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秋季的雨總是來的很快,淅淅瀝瀝的從空中下來,雨水從樹葉上落下,浸潤了蓬鬆的泥土。閱讀
空氣中瀰漫著土腥味和山間雨水浸潤之後特有的泥土的味道。
山間靜謐安然,純粹木頭搭建起來的房子有這裡獨特的風格和文化底蘊。
屋內的軟榻上,暖青色的被子包裹住了閉著眼睛安然沉睡的女孩子。
屋外台階上坐著的人回頭看了眼,低頭繼續整理手中的東西。
掩蓋在被子之下的手指輕輕的動了動,一直守在旁邊的女人看到之後轉身看向門外。
「先生,這位小姐醒了!!」
整整三天三夜,人好不容易醒過來了。
台階上動手削著竹子的男人起身過去,已經醒過來坐在床上的女人。
樂珈看著面前的人,睡了這幾天的時間她腦袋暈乎乎的,一時間居然也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方。
「你先出去吧。」他吩咐照顧的女人出門。
樂珈腦袋裡迅速迴轉過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她整個人都還有些發懵。
「我記得你是…….」
她記得這個人,是議政廳的侍衛,在議政廳的時候見過幾面。
「為了救殿下,情急之下我出此下策,還望殿下能原諒我的不敬。」
樂珈想起來自己被賜死,已經喝了毒藥,可是如今再睜眼卻在這個地方。
「我睡了幾天?」
男人低頭,態度恭敬,「三天。」
已經過去三天了,樂珈愣了愣,緊跟著詢問,「你為什麼要救我?」
這才是她最好奇的,偌大的王宮之中,這些人都是唯國王陛下馬首是瞻。
她是國王陛下賜死的,這人怎麼敢冒大不違之罪將她救下來。
「臣曾經受過殿下的恩惠,或許您已經忘記了,但是這足以讓臣為您赴湯蹈火。」他低頭從懷中取了一瓶跌打藥遞過去。
樂珈滿臉疑惑的將瓶子接過來看了眼,隱約也想起來了這人是誰。
「我當時受罰,帶傷站崗,是殿下給了我這瓶藥,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所以隨身帶著藥瓶,有些恩惠是應該記住一輩子的。
「你是怎麼救的我?」
他將準備好的東西遞過去,「我知道陛下的心思之後,偷偷換了侍從帶上去的藥,在您服用假死藥之後,掐準時間將您從亂葬崗挖了出來。」
「亂葬崗?」樂珈說出這三個字,舌尖似乎都帶著難以言喻的苦澀。
原來最終她的屍體,被裹入亂葬崗了,入王陵的資格都沒有。
「我安置了假屍體,您放心,不會有人發現。」他安撫樂珈的情緒。
面前的人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問出了最困難的一件事情,「能看得到新聞嗎?我想看看現在是什麼局勢?」
他似乎很為難,盯著樂珈半響不動。
樂珈掀開被子起身,赤足踩下地面,「放心吧,我只想知道如今是個什麼情況而已。」
顯示屏內播放的是最新的新聞,站在王宮面前的人是幾位伯爵親王。
「宮中暴亂,樂珈公主在暴動中不幸殞命,享年十八歲。」
只這麼簡短的一句話,但是她明白,王族之中只怕已經確定了她叛亂的罪名。
「陛下親自下的命令,您死後不入王陵,不享祭祀,從王族之中除名。」
整個王室族譜之內再也找不到有關樂珈公主的記載。
對於王室發出來的消息,不少人選擇並不相信,並且也十分質疑這種說法。
樂珈公主不幸殞命,到底是何緣故也沒人能說得清楚,到底是為了什麼。
公主是怎麼死的,是護駕還是其他,什麼都沒說清楚。
但是民間已經有流言蜚語說公主自己就是叛變的頭領,是被國王賜死。
對於王室的事情K國法律條文之中明文規定,平民不允許妄議王室。
也因此他們都只能如此。
「殿下放心,您的事情沒有波及到尹颯殿下和珈彤殿下。」男人安撫了她的情緒。
樂珈將新聞關閉,如今她已經是個死人,對於王室的事情,沒有任何資格再管。
「公主??」
看著樂珈的樣子,他輕輕叫了聲。
「您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樂珈看著窗外,如今哪怕她活下來了,當務之急是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裡。
「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幫您,不應該讓外界的人這麼誤會您。」
他的意思很分明,樂珈完全可以向哈塔斯發起反攻,洗脫她身上背負的罪名。
甚至於還有希望能夠繼位女王的位置,如今軍中大部分的權勢都掌握在樂珈公主的手中。
只要她想,隨時能夠發動反攻。
「謝謝你,你叫什麼名字?」樂珈看著他。
男人愣了愣,回應道,「希伯來。」
「我有些東西需要你能幫我從王都取過來。」樂珈說著拿起一旁放著的筆和紙寫了什麼之後遞過去。
希伯來低頭看著紙上的一連串地址,當即收拾了東西出發離開。
他走後負責照顧樂珈的女人推門而入,看到了正在穿衣服的樂珈。
「你能幫我做點吃的嗎,我想喝點湯。」
女人點頭退了出去,希伯來先生吩咐過,要好好的照顧這位小姐,不能有任何閃失。
樂珈低頭,似乎她身上戴著的首飾都還在,手上的鐲子和項鍊也都還在。
希伯來返程回來的時候已經天黑了,剛剛跨入小院就看到了著急撲出來的女人。
「先生,那位小姐不見了!!」
希伯來推門而入,看到的只是案上留下的書信。
她已經做出了選擇。
而今洲際不穩,邊境幾個小國連年的戰亂不休,大國之間虎視眈眈,如果她真的要率兵反攻,邊境小國伺機而動,出兵攻打,邊境肯定是要亂起來的。
如果因為她一個人的不忿而引起了國家之間的戰爭,造成更多恩無所謂的犧牲,便是她罪過。
既然一切已經過去了,她便不會再追究,不能為了她的一時之氣,毀了整個國家的安定。
希伯來視線落在最後一行字上,所有的一切都以樂珈的死亡而終結,多謝先生的救助,也希望先生務必保守這個秘密。
她將一切都算的死死的。
做了所有最差的打算,哪怕她就這麼離開,也篤定了希伯來不敢將她活著的消息泄露出去。
畫面幾經輾轉,溫黎看到了畫面中的人改頭換面,從K國邊境恩而入,到了西鎮,以華妍的名字生活了一段時間。
拋開公主的身份,她也不過是個剛滿十八歲的女孩子而已,身上有女孩子的天性活潑。
以顏嫿之名開始發表畫作之後華妍背著畫板去了帝都,哪怕脫離了公主的身份,她曾經接觸過的人脈在那裡。
她到了帝都之後認識了儒雅溫柔的溫旭謙,一再便是傅翰,藝術之間的交流總是那麼的直接火熱。
傅翰十分欣賞顏嫿的本事,將自家的場館給了她辦畫展,這也讓顏嫿名聲大噪。
緊跟著便是華妍和溫旭謙的婚禮,兩人只不過進行了簡單的儀式,但是她卻從兩人臉上看到了最滿的幸福。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緊跟著便是她的出生。
隨著嬰兒的啼哭聲響起,裴親王看到畫面中出現的兩名啼哭的嬰兒。
「居然是雙胞胎。」他說著看向了溫黎。
這麼說來,還有另外一個孩子。
溫旭謙低頭在妻子額前輕吻之後,抱著其中一名嬰兒走到了病房門口。
夫妻倆的視線在空中對接,樂珈臉色從蒼白,眼中滿是疼痛。
兩人之間有種無言的默契,最終溫旭謙抱著孩子離開。
自那之後,畫面之中便只是一個孩子的成長,一直到了溫黎五歲那一年。
夫妻倆收拾行李急匆匆的離開了帝都,兩人在午夜之中焚燒照片,竄起來的火苗跳動在兩人的臉上。
樂珈依靠著丈夫的肩膀,臉上是少有的沉重。
「我們能闖過這一關嗎?」樂珈忽然開口道。
這些年她都刻意的不去看K國的新聞,前幾天的消息,珈彤的丈夫如今已經是攝政王的位置。
那個名字她也看得清清楚楚,希伯來。
從那個王宮裡出來,她清楚的知道權力會讓一個人變成什麼樣子。
如果希伯來在權勢之中迷失自我,那麼一切都能夠成為被利用向上攀的台階。
希伯來是唯一一個知道她還活著的人,無論如何防人之心不可無。
她如今,已經再也經不起第二次傷害了。
她不能再讓女兒出事。
只可惜,搬離了帝都去到梧桐鎮的一家人的確度過一段短暫溫馨的時光。
鏡面中出現了一高一矮兩道背影,樂珈站在向日葵田地前面,手裡還拿著澆水用的水壺。
看到女兒帶回來的渾身是血的少年的時候,樂珈明顯愣了愣。
她回頭叫了聲,實驗室里的溫旭謙聽到之後急忙沖了出來。
「爸爸他受傷了,你能治好他嗎?」
這是五歲的小溫黎說的第一句話。
溫旭謙和樂珈相視一笑,聽了女兒的的話將人帶進了屋子。
給少年處理傷口的時候小姑娘全程都站在旁邊,躲在媽媽的身後不敢看正在冒血的傷口,明明害怕卻還是探出頭來看了好幾眼。
樂珈也被她逗笑了,蹲下身來和女兒說,「你現在害怕了?剛剛看到哥哥的時候你都沒有這麼怕的。」
溫旭謙熟練的將縫合傷口的線剪斷,「不在我們身邊,她在外面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樂珈揉揉女兒的腦袋,「你害怕的時候一般會做什麼?」
聽了母親的話,小丫頭很認真的思索了一下,轉身往樓梯上跑去。
「傷口不能碰水不能有劇烈的動作……」溫旭謙囑咐了一半,看著少年身上破損的衣服,「不然你可以先住在這裡,住多久都行。」
少年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忽然看向夫妻倆,「你們就不怕我是壞人嗎?」
普通尋常的父母,是不會敢讓自己的孩子接近這樣的人的。
「我女兒只是看到了一個需要幫助的人,她有一雙能夠辨別人心的眼睛,再說了,你的眼睛告訴我你不是壞人。」樂珈安撫少年的情緒。
跑上樓的小姑娘蹬蹬蹬的下來,將手裡的棒棒糖遞過去。
「每次我打針的時候,爺爺都說吃糖就不疼了,這個給大哥哥。」
少年蹲下身來,從她手裡接過了那顆糖。
那個渾身是血的少年在他們家裡住了一段時間。
他要離開的那個晚上,少年單獨見了溫旭謙夫婦。
「黎黎睡了?」樂珈看了眼他的身後。
自從這少年來到家裡之後,女兒總是纏著他,每天晚上都是他講了故事之後哄睡著的。
時間過去這麼幾天了,溫旭謙一時間居然有種被女兒拋棄的感覺。
「我明天要走了。」他開口道。
溫旭謙和樂珈對視一眼,這一個星期他們相處的很融洽,溫黎這個小跟屁蟲都跟在他身後,甚至洗澡都快是他幫忙的。
女兒很少這麼喜歡一個人,樂珈也看得透徹。
「謝謝你們。」少年彎腰鞠躬,十分真誠的道謝。
「我們也是聽了女兒的請求,你不用這麼客氣。」溫旭謙扶著少年直起身體,「回去之後要注意傷口,不能撕裂了。」
少年想了想,還是說,「你們有沒有什麼要求,我都能滿足你們。」
夫妻倆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樂珈開口。
「我看得出來你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你會不會答應。」
少年抬眸,愣愣的看著面前的人。
「如果未來的某一天你們還能見面的話,我想請你能夠庇佑她。」
那一瞬間,少年似乎從她的眼中看出了什麼。
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開口,「我一定會回來接她。」
少年踏著夕陽而來,踩著朝露而去,樂珈站在二樓陽台上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唇角輕彎。
傍晚時分的一封信打破了他們平靜安寧的生活。
信封上的帶著她熟悉的銀杏葉的紋樣,可想而知這封信是來自何方。
「希伯來……」樂珈念出這個名字。
手中的信紙緊緊的攥在一起,上面只寫了三句話,希望能有一敘。
她哪怕隱姓埋名這麼長時間,如今手握重權的希伯來還是輕而易舉的找到了。
「怎麼辦?」溫旭謙問道。
「你們馬上離開這裡,讓爸爸帶黎黎,你也一起走,我留在這裡。」
溫旭謙否決了這個決定,「不行,我不會走。」
「為了確保安全,我想希伯來不會是為了要我的命才特地過來的,抓緊時間,你們馬上走。」
樂珈捏著信紙,書信向來是最慢的,如今這封信已經到了這裡,人只怕也不遠了。
只怕是,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