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陳兆先的狂怒
至正十二年,西曆1352年,九月初九重陽節,聖武軍經過大半年的準備和籌劃,在渡江戰役發起之後,分兩路出擊,僅用時不到兩個小時,就分別攻克了當塗城和采石磯,拿下了他們在江南土地的第一塊落腳點。
當日下午三點左右,張溫也率領登岸的大部隊,還有帥府的文武官員們來到了當塗城外,魯錦沒讓他們進城,而是背靠北城紮營。
與此同時,魯錦派出去的報捷信使,也在當天中午回到了和縣、無為、安慶等地,給淮南各地報捷,安撫淮南軍民,讓他們放心,他們的領袖還活的好好的,渡江大軍也旗開得勝。
不過報捷也要限制範圍,有些地方可以告知官員,但還不宜大肆傳播
九月九日,當日正午,攻克當塗的消息就傳回了和縣。
和縣的一間宅院中,張芸繡正抱著熟睡的兒子公輸鉭,來回在房門前走動,時不時的望向東邊,她嫂子秦舒敏挺著大肚子正坐在堂屋看書,見張芸繡一直走來走去,忍不住勸道。
「夫人不必擔心,大帥準備如此充分,又是最後渡江的,不會有事的,還是坐下來等一會吧,攻城少說也要半日,最遲到今天日落前就有消息了。」
張芸繡聞言抱著孩子回來坐下,好奇問道,「我的嫂嫂,我哥可是也跟著渡江了,你就一點不擔心嗎?」
秦舒敏當即道,「有什麼好擔心的,你哥和大帥他們都是最後渡江的一批,等他們上去的時候,前面早就打勝了,大帥身邊又有那麼多護衛,能出什麼事,現在只看當塗何時能夠決出勝負了。」
其實秦舒敏還想說,俗語云,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既然嫁給了打仗的將軍,就要有守寡獨自撫養兒女的覺悟,嫁給張溫的那一天她就有了這樣的覺悟,只是張溫是張芸繡的親哥,她不好說這些話。
張芸繡還想說什麼,突然聽到院外傳來一陣喧鬧聲,緊接著沒過多久,馬秀英就跑了過來,「兩位夫人,我軍勝了!大帥領軍渡江,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分別攻克了當塗城和采石磯,如今大帥已在當塗城中,城內外皆有大軍守衛,我軍勝矣!」
張芸繡和秦舒敏二人聞言頓時長鬆了一口氣,雖然剛才嘴上不當回事,但心底又怎麼可能一點不掛念呢。
張芸繡又問道,「消息可靠嗎?」
「可靠,是大帥派人專門回來報捷的,秦布政也知道此事,正交代屬下給其他州縣傳信呢,可能稍後就要來看望二位夫人了。」
「那就好。」張芸繡頓時面露笑容,看著懷中不自覺的嘟著小嘴,正在熟睡的兒子,感覺未來充滿了希望。
而在此時,和縣的城裡城外,秦理也在欣喜的安排人張貼露布告捷,給全城軍民打氣,他自己也充滿了幹勁,不停的指揮手下幹這干那。
現在聖武軍只有一個暫設淮南行省,他就已經當了右布政使,這要是將來混一天下,他都不敢想自己的位置會爬到多高,現在又跟魯錦的妻族結了親,多少也算沾親帶故了,將來登閣拜相也未可知啊,大有可為,大有可為!
可是回到了和州港碼頭的華高,看著往來於長江兩岸的水師船隻,臉上卻無喜無悲,華高的心裡總是有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慮。
因為之前他跟著趙普勝分守含山,沒和巢湖水師在一起,而魯錦又正好在這時帶著巢湖水師崛起的事,華高知道趙普勝想跟魯錦奪位,也知道魯錦有理由對付趙普勝,而且後來趙普勝也真死了,不管這事究竟和魯錦有沒有關係,都已經過去了,可他總感覺魯錦還是有些不太信任他。
但你要說魯錦對他不好吧,那倒也沒有。
當初巢湖岸邊的那些千戶營官們,現在最低的也做到了團指揮一級,華高也是水師的團指揮。
雖然在巢湖系將領里,他的職位並不算高,但像是俞通海,俞通源,張德勝,趙庸他們這些,算是和魯錦比較親近的人,現在也不過是個團指揮而已,魯錦並沒有在職位上虧待他,冷落他,可他就是心裡有些擔憂。
就在這時,桑世傑也終於指揮著水師,將渡江各部的輔兵營車馬送去了對岸,又安排了戰船巡邏江面,這才趕回了和州港,一見到華高,桑世傑當即就來報喜道。
「恭喜指揮,賀喜指揮!」
華高聞言一愣,皺眉道,「我有何喜事?」
桑世傑當即道,「方才大帥渡江之前,跟我說讓我好好帶領水師,今後要將水師二團交給我帶,還讓我好好練兵,接下來幾個月還有水師的仗打,我問大帥那指揮怎麼辦,大帥說指揮有督師之才,怎麼可能一直待在水師,這豈不是說指揮你就要高升了?」
華高一愣,皺眉道,「大帥真這麼說?」
桑世傑連忙道,「跟我親口說的,而且之前開會不就說了,今年要把咱們聖武軍的兵力擴充一倍不止,這麼多兵力都需要將軍去帶,指揮又是巢湖老將出身,不像我是後來在無為投軍的,若要提拔軍將,大帥不信任指揮又能信誰呢?」
華高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這種事在沒確定以前,還是不要亂說,被人聽到了不好,讓人以為咱們對現在職位不滿。」
這回輪到桑世傑一愣,然後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有報捷的船隻靠上碼頭,上岸換了馬匹,又向著和縣疾馳而去,而在和州港這裡,桑世傑和華高也收到了兩封信。
「華將軍,這是大帥的信,還有桑營官的任命書。」
「好,我來看看。」
二人各自拆開信一看,桑世傑的是正式任命文書,讓他做水師二團的指揮使,上面還有帥府的印章。
華高的那封則是魯錦寫給他的私信,讓他從水師二團抽調一些有能力的骨幹軍官,準備籌建新的部隊,華高自己也要升為督師,將來要帶著新部隊移駐別的地方。
前面說的還是公事,後面則是話鋒一轉,信里說魯錦聽說他沒有子嗣,正好之前給張芸繡看診的池仁平醫生就在和縣,比較擅長千金科,可以讓他給華高兩口子看看,有病就治,不要諱疾忌醫。
若是池仁平也看不明白,聽說江南也有許多名醫,等將來打下江南,可以請那些醫生來給他看,若是還不行,大不了再納一房妾室,總之得有個後,不然將來封你爵位,你傳給誰呢?
華高看完一陣尷尬,還好這事是在信里說的,要是魯錦當面跟他說這個,估計他會更尷尬。
不過這封信的效果也是有的,見魯錦這麼關心他,又是給他升官,還說將來要封爵,還給他介紹醫生,讓他儘快生個子嗣,看的華高心裡暖暖的,看來之前都是自己想多了,魯錦並沒有不信任他的意思。
當然,也可能是他過了考驗期,終於贏得了魯錦的信任,不過不論如何,現在看起來都比以前要好了。
原歷史上的華高,在大明建國之前還是很猛的,和張士誠對戰時,敢親自帶兵去沖張士誠的萬人大陣,但是在大明建國之後,華高就變得非常慫,朱元璋每次派將領去打仗時,都問誰敢去,別人都積極爭取,就華高一直裝病往後躲。
這其實很大一個原因,就是他沒有子嗣,大明已經建國了,華高也封了侯爵,但卻沒有子嗣可以襲爵,那他如果戰死了,豈不是爵位就沒了?
再加上大明建國初期,仍在四處征戰,且戰爭烈度甚至超過了建國之前,征雲南,征四川,數次北伐,華高好不容易掙來一個侯爵,他沒有子嗣,怕死不敢上戰場也是情有可原的,不過這次魯錦不會再給他往後躲的機會了。
桑世傑見他讀完信,當即問道,「指揮,大帥在信里說了什麼?」
華高聞言連忙把信折了起來,省的被人看到魯錦提他無後的事,華高對這件事還挺介意的。
「哦,和你剛才說的差不多,大帥讓你接管水師,讓我從水師中抽調一些能幹之才,充作軍官,用來組建新的部隊,我也要升為督師,到時候要帶著部隊移駐別處,就是駐地和番號暫時還沒說,估計大帥暫時還沒想好。」
「那也是定了。」桑世傑高興道,「不論是哪個師,今後再見了將軍都要稱一聲督師了,督師到時可別忘了咱。」
「呵呵,放心吧,再說你的水師大帥還有重用,你好好做事,只要能立功,將來還能差了?」
「是,那督師先去水師挑人?」
「嗯,宜早不宜遲,早點定下來吧。」華高點了點頭,當即跟桑世傑一起去了碼頭,想著用誰來做軍官合適,又不能把水師的軍官全調走。
就在當天,當塗大捷的消息也傳到了廬州等地,俞廷玉收到魯錦的書信,頓時長舒一口氣,此戰有他兩個兒子參加,定能立下大功,戰後再進一步,而他自己,魯錦之前也答應過要給他升官,說好了要給他補充四個團,那麼加上廬州現在的兩個團,俞廷玉自己也能升到軍總管了。
看來自己當初力挺魯錦上位還是正確的,起碼這位大帥沒忘了他們這些老兄弟。
不過信里也說了,讓他看好家的同時,也要練好兵,沒事多讀讀兵書,廬州新軍不可能只用來駐守廬州,將來也是要拉出去打仗的,到時候兵沒練好,打仗是要吃虧的,俞廷玉看完也暗暗記下,開始巡視廬州軍營,看看今後在哪裡練兵。
安慶那邊收到當塗大捷的消息時,已經是當天傍晚了,廖永忠站在城頭,終於長鬆一口氣,他已經很久沒這麼擔心過了,這次魯錦帶兵渡江,又好像到了當初他圍廬州城,魯錦帶人去伏擊朱亮祖的那兩天,明明很擔心,但自己又幫不上忙那種感覺。
現在收到捷報,他終於可以放心了,以魯錦的智慧和準備,只要讓他上了岸,江東的元軍恐怕就只剩死路一條了。
作為負責整個南部戰線的統軍大將,魯錦也給他寫了一封信,讓他的35軍提高警惕,一旦魯錦登陸江東的消息傳出去,已經攻入江西的江浙元軍,還有江西原本的元軍,很可能會快速回援,到時候他們如果來一招圍魏救趙,就一定會來打安慶。
另外魯錦還提醒他,江西有一支苗軍,傳聞戰力不俗,讓他們一定小心戒備,如果遇到戰事,一定要儘快通報,自己這邊好籌措兵力支援他們。
還有一條就是,魯錦沒讓安慶那邊張貼露布捷報,成功登陸江東的消息僅在文武官員內部通報一下就行,畢竟他們的地盤和江西元軍緊挨著,一旦被江西元軍提前知道就不好了。
同樣的安排也送到了濠州的朱亮祖那裡,濠州與徐州芝麻李的勢力交界,而且雙方現在還有交易往來,一旦大規模宣傳,很容易就會被芝麻李知道。
如果芝麻李知道了魯錦和他們交易的目的,是讓他們在北面擋槍,自己偷偷去打江南,難保芝麻李不會搞出什麼事情。
不過最近這段時間和徐州的交易,也不是全沒好處,雙方從六月份到現在,已經進行了三次交易,九月的交易還沒完成,雙方各取所需,相處的倒也算比較友好。
雖然對於聖武軍而言,現在還看不到什麼具體的好處,但經過這幾次交易,聖武軍強大的名聲,也已經在徐州紅巾軍內部傳開了,都知道廬州的聖武軍現在能自產甲冑兵器,錢糧也比較充裕,又有水師,至今也未逢一敗。
有了這種印象和認識,等他們被脫脫打崩的那一天,說不定就要有人來投奔了,起碼和原歷史相比,南邊的廬州又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新的選擇。
魯錦給朱亮祖的信里,也說未來幾個月,要給他分配作戰任務,讓他好好練兵,到時候派別的部隊也跟他換防,他就可以帶著36軍全部出征了,另外魯錦還給他提供了一些揚州路和高郵方面的情報,還讓他注意一下徐州的動向,以及孫德崖的動向,到時候會讓他為主將去打北邊。
朱亮祖本來還在濠州喝酒呢,自從投了魯錦,雖然官位魯錦沒有虧待他,絲毫沒比巢湖系將領位置低,可就是沒有仗打,唯一一次行動就是打濠州,然後就徹底閒下來了,現在收到魯錦這封信,朱亮祖一個猛子就翻身坐了起來。
「他娘的,可算是有仗打了!」
聖武軍渡江的捷報在淮南到處傳送,魯錦還給各部將領分別布置了任務,而在江東的太平路這邊,當塗元軍全軍覆沒的消息,也在往四面八方傳播。
之前魯錦故意將陳野先羞辱了一通,又從俘虜里找了幾個不願歸降的愣種抬著陳野先去元軍報信,一路上還有葉升麾下的白甲騎兵看著,省的他們把陳野先丟在半路上自己跑了,一直把他們送到溧水附近的元軍地盤,那些騎兵這才離開。
集慶路的元軍這才收到了當塗淪陷的具體消息,還有納哈出被俘,陳野先受辱之事,消息在元軍內四處傳播,而已經成了殘廢的陳野先只有一個要求,讓他兒子陳兆先快來。
陳兆先收到消息,馬不停蹄的趕到溧水,見了親爹的慘狀頓時哭號道,「爹,是誰將你害成了這副樣子,孩兒定要將那廝捉來,活剮了他給爹謝罪!」
陳野先躺在床上,虛弱的搖了搖頭,這才說道。
「那魯賊攻勢凌厲,兩線出擊,仗著水師船隻眾多,同時進攻採石和當塗,為父被俘之後,本想先假意歸降於他,等之後再找機會反正,但那魯錦生性殘忍,還不等我說話,就當眾羞辱於我,還將為父罵做漢奸,將我當眾弄成了這副模樣。」
陳野先聽的咬牙切齒,拳頭捏的咯嘣作響,「爹你先安心養傷,孩兒這就親自領兵將那魯賊捉來,到時任憑爹爹處置。」
陳野先正要起身,卻被他爹一把抓住手腕,連忙囑咐道,「先兒不可莽撞,那魯錦殘忍狡詐,詭計多端,素來有善謀之名,廬州左君弼死於其手,和縣康茂才也被那廝算計致死,關鍵此人還沉得住氣,絕非意氣用事之輩。
「他手握強大水師,卻一直沒有渡江,而是暗暗準備,不動手則已,動則一鳴驚人,就如同這次渡江,不到一個時辰就連下採石和當塗,他此次辱我,絕對是刻意為之,說不定就是為了引你去送死。」
陳兆先聞言一驚,他爹這時又說道,「我死之後,你若想為我報仇,我不攔你,但你絕不可挑頭,讓其他人去做主帥,還要時刻警惕那魯賊有無伏兵.」
「爹!」陳野先的話沒說完,就被兒子打斷,陳兆先忙說道,「孩兒問過郎中,爹的傷勢還不致命,只需調養些日子.」
陳野先卻用力握了一下兒子的手腕,「聽我說完,與那魯賊對陣之時,你絕不可先上,等其他人上了你再上,若元軍得勝,你就趁勝追擊,元軍若敗.你就逃命去吧,也不要想著投降,找個地方隱姓埋名,方可保全家族。
「那魯錦是絕不會收留你的,他既然跟咱家結了仇,就絕對不會放過你,找個地方藏起來,再也別提報仇之事,你不是他的對手。」
「嗚嗚嗚,孩兒都記著。」
「去吧,把刀留下。」
「爹!?」
陳野先苦笑道,「你若成了爹這般模樣,還有何顏面苟活於世?我現在痛不欲生,你若還有孝心,就給爹個解脫,我知你動不了手,把刀留下,你出去吧。」
「嗚嗚嗚嗚,爹.」
「出去,照顧好你娘。」
陳兆先顫抖著放下佩刀,失魂落魄的走出房門,剛把房門關上,裡面就傳來噹啷一聲鋼刀落地的聲音,陳兆先頓時轉身推開門沖了進去,只見父親陳野先已經橫刀自刎而死,殘破的屍體就倒在床邊。
「啊啊啊啊~姓魯的狗賊,不報此仇,我陳兆先誓不為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