歷史相比,變化太過劇烈,想要繼續沿著原歷史的軌跡走下去,已經不太現實了,或者說太困難了。
這個時候就得靠自己了,原歷史的這個未蔔先知掛,能給魯錦提供的便利已經越來越低了。
所以,自己就應該像馮國用說的那樣,以正合,以奇勝,打破原歷史軌跡的束縛,既然歷史軌跡已經亂了,那不如索性讓它再亂一點!
魯錦突然說道,「你說的對,是我迂腐了,過於追求理想化,可世上哪有事事都能如意的,既然局勢已經亂了,那不如索性再讓它亂一點,咱們以亂治亂,亂中取勝,來一招渾水摸魚。」
三人聞言都是皺眉沉思,聽的糊裡糊塗,即便是馮國用,雖然隱隱察覺到魯錦有什麼計劃,但現在也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於是李善長和包毓不禁都看向了馮國用,還以為他知道什麼,結果馮國用也是搖了搖頭。
包毓便乾脆直接問道,「大帥的意思是?」
魯錦聞言從他手裡拿過指揮棒,指向沙盤道。
「我自起兵以來,一直到今天,發展出城池數十座,擁兵十萬,其實是占了地利的光。
「你們看,咱們這裡背靠大別山,西北有劉福通為屏障,正北有芝麻李為藩籬,南邊還有徐壽輝幫忙吸引元廷的注意,咱們東面雖直面江左,但有長江天險,又有強大水師,江南元軍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這塊地是什麼?這塊地的範圍,就是咱們現在的舒適圈,隻要不出這個舒適圈,咱們怎麼打都順,怎麼打都贏,但咱們現在要主動跳出這個舒適圈了,沒有人再為咱們遮風擋雨了,就好似那跳上岸的魚,失去了水的庇護。
「但我們又不能不往外打,咱們現在這塊地,就好似一方池塘,我們就是這方池塘中最大的那條魚,也是唯一的一條魚,這方池塘雖然風平浪靜,但發展空間有限,而且再也沒有其他的小魚供我們吃了,若不跳到大海中去,我們早晚會困死在這方池塘之中。
「但是跳入大海,離開了這個舒適圈,畢竟不好過,而且海裡面風大浪急,還有更大的魚,我們不一定是對手,所以我們需要發展時間,抓緊一切時間,把我們自己吃的再壯一些,隻有成長的更大,才能呼風喚雨,化蛟成龍!我們才能直面元廷這頭惡龍的威脅。
「二龍相爭,龍戰於野,其血玄黃,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隻有殺死元廷這條惡龍,我們才能屠龍證道!」
三人聞言都點了點頭,魯錦把現在的地盤比作一個池塘,把外面的天下比作大海,而他們就是想躍龍門的那條魚,要和元廷這頭惡龍爭奪這片大海的主宰,這比喻倒也形象,還說的三人熱血沸騰。
可魯錦隨即就是一個轉折。
「可我們現在畢竟還是條魚,元廷這頭惡龍雖然腐肉叢生,缺鱗斷爪,可其臨死之前困獸猶鬥的最後一擊,也不是我們現在能承受的。
「或許我們可以拼死一搏,打斷他的脊樑,抽出他的龍筋,但我們自己也該死的差不多了,現在的十萬大軍將十不存一,如今這數十縣城的民力和糧食,恐怕也要被我們耗光,我們是要躍龍門的鯉魚,這種給別人做嫁衣裳的事,我們不能做。」
三人聞言又是點了點頭。
魯錦這才一指徐州說道。
「剛才大公說,元廷可能會在九月份攻徐州,這頭老龍要吸取江南的元氣救命,而我們九月份正好出兵江南,徐州一死,我們很可能會遭到元廷的報復,而這個時間段,正好是我們最虛弱危險的時期。
「主力機動兵力調往江左,江右兵力空虛,而渡江的兵力極速擴充,雖然兵力會短時間內暴增,但這隻是虛胖,我們還需要時間鍛鍊,將這些吃進去的都轉化成自己的力量,所以我們需要的是時間。
「隻要能給我時間,把聖武軍的體量再翻一倍,到時就算直面元廷的臨死一擊,我也能在保住半條性命的情況下抽出他的龍筋!
「現在的問題就是,怎麼拖延這個時間。」
三人聞言也皺眉沉思,開動腦筋起來,魯錦卻緊接著道,「我想出兩個辦法,你們幫我參謀一下。」
「什麼辦法?」李善長問道。
魯錦當即道,「給這老龍送一副藥,讓他以為自己還有得救,縮在大都療傷治病,延緩他南下的時間。」
三人聞言頓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魯錦這時又道。
「比如說,找個人給脫脫上奏,告訴他江淮之地,遍地反賊,即便把芝麻李滅了,很快也會有別人重新起事,猶如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
「漕運長達千裏,即便解了徐州之困,說不定徐州剛打完,別的地方又被卡住了,如同千裏之防,處處設防,如同無防。
「既然漕運短時間內是很難打通的,不如先想想其他辦法,比如在大都周邊屯田,先解了大都的燃眉之急再說,然後再南下找芝麻李算帳,如果脫脫真用了這副藥,應該能拖延一段時間,哪怕是兩個月也好。」
既然魯錦渡江的時間比歷史提前了,那為何不能讓脫脫屯田的時間也比歷史提前一點呢
李善長頓時皺眉道,「這能行嗎?」
馮國用也道,「若是脫脫真信了這法子,他要安排屯田,確實需要費一番功夫,可咱們是反賊啊,如何給他上奏,還得讓他聽?」
包毓卻是眼前一亮,「這個我能辦到!」
幾人聞言都看向了包毓,包毓當即道,「這事有先例,元廷官吏多腐敗之流,方國珍就做過這種事情,買通官員替他上奏說好話,硬是讓元廷招安了他。
「主公說的這個事,咱們也可以效仿方國珍,買通一個官員,讓他給脫脫上奏,至於脫脫會不會聽,這我就不知道了。」
馮國用聞言當即道,「要是真有這樣的門路,那可以試一試,天命如何咱們不知道,但總得盡一下人事,管他有沒有用,先把咱們能想到的,能做到的都做了再說。」
魯錦點點頭,「可以,那你有合適的人選嗎?」
包毓也點頭道,「有,我有很大的把握能送上去。」
「那等會後你給我詳細匯報一下。」
「是。」
見第一個計策被敲定,李善長又問道,「那大帥說的第二個辦法是什麼?」
魯錦聞言頓時撇嘴道,「當然是徐州,我原本想的是,死道友不死貧道,讓這徐州在咱們北面替咱們擋災,等他被脫脫打崩了之後,我還能順便替這位道友收個屍,然後繼承他的家產,徐州的殘兵敗將不乏勇猛忠義之士,咱們都接納過來,又可以壯大幾萬兵力。
「但是現在看來,還不能讓他們死的這麼早,不僅不能死的早,咱們還得儘量幫他們多活一會,哪怕多活半年,替咱們多擋上半年,我就能在江左站穩腳跟,到時他們再死就對大局無礙了。」
三人聞言都一陣無語,原來你之前是這麼想的啊.
話都說到了這裡,於是魯錦頓時又恨鐵不成鋼道,「不是我瞧不起他們,是這幫人真不爭氣啊,占據徐州這個風水寶地,有煤鐵之富,這近一年的時間,他們居然不知道開礦煉鐵,打造兵甲,修築城池,整軍備戰,我都不知道他們這一年到底在幹什麼,隻知道攻城略地,然後關起門來享樂,卻不知道恢復生產,這要是能擋得住脫脫親自領兵就怪了」
三人聽完也很無奈啊,這天底下蠢人多了,要是人人都這麼聰明,哪還有人能脫穎而出,重整山河。
你以為誰都跟魯錦一樣,是個卷王
馮國用這時又問道,「那大帥打算怎麼做?」
「派使者出使徐州,警告他們,就說咱們有可靠消息,脫脫最晚今年秋季就要南下,第一個目標就是他的徐州,要是不想死的,就趕緊動起來,修築城池,遷移百姓,堅壁清野,打造兵甲,同為義軍袍澤,咱們可以支援他們一些甲冑兵器,一萬鐵甲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