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想著從前的事,心裡難過,再看看陸辭秋給她的膏藥,就覺得還是裴卿生的女兒有情有義。
雲家這個書香門第的光沾沒沾上不說,至少裴家的光,陸家是切切實實得到了好處的。
她把膏藥接過來,對陸辭秋說:「回頭我就叫常嬤嬤給我貼上,我們阿秋做出來的藥都是好的。」一邊說一邊摩挲著膏藥,就覺得這材質很不一般,她從未見過。
沒見過的就更是好的了,老夫人愈發的滿意。
陸辭秋趁熱打鐵:「待喪禮過後,我就進宮去給宸妃娘娘看病。只是這個宮能不能進得去呢?是不是得拿著祖母您的名帖?」
這話一說,老夫人又憂傷了,「我身上沒有誥命,遞我的帖子也沒用。到時候還是拿著你父親的帖子去吧!記得,進宮要先到皇后娘娘那裡去,得到皇后娘娘的准許,才能去見你姑母,明白嗎?」
陸辭秋點點頭,「阿秋明白的。」說完就問陸傾城,「大姐姐那天進宮,可有先去給皇后娘娘磕頭?」
陸傾城忘了!
她一心想著夜長夢多,趕緊把九曲回陽草送出去才能安心,根本就沒到皇后那裡去。
老夫人一看這反應就知她定是沒去,氣得又罵了幾句,說她堂堂陸家大小姐,居然連這規矩禮數都不懂,興許就是皇后娘娘挑了理,才讓衛離把那株草藥給搶走的。
正罵著,陸蕭元回來了,一回府就奔了百蘭院去。
然後站在屋子中間一言不發,只沒完沒了地瞪著陸辭秋,一臉怒容。
陸辭秋覺得這個爹可能有病!
有話就說,有那什麼就放,瞪她算怎麼回事?顯他眼睛大?
於是她也回瞪過去。
許是目光更犀利,也許是老夫人還抓著她的手像是在給她撐腰,總之,陸蕭元很快就敗了。
只見他抬起頭,衝著陸辭秋指了幾下,然後說:「今日早朝,皇上應了你對太子殿下的主動退婚,對著滿朝文武說,以後這個事誰也不要再提。」
陸辭秋「咦」了一聲,「這不是好事嗎?」你幹啥氣成這樣?
「好事?」陸蕭元悶哼一聲,「可賜婚給十一殿下的事,皇上也沒再提過。陸辭秋,你自己想想,若皇上將你拒婚的事算在陸家頭上,我陸家就再容不得你。」
老夫人的臉也板起來了,「都是一家人,說什麼諢話?太子那婚事退了也好,阿秋說得對,太子能公然以正妻之禮納妾,就說明他根本沒把我們陸家放在眼裡,也沒有把你這個左相放在眼裡。至於十一殿下的事……阿秋啊!你再好好想想,或者不管你應不應,都先把十一殿下的傷給治好了再說。咱們到底是皇上的臣子,只要有能力,就是要替皇上分憂的。」
陸辭秋點點頭,算是應了。
陸蕭元煩透了這個女兒,但今日卻又不得不辦一件更令他心煩的事:將裴卿的名字寫回族譜!
這是在衛離跟前保證過的,他必須得做。
於是他大手一揮,所有人都跟著他從百蘭院移步到陸府的祠堂。
祠堂所在的地方總歸冷清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許多人一走進院子就覺得陰涼陰涼的。
陸辭秋拉著陸榮軒的手,見他一直往自己身上貼,就問他:「你害怕?」
陸榮軒就說:「是有些害怕,不過不是害怕祠堂,而是害怕父親會發更大的火。剛剛我瞧他面色不善,像是要辦一件令他很不高興的事。」
陸辭秋聽了之後就點點頭說:「當初是他把我們的母親趕下堂,如今又要他親手給請回來,他當然不樂意,不高興。不過這件事情由不得他,上頭有人壓著,他不想辦也得辦。」
陸榮軒還小,不明白上頭有人壓著是什麼意思,但對於母親能重回主母之位,他還是高興的。只是又小聲問了一句:「等母親回來,她一定會開心的吧?」
陸辭秋皺眉,「不是都和你說了麼,母親回不來了。」
兩人正小聲說著話,走在最前面的陸蕭元已經進了祠堂。
老夫人也跟了進去,之後便是她們這些女眷,加上個陸榮軒。
陸蕭元拿了香先敬先祖,老夫人回頭看了一眼,衝著陸榮軒招了招手:「眼下就軒兒一個男丁在家,快過來,跟你父親一起給祖宗上香磕頭。」
陸榮軒聽話地去了,卻聽陸蕭元說了一句:「用不著。」
陸榮軒倒也乾脆,他說用不著,他轉身就往回走。
陸辭秋重新將他的小手拉住,讚許地點了點頭。
陸家族譜也被請了出來,陸傾城主動上前研墨,陸蕭元好不容易在自己的名字邊上又擠出來一點地方,正準備把裴卿的名字加回去。
卻也不怎麼的,一下子手沒拿穩,筆掉在地上,濺了他一腳面的墨。
陸傾城趕緊把筆撿起來再遞給他,然後還說:「母親給父親做了新衣裳和新鞋子,正好換上。」
陸辭秋卻來了一句:「是父親拿不動筆了,還是我母親不樂意再把自己的名字寫在您邊上啊?」
陸蕭元氣得當時就想把筆甩她臉上——「那本相不寫了?」
陸辭秋就說:「不寫怎麼跟皇上交待呢?除非父親有把握說動皇上也同意您寵妾滅妻,要不然我母親的名分,就必須得恢復的。」
陸蕭元簡直要被她氣死,趕緊提筆把裴卿的名字寫了上去,然後將筆往桌上一擱,頭也沒回地走了。
陸辭秋看了就嘆氣,挽著老夫人的手臂說:「祖母您看,多叫人寒心啊!祖父的牌位還在呢,他就撂挑子走人。這是摔給祖宗們看呢?父親這個脾氣可真是得改改,我就琢磨著,是不是他在朝中處事也不太圓滑,皇上八成是不喜歡他,所以連帶著就不願意給您個誥命?
當初我母親在世時,身上是有誥命在的。但那是衝著裴家封的,父親這人啊,真是的,咱們也借不上他什麼光。」
老夫人心裡真不是滋味,以前她覺得自己兒子哪哪都好,又爭氣又能給她帶來好生活。
可這幾日也不知道是不是讓陸辭秋給說的,突然就覺得這兒子哪哪都不行,又冷血又薄情,連自己的親妹子都不顧,簡直不是個東西。
老夫人心裡千迴百轉。
有下人走上前,手裡拿了新做好的牌位,請示了老夫人之後,恭恭敬敬地放到了陸老太爺牌位下首的位置。
下人說:「喪禮那天還得把牌位再請出去,到時還得小少爺親自來請一趟。」
陸榮軒之前一直懵懵懂懂,不明白娘親再也回不來了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但到了這一刻,他忽然全都明白了。
明白之後坐地上就開始哭,哭得撕心裂肺。
他這一哭,眼眶子淺的蘇姨娘和陸惜玉就也跟著哭。
二房羅氏也抹了幾滴眼淚。
四小姐陸芳華走上前,把陸榮軒從地上扶了起來,攬到自己身邊輕輕哄著。
陸辭秋默默地給裴卿上了香,然後跪下來,認認真真地磕了三個頭。
不管怎麼說,她能重活一世,多虧了這具身體。
這身體是裴卿的心頭肉,是人家十四年前拼了命生下來的寶貝。
她沒機會替原主為母親盡孝,就借著這個機會默默感謝一番吧!
見陸辭秋這番舉動,老夫人想了想,大聲道:「你們也都跪下。這是我陸家八抬大轎明媒正娶回來的長房正妻,就算是死了,你們也要永遠的記著她。」
人們紛紛跪了下來,像模像樣地給裴卿磕頭。
這時,已經走了的陸蕭元也不怎麼想的,竟然又返了回來。
才一進祠堂就看到他的妻妾孩子們跪了一地,也聽到跪在最前面的陸辭秋說:「母親放心,我是不會讓您白死的。」
他的心一下子又慌了起來,這份驚慌被不經意回了一下頭的陸榮軒看在眼裡,好生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