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退走了,所有人都鬆了口氣,那些被嚇壞的孩童也終於能發泄的哭出聲,就像要將所有的恐懼一次傾瀉。
妖魔退走當然是好事,就連那些百戰的老兵在面對褐狙的時候也不敢自誇能夠全身而退,這樣的結局可以說是撿回一條命。至於妖魔退走的原因,很可能是因為他們這些軍人,妖魔是擁有智慧的,自認為無法戰勝這些軍士的情況下,選擇退走也是情理之中。
但事實並非如此——月溪能夠確定,讓妖魔選擇退走的不是他們的存在,而是那個女孩!這讓人難以置信,他並沒有從女孩身上感覺到軍人氣息,乾淨的沒有絲毫殺過人的血腥味,要說這樣的女孩能夠驚退妖魔想必誰也不會相信,月溪同樣沒有任何的證據,唯一支持著他如此想法的是心中不確定的預感。
「你究竟是什麼人?」
「風,我的名字是夜月風。」
女孩笑著答道,僅僅是名字並不是月溪所要問的答案,但他也沒有固執的去追問,因為月溪已經意識到即使自己追問也不會有任何的結果,所以他只是故作不知的點了點頭。
「是哪三個字呢?」
「夜半月明晚來風,是這三個字。」
「夜月風嗎,真是好名字。」
這是個奇怪的女孩,甚至讓月溪一時間放下了他來這裡是尋訪麒麟傳聞的事。他從女孩身上能感覺到某種奇妙的氣息,不是殺氣,也不是其他什麼,月溪不曾了解過,但是能讓妖魔都選擇了退去的,也許就是那連他也無法道明的感覺。
被月溪關注了,雖然心中要說聲抱歉,但小風的注意確實沒有太多放在他身上,她更在意的是火麒麟。
妖魔很可怕,但這只是對普通人來說,火麒麟是神獸,就算是幼年的神獸也是極為強悍的,更別說他已經度劫化形,認真說來若是真的交手就算是現在的小風也未必能夠戰勝火麒麟。但是自從妖魔出現後,火麒麟的樣子就有些不太對勁。
化成人形的他臉色有些蒼白,要說懼怕也不太像,更不如說是看到了某種極度厭惡噁心的東西。
「你怎麼了,火麒?」
「抱歉,那些怪物的血腥味太濃了,我不太喜歡血腥味。」
這是他第二次這麼說,如果說前一次還讓小風覺得好笑的話,這次她不得不重視。曾經的火麒麟是為禍一方的凶獸,千年來死在它手中的人類也絕非少數,即便那並非它刻意喜歡殺戮,但至少火麒麟絕非討厭殺戮的仁獸。那麼或許還有一種可能,那也是小風不願意面對的一種可能——這個世界不知為何,對火麒麟有某種法則層面的干涉。
「火麒,感覺很不舒服嗎?」
如果只是討厭血腥味的話還不要緊,小風擔心的是這個世界對火麒麟是否還有其他的約束。她相信遇到的問題水銀燈都能為她解決,但前提是回到主神空間,而火麒麟是回到主神空間目前所知的唯一方法。
小風的擔心旁人無法理解,因為在他們看來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害怕妖獸、討厭血腥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火麒麟點了點頭,他努力抑制住因為血腥而引起的噁心,捂著嘴乾嘔了兩下。
月溪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有些燙,看來是發燒了,還是送去醫師……夜月姑娘能夠治療發燒嗎?」
月溪原本想說將孩子送去醫師照顧,突然意識到女孩本身就是醫生。小風點點頭,尋常的發燒她當然能夠治療,只是不知道人類使用藥劑是否能夠同樣作用於麒麟。說到底,作為神獸的麒麟會生病本身就夠奇怪了。
「不介意的話,讓我送你們回去。」
小風有心拒絕,但火麒麟的狀態讓她猶豫。這些人是騎著騎獸而來,那是長著翅膀的外形像老虎一樣的生物。小風並不清楚,這種騎獸名為騶虞,可以說是人類能夠降服的最好的妖獸,即使在軍隊中也是有少數領軍的將領才能配備。雖然不清楚,但小風也知道這些人的身份並不普通。
將火麒麟扶上騶虞,本該只聽從自己的主人,對生人氣味極為敏感的騶虞這次卻表現得出乎意料的溫順,讓原本已經想來安撫的那匹騎獸的主人都驚詫莫名。
「我已經告訴了你我的名字,作為交換,你不該告訴我你的身份嗎?」
月溪啞然失笑,任何一個人看到一個十來歲的女孩這麼一本正經的樣子都會覺得好笑,不過在笑後他還是認真的點了點頭,「那是我失禮的,我是月溪,這個惠州的州侯。」
原本在月溪想來,在聽聞自己的身份後作為山客的女孩或是不曾聽過,或是會大驚失色。但女孩只是『哦』了一聲。
「惠侯月溪?你就是三年前率領起義,推翻了峰王的那個惠州侯?」
這樣平淡的反應反而讓月溪有些措手不及了,在他過去所遇到的人中,多是感念其誅殺了峰王解救了民眾,亦或者將他作為弒君的惡徒而咒罵,或是敬佩或是仇恨,這麼淡漠回應還是第一次,讓他覺得有些新鮮。
「夜月姑娘認為我做錯了嗎?」
這個問題本不該問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但月溪忍不住好奇,他聽過太多的褒獎,也聽過很多咒怨,那些人站在各自不同的立場以自己的得失來評價他,三年來太多的評價,讓月溪自己也漸漸迷失了。他不明白三年前的那個決定是否正確,即使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依然會選擇起義,但三年來他始終被『殺死了自己的王』這樣的罪惡感折磨著。每當看到那些肆虐的妖魔,看到荒蕪的田地,這些都是因為御座上失去了王,芳國失去了天道的庇護,他都一遍遍告訴自己,是他造成了這一切。
所以月溪想知道,作為一個並非芳國民眾的山客,沒有任何利益瓜葛的人是如何看待自己——即使那只是個十多歲的小女孩。
「我是不太明白這個世界的法則啦,甚至也不清楚你們國家的法律。但是,嗯,在我的國家法律中來說的話,即使是同一個罪名,也有故意或過失、既遂或未遂的說法。一般而言任何的罪名,故意都比過失惡劣,因為主觀的原因;既遂都比未遂來的嚴重,因為已經造成了後果。」
這麼說了月溪理解的點點頭,這樣的區分是合情合理的,如芳極國這樣,任何的罪名都沒有絲毫區分,結果也只有死刑,這樣的法律無疑已經是畸形到了極致,這也是峰王被推翻的原因。
「不過我要說的不是這些,在所有的罪名中,有一項罪名是例外,未遂會受到嚴重處罰,而既遂卻在很多時候不會被追究責任,您認為是哪一項罪名呢?」
「這……」月溪啞然,一時間有些迷糊。
這樣的表情讓小風嘻嘻的笑了起來,「很簡單,就和您當年做的一樣,在我們國家被稱為『顛覆*國家政權罪』。如果失敗了,依照法律情節嚴重的情況下甚至會在監獄裡蹲一輩子,而如果成功了,我想不會有任何人來追究責任,他們會被稱為開國元勛。」
月溪苦笑著點點頭,確實是這樣,不過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女孩是偷換了概念,「但是……」
「但是在這個世界不一樣。」小風不等月溪說完就接話道,「這個世界有天帝,『王』不是單純的一個職位,而是和法則息息相關。在我們世界殺死了『王』沒有人能追究勝利者,但在這個世界,有天帝來降罪。所以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
月溪當然也早就知道,這個問題沒有人能真正給他答案。
「不過既然一切都是天帝決定的話,你不如去問問天帝如何?」
月溪嗆了口水,被女孩的提議嚇了一跳,他隨口就要責怪女孩胡鬧卻又沉默了。
雖然大家都知道天帝確實存在,但沒人人見過天帝,只不過想要知道天意的話並非絕不可能,僅僅是過去的月溪沒有想過而已,他的視線望向東南方,在大海的對面聳立著一座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