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路聽罷連忙站了起來，拿出手機看了看未接。
夜裡的杭城很冷，讓陳路的心也冷的發顫。
果然只給我打了一個電話，消息也沒發。
墨雨晴，你是不是覺得我一定會主動再去找你啊......
在你眼裡我怎麼就那麼卑微嗎？
陳路仰了會兒頭，緩過神來之後就把未接來電的那條記錄左滑刪除。
又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已經十一點多了，他便緩緩開口：
「我送你回去吧。」
見女孩還是低著頭沒有說話，他又繼續補充道：「我家就在這附近，這點學校已經回不去了。」
對方這才輕輕點了點頭，隨後二人便一起走在街上。
「我叫陳路，無路可走的路。」陳路側頭看著女孩，「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梁芷柔...」
梁芷柔低頭看著陳路的影子說道，這樣不用直視對方，還能看到對方有沒有在看她，很有安全感。
他應該不會發現我在看他吧？
「...謝謝你給我買藥，我把錢還你。」女孩細若蚊吟的說道，說完她就從兜里拿出手機，輕按了兩下。
這話聽得陳路心裡莫名暖洋洋的。
原來只是這種程度的小事，也會有人和我說謝謝啊？
陳路有些恍惚，他從墨雨晴那裡，一句感謝的話都沒聽到過。
一句都沒有。
正當他還在晃神時，就看到女孩微張著小嘴，眼睛一眨一眨，呆呆的說道：「手機沒電了......」
可能是怕被懷疑，她小手顫抖著把手機舉到陳路面前，特意又按了兩下。
果然沒有反應。
明明她自己都捨不得買藥，但似乎依舊認為不能占別人便宜，整個人看起來有些不知所措。
陳路沒忍住勾了勾嘴角，「你好像有點憨啊。沒關係，這藥很便宜，就花了不到十塊。」
女孩沒好意思再說話，抿了抿嘴，繼續垂下頭。
「其實我很聰明的...」又過了一會兒，梁芷柔突然認認真真的說道。
「好好。」
這女孩的性格似乎很沉悶，陳路也沒心情說話，二人就靜靜的走著。
路上沒事幹陳路便稍微打量了一下這個有些自卑的女孩，當時對視的那一會，梁芷柔給他的感覺真的很驚艷。
所以他更好奇這麼漂亮的女孩子為什麼要一直隱藏自己。
「你為什麼要一直低著頭呢？」陳路打著哈欠說道，「你應該自信一點點，我活這麼大也只見過一個跟你一樣漂亮的。」
「到時候雖然可能還是會有那樣沒腦子的男生欺負你，但是其他人上來幫忙的可能性就會大一些。」
過了很久梁芷柔才緩緩開口：「這樣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陳路這才瞭然，從剛才她說買藥要花很多錢就猜到了對方可能家境不是很好，對這種性格的女孩子來說，外表太好看反而沒有好處。
這個特點得像墨雨晴一樣加上家庭背景這種東西才有價值。
兩人走了很久，但是不知為何陳路感覺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梁芷柔帶著她來到了一個公交站牌前。
「我在這等公交車...」梁芷柔握著公交卡，輕聲說道，「等下車離家就很近了。」
陳路看了眼時間，兩個人一路上沒怎麼墨跡都走了十幾分鐘。
「你每天都這麼折騰嗎？」陳路想像了一下就覺得自己要累死了。
「偏一點的房子租起來便宜。」
「那你為什麼不在房子附近找工作？」
「這邊就算拋開路費，每天也能多掙十幾塊錢...」
陳路默默點了點頭，似乎他問什么女孩就會老老實實答什麼。
有點神奇的感覺。
「真是辛苦啊。」
剛說完公交就開了過來，隨著「嗤」的一聲，兩個門便緩緩打開。
「謝...」梁芷柔轉過頭剛要說話，就看到陳路緩緩搖了搖頭。
隨後她便在陳路微笑著注視下走進了公交車裡。
女孩剛坐下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到底想跟陳路說什麼，可是公交車已經開始行進了。
她想說讓陳路有空再來店裡找她，她要還錢來著。
隨後她便連忙站起身，有些焦急的拍打了一下車窗。
「買藥的錢！我一定會還你的！！」
陳路看到著急起來聲音才有些大的女孩，實在覺得好笑，只是笑著擺了擺手。
公交車離開之後，才反應過來的陳路臉上笑容瞬間就凝固了。
她怎麼還我？
公交車行駛在寂靜的夜裡。
哪怕窗戶上已經不再印有陳路的面龐，梁芷柔仍然一直看著窗戶的右下角發呆。
沒人想得到千年以後，還是會有個傻姑娘刻舟求劍。
又一陣冷風吹過，女孩便往外套裡面縮了縮。
真的好溫暖。
...
沒顧得多想，陳路隨手截了一個計程車就要回家。
他和江超都是本地人，只要自己想的話每天都可以不回宿舍。
但是為了維持父子感情，兩個人還是在宿舍待得時間比較久一點。
「師傅，麗景花園。」
「喲，這麼遠啊？」
「我這不是迷路了嘛。」
看著朦朧的夜色，陳路緩緩掏出了手機。
突然看到被他置頂了幾年的墨雨晴，猶豫良久之後還是取消了置頂。
又去企鵝把特別關心取消。
想想以前那個每天雷打不動的發早安與晚安；
每天主動找各種話題，因為沒有得到回覆就心裡一直揪著；
每句話都好好斟酌，生怕把天聊死；
把偶爾不秒回當對墨雨晴回復太慢的反抗的自己。
真賤啊，陳路。
陳路又苦笑著翻動了一下自己和墨雨晴的聊天記錄。
清一色的自己好幾條對方只回一兩條。
隨便找一頁就能看到滿滿的綠色氣泡，白色的寥寥無幾。
隨著這些舉動，窗外的夜景在他眼裡也變得越來越模糊。
明明是取消別人的置頂，陳路不知道為什麼反而是自己傷心。
吸了吸鼻子之後便給江超發了個消息。
陳路：「老大，我回家了，你們玩吧。」
江超：「回吧回吧，這倆人是真坑啊，一把加起來死了快二十次，你不來也好。」
陳路看到之後輕輕笑了笑，剛想息屏就又看到江超發來了一條消息。
江超：「我當時還以為你會突然發憤圖強然後拿下那個兼職妹子呢。（滑稽）」
陳路：「滾吧，我連人微信都沒加，我把你說的話截圖發你女朋友了。」
江超：「Σσ(・Д・；)那倒是大可不必，好好睡一覺吧，睡醒之後記得想起你還有我們。」
看到江超的消息，陳路有些愕然。
你在打遊戲都能秒回，墨雨晴為什麼不會呢？
她回復我消息從來沒快過啊…
陳路到自己家樓下已經將近一點了。
特意看了看自己家的窗戶，發現燈沒亮之後才放下心來。
只要我在爸媽睡著之後回家，在他們起床之前離開，我就沒回來過！
想到這些陳路便悄咪咪摸了上去。
像個賊一樣溜進自己房間將上鎖的抽屜的打開，把和墨雨晴有關的東西全都拿了出來準備扔掉。
突然又看到了一串只有一個木珠的手鍊。
這東西我居然還留著呢？
拿在手中猶豫了一會兒之後，這串手鍊還是老老實實的躺進了空空蕩蕩的抽屜里。
有關墨雨晴的所有東西已經不在了。
...
許久沒有感受到過來自他人溫暖的梁芷柔做了一個很溫馨的夢，她夢到了過去的事，一段治癒著她撐到現在的經歷。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一個小女孩蹲在公園沙地里，默默看著其他孩子們從滑梯上爬上爬下。
水靈靈的眼睛微微發紅，明顯剛剛哭過。
因為自己是山村來的，所以她不敢上去跟著一起玩。
這種自卑仿佛是天生的，因為別人習以為常的東西，她全都沒見過。
她也...不知道這些都是什麼。
這時一個小男孩走了過來，蹲在她的旁邊。
「你為什麼不開心嘞？」男孩的語氣很溫柔，這還是她來到這個城市之後第一次有人這樣和她說話。
「因為爸爸得了治不好的病。」
小女孩說著就變得眼淚汪汪的，看起來十分委屈。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想像中的大城市。
和自己想像的不同，杭城仿佛只有吵人的車輛鳴笛聲和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明明四處都是人擠人的樣子，但是人和人之間的距離似乎又特別遠。
和在村子裡不同，沒有誰會主動幫誰，她只能跟著愁容滿面的母親在醫院裡四處詢問該怎麼掛號，怎麼繳費。
看著母親被無視時那茫然無措的樣子，她只恨自己現在沒有長大。
男孩默默點點頭，沉寂許久後指著遠處在吹泡泡的幾個孩子柔聲說道：「這種時候最好轉移一下注意力，你要不要玩泡泡機？只要按一下就能飛出很多很多泡泡，很好玩的。」
「我家裡窮，買不起這個。」
小女孩頭低的更深了。
「幸虧我剛好有兩個！」
小男孩很激動的說著，同時把自己手裡唯一的一個泡泡機塞給了她，從他充滿稚嫩的眼中看不出一丁點的虛偽或者不舍。
「咱倆一人一個哦。」
見女孩好像有些不相信，男孩又輕笑著說道：「另一個在家裡呢，比這個還要好，所以我不想拿出來，省得他們給我玩壞了。」
「你叫什麼名字？」小女孩勉強相信，揉了揉發紅的眼睛。
哪怕她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了，但還是想問。
「我是炎龍俠！」男孩說罷就把自己兜里的水果糖也全部塞給了她，「總之你難過的時候，就吃顆糖好了。」
「給你這個...」女孩把自己手腕上的木製手鍊遞給了對方，「媽媽說過要禮尚往來，我不能白拿你東西……」
那是她自己做的，所以只有一個木珠和一條紅繩。
木珠被打磨的很光滑，需要極大的耐心，很難想像這是一個小女孩自己做出來的。
「謝謝！」
男孩剛想問她的名字，就被一個穿著一身名牌的女孩給拉了過去。
......
半夢半醒的梁芷柔輕輕地笑著，垂著眼給身旁憔悴的母親蓋好了被子。
她之所以報考這所大學，就是因為想再次來到這座城市。
這座城市有千萬人，我也不指望可以再見到你。
但我們總歸可以看到同一片雲彩。